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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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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漏偏逢連夜雨, 井沒封住,梅九的力量還在增加。池離言臉色一黑,“有你這麽坐在別人身上說實話的?快過來。”

“哦。”江蓮吐吐舌頭, 看上去心情不錯,連蹦帶跳到池離言跟前,“心情好, 不跟你計較亂跑的事。”

亂跑?

池離言憶起被低級謊言詐騙的經歷,“嗯嗯, 別人都是傻子,就你聰明。”

“我一直都這麽認為,你才發現嗎?”江蓮咬著手指, 好像在疑惑他為什麽現在才發現。

思忖片刻, 抓著池離言衣服來來回回檢查,“對, 他有沒有打你?”

“打我的只有你吧。”

“嘿, 我就說嘛,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兩人吵鬧的工夫,梅九終於加載完成。

死氣沈沈的雙目緊緊盯著江蓮, 看仇人一般, 仿佛是她把他弄到如今這個境地。

江蓮感受到他的目光,扭頭回應他的敵視,“冥頑不靈。”

他身上散發的黑氣深深紮進泥土裏,被這份怨所感染, 地上鉆出一個一個小泥人, 不斷長大, 變成人的高度樣貌。

如死屍一般朝枯井的方向走去,每一個嘴裏都在問為什麽。

池離言揮動桃木劍砍下走在最前面的泥人頭, 但泥人飛速又長出一個頭,身上掉落下來的泥點子把他的衣擺邊燒成灰燼。

他暗嘆不妙,不能在此浪費體力。揮劍在空中畫出陣,“我們先躲陣後商量好對策......”

“哈哈...”

陰森的笑聲。

池離言倒吸口涼氣,看到江蓮低垂著頭,身形止不住地抖動,一手捂著上半張臉,只露出半張嘴。

半張咧出詭異弧度的嘴角,另一手裏的開天閃爍微弱的赤光。

開天歸位了?

他揉揉眼睛,將靈力匯聚在眼周,更加仔細地看。

這次他看得清楚,開天正以驚人速度吸收著她體內的法力,用亡魂丹轉化的法力。

開天準備審判梅九,也準備審判江蓮。

因她強行試圖用修為促使開天歸位,乃離經叛之舉,開天沒認出她。

難她打從一開始服下亡魂丹是為了想強制用開天?

他的困惑很快得到解答,江蓮用左手握住開天接近劍柄的地方,然後順著劍柄一路滑到劍尖。

鮮血順著劍身往下淌,她張開皮開肉綻的手,伸出舌尖舔了舔正往外湧的血,“本仙馬上讓你看到我和你的差距,徹底斷掉根本不該有的想法。”

泥人依舊沒完沒了的從地裏往上湧,然而江蓮踏過之處,只是與泥人擦肩而過,泥人就立刻塌陷回地裏。

塌陷下去的地面一開始還有幾個小鼓包,是泥人試著重新長出來,然而往外冒半天都不過兩個泥泡泡。

她一路走到離梅九之間相隔一寸的位置,在空中松開抓著開天的手,開天垂直落下,劍尖抵著地面,血液已經覆蓋整個劍身。

“其實我不習慣用右手握劍。”一條血線連接著江蓮的傷口和劍柄,她擡起耷拉著的手,動了動指尖,開天便如一具傀儡隨她而動。

梅九試圖用幻境故技重施,但開天沒給他喘息的機會,時而化為幻影時而以實體在他身周盤旋。

他身上的晦氣在開天面前起不到一點作用,一點一點被步步緊逼地退到角落裏,他還想再退,可後面沒有路了。

“我與你同歸於盡!”梅九扯開身上的衣服,他的胸腔...是空的。

與其說是空的,倒不如說是個大窟窿,被幾團顏色由深到淺,不斷蠕動的黑氣塞滿,是他吃下的鬼。

緊接著他把幾團黑氣強扯出來,“你們不是不甘心,整天吵著找我報仇嗎?來啊!”

