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沒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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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兩天、三天……
最近幾天高梨一直是數著日子過的, 生活好像一下子回到辭職前的狀態。每天不知道睜眼起床要做什麽，辛辛苦苦工作一天不知道為了什麽，回到家躺在床上休息又不記得一整天都做了什麽。
渾渾噩噩，如同行屍走肉。
算起來, 何煦衍已經有快一周的時間沒有來了, 他是不是真的跟那位屬兔的女生很合拍呢……
高梨翻了個身, 仍舊沒有起床的打算, 扯起床頭另一邊的枕頭摁在腦袋上, 把自己做成‘夾心餅’，兩耳不聞床下事, 一心只讀催眠書。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要不然身體不會發沈, 更不會頭昏腦脹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不知不覺便睡了第N次回籠……
她還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 有一只剛出生沒多久的小花兔，活潑可愛, 蹦蹦跳跳到了大狼狗身邊, 大狼狗從旁銜來幾株苜蓿草，小花兔就開開心心地吃, 對其他事一概不關心。
小花兔還想吃，大狼狗繼續為它銜草，小花兔不想吃了, 大狼狗就趴在地上給小花兔作枕頭，讓它能舒舒服服地睡上一中午。
人們都說，心事多的人才會做夢, 最近有未達成的心願才會做夢, 已故舊人托夢才會做夢, 高梨自認一個沒占卻還是做了很長很長的夢。
最可怕的，是那是一個醒不來、無限循環的夢。
不停地餵草、睡覺、餵草、睡覺，反反覆覆如夢魘一般。高梨天生喜愛毛絨絨的小動物，不管是貓是狗還是兔，明明夢中的兩只都很可愛，而她不想多看哪怕一眼。
夢中的自己還是個局外人，沒人看得到她，小花兔和大狼狗也看不到。
跑，跑不掉，喊，沒人應。
高梨一直在喊：停下、停下！餵！
“別……”
忽地睜開眼，眼前是熟悉的白色紗帳，拉鏈旁還趴著一只不知是死是活的蚊子，沒有狼狗沒有兔子，也沒有大把大把的苜蓿草。
看不到不斷循環的刺人畫面心裏頓時舒服許多，輕輕咬著嘴唇，待口中化開一絲腥甜，這才發現又走神了。
可能是魔怔了吧，高梨心想。
剛剛睡醒四肢還很酸，望著紗帳頂棚發了會兒待，聽到勾勾在房間另一角喵喵叫著，高梨看了一眼墻上的西瓜表盤，時針指向‘1’的位置，拿過手機按亮屏幕才肯確認真的已經下午一點。
“勾勾，等媽咪換個衣服就去陪你啊。”
艱難爬起床，胃裏突然開始反酸，燒得心口位置都跟著痛，果然飯一頓都不能少。對於吃飯一直很‘講究’的人來說，一日三餐是標配，只能多不能少，既然已經成為習慣，那少一頓本人樂意身體都不樂意。
高梨從冰箱裏拿出一根火腿腸，咬著金屬環沿著虛線方向輕輕一扯，只三口就吃了個幹凈，快得什麽味道也嘗不出，不過胃酸帶來的灼痛感小了很多。
走到貓別墅前打開門，勾勾一反常態沒有馬上跳出來，蹲在門口一邊舔爪子一邊叫喚，‘抽空’還會看一眼高梨，滿臉怨氣。
“好啦好啦，馬上就給你準備飯哦，餓壞了吧？”高梨想要rua一下勾勾的腦袋卻被她躲開，她知道這是餓久了生氣了，“怪媽咪哦，最近睡眠質量不大好，總是要睡很久。”
正準備去給勾勾盛滿滿一大勺的貓糧，餘光突然瞥見沙發上的塑料袋，裏面透出藍、橙、黃三個顏色。
“勾勾，你是想吃貓條了嗎？”
勾勾沒理她，把臉扭到相反方向繼續舔爪子。
“……”得，氣大了。
何煦衍給勾勾帶的三盒貓條還放在沙發上，那天他走得急，吃飽後沒像前幾次那樣耍貧嘴，更沒有說些明示暗示的話向高梨表白。他像個普通朋友一樣，感謝她辛苦做飯，說改天請客，然後擺擺手就走了，連句再見都沒說。
“嘁……本來就是普通朋友……”
“你不來跟我有什麽關系……反正浪費的是你的卡……”
“不來就算了……”
高梨手裏拌著益生菌和貓糧，嘴裏碎碎念個不停，等勾勾把貓糧吃掉一半，她又給勾勾餵了一條鱈魚味的貓條：“這是那個高個子叔叔給你帶的，還記得他不？”
喵嗚——
“叔叔可能以後不會來了，你是喜歡叔叔呢？還是喜歡叔叔每次來都給你帶禮物呢？”
“你要是喜歡吃，以後就讓媽咪給你買吧。”
“勾勾，你是不是想叔叔了？”
“傻貓……就知道吃……挺好……”
勾勾很快把貓條吃完，高梨又給它撕開一支，接下來她再說的話無論什麽內容，勾勾都沒有再回應過，就好像她說這麽多全都是說給自己聽的。
“……”什麽啊……
高梨不太想承認，可能想‘叔叔’的另有其人。
……
由於整個人精神狀態不太好，高梨今天沒有選擇開店，想想反正是周一，應該也不會有多少人過來，便心安理得地帶著勾勾去了前廳書吧。
勾勾其實是喜歡這裏的，每次趁沒人時過來它都會顯得很興奮，跳上跳下，看看這，聞聞那。
後來幾乎每天書吧都會來人，也就不怎麽帶勾勾過來了，畢竟清理消毒是一項大工程，為了書吧裏能不留一絲貓來過的痕跡，高梨總是要打掃到很晚。
按理說，到了久違的‘樂園’勾勾應該會開心，但它一反常態，活動範圍一直在吧臺周圍。
“勾勾，怎麽你心情也不好呀？”
勾勾跳上椅子，看看高梨，沒搭理。
“那你想待這兒就待這兒吧，椅子留給媽咪，媽咪趴一會兒好不？”
下一秒勾勾便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躥到吧臺的電腦旁邊，把鼠標墊當作毯子，鼠標當作枕頭，趴下去時眼睛也閉了起來。
勾勾還算有良心，給她留的半邊桌子是高梨常趴的位置，筆筒、計算器、水杯、便利貼之類的東西往邊上擠一擠，也能騰出比較寬敞的位置。
趁著還沒開門營業，趕緊把屋外LED屏打上‘今日不營業’，確認鏈鎖是否鎖好。做完這一切才趿著拖鞋走回吧臺，‘吱嘎吱嘎’拖著椅子把它擺到合適的位置，一坐不起。
