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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我們的大學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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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寄餘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沒敢直接回答李成蹊的話。他這模樣顯得可憐極了,讓李成蹊根本說不出重話來,兩個人彼此幹瞪了一會兒眼,最後是李成蹊先服了軟,說了一句:“要照顧好自己。”

江寄餘想說點什麽,但沒忍住又咳嗽了兩聲,最後啞著嗓子說:“別擔心。”

那模樣怎麽能讓人不擔心。

李成蹊把江寄餘的手機充上電,又把燕麥粥端了過來,她遞給江寄餘,江寄餘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擡起的正是那只因為掛了幾瓶藥水而發青浮腫的手,讓人看著都覺得疼。

李成蹊一怔,到底是心軟,粥遞到一半就收回了手,轉而自己拿起勺子,把燕麥粥吹涼,餵到江寄餘的嘴邊。

江寄餘楞了一瞬,才回過神來就著李成蹊的手喝完了這碗粥。

很快值班的校醫來了,給江寄餘重新測了體溫:“37度8,還有點燒,我去配個藥,一會兒再掛個水。”

李成蹊擔憂地看著江寄餘,江寄餘一說話就覺得喉嚨發癢,不得不咳嗽兩聲,但一咳起來反倒更加難受,支氣管子連著肺,他仿佛要把剛喝下去的粥給咳出來。

李成蹊忙輕撫江寄餘的後背,她著急地問校醫:“怎麽會這麽嚴重?”

“昨晚燒得太厲害了,一來可能是不太適應這邊幹冷的氣候,突然降溫,學校裏感冒發燒的人還真不少,另外這段時間是不是都沒休息好?”校醫叮囑道,“別仗著年輕就隨便熬夜,抵抗力下降。還有就是心要放寬一點,壓力不要太大,心裏不要藏太多事,心情好了,身體才會好,知道嗎?”

江寄餘低下頭:“知道了,謝謝您。”

校醫給江寄餘掛好水就前往值班室,休息室裏又只剩下李成蹊和江寄餘。

李成蹊問江寄餘:“最近……不開心嗎?”

“沒有。”江寄餘否認道,“前段時間跟著做了個項目,因為有很多地方都不懂,所以花了一些功夫跟上大家的節奏,確實也熬了幾天的夜。”

江寄餘說完這一段話,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他咳得太難受,腰背都弓了起來。

“我、我去找校醫要點熱水!”李成蹊把紙巾遞給江寄餘,然後飛快地跑出去,拎了個熱水壺回來,給江寄餘兌了杯溫水。

江寄餘接過水杯,說:“謝謝,我已經好一點了。”

李成蹊有些懊喪地站在旁邊:“對不起,我什麽都不知道……”

江寄餘放下水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李成蹊,說:“因為你站得太遠了。”他低聲問李成蹊,“李成蹊,為什麽你忽然不想見我了?”

“我——”李成蹊看著江寄餘,啞口無言。

江寄餘朝李成蹊伸出了沒打針的那只手,並問她:“你還願意陪在我的身邊嗎?就像我們打比賽時那樣。”

李成蹊看著江寄餘,忽然很難過,她覺得自己有些刻薄,但仍然如實說出了心裏話:“我不可能永遠陪在你身邊,你也不可能永遠需要我陪在你身邊。人生有那麽多意外,而我們什麽都改變不了。”

江寄餘又咳了一聲,他說:“那你明天願意陪在我身邊嗎?”

“明天?”李成蹊沒有理解江寄餘的意思。

江寄餘眨了一下眼睛,因為生著病,臉頰蒼白,更顯得他的眼睛黑而亮:“不是指那個無窮大的囊括了所有以後的‘明天’,就是十二月四號的那個‘明天’,我生病了,‘明天’你還會來看望我嗎?”

