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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沒有掉馬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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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破曉,輕雲臺上,飛雲縈繞,寒意逼人。

程枝在繚繞的冰雲中久了,眉間發梢都染了淡淡的白。寒風入骨,她跪了三天三夜,膝蓋已然發麻。

遠方的朝霞映在了一雙平靜無波的眸子裏。

不再有期待。

三日前,虞國瘟疫橫行,有散修發現是妖界的兇獸蜚出來作亂,便通知了首陽派。按照瘟疫的範圍分析,此蜚年幼,掌門便派出自己的七名親傳弟子下山除害。

程枝行第六。

七人本欲設下陷阱,引蜚現身,再聯手結陣,將蜚收於鎖妖珠中。不料當兇獸上鉤時,小師妹謝姚看著幼蜚水汪汪的獨目,動了惻隱之心。法陣已結,謝姚心思不穩,竟叫幼蜚找出漏洞,直沖謝姚而來。陣中金光大閃,幾位師兄離得較遠並不清楚情況,程枝離她最近,便扔符與謝姚互換了位置,打算替她擋下。

豈料陣外傳來嬰兒之聲,陰風襲過,陣法驟然被破。天際一只有角大雕抓著幼蜚飛遠,謝姚已然倒在血泊中。

這般看去,卻是程枝察覺危險,與謝姚互換位置,讓小師妹替自己擋了此劫。

輕雲臺設有結界,一步之隔,結界外溫暖如春,結界內冰寒透骨。那日幼蜚被蠱雕救走之前對程枝發起了攻擊。程枝為了抵擋,法力耗了大半,現在跪在這裏,已是強弩之末。

如果昏迷的謝姚還不醒,師尊是不是打算讓她在輕雲臺法力耗盡,死在天寒地凍裏?程枝淡淡地想。

倒也沒什麽,畢竟這條命,就是師父救下來的。

還是有點不甘心啊,她從來都不曾想過害謝姚的。

謝姚昏迷,程枝的說辭沒人相信,或者說,沒人願意相信。幾位師兄只是看見她與謝姚互換了位置,謝姚身受重傷。

自小師妹謝姚成為掌門的關門弟子,兩人便是不鹹不淡的關系。而謝姚嬌俏可愛,惹人憐惜,得到了所有人的偏愛。在他們眼裏,程枝心生妒忌,趁機謀害已成必然。

或許不是沒有人,程枝看著視線裏越來越近的影子,忽笑了笑。

看,大師兄雲硯雖然也偏愛謝姚,可還是來看她了。

好像有東西敲碎了心中的寒冰,讓她再受不住這冷冽的風雪。

“大師兄……”一陣天旋地轉,長身而跪的少女轟然倒地,一滴晶瑩的淚珠也隱入了雪中,不見蹤跡。

“師姐。師姐?師姐!”雲墨三步做兩步跑到結界處,拿出兄長交給自己的玉牌嵌在上面,又跑到結界裏面,抱起程枝,看著她蒼白的面孔,半是無奈半是心疼。

看這都把人好好的小姑娘欺負成什麽樣了。

他轉身,欲將人抱出去。

結界外,跟了雲墨一路的兩名外門弟子從樹後面跳出來,一臉壞笑,取下那枚玉牌,道:“雲墨,這次六師姐可沒法護著你了。”

大意了……雲墨眼睜睜看著那兩個人揚長而去,凍得打了個哆嗦,裹緊懷中少女。

天才與廢柴的區別就是,程枝能在靈力耗盡的情況下載輕雲臺堅持三日,他沒毛沒病頂多堅持一個半時辰。

所以說,如果首陽派大師兄再不來,他親弟弟和他六師妹都要凍死在這裏了。

暮色四合,遠處款款走來兩道身影,白衣溫潤,玄衣冷峻。

雲墨勾唇笑了笑,往後一仰,直楞楞倒了下去,懷裏還抱著他的小師姐。

是很輕柔的靈力,緩緩掃過她的四肢百骸,就好像回到了幼時師尊哄她入睡的泛黃時光。

“師父……”少女的一聲呢喃輕輕飄進白衣道君的耳朵裏,蕩起陣陣漣漪。

清風拂面,一陣涼意掃過。待程枝睜開眼,房間裏再無人影。

千年暖玉為臥榻,玄天蠶絲織成被褥,青犀木鑄就了屋子——這房間是師尊的。

她毫不猶疑地翻身下榻,眉目間是一貫的清冷。

小弟子聽聞屋內的動靜,趕忙跑進來:“哎呀呀,六師姐你不要亂動了,掌門叮囑了要你修養幾天……好好思過。”

師尊呀……程枝低垂的眸子微微閃動,她輕輕頷首,只留下一道背影:“謝謝,我知道了。”

哎?小弟子摸摸頭,六師姐不是知道了嗎?怎麽還往外亂跑?

程枝心裏有點亂。既然已經狠心將她罰去輕雲臺,又何必再將昏迷的她帶去自己的地方療傷——又在療傷之後,再潑一盆冷水。

她漫無目的地走在小路上,偶爾碰到過路的弟子,也只是微微頷首。殊不知在她走過之後,弟子們背後討論的還是她趁人之危傷害謝姚一事。

神思恍惚間,一個潔白的團子往這邊撲來。程枝當是誰養的靈寵受了驚嚇,穩穩當當接住,低頭一見,居然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白貓。只不過這只小白貓額頭有黑色的梅花花紋,除此渾身半分雜色也無,漂亮得過分。

它睜著水汪汪的藍眼睛,縮在程枝懷裏對她“喵嗚”了一聲,聲音軟綿綿的,像是在撒嬌。

程枝忍不住勾勾唇角。

小白貓見她笑了,竟然放肆了一些用爪子拍拍她的胳膊。

是誰這麽有閑情養了只凡間的小寵物?程枝戳戳小白貓額頭的梅花蕊,露出孩子氣的笑容。她難受了這些天,倒是被一只不知主人為誰的凡間小白貓逗笑了。

這一戳,小白貓咪就從她身上跳了下去,只是圍著她喵喵叫,又往前跳三跳,再跳回來接著喵喵喵,顯得有些急迫。

程枝問:“你要我跟你走?”