她想，再睡一覺興許就好了。
何煦衍來的時候正巧看到最頹的那一幕，前腳有個客人想進門買書，高梨連頭都沒擡，從吧臺伸出一只手，手裏拿著一張A4打印紙，上面寫有三行紅字：對不起，身體不適，休店。
健康比什麽都重要，客人見她說身體不適便沒再強求，趴在門縫說了一句‘打擾了’，隨即離開。
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兒，但當何煦衍看到，平時雖然別別扭扭卻不會對外人散發負能量的小西瓜，突然變得連打招呼都提不起勁，他心裏糾得痛極了。
為什麽要置氣呢？為什麽非要和自己打賭呢？如果他想開點，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和她繼續做朋友吧。
想到這裏，何煦衍輕輕敲了兩下門。
高梨果然再次拿起寫好的紙條，對他立起‘投降’的白旗，何煦衍視若無睹，又敲了兩下。
“嘖……”高梨顯得有些不耐煩，再次拿起紙，將它舉得更高，還左右晃了三個來回。
當當——
當當——
高梨沒了耐心想要回房間，可還沒等她起身，勾勾已經像犬類一樣甩著尾巴躥了出去，從一米多高的臺子跳到地面上沒發出一點聲音。
追著勾勾的身影看過去，門口正站著幾天未見的何煦衍，那個人手裏提著一袋看起來很重的東西，另一只手還維持著剛剛準備繼續敲門的動作。
幾天不見，他臉上沒有了讓高梨倍感溫暖和熟悉的微笑，變得有些嚴肅。
高梨遲疑片刻，最終還是拿鑰匙開了門。
“你怎麽來了……”
“嗯，來了。”
相比兩人的異常平靜，勾勾顯得異常興奮，在何煦衍面前不停地跑動，一步三回頭。高梨‘暗罵’自家崽崽沒出息，喜歡就喜歡，才幾天沒見啊搞得像生離死別失而覆得似的。
重新把鎖合上，高梨走到勾勾身邊一把把它撈進懷裏，假裝沒看到何煦衍差點要撫上勾勾腦袋的手，徑直回到吧臺，把勾勾放到電腦旁邊。
“今天不營業啊，你要是……沒什麽事情的話就回去吧。”後知後覺語氣過於疏離，怕何煦衍察覺她的不自在，高梨又補充一句，“改天再來。”
面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忍耐這麽多天想看一看她好不好，想聽她再問一句‘餓不餓？要不要吃飯？’然而他等到的卻是要他走。
“改天？改天再來你還會理我嗎？”
何煦衍只用一句話就戳中高梨的心事，她心虛地不敢擡頭：“開、開門做生意…… 有什麽理不理的……”
“高梨，今天我來是有話要跟你說，至少……讓我說完再走。”
高梨沒應聲，算作默認。
“我一開始會走進這件書吧，其實並不是對書籍本身有什麽興趣，而是被老街突然出現的新店店牌吸引。正常情況下店鋪都會有一個‘代號’，也叫店名，用來讓顧客區分記憶，這裏沒有。”
“黑色剪影以白作底，在我看到剪影內容前就覺得很有意思，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不知道在日後向別人介紹時該管它叫什麽。”
“一本展開的書、一個奔跑的人、一片落在書本上的樹葉，我在剪影裏看到了生命不息運動不止，也看到了沈澱在長河裏觸手可及的寧靜，向前是探索，向後是生活。”
“我那時猜老板一定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抱著見一見的打算，我看到了你。”
說這話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汽車鳴笛聲，大概是兩三輛車接連按響的，但高梨發現她的眼睛離不開何煦衍，像是有一條無形的鎖鏈牽引著彼此的目光。
何煦衍說高梨發呆時眼裏有光、有故事、有千千萬萬個小世界。高梨倒是沒想過自己眼睛裏裝著什麽，她看不見，但她能在何煦衍講過去時，從他的眼裏看到千千萬萬個小世界。
如果問起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是誰的眼睛，那應該是戀人的眼睛，當你們註釋彼此，會發現對方的眼中有彼此，也有星辰大海，稍稍不註意就會陷入漩渦，就此沈淪。
聽到後面，高梨已然暈得找不著北，每個細胞都隨著血液加速循環而沸騰著、燃燒著。
她無法管理自己的表情，亦無法控制自己的肢體。
“高梨，我帶回來了，”何煦衍把袋子挪到高梨眼前，“我把我的秘密帶回來了。”
高梨這才看清袋子裏究竟裝著什麽，那是厚厚的一摞書，書脊有著同樣的顏色，印著同樣的字，即使隔著袋子看得模糊，她也能確認那一摞全部都是一樣的書。
她不明白何煦衍所說的‘秘密’是什麽。
“這是……”
“拿出來看看。”
“哦……”高梨剛把袋口撐開一半就知道裏面裝著的是什麽了，她不識得日文，但OKASHII幾個字母代表什麽她很清楚。“……新刊出得這麽早嗎？”
何煦衍點點封面的兩排數字，“看看日期。”
年、月、日、序號，寫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何煦衍說會暫停發售的那一期，原來並沒有暫停發售這一說，是他故意沒有帶回來。
高梨先是看了何煦衍一眼，然後試探著打開封面，一頁一頁翻著，因為他說他把秘密帶回來了。
翻了十多頁沒註意到任何可能跟何煦衍有關的東西，滿眼都是她好像認識，但放在一起又讀不懂的‘天書’。
她又看了看何煦衍：“你是……上雜志了嗎？”
“……”
“……”
高梨的眼神非常認真，認真到何煦衍忍不住發笑，她對自己的話深信不疑，真是可愛又魯莽，“直接翻到最後一個欄目吧。”
LSH.
高梨心裏隱隱有了一個猜測，但那個猜測未免太大膽，導致翻頁時手都有些抖。
從後倒數著一、二、三……打開。
匆匆一瞥，很快便把雜志合上，雙手背在身後像是剛剛被書頁燙到了一樣。
“那個……是、是我嗎？”
“是。”
“那LSH……是你嗎？”
“是。”
“……”
高梨驚訝得說不出話，何煦衍便主動把印在雜志上的三個字母拆解開，幹脆而有力的把每一個單詞念得清清楚楚：“Light and Shadow，He.我工作室的名字是，L&S.”