“會、會吧。”李成蹊完全沒有辦法給出否定的回答。

江寄餘笑了,眼尾彎出一點好看的弧度:“那明天一定要來啊。”

李成蹊說:“好的,但是——”

“‘但是’的問題就留到明天再說,好嗎?”江寄餘很輕地打斷了李成蹊的話,“等到明天,我會再問你下一個明天的事。”

李成蹊站在江寄餘面前,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想了又想,李成蹊才緩慢地對江寄餘說:“可是你的病總會好的一天。”

“等到那一天,或許我可以約你明天一起去圖書館。”江寄餘說,“你會拒絕我嗎?”

李成蹊想說她會的,但是看著江寄餘既期待又緊張的神情,她發現那樣的刻薄話壓根就說不出口:“那得等到那一天才會有答案。”

江寄餘卻松了一口氣:“我也是這樣想的,也許那天我會更想約你一起去吃飯。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因為這個世界上有太多隨機性、概率性、無法預測的事情,你認為人這一生不遵循機械決定論,不是我跟你約定好結局就能實現,你不能接受這種不確定,所以你更希望保留一些確定的事情,比如我們繼續做朋友,是這樣嗎?”

李成蹊有些難過地點頭,她沒想到江寄餘原來全部都知道。

“但我們已經不能再繼續做朋友了。”就像在雙縫幹涉實驗裏,原本處於疊加態的光子被觀測到就會發生塌縮,變成了單一的確定態。

“因為你知道我喜歡你,你觀測到了,我們的關系發生了塌縮,而你選擇了後退。”

李成蹊因為驚訝睜圓了眼睛,她想說不是的,是因為我喜歡你,但江寄餘卻這樣說——李成蹊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的視線變得模糊,竟然在這時候掉下了眼淚。

“我們不能再做朋友了。”江寄餘傾身牽住李成蹊的手,“但我仍然想要更靠近你一點,李成蹊,你要記得剛剛說過的話,你明天會過來。”

“既然你害怕無窮無盡的明天和那些不確定性,那就只給我一個明天吧。”江寄餘說,“每一個今天我都會詢問你,是否願意明天也與我在一起,既然一個月、一年、一生都漫長得讓人害怕,那我們就只確定一個明天。”

江寄餘說出來的話是李成蹊不敢想象的好聽。

江寄餘單手將李成蹊緊緊地攬在懷裏,他咳了一聲,很快就壓住了,聲音低啞卻依然溫柔:“別哭,李成蹊。”

“這……不公平,對你太不公平了。”李成蹊說。

江寄餘輕輕搖頭,他安撫地輕拍李成蹊的後背,說:“這很公平,至少我們現在在一起了,我們是比朋友更親密的關系了,是嗎?”

李成蹊悶著鼻子嗯了一聲,她不敢擡起頭,也沒有從江寄餘的懷裏掙開。

江寄餘彎著眼睛笑了,他又說了一遍:“我喜歡你。”

他無法追溯這份喜歡究竟是從何時開始,或許從少女闖入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的那天晚上開始,江寄餘全部的青春都在積累著對李成蹊的愛意。

李成蹊帶他走上籃球場,他們一起在放學後去吃小餛飩和麻辣燙,在琴南一中的操場上跑過一圈又一圈,還共同養育過一只蠵龜。在江寄餘失去親人最為孤獨痛苦的時候,是李成蹊陪在了他身邊,他們一起跨過了新年,又來到同一個大學……無論江寄餘的生活是平是仄,都不能沒有李成蹊。

李成蹊是他的蝴蝶,不是胃裏的,是心上的蝴蝶。

是他的全部青春。

江寄餘的病來勢洶洶,好得也不徹底,偶爾吹了冷風還是會咳嗽那麽一兩下,李成蹊聽了室友的偏方,每天用水壺煮了川貝雪梨給他裝在保溫杯裏。這一段時間江寄餘也格外黏人,每天晚上都會問她一遍“我們明天是否還能在一起”,李成蹊每次都會給他回覆“是”或者“OK”。

有時候李成蹊會想起曾經看過的一個童話故事,公主被惡毒繼母趕出城堡,在森林裏開了一家“明天吃飯才收錢”的餐廳,因為沒有寫清楚今天的日期,所以“明天”永遠不會來,每一天都是“今天吃飯不要錢”。

江寄餘只跟她約定了一個明天,但是每一天都會有一個明天,於是“明天”的區間會在日積月累裏不斷拉長。

在李成蹊準備比賽的時候,江寄餘也會跟著,黃佳薇對他的這種行為很不滿,問:“你的學業壓力和科研壓力不應該很大嗎,聽說鄭老特別中意你,怎麽還有閑工夫天天來我這裏打轉?”

