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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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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親你了。

鐘溯僵立了片刻, 他當然不知道。

“過去很多年了,不提也罷。”夏千沈松開珠串,手腕處留下一個個淺紅色的壓痕。

他從車頂跳下來, 穩穩地落地, 看著鐘溯,“我希望你好好的, 好嗎?”

夏千沈拍了拍他肩膀,不痛不癢地笑了一下, 轉身進去了酒店大堂。

這個過程, 鐘溯嘗試著代入了一下高三的夏千沈。

高三的春游, 大約就是高考前兩個多月的最後一次放松, 要麽不高考了留級, 要麽硬著頭皮撐兩個多月。

顯然, 夏千沈選擇了撐著。

但他沒有在國內上大學,是不是說明,臨到高三的最後,他又沒能撐過去。

個中緣由只有夏千沈自己清楚, 鐘溯不想去揭他傷疤。

他只是在夜風裏又點了根煙。

——

從林芝到墨脫不過也就三百多公裏, 但卻需要八個小時。

可見其路有多難行。

所以他們先抵達波密縣, 在波密住了一個晚上,目的是讓夏千沈熟悉車況和路況, 再進行一次燃油和物資的補給。

這晚他們住在一個房間裏, 好像一切都回歸正軌,鐘溯依然很照顧他,把在林芝市裏買的牛奶拜托小超市的老板放在冰箱裏冰著, 他還是提前妥帖地安排好了一切。

請餐館不放蔥和香菜, 一次性的浴巾床單, 甚至水果味的牙膏。

這樣夏千沈很欣慰,說明勸說起了效果,並且鐘溯想明白了。

墨脫縣由於海拔位置,它並不像人們刻板印象裏的大西北那樣,剛好相反,它四季分明,有藏區江南之稱。

G559國道,第一條進入墨脫的,真正意義上的公路。這條路的修成,改變了墨脫「高原孤島」的狀態。

就像夏千沈之前在環塔上說的,他有太多地方沒去過,走過的路太少,才口出狂言,說川藏北線他能跑,昆侖天路一樣可以。

清早,跟著導航出發。

鐘溯拉下安全帶,“墨脫公路,地表溫度14,適度85%,能見度10公裏,陰,沒有雨。”

夏千沈笑笑,“擱這加班呢?”

“給你點氛圍。”鐘溯說,“對了,四個限速站,平均時速20。”

“氛圍沒了。”夏千沈說。

墨脫公路的鋪成消耗了不可估量的人力和時間,它最初在1975年動工,直至修成通車,過去了四十年。

彼時的技術有限,修這條路全靠一鏟一鍬,路窄崖陡,途經雪山峽谷,還得防著雪崩泥石流,甚至出沒在原始森林裏的野獸。

這條修了四十年的路,時至今日墨脫縣依然實行著「雙進單出」的規定,因為道路實在是過於狹窄,他們必須控制這條路上的車流量。

雙數的日子進墨脫,單數的日子離開墨脫,當月份有31天時,則順延為單進雙出。

“確實難開。”夏千沈第三次減速,降下車窗,探出腦袋去觀察前方的坑怎麽過。

讓一個賽季站點冠軍做出這個動作,只能說明墨脫公路這「真正的天路」名副其實。

“我下去幫你看看?”鐘溯問。

“不用。”夏千沈坐回來,“其實能大概知道有多寬,但這車輪太大了,你懂吧。”

“喔,明白。”鐘溯點頭。

這輛牧馬人被租車行的老板換成了非常誇張的大輪胎,這樣車子的抓地力會很強,很大程度上提高了駕駛員的容錯率。

然而職業賽車手普遍不會使用這麽寬的輪胎,輪胎寬意味著轉向遲鈍,屬於自尋死路。

在這樣平均時速20的路上,需要駕駛員付出堪比開到200的專註力。

鐘溯不去打擾他,鐘溯只是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他試圖記住開在墨脫公路上的每分每秒——這是他們第一次完成約定。

“靠。”忽然咣當一聲,夏千沈說,“底盤刮石頭了。”

鐘溯哦了一聲,然後覺得不對勁,“那我們為什麽不停下來看看?”

“呃……”夏千沈還在開著,“習、習慣了……誰家車手碰上個東西還下車看看的。”

令人無法反駁……

確實是這樣,拉力賽車手路上撞了個什麽石頭啊樹的,誰停下來看看啊,都是一心開回維修站。

不過夏千沈轉念一想,“剛有石頭你沒提醒我?”