聽到確切答案的一瞬間，高梨腦子裏像過電影一般閃過很多畫面，從一開始桌面上悄悄出現的《OKASHII!》，到她大晚上激動地對何煦衍說最喜歡LSH，再到她因不好意思隨口說要十本他真的帶來十本……
不知閃了幾遍才漸漸開始相信，那個自己一直大膽表白著的攝影師就在身邊。
何煦衍想摸一下高梨的腦袋，被她條件反射躲開，他自作主張拿走最上面的一冊，在高梨面前重新攤開，指著‘LSH’上方最大的一行字念道：“Kya nn pa su no hi mi tsu.”
高梨聽不懂，但她認得‘秘密’，和中文寫法無異。
展開的兩頁紙上每一頁都印著同一個女孩的照片，別人或許不認得，或許以為那是神秘的LSH聘請的特別模特，但高梨一定認得，連照片中沒拍到的鞋子她都知道是什麽顏色。
第一張照片裏，自己正回頭看時間，因為何煦衍讓自己半個小時內當他不存在，她要開始計時，這個回眸剛好被他記錄下來。
故事中還多了一個用簡單黑色線條勾勒出的男主人公，他捏著前面女生的頭發，正歪嘴笑著。
何煦衍指著照片說：“我喜歡一個女孩，但可能我和她相遇的有點晚，所以在這個命題給到我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往回倒退幾年，我留個級，是不是能和她在一個班級上課？”
“我可能會悄悄和同學換位子，趁老師不註意坐在她後面，然後偷拽她的小辮子，等她回頭瞪我一眼，我就能多看她一眼。”
第二張照片女主人公沒有露正臉，她趴在桌子上，可能是睡著。
男主人公手裏拿著卡片相機，專門趁她睡著搞偷拍。
何煦衍說：“我喜歡的那女孩，太愛發呆了，喜歡趴著也喜歡仰靠著，因為不太好接近，所以只有在她看不到我的時候才敢走到身邊，想要把她留在我的鏡頭裏。”
“這樣如果有一天我們因為畢業而走散，我還有機會拿著照片問路人、問鄰居，照片上這個漂亮的女孩您見過嗎？”
“假如我們的學校有一座圖書館，她肯定會經常去，心情好的時候看看書，累了就找個安靜的角落發發呆。我大概會在課間和她制造圖書館偶遇，她看書，我看她，要被她發現了，就拿書擋住自己的臉，假模假式地用氣聲念abandon、ability、abnormal。”
“當有一天我幸運地計算到她的打水時間，就拎上兄弟們的水壺，管他四個五個六個全掛身上，趁排隊等水的時機可以和她搭個話。”
“她臉皮薄，雖然愛炸毛但脾氣很軟，如果我們倆一直在聊天，她肯定不好意思在我沒打完水的時候就離開，那麽我多幫一個人打水就可以多和她聊半分鐘。”
“因為我是穿越過去的，所以我知道她一定會考上H大，她的成績非常好。幸好，我的成績一直很不穩定，老師如果沒有制定一幫一計劃，我就拿著自己的錯題本，搶在別的男生前面圍住她。”
“不過成績不穩定不代表我傻，我聰明起來啊，一秒鐘可以想出十個問題，一直問到上課鈴響，反正別的小弟弟是別想來打擾我。”
“還有啊，像她這麽好的女孩，一定不止我一個人喜歡，我不信什麽情人眼裏出西施，因為她就是獨一無二最珍貴的寶貝。客觀講，如果她要是參與四大美女的排名，那楊玉環早就不在排行榜內了。”
“如果有哪個太有眼光的臭小子來……”
“她……”
嗡——
嗡嗡嗡——
高梨看著何煦衍嘴巴一張一合，腦子裏嗡嗡作響，越到後面越分不清夢境和現實，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好像腳不點地飛起來一樣。
眼前一會兒是何煦衍，一會兒又是曾經幻想出來的LSH的影子，重疊、分開、再重疊。
終於指到最後一張照片，高梨看到自己的臉上套了一個奶茶杯，輪廓全部用白色的線條勾勒，有一根翹起的呆毛直接被何煦衍勾成吸管，整張照片都透著‘幼稚的可愛’。
杯子下面有一個從鏡頭方向伸出的手掌，不是後畫上去的，是實實在在、有血有肉的手掌，掌心向上。高梨認得，那是何煦衍的手，他正托著那杯秘密奶茶。
等最後一句話等了很久。
何煦衍深吸一口氣，直視著高梨的眼睛迫得她看不到別處，再緩緩吐出……
“我想像奶茶一樣把她捧在手心，不知道她會不會給我這個機會。”
“高梨，我喜歡你。”
怦怦、怦怦——
高梨記得有一句詩，不知是誰寫的，她甚至不能把詩句記全，大概是有前七字，後接‘為思佳人愁又來，唯見覆日勾魂笑，心頭積郁方得排’。
大約是寫給相思女子，但此時此刻用到何煦衍身上好像也沒有什麽問題。
聽他講著秘密，心裏就像住了一只雀兒，飛上飛下，喜怒哀樂都和他綁在了一起，好像真的在六七年前和他走過一段青澀美好的高中時光。
面前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麽，輕輕笑著，高梨又看到了一周前那個溫柔陽光、笑起來如和煦春風一般的何煦衍。
啊，是想他了呀。
要是再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再不明白什麽是喜歡，那恐怕就不止是遲鈍了，高梨是傻子！
“瓜瓜。”
“……哦。”嗯？剛剛不是一直叫高梨？怎麽又叫瓜瓜了呢？
“你看我給你帶了十本雜志，你是不是……相應的也要給我十個禮物？”
不知道何煦衍要搞什麽鬼，但已經滿腦子都是粉紅泡泡的高梨沒有多餘腦細胞再去想細節了，聽起來有道理，就傻傻地點點頭。
何煦衍低頭看了看桌面上擺放的一堆零碎，先指著半截橡皮說：“我要這個。”
什麽鬼？給他。
指著紅色記號筆，“這個。”
給他。
指著便簽條，“這個。”
給他。
空調遙控器給他，鍵帽給他，備用頭繩給他，鉛筆頭給他，美工刀也給他，不管要的是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何煦衍要，高梨都給。
他的褲兜裏已經塞滿原屬於高梨的、不起眼的小物件了吧。
該是他要第九件禮物了，高梨把桌面掃了好幾遍，胡亂猜著接下來何煦衍會向她要哪一件。
下一秒，何煦衍伸手越過吧臺圍欄，輕極又輕地點了一下高梨的手背。
“我還要這個。”
怦怦、怦怦——
天崩啦～地裂啦！高梨寶貝爆炸啦！
只見何煦衍剛剛還曲著的手指全部展開，慢慢翻轉一百八十度，手心朝上。