小白貓:“喵嗚!”

程枝跟它走了兩步,小白貓又接著往前跳兩步,回頭擡擡爪子勾她一下,叫一聲“喵嗚”。

程枝道:“你好好帶路”。

小白貓喵嗚一聲表示自己會乖乖的,當真沒再回頭,只是支棱起耳朵聽著程枝的腳步聲。

程枝無奈道:“我跟著呢。”

小白貓回頭撒嬌:“喵嗚~”

程枝笑笑不語。

這小白貓該是在靈氣充沛的首陽派待久了,也有了靈性。

首陽首峰向下的小路上,可愛優雅的小白貓在前,美麗清冷的少女在後,晨光在她們身上暈染了一層金色,是很入畫的一景。

程枝隨著小貓下了主峰,來到了十三峰外的小山。顧名思義,小山其實只是很矮的山丘,靈氣稀薄,是外門弟子居住的地方。

若是外門弟子餵養這凡界小貓確實更為合理,但是外門弟子無故不得踏入十三峰,這小白貓又是如何準確無誤找到她所在的主峰的?

程枝停住了腳步,看著小白貓雪白的背影,神色有些凝重。

小白貓察覺到她停下,轉身跑回來,用爪子撥程枝的腿,喵喵叫個不聽。它見程枝不為所動,竟在程枝腳邊臥下,一聲不吭,藍眼睛瞪得圓圓的,細碎的陽光折射下來,隱隱約約竟有水花。

程枝見狀,無端想起來某個據說受命幫她照顧仙花靈木的外門弟子。那弟子有著最為明媚的少年氣,臉上總是笑容滿滿,仿佛能夠照亮一切。只是偶爾會做一些傻裏傻氣的事情把她氣笑。有時,他有求於她,便會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一聲不吭,就好像被世界拋棄了的小奶狗。

思及此,程枝嘆了口氣,道:“走吧。”

小白貓立馬站起來,歡歡喜喜“喵嗚”一聲,接著帶路。

程枝:“……”倒是跟那外門弟子一個德行的。

目的地是遠處一個小小的院落。程枝從未見過外門弟子的居所,好奇地跟著。

迎面跑出來一個素衣少年,他步履匆匆差點撞到程枝。待擡頭看清自己差點撞到的人,緊張地話都說不出來了:“六、六、六……”

“師姐”兩字遲遲吐不出來。

小白貓跳到了程枝懷裏。

程枝見過這個少年,不過只知道他是那個外門弟子的朋友。

“何事如此?”程枝問道。既然是他朋友,幫一幫也無妨。

少年被她一問,差點哭出來:“六師姐,昨天雲墨師兄被掌門罰了緊閉,今天蘇察何勝他們又在房裏欺負雲墨師兄了!我我我……打不過他們,雲墨師兄叫我出來搬救兵!”

雲墨?掌門?一個是小小的外門弟子,一個是修仙界頗負盛名的道君——師尊罰了雲墨?

程枝不明所以,只怕是師尊因自己之故遷怒了幫自己照顧花木的雲墨。她先前曾替雲墨教訓過兩個欺辱他的弟子,此番怕是那兩個弟子覺得她犯錯無法護住雲墨,膽子又大了起來。

她揉揉懷裏小白貓的頭頂,輕聲道:“等我一下。”

小白貓這次倒是沒有急躁,“喵嗚”一聲表示自己會很乖很乖。

“帶路。”程枝對少年道。

那少年忙轉身在前面帶路,他拍拍自己的臉頰有點不敢相信。都傳首陽派六師姐是位冷美人,可是為什麽剛剛六師姐對懷裏普通的凡間小白貓那麽溫柔呢?

雲墨的居所就是小白貓要帶程枝的院落。

程枝離院落越近,裏面囂張的聲音越大。

“雲墨啊雲墨,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之前還妄想攀上親傳弟子。這下好了吧,六師姐掉進坑裏,本就沒人能再護著你了,你居然還不聽掌門命令想要救出六師姐。這下好了吧,落得這麽個下場。哎,嘖嘖,太他娘的可惜了。”

“你也別怪我們,誰叫咱們掌門,高高在上的攬空君都忍不住罰你了呢,師兄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來,這符咒舒服不舒服?我再幫你疏松疏松筋骨啊。”

少年怒火中燒,正要快步進屋制止,驟然見身側雪白的劍光閃過,屋裏立馬響起殺豬似的嚎叫。

少女踢門而入,生生把木門踢成了粉末。

坐在榻上的青年轉頭,來不及掩住蒼白的面色,也未來得及擦去嘴角的血絲。

“枝枝師姐,你怎麽來了?也不好好養傷。”他眸中閃過訝色。

程枝不理他,徑直看向抖得如篩糠的兩人,道:“怎麽?我護不住他?”

少女面色冰冷,衣衫無風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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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有獸焉,其狀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則竭,行草則死,見則天下大疫。”——《山海經》【2】:“水有獸焉,名曰蠱雕,其狀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嬰兒之音,是食人。”——《山海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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