“我在發呆。”鐘溯坦言。

“能不能幹了,不能幹辭了吧。”夏千沈打趣他。

鐘溯:“聽上去很像「能不能過了,不能過離了吧」。”

車速很慢,只有20多,但夏千沈已經知道路況覆雜並且路面啥都有,所以沒有抽出空來瞪他。

車廂裏詭異的靜默,牧馬人優秀的減震在墨脫公路上還是十分顛簸。

“你不說句抱歉嗎?”地勢終於較為平緩,夏千沈提醒他。

“為我說實話而道歉嗎?”鐘溯反問他,“前5米躲石頭。”

夏千沈第一反應是服從指令,“哦。”

然後憤恨地咬牙,“不要在我跟你吵架的時候穿插指揮。”

鐘溯偷笑了一下,“準備涉水,退擋收油。”

“呃……”早幾年,墨脫公路有著較為嚴苛的車型限制。非四驅不可通行,轎車不可通行,越野車有底盤限高。

後來隨著科技發展,嘎隆拉山口下被挖出一條隧道,進入墨脫便再也不用翻越雪山。

墨脫公路整體的海拔落差有兩千多米,所以通過嘎隆拉隧道後,整個路段就友好了起來。沒有了終年不化的雪山,來到雅魯藏布江下游,這裏的氣候濕潤,甚至可以看見熱帶植物。

繼續跑完剩下的45公裏,夏千沈脫了外套,鼻尖竟滲出一層細汗。

“確實很有挑戰性,要是有路書就好了。”夏千沈隨便抱怨了兩句,“走了。”

能看出來他很累,鐘溯扶著兩個行李箱,“你進旅店,我去停車。”

“嗯。”夏千沈把行李箱接過來,車鑰匙給他。

墨脫公路比他想象的更難開,但返程的時候應該會好一點。

墨脫縣城雙進單出,比如6號進入墨脫,如果7號不離開的話,那麽下次離開只能是9號。所以有很多人只是為了一次墨脫公路的駕駛體驗,一般來說在縣城裏住一晚,第二天就會返回波密縣。

不過他們的時間比較充裕,現在這兩個人處於一個既閑又有錢的狀態——一個字形容,狂。

旅店沒有自己的停車場,鐘溯把牧馬人停在公共停車場,最後收拾了一下車裏的東西。比如後座掉在地上的充電線什麽的,纏一纏揣兜裏。

還有那兩串珠鏈,大約是在路上顛的,也掉地上了。

鐘溯伸手去把它們撿起來,他和夏千沈一樣,不懂這些玉石類的東西,只知道顏色好看。

他拿著珠串端詳了片刻,在他們小時候,男生戴這樣的東西,會被嚼舌根,會被無中生有地指指點點。

甚至時至今日走到哪裏都還是會有這樣的人——

噫,男的還戴項鏈呢。

噫,男的還化妝呢。

噫,是不是同性戀啊。

鐘溯關上車門,落鎖,拎著兩條顏色艷麗的珠串往旅店的方向走。

他一路走著,一路想著。

真心這種東西只能慢慢挖給別人看,靠嘴去說,這年頭幾個人能信。

鐘溯把其中一條珠串首尾系起一個結,然後一根掛在脖子上,另一根纏在手腕上。

天還未完全黑下來,鐘溯走在馬路上,路過的姑娘投來詫異的目光,連男的也沒忍住多看兩眼。

大致眼神中說的是:搞什麽啊,一個男的怎麽把這玩意掛脖子上,手上也有??

他走回旅店,夏千沈剛好出來買煙,小超市老板娘看見鐘溯走過來頓時眼神發生了變化。

夏千沈扭頭一看,“靠,你把它掛脖子上幹嘛。”

鐘溯笑笑,“我願意。”

“你願意個屁啊。”夏千沈把他拉到街角巷子裏,“摘了,什麽你就願意,你二十五歲不是兩歲也不是五歲。”

“我喜歡你,我願意被指指點點。”鐘溯說,“如果被戳脊梁骨能跟你在一起,我可以給他們遞針。”

舊巷的墻頭有個身殘志堅的小燈泡,裏面的燈絲隱隱有隨時斷裂的趨勢,但這時候它還是很堅強,仿佛一位愛情小保安。

日落了。

“你先給我一根,我戳你腦子裏看看能不能勾出來腦漿,你天靈蓋被人掀了下火鍋了嗎?”夏千沈擡手要抓他脖子上的珠串。

鐘溯退後一步,後背貼墻,夏千沈撲了個空。

“你拒絕我的理由,為什麽不是’不喜歡我‘?”鐘溯垂眸問他。

小燈泡滋滋響著,但依然沒滅。

自此,鐘溯當了二十五年的直男,終於稍稍開了點竅。

夏千沈一直在強調他自己會錯了自己的心意,卻全然沒有說過「別鬧了我是Gay但我對你沒興趣」這類的話。

相反的,夏千沈甚至在處處為他著想,甚至自揭傷疤給他看。

鐘溯向前一步,夏千沈退後一步。

處境顛倒,換夏千沈靠上了墻。

說真的,鐘溯掛著這串幾顆紅珠子之間穿插幾顆綠珠子的項鏈,雖然很滑稽,但竟有點「臉好破一切」的感覺。

“呃……”夏千沈退無可退了,“因為我……我只是想讓你恢覆正常。”

“我很正常”鐘溯靠近他,沒有壓迫,也沒有強制,他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夏千沈,“為什麽不說「我不喜歡你」?”

鐘溯說:“你抱著我,我要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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