他不催也不惱，就那樣攤開手掌等著她。
高梨是害羞的、膽小的，如果一定要她表白什麽她絕對不敢，但她答應要給禮物的，那……
指尖微微向掌心蜷起，虛虛握著拳，把頭都埋到地下一層啦才憋出一聲，“……給你。”
然後她的手便落在了何煦衍的掌心，被他緊緊包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高梨不淡定了！她要起飛了！藏在心口的小鼓槌‘嗒嗒嗒’飛快敲著，高梨緊緊咬著嘴唇沒讓自己叫出聲音。
感覺到何煦衍在揉著自己手指玩，她向外抽了兩下，沒抽出來，她盡可能地表演著一個看起來很鎮定的人，輕咳一聲：“那、那第第十件呢？”
這一次何煦衍什麽都沒指，牽著她的手，自然地走到‘閑人免進’區域，他和高梨間僅有不足三十公分的距離。趁著高梨沒防備，用力一扯，讓已經屬於他的小西瓜重重跌進自己的懷裏。
空閑的那只手摁住高梨的後腦勺，把她摁在胸口，聽心跳，等她掙脫的動作弱了些，再換個位置環上她的腰。
“最後一件，你抱抱我。”
兩個人不知道抱了多久，過程中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那樣抱著。何煦衍有時還會揉揉高梨的腦袋、貼貼她的發頂、捏捏她的腰，似乎不做點什麽就不能確定情景真實發生。
“悶……”
聽到高梨說悶，何煦衍抱著她的力道放輕許多，但並沒有松開，他略帶無奈地說：“看我。”
“……”
“瓜瓜，擡頭。”
高梨此刻正漩在‘崩潰’邊緣，根本不敢擡頭，無論何煦衍說什麽她都保持著一個姿勢，就是不肯看他。
“害羞鬼？躲了今天可躲不了明天，以後你每天都要見到我，那怎麽辦呢？”
何煦衍拿她沒有辦法，只好不停地把自己剖開、再剖開，像剝洋蔥一樣將皮膚、骨肉層層剝開，露出整顆心來：“其實我之前也有點感覺，你是不是也喜歡我呢？但不管我確認多少次，得到過多少次好的答案，我還是很害怕，萬一你不肯答應我怎麽辦。”
“……”
“尤其是你朋友讓你推微信給她……你還真給啊？”
高梨仍舊不肯擡頭，窩在何煦衍的胸口輕不可聞地‘哼’了一聲。
何煦衍：“你知不知道，我慌了，我怕你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所以躲得遠遠的。我想如果你對我有感覺，哪怕一丁點兒，是不是也會聯系我，問問我有沒有和那個屬兔的女生聯系上？”
“我一等就是六天，真不聯系我，你這西瓜……黑瓤兒的啊。”
“你才黑瓤兒！”高梨終於把臉露了出來，但拳頭也隨之而去，嗔怪地打在何煦衍的胳膊上。
何煦衍笑著回應她：“好好好，我黑瓤兒。”
“嗯……”
“那我能不能額外向你討一個禮物？或者說，是一句話。”
“什麽？”
“就像我剛才說的，不管我得到多少好的答案，都還在擔心，擔心你不喜歡我。所以……”何煦衍指腹撫上高梨的臉頰，一下，一下，“能不能請你也對我說一句……真心話。”
到嘴邊的‘喜歡’被何煦衍咽了回去，他不想把答案都準備好了讓高梨念出來，心裏只笑自己矯情，他怎麽和女孩子一樣要向‘男朋友’討要安全感啊。
唉，栽了吧……
認。
高梨知道何煦衍想聽什麽，但她別別扭扭的性子讓她始終沒能把話直白地說出來。突然想到京京說屬狗和屬兔的人很般配……
“那個……我也屬兔的，你看……你……你……你能不能就……別再和那個兔聊了？我……和你……不是也挺配的麽……”
何煦衍強忍笑意，故作嚴肅地說：“可以啊，但作為餘生保障，你這只兔子得賠給我，你答應，我就答應你。”
“……”
“當然，你也不許找其他狗。”
“……”
“……”
“噗……”
高梨笑得很不給面子，原本就很紅的臉蛋似乎變得更紅了，眼裏盈著的濃濃情意勾得何煦衍心跳漏拍，他也懶得糾正自己剛剛奇奇怪怪的禁犬宣言。
他的寶貝就要這麽笑。
喵嗚——
糟糕，可憐地勾勾剛剛被二人忘得一幹二凈，兩人依依不舍地分開，找了最近的書桌面對面坐下。
高梨趴在桌子上，只露出一對眼睛，見勾勾膩在何煦衍的身上便故意‘遷怒’，“也不知道勾勾是不是屬兔的，要是屬兔，你是不是要跟它好了……”
何煦衍伸手就在她腦門上彈了一響，等高梨吃痛捂住額頭才把手機放到她面前，飛快地在屏幕上點了幾下。抓住她的右手，把拇指、食指的指紋全部錄進識別系統。
按滅屏幕後說：“打開試試。”
‘哢噠’一聲解了鎖，高梨看到何煦衍的手機壁紙居然也是她的照片，羞得不行，剛準備鎖屏又聽他說，微信。
“通訊錄。”
“……”
“翻。”
高梨只是走過場隨便劃了一下，沒想到一下就翻到底，她看到何煦衍的聯系人裏只有二十個人。
何煦衍：“你看看，有你朋友沒？”
“……”
“我連她都沒加，又怎麽會有另外屬兔女生的聯系方式？你就沒想過她說的那個女生是你嗎？女朋友。”
“……”
“這麽愛吃醋啊？”
高梨想說沒有，但何煦衍沒給她插空的機會。
“表現不錯，男朋友很滿意。”
合著貓叫一起回應何煦衍的，是高梨肚子裏不合時宜的三聲‘咕咕’，逼得她差點兒來段disco轉移註意力，奈何她的親男朋友已經聽到了。
而有時候尷尬出現都是成雙結對的，何煦衍像是被她傳染，他的肚子也跟著附和了兩聲，倒讓高梨的尷尬減退不少。
何煦衍沒表現出任何不自在，把勾勾放到一邊向前傾身：“正好，我也餓了，想吃女朋友親手做的飯，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
想想空蕩蕩地冰箱，高梨只能不情願地坦白：“心情不好，沒做，沒飯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何煦衍聽到高梨說心情不好竟然有點開心，只好給自己先蓋上‘壞人’的戳，再心安理得地‘洗白’。
他站起身，把高梨從座位上拉了起來，讓她的手挽在自己的胳膊上，帶著人往門外去。
“走，男朋友帶你吃香喝辣。”
作者有話說：