哪能報仇呢?都是死物罷。

梅九只是為激怒他們以此提升自己的力量。

黑氣爭先恐後地從他體內鉆出,覆蓋在他身上,梅九險些失去理智被吞噬。

‘我恨啊,我好恨啊。’

‘救救我吧,求求你救救我吧。’

‘放我出去。’

無數個聲音從他耳朵裏鉆進腦海,好在他從靜靜的眼睛裏看到一絲擔憂。

她能到的,她肯定能到的,“我馬上把她殺掉,把她的修為據為己有,然後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梅九將雙手伸到胸前,把所有力量匯聚於掌心。

而開天也在江蓮的指揮下直直刺向他。

黑與赤色相撞,起初是黑將赤包裹,漸漸地,赤從黑裏噴湧而出,停在梅九的額頭處。

“其實我根本不喜歡用劍。”

天邊愈發明亮,朦朧的一層霧將整個院子籠罩。

寅時,大霧。

不知是誰落下一聲嘆息。

“神仙,我錯了嗎?”梅九的眼睛越過劍,看著後面的江蓮。

有那麽一瞬間,他突然就放下了。

江蓮像是到個偌大的笑話:“對錯是誰定的?又是誰告訴你你錯了?”

梅九沈默一陣,“世俗。”

世俗說要門當戶對,世俗說要媒妁之言。

世俗是寒窗苦讀,世俗亦是功名利祿。

他一輩子都被困在世俗裏,到死都沒走出去。

“哦。”江蓮似乎調整了一下呼吸,“那為什麽要讓世俗定你的錯?為什麽錯的不能是世俗?”

梅九張著嘴,半天再不出一個字。

“把那些說你錯的人都殺掉,你不就永遠是對的?當你淩駕於所有之上,誰還能定你的錯?”

她活得好明白。

梅九不禁感嘆,可後想,她是神仙,當然明白。

然她說的與他生前讀的書裏完全不同,到底哪個是對哪個是錯呢?

哦,他又習慣性地去考慮對錯了。

對錯本就不一定非要論個明白的。

“妖怪生來就想成妖嗎?人們死後真想當鬼嗎?梅九,世上可憐人太多了,哪能句句傳到天宮呢?你不強,神仙都幫不了你。你變強,無需神仙幫你。”

“莫要作繭自縛,誰害你,害你心愛之人,你就找誰報仇。”

梅九恭恭敬敬跪到地上,“多謝神仙解惑,梅九死而無憾。”

“我是想殺你,可似乎有東西不太允許我插手他們的事。”江蓮用餘光往旁邊瞥一眼,黑白兩身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架勢是預備著蓄勢待發,嘴上卻恭謹得不行,“參見劍仙,勞煩您替地府善後,後輩定在閻王面前如實轉告。”

看吧,都喜歡裝。

誰稀罕他老閻王的人情?

面上欠身做低,言外之意特地提醒她,冥界地府雖屬仙界的一個分支,但實行的是兩套制度。

約定好互不幹涉,到這一步不必她再插手。

若有餘力,真想把他倆一起收拾掉,順便把他倆罵一頓,完事了他們知過來幹活了,人死了他們知回來收屍了。

可惜亡魂丹時限已到,江蓮便同樣假意客客氣氣的:“無妨,只是你們的小鬼冒犯了我,我得拿走他一樣東西。”

她在衣袖裏找了一會兒,掏出一個小瓷瓶,“梅九,你用幻境探知了我的秘密,我要你永遠都說不出話,你願意嗎?這是啞藥,可以封所有生靈的嘴,你願意的話就把它喝完。”

“願意的。”梅九接過瓷瓶拔開瓶塞,“祝您早日找到想找的人。”

江蓮實則沒必要用疑問句的,本就是一件沒有商量餘地的事。

但她問了願不願意,梅九第一次感受到何為尊重。

“等等!”靜靜撲身到他面前,“你......還有沒有想對我說的?”