江寄餘朝黃佳薇舉起手裏的書:“我有在學習。”

黃佳薇看向李成蹊,李成蹊正在把一堆材料分門別類,察覺到黃佳薇不善的視線,立刻笑盈盈地轉頭:“江寄餘當年也是交過會費的,他是我們談判協會一員,特別喜歡這裏的氛圍。”

黃佳薇哼了一聲,明顯不信,她伸手指了指李成蹊:“你們就是在我這兒假公濟私談戀愛呢,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李成蹊只是笑,也不辯解。這時許之衡提著烤冷面和炸雞套餐從外面進來了,他用胳膊撞開門,帶來了一陣冷風。

江寄餘受不得風,立刻幹咳了一聲,李成蹊連忙跑過去打開保溫杯遞到他唇邊:“快喝口熱水。”

黃佳薇走過去替許之衡接過手頭上的東西,她摸了一手許之衡的發茬,問:“外面下雨了?”

“下雪了!”許之衡說,“今年北京城的初雪。”

活動教室裏的人聞聲立刻擠到窗戶前,借著路燈的光,他們看到紛紛揚揚的雪片隨著風飄落下來,漂亮得像商場裏的聖誕節水晶球裏的景象成了真。

“真好看。”大家紛紛感嘆,並拿出手機開始拍照。

黃佳薇和許之衡招呼大家先來吃東西:“先過來把東西吃了,吃完咱就散了,你們愛幹啥去幹啥,我只有一個要求,別感冒了——就算感冒了,也是你們自己的錯,跟談判協會無關。”

李成蹊和江寄餘縮在角落裏,假裝聽不明白黃佳薇話裏有話,江寄餘還手快地替李成蹊拿了兩塊炸雞。

大家一起吃夜宵,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關於初雪總有很多浪漫的故事可以說,比如韓劇裏的炸雞啤酒、跟喜歡的人接吻,就連黃佳薇和許之衡也是在初雪的那天在一起的。

“你們黃佳薇學姐當年可狂野了。”許之衡明明喝得是可樂,卻像喝了假酒一樣,開始說起黃佳薇的糗事,“她高中畢業時還跟別人天臺告白過呢。”

“哦豁——”大家紛紛起哄,“那人是許學長你嗎?”

許之衡搖頭:“這就是我最大的遺憾了,那時候我還不認識她,但聽了這事兒後就覺得這姑娘真是得勁兒。”說著,許之衡看向李成蹊,“說起來,這是你們高中的傳統活動,你跟人告白過嗎?”

李成蹊喝可樂都能喝嗆著,她瘋狂搖頭,江寄餘卻看向了她,皺了皺鼻子。

“告白了吧。”黃佳薇企圖禍水東引,“這樣說起來,我好像對你有點印象……”

“不不不……”李成蹊忙說,“都是年紀小不懂事,不提也罷,放過我吧。”

比起李成蹊,學弟妹們顯然更好奇黃佳薇,紛紛問李成蹊:“佳薇姐是跟誰告白的嗎?”

李成蹊搖頭,黃佳薇當初並沒有說那人的名字,就算是說了李成蹊也不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說出來,反倒許之衡嘿了一聲:“我知道!”

李成蹊楞了,許之衡問她:“你們學校是不是有個叫聞潮還是聞浪的?特別拽,剃個寸頭,個挺高的……”

李成蹊聽到那個名字,一口可樂噴到了許之衡臉上。

許之衡楞了一下,抹了把臉:“怎麽,你當年也跟聞潮告白過?”

黃佳薇都被氣笑了,她捏住許之衡的臉頰,問:“你要真介意,我托人把他介紹給你?”

