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打我別打我！”姜可不斷念叨著, 順著墻滑下去蹲在地上。

她低著頭，抱著腿，身體不斷顫抖著，就像是面前站了個什麽惡魔。

盡管那已經是十七年前的事, 可她這一刻卻無比清晰地回憶起來了。

六歲以前, 她不在姜家的日子, 大多數事情她不太記得了，卻記得那些為數不多讓她難過的事情。

她恍惚間記得, 自己好像是有家的, 然而那記憶很零散, 若有似無飄忽不定, 她不太確定是真的還是自己想象的。

總之, 她開始真的有記憶的時候, 好像已經在孤兒院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孤兒院，但是在孤兒院裏的記憶是很清晰的。

她知道自己叫姜可, 是因為自己一直有一個名字的記憶。

在孤兒院的日子原本還可以，有很多一樣沒有家的小夥伴，他們天天在一起玩, 到了時間就有人帶他們去吃飯，睡覺也是有很多小夥伴睡在一個房間。

雖然她沒有親人，可是每天有那麽多小夥伴，還有叔叔阿姨，她也沒怎麽覺得孤單過。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一年多。

她五歲那年，剛過完生日，也不算是生日，因為她不記得自己的生日，只記得自己幾歲, 孤兒院的阿姨們就把撿到她的那天定為她的生日。

她剛過完了五歲生日的一周後，孤兒院新來了一個小朋友。

那個小朋友只有四歲，比她還小一歲，身上臟兮兮的，也不說話，不愛笑，別人和他說話，他也是愛答不理的。

就這樣，那個小朋友被孤立了。

那麽小的一群小孩子，也不知道什麽孤立，只是因為他太冷漠，不好接近，大家也就不跟他玩了。

他比姜可小一歲，姜可看他就像看弟弟一樣，他又那麽可憐，每天都是一個人，坐在角落裏，一坐就是一整天。

姜可總是覺得不忍心，後來她就主動找他玩，主動和他說話，雖然他一如既往冷漠，可是姜可也沒放棄沒介意。

她每天都和他說說話，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自言自語。

每天他們都能領到一顆糖果，有時候好心人捐贈一些吃的東西，也都會分給他們。

姜可就把糖果零食收起來，自己沒舍得吃，全部留給他。

他從來不要，姜可就放到他旁邊。

也許是她看起來真的很溫暖單純無害，也許是她堅持得太久，總之，過了大概一個月，他終於搭理她了。

那天姜可一如既往地在他旁邊自言自語：“今天有個阿姨給我們送了一箱巧克力，聽說巧克力很好吃的，到時候分給我們了，我就吃一點，其他的都給你好不好？”

他看著她充滿期待的眼神和無盡向往，冷冷開口：“我不喜歡吃甜的。”

姜可立即轉頭看向他，差點激動得熱淚盈眶了，不敢置信地問他：“你說話了嗎？”

她還記得當時他翻了個白眼，很不屑的樣子：“不然是鬼嗎？”

她也沒介意他那麽欠揍，只覺得他終於願意說話真是太好了。

她當時趕緊湊近了一些，問了他好多問題，比如：你叫什麽名字？你有小名嗎？你為什麽不喜歡說話？你喜歡什麽？

雖然他表現得很不耐煩，但還是全都回答她了。

姜可也就知道，他叫覃鉞。

她當時還問他他的名字要怎麽寫，他告訴她是哪個覃，也告訴她是那個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的鉞。

她聽過，卻不知道怎麽寫，他就從地上撿了一根小木棍，一筆一劃地把自己的名字寫給她看。

“記好了，我叫覃鉞，這麽寫。”

他十分認真地寫完他的名字，盡管年紀小，筆力不夠，卻依舊寫得十分好看。

姜可就認真地記住他的名字，一筆一劃，照著寫。

“我以後一定會讓很多人，都記住我的名字，”一個不到五歲的小孩，眼底卻帶著那樣的冷漠和決心，“我要讓很多人，都記住，我覃鉞的名字。”

姜可當時就是覺得他好像不怎麽快樂，也沒有覺得他這話有什麽問題，甚至覺得，他真牛逼！

從那以後，她就和他成為了朋友，或者說，是好朋友。

因為，在那裏，只有姜可一個人，是他的朋友。

姜可給他的那些糖果和零食都被他收起來了，那天全部給了她，後來他領到的那些吃的也全都給了她，包括她說的那個聽起來就很好吃的巧克力。

姜可開心得不得了，因為她喜歡吃，而他剛好不喜歡吃，所以她就可以吃到兩份！

覃鉞每天都願意跟她說話跟她一起玩，還教她讀書寫字，他懂得很多東西，全都會教她。

而且他也開始慢慢喜歡對她笑，喜歡跟她說話，不再像是以前那樣冷冰冰的。

但他還是不喜歡跟別的小朋友一起玩，所以姜可就只好放棄了別的小朋友，只和他一起玩，導致她後來也沒多少朋友。

本來一切都是很美好的樣子，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這樣的和諧止於某個平凡的傍晚。

