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片嘩然，這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女子好大的口氣！

王希顏聽見梅少卿的話，嘴角露出抹笑容：“這位姑娘不知哪來的自信，以為你區區一個女子，比得上在座苦讀十餘年的學子！”

梅少卿知道王希顏的怒火成功被她挑起來了，卻根本連看都不看一眼，而是望向在學其他人：“你們太學之中，可有說得上話的在？”

王希顏沈聲，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就是說得上話的人！”

“你？”梅少卿上下打量起他來，直到把他看得眼中的怒火都要藏不住，才收回了目光，把玩著手裏的馬鞭問道，“我可以讓你提三個問題，若你將我難住了，我便離開再不過問你們的事情。若是你們沒問住我，你們只好立即離開這時，以後不得再為此事而來！”

溫喬一看梅少卿竟擺明了站在周牧儀那一邊，立刻呵斥道：“你想背叛我們清流不成！”

梅少卿理也不理他，依舊看著王希顏：“怎麽？難不成你們太學的都是縮頭烏龜，怕了我一個弱女子不成？你們是怕輸給一個女子，丟不起太學的臉麽！”

溫喬是知道梅少卿的厲害，他著急地看著王希顏，生怕他答應梅少卿的要求：“王兄，此時應以大局為重！怎能與她在此耽擱？若是壞了大事……”

然而，圍觀群眾是最喜歡看熱鬧的，人群之中又有杜知新和陸石在裏頭攪和，光憑清流派來的幾個人根本不夠用。很快，周圍就全是要求王希顏答應的聲音！

太學之中的幾個學子，也都憤憤地看著梅少卿，就等王希顏答應下來，他們便擼起袖管子教訓她一頓！

“好！”王希顏一口應下，“若是姑娘輸了，還要當眾向我等賠禮道歉，要知道我們太學也不是好惹的！”

梅少卿一點猶豫也不曾，當即點頭應下。

陸石在人群裏看得緊張，手心裏都出了層冷汗。他雖然知道梅少卿不是吃素的，可太學的這群學子也不簡單，他們是全國各地招來的佼佼者，平日裏又有各種大儒和博士指點，梅少卿真的鬥得過他們嗎？

忽然，一只手覆在他肩上，陸石回頭一看，竟見到孟雪崖出現在他身後。

“公子！”陸石露出驚喜的神色，焦急地看著人群中心的梅少卿，“您快去救救場吧，梅小姐一人一張嘴，怎麽辯得過他們這數十張嘴？”

孟雪崖看了眼騎在映雪馬上的梅少卿，臉上露出一個微笑，拍了拍陸石的肩膀：“我都不擔心，你著急什麽？”

“可是……”

“好了，玉莊敢上去，就一定有把握贏的。”孟雪崖語氣堅定。

陸石一顆懸著的心這才稍稍安定。

而這時，場中的問題已經開始，一直不怎麽說話的張繼儒第一個站出來，向梅少卿行了個禮：“那麽，第一個問題就由在下來問吧。”

“經國濟事，女人毫無經驗，比如那黃河水禍，南疆之亂，重開邊市，那殺人放火山賊強盜之流，女人能治？在下無心為難姑娘，因父輩在水利方面略有小成，便請姑娘談談關於黃河水利之事。”

人群中的議論聲漸漸小下去，天子腳下的百姓，多是讀多幾本事，而又對時事津津樂道的。聽見張繼儒問出這個問題，對於一個姑娘家的確很有難度，都不由地靜下來，想聽聽梅少卿嘴裏，能說得出什麽樣的見解來。

梅少卿向張繼儒點了點頭，深吸了口氣，說道：“現今世人皆以為，黃河於大周是弊大於利！實際上，我認為造成如今局面的根本原因不是天災，而是因為人禍！”

此言一出，眾人面面相覷，黃河每隔一斷時間都會決堤，屆時沿河數州都會被卷進水患當中，每年的損失不計其數。而黃河之水來勢洶洶，人力根本無法阻擋，朝廷每年還要拿銀子去填堤壩的無底洞，怎麽可能是因為人禍！

“一派胡言！”溫喬一覺得有機會反駁梅少卿，便立刻跳出來說道，“閨中女子就是頭發長見識短，黃河自古以來都是男子治理，女子成日待在閨中穿線繡花，哪裏知道天下大事！每年黃河投入的人力物力不計其數，又豈能是人禍？莫非你是想說，這銀兩都是工部昧了不成！”