“沒有,沒有。”許之衡立刻認慫,“我只是偶爾會很遺憾,沒能早點認識你,沒能讓你第一次的心動是為我。”

“笨蛋。”黃佳薇松開手,給許之衡的嘴裏一塊炸雞,“重要的不是第一次,而是最後一次,是此時此刻跟誰在一起。”

“更何況我的第一次心動也不是聞潮啊,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暗戀過那個會畫小火車的前桌,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喜歡班上那個打籃球特別好的小帥哥,高中一年級的時候意識到初三隔壁班的那個班長帥得不行,還求而不得地暗戀過他很長一段時間。”

許之衡:“……”

黃佳薇笑得開心極了:“而且你不懂,每一個按部就班長大的乖乖女心裏都會有一個偶爾想叛逆一次的夢,聞潮就很符合我們夢裏的那種叛逆想象。我們其實並不多了解他,也很難真正靠近他,他就是一種青春的瘋狂想象,代表著我們對日覆一日的庸常生活的反抗。沒有人會真正和一種幻想去談戀愛的,我們還不是該讀書就讀書,該高考就高考。對不對,李成蹊?”

對……嗎?

李成蹊其實是有一點疑惑的,她曾經也跟聞潮靠得很近過,但是……但是……李成蹊轉頭看向身邊坐著的江寄餘,她悄悄地在桌下牽住了他的手。

“對。”李成蹊笑著說,“他就是青春期的一個夢。”

一個已經過去的夢。

吃完炸雞和烤冷面,大家三三兩兩的散場,去外面的初雪之夜撒歡。明明年年都會下雪,但是年年看到雪還是會覺得特別快樂。

李成蹊和江寄餘挑了條人少的路,不急不緩地往寢室的方向走。李成蹊伸手去接從天上飄下來的雪花,細細小小的一片雪,落到手裏很快就會變成水,但又會有新的雪片不停地落下來,這種轉瞬即逝的美麗在夜間不露聲色又驚心動魄。

見李成蹊沒戴手套,又一直把手伸在外面,江寄餘牽住了她的手,發現李成蹊的指尖都涼透了,便將她的手塞進了自己的羽絨服口袋裏。

李成蹊轉頭笑了:“剛剛是不是不高興了?”

“沒有。”江寄餘知道,如果坦誠地承認自己不高興,就會顯得很小氣。

“真的嗎?”李成蹊歪頭看著江寄餘的眼睛,借著路燈的光,能看清江寄餘根根分明的長睫毛。

江寄餘沒有說話,兩個人靜靜地對視了幾秒,然後李成蹊攀住江寄餘的肩膀,踮起腳忽然吻了一下江寄餘的下巴。

柔軟的唇瓣擦過皮膚,江寄餘站在原地呆住了。

李成蹊有些害羞,松開江寄餘的手往前跑,跑了幾步,她停下來,笑瞇瞇地問:“哄一哄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雪還在紛紛揚揚地飄著,讓李成蹊想起她在學校初見江寄餘的那一天,漫天的雪織成一幅蕭蕭瑟瑟的畫,而那個挺拔的少年在風雪裏拾級而上。

江寄餘這一次穿過風雪來到她身邊,牽住了她的手腕。

兩個人隔得很近,鼻尖貼著鼻尖,江寄餘的另一只手觸碰到李成蹊的臉頰,他的手指竟然比李成蹊被凍得發紅的臉還要暖一些。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一些無言的情緒在兩人之間流轉,陌生又渴望,緊張又期待,近不得,遠不得。

李成蹊看到一片雪落到江寄餘的睫毛上,很快又融成了水。在這一瞬間,李成蹊閉上了眼睛,而江寄餘低頭吻了過來。

江寄餘的呼吸是幹凈又溫暖的,李成蹊甚至覺得自己嘗到了一點雪的甜味,原來雪是甜的嗎?李成蹊不知道,她的手緊緊地拽著江寄餘的衣服下擺,溫熱的唇齒交融,他們吻得毫無保留。

在雪落下的時候,他們第一次接了一個溫柔綿長的吻。

李成蹊又跟江寄餘在一起了一天,他們今天也決定明天要繼續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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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孩子們都長大得很快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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