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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五章慣子如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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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少卿知道梅管家心中一直感念梅謙當年的恩情,若不是梅謙他也不可能從丹化縣裏出來,在梅府過起這樣的生活。

再說了,梅管家若是忘恩負義之輩,梅少卿還不敢讓他進連府呢。

畢竟,自家外祖慧眼如炬,若是貿然帶一個心術不正之輩進府,一眼被他識破趕了出來,那可就尷尬了。

因此,對於梅管家的態度,梅少卿既不同意,但也不反對。

她開口問道:“管家可是想好了,現在就跟我走?若是想好了,我有把握這幾天便帶你回連家。”

誰料,梅管家想了一會兒,卻搖了搖頭說道:“我確實不想待在梅府了,可如今府裏接二連三地出事,我若此時走了,府中下人怕是沒了主心骨。還有,老爺早已經把賣身契交還給我自己了,等這陣子事情過去了,我便去連府找姑娘,還望姑娘莫要嫌棄。”

“我連府玉山院裏缺一位管事,一直為你留著呢。”梅少卿向他笑道。

說完這些話,梅管家這才覺得心中稍微好過。他這幾天累得精神恍惚,這時才忽然想起,剛才自己光顧著說話,竟忘了連瑜也在場。

連瑜是梅謙的義弟,自己當著他的面說要到梅府去,豈不就如同當著梅謙的面說了?

梅管看向連瑜,面上十分掛不住。

沒想到,連瑜卻無所謂地笑了笑,向他說道:“你不用擔心我把事情告訴兄長,梅府裏的事情我本來就不願意過多插手。你想要到連府去,在我看來不過是良禽擇木而棲罷了。不得不說,你的眼光還挺好的,不像府裏其他幾位,遇到事情只知道號喪。”

梅管家聽連瑜這麽說,可又不敢確認他到底是不是表面上的意思,心裏不由地忐忑起來:“車老爺說笑了,小的只是混口飯吃,但求問心無愧罷了。”

在梅少卿看來,其實梅管家這樣說,怕是短時間沒有脫身的可能了。他看到的只是梅眉為了崔聞溪尋死覓活,梅府後院吵吵鬧鬧的事情,可梅少卿知道的卻是,賈春生這個外人都比府裏的幾個人強,他掌握了梅眉就相當於掌握了整個梅府。

只可惜,梅謙成日只當後院的事情是兒戲,從來不願意多費一點心思。

如果說梅眉落到現在的下場是自找的,那梅謙就是推了一把的幫兇。

接著,梅少卿與連瑜在拙玉院門前分開,梅少卿進院子裏去拿她從江左帶來的,那個用來裝她母親牌位的盒子。而另一邊,連瑜則被梅謙叫去了梅齋,看到了鼻青臉腫的梅謙。

他有些驚訝,剛才只聽梅管家說,梅謙帶人去把晝錦堂砸了,卻沒說梅謙被人打成這副樣子。

想來是那梅管家不願提主子的醜事,故而讓他自己來看的吧?虧他聽到這件事後,心裏還想這梅謙總算有種了一回,沒想到卻比沒種的時候更狼狽了。

“我一接到消息,便派人到太學向羅大人打了個招呼。”連瑜走到梅謙身邊坐下來,皺著眉頭看向梅謙,還假裝不知,“兄長一向克制守禮,今日為何卻去砸了晝錦堂?”

梅謙沈默了一陣,手扶著椅子的把手不停地摩挲:“若非他們欺人太甚,我又怎麽會一怒之下,去把晝錦堂砸了?”

“兄長是禮部侍郎,竟做出這樣的事情,可知道明天朝堂之上會是什麽情形?”連瑜嘆了口氣,像是早就預料到一般,問道,“晝錦堂是崔聞溪家裏的產業,而眉眉的心上人是崔聞溪,兄長這麽做莫不是給眉眉出氣去了?”

梅謙聽到連瑜與真相一般無二的話,立刻驚訝地擡起頭來:“阿瑜,你怎麽知道眉眉喜歡那崔聞溪,而這件事情是因他們二人而起?”

梅眉的事情,梅謙下了死命令不得外傳,包括連瑜他也不曾透露一句。如果說連瑜都已經知道了,那全京城還有多少人不知道?

“那日梅眉同賈春生一起到昌裕酒樓去,還派了個下人來請崔聞溪。當時宴會之上多少雙眼目都盯著,這樣的事情又最容易傳開,要想不知道都難。”連瑜說道。

梅謙瞳孔一縮,一下子抓住連瑜的手臂,問道:“阿瑜你方才說,那日與梅眉一同去的,還有春生那小子?”

連瑜見梅謙已經被他點通透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點頭:“我聽人是這麽說,但那日我因為太學有事,沒能到昌裕酒樓去,卻也沒有親眼見著。不過麽,玉莊倒是在場,想知道那天的事情,何不親自去問玉莊?”