梅九終是按下想擡起來摸摸她臉頰的手,“謝謝你曾喜歡梅九,餘下的日子裏平安喜樂,好好活著。”

“去喜歡該喜歡的人,做想做的事情。”說完仰頭將瓷瓶裏的啞藥一飲而盡。

厲鬼勾魂,無常索命。

這只鬼來到人間竟不為其他,只為再續一段前緣。

可悲,好笑,惹人唏噓悲憫。

一本‘金榜’冊子從房頂上飛到梅九面前,白玉鱗半倚著房檐,一手撐著臉如看一場好戲,“翻翻吧,不費事。”

黑白無常對視一眼,比起天宮,地上的龍王與他們往來更多,“參見龍......”

“不會說話可以把嘴閉上。”話未出口就被打斷,“不用跟我念及那層莫須有、本王早就舍棄的關系。”

打工不易,異口同聲:“是,參見妖王。”

白玉鱗:“......”倒也不必神來拜妖。

梅九很快翻到自己的名字,可他的名字被一條細細的紅線劃掉,緊跟著三個小紅字——張麻子。

括號裏的備註是:花錢替名的。

梅九緊咬著嘴唇,他實在想不到,為何與他無冤無仇的人,會做到如此地步。

原來做幽魂時他在井邊到靜靜父母說得悄悄話都是真的。

“老頭子,你說我們這麽做是不是有點殘忍?萬一他化成厲鬼來擾靜兒和我們的清凈可怎麽辦?”

“放心吧,他活著都作不出什麽妖,死了能幹啥?他要真敢回來,我就讓張麻子花重金請個士或者修士,我看他敢進我們家的門!”

“誒,他的臉真是你找人劃的?”

“哼,我看他沒了那張引以為傲小白臉還怎麽勾搭我們靜兒。一個窮酸秀才罷,還想著考功名?再考都依舊窮酸!人家張麻子早就買通考官,窮在這世就沒有當官的命!”

梅九呼出口氣,起身戴上黑白無常拿著的枷鎖,堅定地轉過身,再無對紅塵的眷戀。

一場夢睡得太久,難免深陷夢中不願醒。

總要撞一次南墻才知疼的。

江蓮撐著倦意和黑白無常交代,“嗯嗯,知該怎麽做了?不需要老閻王賣我面子哈,等那倆老東西下去給我直接按進十八層。”

“嗯嗯,好的好的,一定轉達。”

“他娘的,這兩個老東西比我還可恨。”

“嗯嗯,是的是的,誰說不是呢,比您還可恨。”

“嗯?”江蓮搭上他倆的肩膀,“你們倆覺得我可恨?”

“沒有沒有。”

“哪能呢哪能呢。”

“我們就倆破鬼差。”

“不能與劍仙相提並論。”

唱二人轉呢?

“行,滾吧。”江蓮松開手,黑無常拿出索命繩準備把梅九綁上。

索命繩才從衣袖裏出來,靜靜突然抱住梅九,繩子一挨到她的肌膚,立刻把她的三魂七魄順著軀體勾出。

“我草,勾岔了。”

“我靠,咋交差。”

江蓮不得不感嘆一句,地府不愧是聚集死人的地方,罵人都緊跟當代潮流。

有人歡喜有人愁。

梅九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靜靜卻笑得燦爛:“梅郎,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送完一行該走的,池離言終於完成他的封井大業,嘴裏嘟囔個沒完沒了,“誒,早封早完事,你說說你,非得跟他計較幹嘛,封好不就行了麽,對不對。”

半晌沒等到回應,他轉身,看到江蓮舉起開天,莫名感到奇怪。

打都打完了,還拿劍幹嘛?不是說不喜歡?

下一秒,開天貫穿她的肩膀,由前面一直刺穿到後面。

以白玉鱗的視角,整個劍都沒入她的身體裏,只剩個劍柄端。

以池離言的視角,劍身明晃晃地從她背部冒出來。

“蓮!”

“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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