勾勾：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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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久等啦我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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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天高梨一直是數著日子過的, 生活好像一下子回到辭職前的狀態。每天不知道睜眼起床要做什麽，辛辛苦苦工作一天不知道為了什麽，回到家躺在床上休息又不記得一整天都做了什麽。
渾渾噩噩，如同行屍走肉。
算起來, 何煦衍已經有快一周的時間沒有來了, 他是不是真的跟那位屬兔的女生很合拍呢……
高梨翻了個身, 仍舊沒有起床的打算, 扯起床頭另一邊的枕頭摁在腦袋上, 把自己做成‘夾心餅’，兩耳不聞床下事, 一心只讀催眠書。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要不然身體不會發沈, 更不會頭昏腦脹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不知不覺便睡了第N次回籠……
她還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 有一只剛出生沒多久的小花兔，活潑可愛, 蹦蹦跳跳到了大狼狗身邊, 大狼狗從旁銜來幾株苜蓿草，小花兔就開開心心地吃, 對其他事一概不關心。
小花兔還想吃，大狼狗繼續為它銜草，小花兔不想吃了, 大狼狗就趴在地上給小花兔作枕頭，讓它能舒舒服服地睡上一中午。
人們都說，心事多的人才會做夢, 最近有未達成的心願才會做夢, 已故舊人托夢才會做夢, 高梨自認一個沒占卻還是做了很長很長的夢。
最可怕的，是那是一個醒不來、無限循環的夢。
不停地餵草、睡覺、餵草、睡覺，反反覆覆如夢魘一般。高梨天生喜愛毛絨絨的小動物，不管是貓是狗還是兔，明明夢中的兩只都很可愛，而她不想多看哪怕一眼。
夢中的自己還是個局外人，沒人看得到她，小花兔和大狼狗也看不到。
跑，跑不掉，喊，沒人應。
高梨一直在喊：停下、停下！餵！
“別……”
忽地睜開眼，眼前是熟悉的白色紗帳，拉鏈旁還趴著一只不知是死是活的蚊子，沒有狼狗沒有兔子，也沒有大把大把的苜蓿草。
看不到不斷循環的刺人畫面心裏頓時舒服許多，輕輕咬著嘴唇，待口中化開一絲腥甜，這才發現又走神了。
可能是魔怔了吧，高梨心想。
剛剛睡醒四肢還很酸，望著紗帳頂棚發了會兒待，聽到勾勾在房間另一角喵喵叫著，高梨看了一眼墻上的西瓜表盤，時針指向‘1’的位置，拿過手機按亮屏幕才肯確認真的已經下午一點。
“勾勾，等媽咪換個衣服就去陪你啊。”
艱難爬起床，胃裏突然開始反酸，燒得心口位置都跟著痛，果然飯一頓都不能少。對於吃飯一直很‘講究’的人來說，一日三餐是標配，只能多不能少，既然已經成為習慣，那少一頓本人樂意身體都不樂意。
高梨從冰箱裏拿出一根火腿腸，咬著金屬環沿著虛線方向輕輕一扯，只三口就吃了個幹凈，快得什麽味道也嘗不出，不過胃酸帶來的灼痛感小了很多。
走到貓別墅前打開門，勾勾一反常態沒有馬上跳出來，蹲在門口一邊舔爪子一邊叫喚，‘抽空’還會看一眼高梨，滿臉怨氣。
“好啦好啦，馬上就給你準備飯哦，餓壞了吧？”高梨想要rua一下勾勾的腦袋卻被她躲開，她知道這是餓久了生氣了，“怪媽咪哦，最近睡眠質量不大好，總是要睡很久。”
正準備去給勾勾盛滿滿一大勺的貓糧，餘光突然瞥見沙發上的塑料袋，裏面透出藍、橙、黃三個顏色。
“勾勾，你是想吃貓條了嗎？”
勾勾沒理她，把臉扭到相反方向繼續舔爪子。
“……”得，氣大了。
何煦衍給勾勾帶的三盒貓條還放在沙發上，那天他走得急，吃飽後沒像前幾次那樣耍貧嘴，更沒有說些明示暗示的話向高梨表白。他像個普通朋友一樣，感謝她辛苦做飯，說改天請客，然後擺擺手就走了，連句再見都沒說。
“嘁……本來就是普通朋友……”
“你不來跟我有什麽關系……反正浪費的是你的卡……”
“不來就算了……”
高梨手裏拌著益生菌和貓糧，嘴裏碎碎念個不停，等勾勾把貓糧吃掉一半，她又給勾勾餵了一條鱈魚味的貓條：“這是那個高個子叔叔給你帶的，還記得他不？”
喵嗚——
“叔叔可能以後不會來了，你是喜歡叔叔呢？還是喜歡叔叔每次來都給你帶禮物呢？”
“你要是喜歡吃，以後就讓媽咪給你買吧。”
“勾勾，你是不是想叔叔了？”
“傻貓……就知道吃……挺好……”
勾勾很快把貓條吃完，高梨又給它撕開一支，接下來她再說的話無論什麽內容，勾勾都沒有再回應過，就好像她說這麽多全都是說給自己聽的。
“……”什麽啊……
高梨不太想承認，可能想‘叔叔’的另有其人。
……
由於整個人精神狀態不太好，高梨今天沒有選擇開店，想想反正是周一，應該也不會有多少人過來，便心安理得地帶著勾勾去了前廳書吧。
勾勾其實是喜歡這裏的，每次趁沒人時過來它都會顯得很興奮，跳上跳下，看看這，聞聞那。
後來幾乎每天書吧都會來人，也就不怎麽帶勾勾過來了，畢竟清理消毒是一項大工程，為了書吧裏能不留一絲貓來過的痕跡，高梨總是要打掃到很晚。
按理說，到了久違的‘樂園’勾勾應該會開心，但它一反常態，活動範圍一直在吧臺周圍。
“勾勾，怎麽你心情也不好呀？”
勾勾跳上椅子，看看高梨，沒搭理。
“那你想待這兒就待這兒吧，椅子留給媽咪，媽咪趴一會兒好不？”
下一秒勾勾便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躥到吧臺的電腦旁邊，把鼠標墊當作毯子，鼠標當作枕頭，趴下去時眼睛也閉了起來。
勾勾還算有良心，給她留的半邊桌子是高梨常趴的位置，筆筒、計算器、水杯、便利貼之類的東西往邊上擠一擠，也能騰出比較寬敞的位置。
趁著還沒開門營業，趕緊把屋外LED屏打上‘今日不營業’，確認鏈鎖是否鎖好。做完這一切才趿著拖鞋走回吧臺，‘吱嘎吱嘎’拖著椅子把它擺到合適的位置，一坐不起。