一聽到連瑜提梅少卿,梅謙頓時猶豫了起來。他知道在府衙裏,梅少卿已經動了真怒,以前她在家時,賈英男和梅眉總找她麻煩,他也是知道的。可她當時總是笑笑就把事情擺平了,根本不用他再去處理,他便也沒當一回事,甚至還因為心疼小女兒,而常常毫無原則地站在梅眉這一邊。

可這一次他是知道不一樣的。

梅少卿連一句話都不願意同他多說,便把他留在府衙,還讓羅彌把事情呈報上去。

想來,她是真的對自己失望透頂,覺得自己不配做她的父親了吧?梅謙忽然這麽想到,如果這時再因為梅眉的事情,讓人到拙玉院裏去請她,還她還會願意來嗎?

連瑜似乎看出了他的擔心,向他建議道:“兄長不試試又怎麽知道?更何況,梅眉與賈春生一同去昌裕酒樓,這件事情可大可小,端看之後有沒有旁的事情發生了。若是不弄清楚的話,兄長又如何安得下心?”

“說的也是。”梅謙咬牙點了點頭。

左右他現在在梅少卿眼裏,已經沒有任何形象可言了,為了梅眉他可以扯下老臉求她一次。

梅少卿來到梅齋之時,已經去祠堂把連璧的牌位取了出來,拿一塊綢布包著放進了木盒裏。等她走到梅齋前時,聽到梅謙與連瑜兩人的聲音傳了出來。

只聽梅謙狠狠地嘆了口氣:“阿瑜,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到現在這種地步。原本梅眉那孩子瞧著挺乖巧的,可不知怎麽的,仿佛一夕之間變成這副模樣,同她母親一樣一哭,二鬧,三上吊。我只希望她能成為京城普通的官家小姐,可……或許是她一切都太順心遂意,才會有今天的事情吧?”

連瑜的聲音緊接著響了起來,他收起嬉笑的語氣,向梅謙道:“兄長可聽過一句話,叫慣子如殺子?當年我便勸過兄長,即便是姑娘家,也不能封其耳目,塞其思想,讓她甘於平凡,愚不可及!可兄長不是一向不聽我的勸告嗎?如今,又為何向我取經?”

饒是梅謙,也沒想到一向溫和的連瑜,會忽然之間疾言厲色,甚至說出“愚不可及”這麽重的話!

他怔了怔立刻回過神來,臉上露出惱怒的神色:“阿瑜,眉眉可是你的侄女,你怎麽能這麽看輕她?”

“看輕?若非她自輕自賤,又如何叫別人看輕?”梅少卿抱著木盒走了進來,把木盒交到連瑜手裏,正襟危坐,“父親找我來梅齋,到底是為了什麽事?”

梅謙一萬個不願意聽到旁人這麽說梅眉,哪怕是他一向愛護的義弟,和他與連璧的女兒梅少卿也一樣不可以。因為梅眉從小在他身邊長大,從來沒什麽外祖插手幹預,如果說梅眉被養歪了,那只能說是他這個做父親的責任!

旁人在他眼前說梅眉的壞話,就等同於在辱罵自己!

但這個時候,了解事情真相的欲望,終究還是壓過了發洩怒火的願望。

梅謙看了眼連瑜,向梅少卿問道:“崔聞溪在昌裕酒樓宴請賓客那日,你是不是也在場?”

“是。”

“我聽人說,梅眉與春生一同到昌裕酒樓,還派了一個下人,到二樓的雅間裏請崔聞溪過去,此事可真?”

“親眼所見。”

梅謙突然沈默下來,默默地看著梅少卿與連瑜。他很清楚連瑜懷裏抱著的,正是他元配連璧的牌位,可這個時候他卻仿佛散失了所有力氣,更別提把連璧的牌位搶回來。

梅少卿沒什麽閑功夫,同梅謙在這裏浪費,她見梅謙遲遲不說話,說道:“父親若沒有其它事情,我便先回連府去了。”

說著從容地站起身,撫了撫微皺的裙擺,從連瑜手裏接過連璧地牌位。

連瑜不舍地撫了撫木盒,可他還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只好把木盒交到梅少卿手裏。實際上這個時候,他心裏的滋味比梅謙更加覆雜。

天知道,當他得知自己好端端的一個親姐姐,從梅府回到江左之後,居然郁郁而終是什麽感受!

他那時只覺得耳邊響起晴天霹靂,恨不得當場就提劍把梅謙當街劈死。

他兩姐弟的生母過世得早,家中沒有旁的女性長輩,父親亦沒有再娶,只有大他十歲的姐姐,如母如姐一樣把他照顧長大。

這份感情自是平常姐弟所不能及,可他卻連連璧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車瑜覺得自己待在梅府這麽久,只是暗中破壞梅謙的升遷,並沒有對他們一家人使什麽陰謀詭計,已經是對梅謙最大的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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