那天孤兒院新來了一個小朋友，不愛講話，很內向，很膽小。

孤兒院的阿姨們看姜可可以讓那麽固執冷漠的覃鉞開口說話，就讓她去幫新來的那個小朋友融入大家。

姜可當時年紀小，最是喜歡被誇讚和被認可的時候，覺得這是阿姨們對她的一種超級認可，於是，帶著這份認可，她去陪新來的小朋友了。

她就陪了他一個上午，中午吃飯的時候，她去找覃鉞，覃鉞就不高興了。

她把自己碗裏的那塊肉夾到覃鉞碗裏，想哄他開心，覃鉞反手就夾出來丟到地上。

另一個旁邊的小朋友看到了，立即舉手打小報告：“老師！覃鉞把肉丟到地上了！浪費食物！”

那天覃鉞被罰不準吃晚飯。

姜可心裏很內疚，覺得是自己害了他。

那天晚飯，姜可偷偷摸摸藏了一個饅頭，餓著肚子給覃鉞送過去。

覃鉞一巴掌拍掉她遞過去的饅頭，絲毫不領情。

她知道他不高興，也沒跟他生氣，只是耐心地把饅頭撿起來，撕掉外面沾上灰塵的部分，剩下的繼續給他。

“覃鉞，你別生氣了，這個饅頭，”姜可說著咽了口口水，“很香的。”

覃鉞這次沒再把饅頭拍到地上，但是也沒有接過去。

姜可只喝了一碗粥，根本沒吃飽，看著饅頭饞得不行了，眼看著覃鉞實在不想理她，幹脆也不哄著了，一屁股坐到旁邊就開始吃起來。

她用手掰著吃，吃到一半的時候沒有那麽饞了，就把剩下的那半個放到覃鉞手旁邊，丟下一句“你還是吃了吧”就走了。

第二天她照樣按照阿姨的吩咐去陪新來的小朋友，覃鉞還是一如既往地生她氣，她卻不敢再把碗裏的肉夾給他了。

一來，是肉本來就很少，她也想吃，再者，她怕給他他又丟掉，真的很浪費！

而且，那樣他又會被罰不準吃晚飯。

姜可沒想到，她為他考慮了這麽多，他居然更生氣了！

那天晚上吃完晚飯，天快要黑了，他來找她，叫她出去玩。

她以為他原諒自己不再生氣了，就跟他出去了。

結果，他把她帶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憤怒地質問她：“為什麽你今天不哄我了？”

她當時就是覺得很委屈：“你都不理我，哄你也沒用啊。”

“那你今天再哄哄我，我就不生氣了啊！”覃鉞從來沒有那樣大聲吼她過，那天卻兇她了，“你都知道我生氣了，你今天還要去陪他！”

她往後退了一點，有點被嚇到，小聲道：“是阿姨讓我去的，說他一個人，太孤單。”

“我就不孤單嗎？我也是一個人啊！”小小的覃鉞抓著她的肩膀搖晃，“你居然背叛我！”

他說完，一下把她推到地上。

姜可猝不及防，磕到了石頭上。

她當時疼得哇一下就哭了，又疼又委屈，從來沒想過覃鉞會那樣對她。

覃鉞直接蹲下來捂住她的嘴，憤怒地喊：“不準哭！”

她當時感覺覃鉞好可怕，明明之前他們都那麽要好，覃鉞每天都給她糖果和零食，教她讀書寫字，對她溫柔地笑，現在卻這麽兇。

她以為他只是生氣，哄哄就好，所以就算被他推倒在地捂住嘴也還是和他道歉，覃鉞卻不聽，還打了她屁股兩下。

她都磕到石頭上了，覃鉞還打她，還用地上的青草捆住她的手腕，用一條手帕堵住他的嘴，還用一條布蒙上了她的眼睛，把她關到了孤兒院的柴房裏。

“等你反省好了，我就放你出去。”覃鉞冷冷地說到，“我就在這裏等你，你反省好了，就跟我點點頭。”

姜可當時怕極了，從來沒遇上過這樣的事情，還是她的好朋友覃鉞做的。

她一邊流淚一邊恨他，卻不肯點頭。

到了晚睡時間，阿姨們發現他們不見了，到處找他們，才把她給救出去。

而在阿姨們進門之前，覃鉞已經偷偷跑了出去。

阿姨們著急地問她怎麽回事，她卻不想說出覃鉞做的這些事，只說自己也不知道，被打暈了，醒來就變成這樣了。

她額頭上有磕在石頭上的印記，阿姨們信以為真，那幾天都戰戰兢兢的。

從那以後，姜可不敢再和覃鉞一起玩，沒過幾天，就有人來孤兒院領養男孩子，覃鉞因為年紀小又長得很好看，就順利地被領養了。

再之後，姜可被領養到了姜家。

已經過去了十七年，姜可現在仍然記得那天晚上，她被覃鉞推倒在地，捂住嘴，打屁股，還捆住手腕堵住嘴蒙上眼的恐懼。

在那之前，明明覃鉞對她那麽那麽好。

作者有話要說：  姜以誠：原來還有比我更瘋批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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