她想，再睡一覺興許就好了。
何煦衍來的時候正巧看到最頹的那一幕，前腳有個客人想進門買書，高梨連頭都沒擡，從吧臺伸出一只手，手裏拿著一張A4打印紙，上面寫有三行紅字：對不起，身體不適，休店。
健康比什麽都重要，客人見她說身體不適便沒再強求，趴在門縫說了一句‘打擾了’，隨即離開。
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兒，但當何煦衍看到，平時雖然別別扭扭卻不會對外人散發負能量的小西瓜，突然變得連打招呼都提不起勁，他心裏糾得痛極了。
為什麽要置氣呢？為什麽非要和自己打賭呢？如果他想開點，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和她繼續做朋友吧。
想到這裏，何煦衍輕輕敲了兩下門。
高梨果然再次拿起寫好的紙條，對他立起‘投降’的白旗，何煦衍視若無睹，又敲了兩下。
“嘖……”高梨顯得有些不耐煩，再次拿起紙，將它舉得更高，還左右晃了三個來回。
當當——
當當——
高梨沒了耐心想要回房間，可還沒等她起身，勾勾已經像犬類一樣甩著尾巴躥了出去，從一米多高的臺子跳到地面上沒發出一點聲音。
追著勾勾的身影看過去，門口正站著幾天未見的何煦衍，那個人手裏提著一袋看起來很重的東西，另一只手還維持著剛剛準備繼續敲門的動作。
幾天不見，他臉上沒有了讓高梨倍感溫暖和熟悉的微笑，變得有些嚴肅。
高梨遲疑片刻，最終還是拿鑰匙開了門。
“你怎麽來了……”
“嗯，來了。”
相比兩人的異常平靜，勾勾顯得異常興奮，在何煦衍面前不停地跑動，一步三回頭。高梨‘暗罵’自家崽崽沒出息，喜歡就喜歡，才幾天沒見啊搞得像生離死別失而覆得似的。
重新把鎖合上，高梨走到勾勾身邊一把把它撈進懷裏，假裝沒看到何煦衍差點要撫上勾勾腦袋的手，徑直回到吧臺，把勾勾放到電腦旁邊。
“今天不營業啊，你要是……沒什麽事情的話就回去吧。”後知後覺語氣過於疏離，怕何煦衍察覺她的不自在，高梨又補充一句，“改天再來。”
面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忍耐這麽多天想看一看她好不好，想聽她再問一句‘餓不餓？要不要吃飯？’然而他等到的卻是要他走。
“改天？改天再來你還會理我嗎？”
何煦衍只用一句話就戳中高梨的心事，她心虛地不敢擡頭：“開、開門做生意…… 有什麽理不理的……”
“高梨，今天我來是有話要跟你說，至少……讓我說完再走。”
高梨沒應聲，算作默認。
“我一開始會走進這件書吧，其實並不是對書籍本身有什麽興趣，而是被老街突然出現的新店店牌吸引。正常情況下店鋪都會有一個‘代號’，也叫店名，用來讓顧客區分記憶，這裏沒有。”
“黑色剪影以白作底，在我看到剪影內容前就覺得很有意思，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不知道在日後向別人介紹時該管它叫什麽。”
“一本展開的書、一個奔跑的人、一片落在書本上的樹葉，我在剪影裏看到了生命不息運動不止，也看到了沈澱在長河裏觸手可及的寧靜，向前是探索，向後是生活。”
“我那時猜老板一定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抱著見一見的打算，我看到了你。”
說這話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汽車鳴笛聲，大概是兩三輛車接連按響的，但高梨發現她的眼睛離不開何煦衍，像是有一條無形的鎖鏈牽引著彼此的目光。
何煦衍說高梨發呆時眼裏有光、有故事、有千千萬萬個小世界。高梨倒是沒想過自己眼睛裏裝著什麽，她看不見，但她能在何煦衍講過去時，從他的眼裏看到千千萬萬個小世界。
如果問起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是誰的眼睛，那應該是戀人的眼睛，當你們註釋彼此，會發現對方的眼中有彼此，也有星辰大海，稍稍不註意就會陷入漩渦，就此沈淪。
聽到後面，高梨已然暈得找不著北，每個細胞都隨著血液加速循環而沸騰著、燃燒著。
她無法管理自己的表情，亦無法控制自己的肢體。
“高梨，我帶回來了，”何煦衍把袋子挪到高梨眼前，“我把我的秘密帶回來了。”
高梨這才看清袋子裏究竟裝著什麽，那是厚厚的一摞書，書脊有著同樣的顏色，印著同樣的字，即使隔著袋子看得模糊，她也能確認那一摞全部都是一樣的書。
她不明白何煦衍所說的‘秘密’是什麽。
“這是……”
“拿出來看看。”
“哦……”高梨剛把袋口撐開一半就知道裏面裝著的是什麽了，她不識得日文，但OKASHII幾個字母代表什麽她很清楚。“……新刊出得這麽早嗎？”
何煦衍點點封面的兩排數字，“看看日期。”
年、月、日、序號，寫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何煦衍說會暫停發售的那一期，原來並沒有暫停發售這一說，是他故意沒有帶回來。
高梨先是看了何煦衍一眼，然後試探著打開封面，一頁一頁翻著，因為他說他把秘密帶回來了。
翻了十多頁沒註意到任何可能跟何煦衍有關的東西，滿眼都是她好像認識，但放在一起又讀不懂的‘天書’。
她又看了看何煦衍：“你是……上雜志了嗎？”
“……”
“……”
高梨的眼神非常認真，認真到何煦衍忍不住發笑，她對自己的話深信不疑，真是可愛又魯莽，“直接翻到最後一個欄目吧。”
LSH.
高梨心裏隱隱有了一個猜測，但那個猜測未免太大膽，導致翻頁時手都有些抖。
從後倒數著一、二、三……打開。
匆匆一瞥，很快便把雜志合上，雙手背在身後像是剛剛被書頁燙到了一樣。
“那個……是、是我嗎？”
“是。”
“那LSH……是你嗎？”
“是。”
“……”
高梨驚訝得說不出話，何煦衍便主動把印在雜志上的三個字母拆解開，幹脆而有力的把每一個單詞念得清清楚楚：“Light and Shadow，He.我工作室的名字是，L&S.”