溫喬一句話，便把梅少卿放在了與工部對立的位置上。他知道張繼儒的父親是工部張侍郎，若是梅少卿敢這麽說話，她這一題沒答完就會被判失敗。

這是他第一次給清流提出意見，若是能借此扳倒周牧儀，他在清流的地位將會一日千裏，像是王希顏與張繼儒這樣的，就算學識比他強又如何？以後還不是照樣和被他踩在腳底下？

“哈哈！這都是什麽狗屁話！看來皇太女治理黃河，倒要從徹查工部開始了？”

“就是就是，若是這樣工部可不就無辜受冤了，從此之後誰還敢讓女子從政？”有人接道，“所以說，勝任不要的事情就不要去做，沒有金剛鉆還想攬那瓷器活？”

張繼儒卻眼前一亮，也不理會眾人的話：“姑娘請繼續。”

“黃河水患的起因，在我看來源於政治之弊。戰國時期群雄割據，沿河諸國建堤壩引水各自為利，更有甚者絕堤以患下游之城，此乃初期之事。後來前人又恐北方契丹部族乘黃河水南略，以人力使黃河水東流。到了前朝，為使運河水量充沛，又引黃河水入運河。為人者，以一己之力抗天，自然使黃河泛濫，民不聊生。”

梅少卿的聲音雖有女子特有的柔美，但由於她的氣勢不同尋常，一字一句鏗鏘有力，以至於讓人忽略了她的性別，而專註於她的見解。

空氣似乎都短暫地滯了滯。

張繼儒越聽到後頭，一雙眼睛愈是充滿光彩。別人不懂這些，可他出生治水世家，從小耳濡目染，對黃河水患為河一直無法改善，是一清二楚的。

他父親張侍郎一直致力於治水，卻因為各種原因無法大展拳腳，只能在工部內默默無聞，反要因水患之事，年年被人責罵。如今最大的弊病，被人三言兩語點出，就如同遇見知己，恨不得立刻上前與之相交。

“姑娘說的是！”張繼儒混然忘記一旁還有其他人，在太學眾人覆雜的目光下，向梅少卿行了一禮，“不知姑娘在如何解決此事上，可有高見？”

梅少卿笑了笑，道：“若是張公子要繼續往下問，我可要當作第二個問題來答了。”

張繼儒楞了楞，還沒說話就被另一人推了下去。

從人群裏站出一個學子，看向梅少卿：“姑娘的確頗有見識，但不要忘了這次可有三個問題！我等商量好了，向你提第二個問題，你可做好準備了？”

學子擺明了看不起梅少卿，從眉梢到腳尖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似乎對自己的問題十分有把握，就等著梅少卿回答不出來，在眾人面前出醜。

“天下陰陽相輔，男為上，女為下，君為上，臣為下，方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皇太女一介女流，牝雞司晨，把自己的父親和兄弟置於何地？日後，皇太女若是位登大保，難道要把太學學子趕回家，找一群女子出來拋頭露面？”

話音剛落，頓時傳來一片讚同之聲。

他甫一說話便出言不遜，直接把梅少卿置於風口浪尖。

人群裏像是被澆了滾燙的開水，頓時翻騰了起來。他把這些人不敢問的問題都問了出來！周牧儀雖然是個女子，但她的地位最無比尊貴，就算不曾當上儲君，也是堂堂皇長公主，哪是他們這些庶子黎民可以議論的？

如今這些學子就是為了此事而來，早問晚問都沒有區別。自古以來，男尊女卑是倫理綱常，豈是一介小小女子可以違背的！

學子問出這話，見梅少卿臉色一沈，以為她遇到了難題，臉上頓時露出笑容：“怎麽？姑娘這是答不出來了？也不能怪姑娘，歷來皆是的事情，豈容得下異端？”

可他沒想到的是，梅少卿臉色大變，卻不是因為回答不出他的話題。而是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如果說張繼儒的問題，是真真切切地在考量她的學識，那眼前此人的問題，就是站在權力的制高點上壓制她了。

可惜，梅少卿最擅長與這些人打交道，在官場混跡十多年，也不是吃素的。

她當即勾了勾嘴角，擲出一句話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何人所定？”

學子胸膛一挺，伸手指向天上：“天所定，人當從，天經地義！”

“那麽，遠古時期，母有姓父不詳，無父無夫，母生母養，又豈非天定？”梅少卿反問。

學子以為找到了梅少卿的弱點，急切地回答：“優勝劣汰乃是自然規則，所以男子讀書治國，女子烹魚煮食！”

“一讀書女子，通情達理，明辨是非。一地痞流氓，流手好閑，不務正業。以君優勝劣汰之道，何人當勝，何人當汰？”梅少卿緊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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