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在位時，官造局的權勢可謂是一手遮天。不僅掌控著全國的匠戶，衣食住行處處繞不開它，而且就連武器兵備都握在手中，能進官造局當差那都是打破頭搶不到的差事。

但是新帝登基之後，忽然之間將兵部分化出一個軍工局，分出一個軍工局也不算什麽，一個小小的軍工局還能動搖官造局的根基不成？

官造局的掌事史瀲根本就沒放在心上。但是隨著北疆戰事的進展，隨著軍工局從陛下手中接手的差事越來越多，史瀲就有些坐不住了。

之前的紙甲就算了，雖然聽上去噱頭挺大，但是這東西從根本上說還是不能與鐵甲相比。尤其是火器之下紙甲怕火的弱點也很要命，這東西就是救急用的，也就是陛下硬要與青玄國開戰，所以這才有了紙甲的發揮餘地。

但是仗打完之後呢？

這東西那就是個擺設了，所以史瀲沒著急。

但是隨著陛下將火雷，弓弩，還有其他武器也交給軍工局之後他就坐不住了，幾次三番聯合禦史上書但是陛下絲毫不為所動，史瀲豈能不著急？

他現在四處打聽這些東西到底是誰想出來的。但是絲毫消息打聽不到，好像就是陛下憑空就變出來了，這不是笑話嗎？

沒想到陛下這麽小心，將幕後的人看管的這麽嚴密，史瀲原地跳腳也沒用，他已經隱隱感覺到陛下何止是對他不滿，只怕找個由頭就能將他撤職查辦。

尤其是他在官造局的位置上坐了這麽多年，手底下可不是清清白白的。所以當寧遠侯找上他的時候，他猶豫了。

雖然他並不願意摻和後宮的事情，但是現在陛下就差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能不為自己想想不是？

最近容貴妃有孕的消息傳出來，寧遠侯私底下可沒少活動，史瀲盯著對面笑的彌勒佛一樣的寧遠侯，良久才笑了笑說道：“侯爺，說句不中聽的話，下官人微言輕。就算是願意助侯爺一臂之力，只怕也沒有施展之地。”

寧遠侯又不是第一次跟史瀲打交道，這就是個老滑頭，不輕易授人以柄。不然陛下早就拿到把柄辦了他，還能讓他在官造局的位置上坐著礙眼。

聽著史瀲這話，寧遠侯心中不滿面上卻是絲毫不顯，笑容反而越發的親切起來，隨即嘆息一聲，“陛下初登基便大動幹戈與青玄國開戰，史大人也清楚朝堂之上多有不滿，國庫本就空虛，這一場仗打下來最後受苦的還不是百姓？為今只有休兵止戈與青玄國和談才是上上之策啊，史大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史瀲饒是只老狐貍此時面上的表情也沒控制住楞了一下，他想了千百種辦法。唯獨沒想到寧遠侯會拿著這件事情開口。

如今與青玄國這一戰勢頭正好，寧遠侯偏要說什麽勞民傷財，百姓受苦，分明就是項莊舞劍志在沛公，這何止是沒安好心，這分明是想要將蕭慎踩在腳底下，讓陛下顏面大失，在朝堂上無法借著戰功壓制群臣。

膽子大，胃口大，寧遠侯真是大手筆，史瀲自認為自己一向膽大包天，此時也是心口狂跳，面上的笑容無意中都收了起來。

“侯爺，這話可不能輕易說。”史瀲看著寧遠侯慢慢的開口，“如今蕭慎帶領的大軍勢頭正好，侯爺這個關口說這樣的話要是傳出去，後果不堪設想啊。”

“本侯既然敢說，自然是信得過史大人。”寧遠侯笑的暢快，“史大人，說起來鎮國公前兩日還跟我訴苦，我看著鎮國公現在的樣子也是心生唏噓，想當初貴妃還未回來時鎮國公在京城那也是能幹之臣。但是現在卻被人傳成個無情無義的小人，也真是為難他了。”

史瀲心裏門清，寧遠侯為了拉攏鎮國公將旁支女送給他做妾室，只怕還許了鎮國公其他的好處。不然鎮國公怎麽寧願背負惡名也要繼續與容貴妃作對？

“侯爺，這到底是鎮國公的家事，下官倒是不好置喙。”

聽著史瀲這話寧遠侯微微松口氣，看來史瀲動心了，他繼續說道：“本侯一直覺得陛下在兵部另設軍工局簡直是多此一舉，這麽多年史大人在官造局兢兢業業，不說功勞苦勞也是有的，依我說軍工局合該歸官造局才是，史大人認為呢？”

史瀲之前還沒動心的話，聽到這話就真的動了心思，軍工局現在幾乎成了他的心病，他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力氣想要安插自己的人進去，但是全都無功而返。

“侯爺，只怕陛下不肯點頭啊。”

“若是蕭慎大敗，鸮國與青玄國和談，那萬事皆有可能啊，史大人。”

史瀲面色發沈，斂眸沈思半響，這才擡起頭看著寧遠侯，“侯爺的話有道理，但是這件事情可不容易做，蕭慎手下能兵強將很多，又有陛下大力支持……”

“若是容易的話，本侯又怎麽會找大人？”寧遠侯略有些不客氣的開口，“史大人以前可是掌管著軍備，就算是如今被陛下挪入軍工局，想來大人也有辦法的。”

史瀲這個老滑頭，肯定留有暗棋。

史瀲心頭一梗，“侯爺這麽看重下官，下官惶恐，只是此事事關重大，一個不小心一家老小都要赴黃泉，侯爺許我想一想。”

寧遠侯也沒想著一次就能談成，聞言便站起身說道：“那史大人好好想想，刀架在脖子上，想必這種滋味史大人也不喜歡的，與其一直受制於人，倒不如拼力一試。”

“多謝侯爺指點，下官會認真考慮的。”史瀲起身送客。

把寧遠侯送走之後，史瀲關進了書房，拿出官造局的名冊，這一本名冊是他自己單獨謄抄的，上面的人都是他在官造局的暗線。

薄薄的冊子，卻有千斤重。

史瀲翻開冊子，指尖在一道道人名上輕輕滑過，最後停在一處，他低頭，也是巧了，正是他費盡心思留在軍工局的暗線。

這條暗線他一直沒動，就怕被康進思察覺進而給毀了，但是現在他卻要認真的想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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