聽到確切答案的一瞬間，高梨腦子裏像過電影一般閃過很多畫面，從一開始桌面上悄悄出現的《OKASHII!》，到她大晚上激動地對何煦衍說最喜歡LSH，再到她因不好意思隨口說要十本他真的帶來十本……
不知閃了幾遍才漸漸開始相信，那個自己一直大膽表白著的攝影師就在身邊。
何煦衍想摸一下高梨的腦袋，被她條件反射躲開，他自作主張拿走最上面的一冊，在高梨面前重新攤開，指著‘LSH’上方最大的一行字念道：“Kya nn pa su no hi mi tsu.”
高梨聽不懂，但她認得‘秘密’，和中文寫法無異。
展開的兩頁紙上每一頁都印著同一個女孩的照片，別人或許不認得，或許以為那是神秘的LSH聘請的特別模特，但高梨一定認得，連照片中沒拍到的鞋子她都知道是什麽顏色。
第一張照片裏，自己正回頭看時間，因為何煦衍讓自己半個小時內當他不存在，她要開始計時，這個回眸剛好被他記錄下來。
故事中還多了一個用簡單黑色線條勾勒出的男主人公，他捏著前面女生的頭發，正歪嘴笑著。
何煦衍指著照片說：“我喜歡一個女孩，但可能我和她相遇的有點晚，所以在這個命題給到我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往回倒退幾年，我留個級，是不是能和她在一個班級上課？”
“我可能會悄悄和同學換位子，趁老師不註意坐在她後面，然後偷拽她的小辮子，等她回頭瞪我一眼，我就能多看她一眼。”
第二張照片女主人公沒有露正臉，她趴在桌子上，可能是睡著。
男主人公手裏拿著卡片相機，專門趁她睡著搞偷拍。
何煦衍說：“我喜歡的那女孩，太愛發呆了，喜歡趴著也喜歡仰靠著，因為不太好接近，所以只有在她看不到我的時候才敢走到身邊，想要把她留在我的鏡頭裏。”
“這樣如果有一天我們因為畢業而走散，我還有機會拿著照片問路人、問鄰居，照片上這個漂亮的女孩您見過嗎？”
“假如我們的學校有一座圖書館，她肯定會經常去，心情好的時候看看書，累了就找個安靜的角落發發呆。我大概會在課間和她制造圖書館偶遇，她看書，我看她，要被她發現了，就拿書擋住自己的臉，假模假式地用氣聲念abandon、ability、abnormal。”
“當有一天我幸運地計算到她的打水時間，就拎上兄弟們的水壺，管他四個五個六個全掛身上，趁排隊等水的時機可以和她搭個話。”
“她臉皮薄，雖然愛炸毛但脾氣很軟，如果我們倆一直在聊天，她肯定不好意思在我沒打完水的時候就離開，那麽我多幫一個人打水就可以多和她聊半分鐘。”
“因為我是穿越過去的，所以我知道她一定會考上H大，她的成績非常好。幸好，我的成績一直很不穩定，老師如果沒有制定一幫一計劃，我就拿著自己的錯題本，搶在別的男生前面圍住她。”
“不過成績不穩定不代表我傻，我聰明起來啊，一秒鐘可以想出十個問題，一直問到上課鈴響，反正別的小弟弟是別想來打擾我。”
“還有啊，像她這麽好的女孩，一定不止我一個人喜歡，我不信什麽情人眼裏出西施，因為她就是獨一無二最珍貴的寶貝。客觀講，如果她要是參與四大美女的排名，那楊玉環早就不在排行榜內了。”
“如果有哪個太有眼光的臭小子來……”
“她……”
嗡——
嗡嗡嗡——
高梨看著何煦衍嘴巴一張一合，腦子裏嗡嗡作響，越到後面越分不清夢境和現實，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好像腳不點地飛起來一樣。
眼前一會兒是何煦衍，一會兒又是曾經幻想出來的LSH的影子，重疊、分開、再重疊。
終於指到最後一張照片，高梨看到自己的臉上套了一個奶茶杯，輪廓全部用白色的線條勾勒，有一根翹起的呆毛直接被何煦衍勾成吸管，整張照片都透著‘幼稚的可愛’。
杯子下面有一個從鏡頭方向伸出的手掌，不是後畫上去的，是實實在在、有血有肉的手掌，掌心向上。高梨認得，那是何煦衍的手，他正托著那杯秘密奶茶。
等最後一句話等了很久。
何煦衍深吸一口氣，直視著高梨的眼睛迫得她看不到別處，再緩緩吐出……
“我想像奶茶一樣把她捧在手心，不知道她會不會給我這個機會。”
“高梨，我喜歡你。”
怦怦、怦怦——
高梨記得有一句詩，不知是誰寫的，她甚至不能把詩句記全，大概是有前七字，後接‘為思佳人愁又來，唯見覆日勾魂笑，心頭積郁方得排’。
大約是寫給相思女子，但此時此刻用到何煦衍身上好像也沒有什麽問題。
聽他講著秘密，心裏就像住了一只雀兒，飛上飛下，喜怒哀樂都和他綁在了一起，好像真的在六七年前和他走過一段青澀美好的高中時光。
面前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麽，輕輕笑著，高梨又看到了一周前那個溫柔陽光、笑起來如和煦春風一般的何煦衍。
啊，是想他了呀。
要是再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再不明白什麽是喜歡，那恐怕就不止是遲鈍了，高梨是傻子！
“瓜瓜。”
“……哦。”嗯？剛剛不是一直叫高梨？怎麽又叫瓜瓜了呢？
“你看我給你帶了十本雜志，你是不是……相應的也要給我十個禮物？”
不知道何煦衍要搞什麽鬼，但已經滿腦子都是粉紅泡泡的高梨沒有多餘腦細胞再去想細節了，聽起來有道理，就傻傻地點點頭。
何煦衍低頭看了看桌面上擺放的一堆零碎，先指著半截橡皮說：“我要這個。”
什麽鬼？給他。
指著紅色記號筆，“這個。”
給他。
指著便簽條，“這個。”
給他。
空調遙控器給他，鍵帽給他，備用頭繩給他，鉛筆頭給他，美工刀也給他，不管要的是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何煦衍要，高梨都給。
他的褲兜裏已經塞滿原屬於高梨的、不起眼的小物件了吧。
該是他要第九件禮物了，高梨把桌面掃了好幾遍，胡亂猜著接下來何煦衍會向她要哪一件。
下一秒，何煦衍伸手越過吧臺圍欄，輕極又輕地點了一下高梨的手背。
“我還要這個。”
怦怦、怦怦——
天崩啦～地裂啦！高梨寶貝爆炸啦！
只見何煦衍剛剛還曲著的手指全部展開，慢慢翻轉一百八十度，手心朝上。
他不催也不惱，就那樣攤開手掌等著她。
高梨是害羞的、膽小的，如果一定要她表白什麽她絕對不敢，但她答應要給禮物的，那……
指尖微微向掌心蜷起，虛虛握著拳，把頭都埋到地下一層啦才憋出一聲，“……給你。”
