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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開荒第三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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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有點微妙。

其他人點頭恭敬, 滾刀肉似的焦孟二人當下表示要給王府正院先安排上,焦將軍說,“小老頭手藝不錯, 可要把炕盤結實了。”

老張頭誠惶誠恐, 嘴唇哆嗦著一張一合,猶如脫水的魚。

趙禛周身釋放著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垂眸斂去了眼中一切情緒, 楊久看著覺得有些可憐, 他應該是想開個玩笑、融入到歡聲笑語裏頭去的……與其說王爺是冷漠,不如說是失落和尷尬。

楊久張嘴,“嘰咕, 嘰咕, 嘰咕……”

一連串的打嗝。

她連忙捂住嘴, 尷尬地低頭。

尷尬到一塊兒去了。

“去喝些熱水。”沈琦關心地說。

楊久點點頭,“我……嘰咕……”

還是老老實實閉嘴吧。

沈琦拉著楊久出去,她們前腳剛出門,後腳屋子裏就傳出了笑聲,方才的一切仿佛被楊久的打嗝掩蓋,誰都沒有提,轉而說起了火炕哪裏哪裏不錯,還需要用時間長了進一步看看效果……諸如此類, 這群人考慮的很多。

往前數幾年幽州府還是有朝廷府衙的,知府死在任上, 上書朝廷,朝廷卻沒有派人赴任, 知府的職務空懸, 府衙上下政務漸漸歸王府實權管理, 漸漸,幽、靖、單三州的軍政權力都握在了趙禛手中。北境苦寒,幽、靖、單三州更是懸於邊境,在京都富庶之地的人看來三州乃是不毛之地,是流放、罪惡、死亡滋生的地方……

朝廷管不到北境,朝廷的溫暖延伸到幽州三地時已經冰涼。

最近幽州城內上下討論最多的還是石炭、煤餅爐子、蜂窩煤。

張三和李四說,王府在坑人吧,明知道石炭有毒,還讓大家用。

王五和錢六說,煤餅爐子不貴,一個十五文,還可以賒賬,有錢了再還,這麽好的事兒估計裏面有貓膩。

錢六聽李四說,在屋子裏燒石炭一定要開窗,不然全家死光。

……

……

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在王府火炕成品出來的那天下午,錢六揣著手走在巷子裏,剛從老丈人家回來心裏面不是滋味的很,他是去借柴的,但老丈人家也快見底了,幾個外甥冷得哭都哭不出。誰家不是呢,這日子沒法過了。

“唉!”錢六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路過李四家,看到李四加門口有一行黑印,李四在院子裏堆著什麽,他還要看清楚,李四訕訕地合上了院門;錢六繼續走,路過了王五家,聽裏頭有孩子清脆的聲音,“爹爹,煤餅爐子好好用。”

他腳步匆匆,到自家時要先經過張三家,迎面差點和張三撞了個滿懷,他看到張三手上提著個煤餅爐子,大開的院門裏能看到院子裏堆著整齊的蜂窩煤。

張三如常地打招呼,“回來了啊。”

錢六猛地搓搓臉,轉身大步沖了出去。

奶奶的,都是群坑貨!

新生事物的出現總之伴隨著各種質疑、揣測、抵觸……當這個事物曾經帶走過很多人性命時,它就成了洪水猛獸。府衙推廣蜂窩煤和煤餅爐子時就遇到了一系列問題,百姓們不敢吭聲反抗,就默不作聲地排斥。

但冬天的冷由不得人,總有人第一個去吃螃蟹。

用過的人都說好。

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在王府帶頭、官府主推下,煤餅爐子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流傳開了,當那些頭鐵的人發現時,一些人家已經用了一段時間了。

錢六急急忙忙沖進老丈人家,“爹,他們都在用煤餅爐子,我帶你去買……”

然後看到他老丈人笨拙地在點煤餅爐子。

錢六,“……”

老丈人腳上有些掛不住,黑著臉說,“毛毛躁躁的幹啥,過來幫忙。”

錢六同手同腳地走了過去,木著臉。

老丈人就是過的橋比年輕人走的多,很快就恢覆如常,他感慨地對錢六說:“我老早就想讓你用了,但你強著頭說那是害人的玩意兒,不準用,我就沒吭聲。可是我想著,王爺都在用的東西怎麽會不好,剛才你來,我就準備帶你去衙門那邊買一個煤餅爐子回去的。”

煤餅爐子十五文,蜂窩煤兩個一文,都很便宜,還可以賒賬,開春種田有了收成後再還。

錢六支支吾吾地說:“他們都說不好。”

“屁,咱要信王爺,要不是王爺帶兵打仗,把草原蠻子趕出去,咱們早死了。”老丈人罵著。

錢六用力點頭,“嗯嗯,信王爺,信王爺。”

“還有楊公子。”老丈人補充。

錢六,“誰啊?”