然後她的手便落在了何煦衍的掌心，被他緊緊包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高梨不淡定了！她要起飛了！藏在心口的小鼓槌‘嗒嗒嗒’飛快敲著，高梨緊緊咬著嘴唇沒讓自己叫出聲音。
感覺到何煦衍在揉著自己手指玩，她向外抽了兩下，沒抽出來，她盡可能地表演著一個看起來很鎮定的人，輕咳一聲：“那、那第第十件呢？”
這一次何煦衍什麽都沒指，牽著她的手，自然地走到‘閑人免進’區域，他和高梨間僅有不足三十公分的距離。趁著高梨沒防備，用力一扯，讓已經屬於他的小西瓜重重跌進自己的懷裏。
空閑的那只手摁住高梨的後腦勺，把她摁在胸口，聽心跳，等她掙脫的動作弱了些，再換個位置環上她的腰。
“最後一件，你抱抱我。”
兩個人不知道抱了多久，過程中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那樣抱著。何煦衍有時還會揉揉高梨的腦袋、貼貼她的發頂、捏捏她的腰，似乎不做點什麽就不能確定情景真實發生。
“悶……”
聽到高梨說悶，何煦衍抱著她的力道放輕許多，但並沒有松開，他略帶無奈地說：“看我。”
“……”
“瓜瓜，擡頭。”
高梨此刻正漩在‘崩潰’邊緣，根本不敢擡頭，無論何煦衍說什麽她都保持著一個姿勢，就是不肯看他。
“害羞鬼？躲了今天可躲不了明天，以後你每天都要見到我，那怎麽辦呢？”
何煦衍拿她沒有辦法，只好不停地把自己剖開、再剖開，像剝洋蔥一樣將皮膚、骨肉層層剝開，露出整顆心來：“其實我之前也有點感覺，你是不是也喜歡我呢？但不管我確認多少次，得到過多少次好的答案，我還是很害怕，萬一你不肯答應我怎麽辦。”
“……”
“尤其是你朋友讓你推微信給她……你還真給啊？”
高梨仍舊不肯擡頭，窩在何煦衍的胸口輕不可聞地‘哼’了一聲。
何煦衍：“你知不知道，我慌了，我怕你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所以躲得遠遠的。我想如果你對我有感覺，哪怕一丁點兒，是不是也會聯系我，問問我有沒有和那個屬兔的女生聯系上？”
“我一等就是六天，真不聯系我，你這西瓜……黑瓤兒的啊。”
“你才黑瓤兒！”高梨終於把臉露了出來，但拳頭也隨之而去，嗔怪地打在何煦衍的胳膊上。
何煦衍笑著回應她：“好好好，我黑瓤兒。”
“嗯……”
“那我能不能額外向你討一個禮物？或者說，是一句話。”
“什麽？”
“就像我剛才說的，不管我得到多少好的答案，都還在擔心，擔心你不喜歡我。所以……”何煦衍指腹撫上高梨的臉頰，一下，一下，“能不能請你也對我說一句……真心話。”
到嘴邊的‘喜歡’被何煦衍咽了回去，他不想把答案都準備好了讓高梨念出來，心裏只笑自己矯情，他怎麽和女孩子一樣要向‘男朋友’討要安全感啊。
唉，栽了吧……
認。
高梨知道何煦衍想聽什麽，但她別別扭扭的性子讓她始終沒能把話直白地說出來。突然想到京京說屬狗和屬兔的人很般配……
“那個……我也屬兔的，你看……你……你……你能不能就……別再和那個兔聊了？我……和你……不是也挺配的麽……”
何煦衍強忍笑意，故作嚴肅地說：“可以啊，但作為餘生保障，你這只兔子得賠給我，你答應，我就答應你。”
“……”
“當然，你也不許找其他狗。”
“……”
“……”
“噗……”
高梨笑得很不給面子，原本就很紅的臉蛋似乎變得更紅了，眼裏盈著的濃濃情意勾得何煦衍心跳漏拍，他也懶得糾正自己剛剛奇奇怪怪的禁犬宣言。
他的寶貝就要這麽笑。
喵嗚——
糟糕，可憐地勾勾剛剛被二人忘得一幹二凈，兩人依依不舍地分開，找了最近的書桌面對面坐下。
高梨趴在桌子上，只露出一對眼睛，見勾勾膩在何煦衍的身上便故意‘遷怒’，“也不知道勾勾是不是屬兔的，要是屬兔，你是不是要跟它好了……”
何煦衍伸手就在她腦門上彈了一響，等高梨吃痛捂住額頭才把手機放到她面前，飛快地在屏幕上點了幾下。抓住她的右手，把拇指、食指的指紋全部錄進識別系統。
按滅屏幕後說：“打開試試。”
‘哢噠’一聲解了鎖，高梨看到何煦衍的手機壁紙居然也是她的照片，羞得不行，剛準備鎖屏又聽他說，微信。
“通訊錄。”
“……”
“翻。”
高梨只是走過場隨便劃了一下，沒想到一下就翻到底，她看到何煦衍的聯系人裏只有二十個人。
何煦衍：“你看看，有你朋友沒？”
“……”
“我連她都沒加，又怎麽會有另外屬兔女生的聯系方式？你就沒想過她說的那個女生是你嗎？女朋友。”
“……”
“這麽愛吃醋啊？”
高梨想說沒有，但何煦衍沒給她插空的機會。
“表現不錯，男朋友很滿意。”
合著貓叫一起回應何煦衍的，是高梨肚子裏不合時宜的三聲‘咕咕’，逼得她差點兒來段disco轉移註意力，奈何她的親男朋友已經聽到了。
而有時候尷尬出現都是成雙結對的，何煦衍像是被她傳染，他的肚子也跟著附和了兩聲，倒讓高梨的尷尬減退不少。
何煦衍沒表現出任何不自在，把勾勾放到一邊向前傾身：“正好，我也餓了，想吃女朋友親手做的飯，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
想想空蕩蕩地冰箱，高梨只能不情願地坦白：“心情不好，沒做，沒飯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何煦衍聽到高梨說心情不好竟然有點開心，只好給自己先蓋上‘壞人’的戳，再心安理得地‘洗白’。
他站起身，把高梨從座位上拉了起來，讓她的手挽在自己的胳膊上，帶著人往門外去。
“走，男朋友帶你吃香喝辣。”
作者有話說：
勾勾：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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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久等啦我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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