“傻子,讓你少聽多動腦子,這些都不知道!差役說了煤餅爐子是王府中的楊九郎公子想法子做出來的,說服了王爺讓大家夥用上。”

“這樣啊,那楊公子是大好人。”

翁婿兩個守著煤餅爐子,爐子上煮著水,熱氣不斷,暖黃的光照著孩子們好奇的快樂的臉。

王府東跨院甲字房,新奇玩意兒看過了,將軍們就隨著王爺去丙字房,那邊叮叮當當的捶打聲幾乎不斷,一聽便知是幹什麽的。老張頭帶著小兒子蹲在門口,老張頭拿出品相不咋好的煙絲塞進了煙鬥裏,小兒子點燃,呼,煙絲燃燒,泛出星星紅光。老張頭瞇著眼吸了一口氣,隨後緩緩吐出有些嗆人的煙味,他說:“老二。”

小兒子,“嗯。”

“你聽到了嗎?”

小兒子,“啥?”

老張頭說:“王爺走的時候,管我喊張師傅,還說我們辛苦了。”

小兒子激動地說:“聽到了,王爺真是好人。”

“對,王爺真是好人,竟然尊重我們這些泥腿子,不是喊老頭,是喊張師傅。”老張頭焦黃的臉上盡是喜悅和興奮,滿足啊、太滿足了,竟然得到了王爺的尊敬。

“爹。”

老張頭,“咋?”

小兒子撓著頭說:“我、我想好好學手藝,我不怕搬磚了。”

老張頭楞了楞,笑著說:“好。”

東跨院出去,長長的巷道裏“嘰咕嘰咕”的聲音在響,視線推進,是垂頭喪氣的楊久,打嗝難受死了,“嘰咕。”

楊久,“……”

水喝過了,氣也憋過了,就是不見好。

腦海中情不自禁地出現那人仿佛吸人魂魄的眼睛,長那麽好看,眼神還那麽專註,他犯規!

“小九,你嘀咕什麽呢?”沈琦柔柔地問。

“沒啥沒啥。”楊久做賊心虛,差點蹦起來。

沈琦說,“火炕要是能在幽州等地用上,冬日不再難熬了。小九,你懂得真多,真厲害。”

“都是我在家鄉時看到的。”楊久撓撓頭, “我不過是借花獻佛,拿來用了。”

“那也真好,我真想像你這樣有作為,哪怕是一點點微末之功。”沈琦目視前方,嘴角依然帶笑,表情柔柔的,但眼神落寞,“我今年十六了,已經是議親的年紀,爺娘想讓我嫁回京都,去了書信讓大姑姑給挑選人家,我……不想離開。”

父母總是為子女計,能夠遠離戰火、苦寒,再好不過。

楊久能理解。

沈琦不願意離開,猶如叛徒一樣離開父母。

楊久也理解。

她默默聽著,當個傾聽者。

沈琦露出苦笑,“由不得我。”

楊久張張嘴,徒勞地放棄了安慰。

大齊不是現代,沒有一位偉人說“婦女能頂半邊天”,沒有浩浩蕩蕩的變革。女孩子的婚姻由父母做主,父母盡心尋找,沈琦不是徹徹底底的盲婚啞嫁,和其他人比起來,好很多了吧。

兩個人沈默地走著,各有各的心事,走著走著,楊久就快了幾步,她畢竟個子高些、經常運動,沈琦就落在了後頭。沈琦打起精神來準備快走幾步趕上楊久,忽然看到楊久口袋裏掉出了什麽,“小九,你東西掉了。”

“什麽?”楊久停下來低頭左右看。

“在後面。”沈琦撿起來遞過去,是幾張薄紙,紙張的材質不夠好,墨跡穿透,背面也看到了。遞給楊久時,沈琦說:“抱歉,我看見了。”

“哦哦,這個啊,沒什麽,就我隨手畫的圖紙。”楊久覺得不是秘密,可以給沈琦看,畢竟沈琦是被容許進入東跨院的人,值得信任,“這是我的備份,還有一份交給了老張師傅,上面是火炕,這張是煤餅爐子。我畫了圖紙,他們做的時候也有個參照。”

沈琦,“……”

猶豫地看了看楊久。

楊久大方承認,“我畫的不好。”

沈琦安慰,“挺像的。”

如果不是楊久解說,她會以為那些歪歪扭扭的線條圍成的框框是某種施咒的秘術。

“這些小黑點是什麽?”她好奇。

楊久要裂開了,她強調,“不是黑點,是字,字啊,我寫的字啊。”

沈琦,“那個……你應該學著怎麽控筆、運力。”

楊久想哭,嗚嗚嗚,她好歹本科畢業,小時候學硬筆書法,一筆字還是可以看的,辦公室做檔案的時候要寫封面都喊她去,穿越到古代,她不僅僅淪落成“文盲”,還成了胡亂塗鴉的狂魔,毛筆寫字好難,力氣稍微控制不好,就糊成一團了。

沈琦說:“你可以來找我練字呀,我那邊有些字帖很好,你可以先臨摹找找感覺,慢慢就寫的好了。”

“好。”楊久索性沒回去,而是帶著小甲小乙直接去了沈家,在沈小公子的怒目而視下,堂而皇之進了沈大姑娘的閨房。

小孩子直接被逗得扔掉了小木劍,去找他娘搬救兵了。

沈大姑娘的閨房楊久不是第一次來,但第一次見到了她的書畫作品,翻看到她畫的梅蘭竹菊,再看看自己的畫的火炕、煤餅爐子……算了吧,後者要團吧團吧扔掉才行,太丟人了,她還沾沾自喜認為自己畫的很好。

原來靈魂畫手竟然是自己,就很滑稽。

楊久orz

“大妹妹,你畫的真好。”楊久捧著那些畫作說。

沈琦翻找著合適的字帖,“就是些隨手塗鴉。”

“隨手塗鴉都這麽好了,正經畫起來該多棒啊!”楊久琢磨了下,說道:“大妹妹,我有一些特殊的種子要種,培育過程需要做一些記錄,比如把不同生長階段的樣子畫下來,好以後做個參考。”

她聳肩,“你也看到了,我的畫那個樣子,實在是拿不出手,你能不能幫幫我的忙?”

“我可以嗎?”沈琦擡頭看楊久,想要做又猶豫的樣子才像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稚嫩,而不是品貌雙全、穩重大方的沈姑娘。

“當然可以呀,你看你畫的多棒,這些當成閨房之樂太可惜了。”楊久舉起那些畫放在胸前,如果她有這一手,在廠子裏絕對年年有活動領導就找過來畫幾幅,獎金應該能夠拿不少。

“我……”沈琦心口發熱,猶豫退縮之後卻仿佛有一雙手用力地推著自己,她喉嚨發緊,好似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好,我試試。”

她說了,她在說什麽,她竟然答應了!

她答應了……

循規蹈矩的沈琦一下子如釋重負,柔柔的笑容成了燦爛的笑容,發自內心的笑。

“說什麽呢,笑得這麽開心。”蔡娘子牽著兒子的手從外面走進來,小家夥有了靠山,明目張膽地朝著楊久做鬼臉,握著小拳頭,勢要保護姐姐。

楊久說:“我和大妹妹在說她的畫呢,大妹妹畫的真好。”

蔡娘子柔柔地說:“都是她自己琢磨的,不過是胡亂塗……是畫的挺好。”

她好似第一次認真地發現,女兒的畫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畫的很好。

“大姐姐最棒了。”沈小公子喊著。

大家都笑了,小孩子好真實的誇獎。

蔡娘子留楊久吃晚飯,楊久推辭了,沒留下。她捧著沈琦給的字帖回去,晚飯也沒有用心思做,隨便挑了個蘿蔔切絲用鹽拌了拌腌了。擠掉鹽打出來的水分,加了點點胡椒粉,那邊面團也醒好了,她要用這兩樣做個蘿蔔絲的餡餅,然後抓一小把米煮點米湯,稀的幹的都有了,晚飯齊活。翻箱倒櫃後,再也沒有找到陳豆的喜悅,太可惜,這些新的要規劃著吃,王爺家也沒有餘糧呢。

面粉是摻和了麥麩的,口感粗糙,質地紮實,沒有酵母,醒一醒增加延展性,包上脆甜微辣的蘿蔔絲,放在燒熱的鍋上炕熟,和米湯同吃,味道不錯。趙禛回來時看到的就是溫在煤餅爐子上的這些,他覺得挺好,吃著很香。看到楊久趴在桌子上毛筆蘸水練字,他走了過去,看到楊久對照的字帖有些眼熟。

“王爺,吃完了碗放那邊就好。”楊久頭擡起來看了一眼後說。

趙禛點頭,“你用的字帖誰給你的?”

“大妹妹給的。”楊久拿著泛黃的字帖說:“上面字跡挺稚嫩,應該是大妹妹小時候的字跡?好像不是啊,我想想,大妹妹好像沒說這些是她寫的,不知道出自哪個小朋友的手筆,小小年紀寫的字就這麽好,我這麽大了,還拿不好筆。”

接觸毛筆最多的年紀是小學,那時候有毛筆字課,後來課程撤了,成了興趣班,有興趣者上,她不感興趣就再也沒有碰過毛筆了。

趙禛悄悄吸了一口氣,他說:“你的筆應該這麽拿。”

“怎麽拿?”

趙禛示意楊久把筆給自己,他做著示範,並隨手在桌面上用水寫了一個字,就是字帖上的“歡喜”兩個字。一個人的字跡會變,但內在的意難移,有心人一看就會發現,稚嫩的它與成熟的它,異曲同工,字帖出自於不滿十歲的趙禛之手,那個“小朋友”是他。楊久不是沒有心,只是心思不在此上,她沒有看出來,她盯著趙禛握筆的手法,自己拿了另外一只毛筆在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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