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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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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推官名叫趙喆,他在當年案發時已過知天命的年紀,如今自是花甲之年,已經是滿頭華發。

不過他身體看起來還算硬朗,只因旅途奔波稍顯疲憊,倒無病容。

姜令窈跟段南軻忙上了前去,兩人一同拜見這位刑名前輩。

趙推官一輩子都做推官,因緝拿匪徒有功,連翻晉升,從小縣中晉升至順天府,官拜從六品推官,待得要致仕時恰逢宣化帝弱冠成人,加之趙推官一直勤勉有加,屢建奇功,因此宣化帝為其升官至順天府丞,可謂是光榮致仕。

此時已是正午時分,段南軻便道:“老大人遠道而來,極是辛苦,我做東請老大人去百味居歇歇疲乏,請。”

於是,眾人又直接行至百味居,這會兒其實已經過了飯時,百味齋第二波用飯的食客都已離去,倒很是冷清。

幾人要了雅間,待到坐下,段南軻便果斷點了幾道菜,這才親自取了茶具煮茶。

他用的是從家裏帶來的白雪落梅,茶湯極為幽寧,剛一煮開,便有一股寧靜之氣。

趙喆便笑:“好茶啊。”

段南軻乖巧一笑,先給他倒了一碗茶,然後才道:“不知老大人什麽口味,我做主點了百味齋的招牌,他們家的烤鴨和麻醬餅都很香,老大人若是吃不慣,再點別的。”

趙喆擺擺手,道:“年紀大了,吃不了那些許,能吃飽飯就行。”

他如此說著,目光不自覺落到姜令窈身上,問:“你也姓喬?”

姜令窈微微一楞,她道:“老大人,下官姓喬,官拜順天府推官。”

趙喆回憶了一番,道:“當年我致仕時,也從外地郊縣上調了一名推官,我記得也姓喬,那孩子也很有悟性。”

姜令窈微有些楞神。

此番雅室裏只有姜令窈、段南軻和老大人三人,因此姜令窈也不顧及什麽,便直接道:“老大人記性真好,喬晟喬推官正是家師。”

段南軻臉上一直掛著乖巧笑容,即便聽到姜令窈這話,眼皮都不顫,他把另一杯茶推到姜令窈手邊,只安靜聽兩人說。

趙喆聽到姜令窈的話也很是吃驚,不過片刻之後,他略帶愁容的眉眼便多了些許的欣慰來。

“好啊,做刑名的就得是專業刑名官,偵案緝兇不是誰都可做,有人教跟沒人教也自不相同。”

他說著,似乎就要老生常談一番,不過此時恰好店小二上了菜,他便也未再說那些陳年老調,只道:“宛平的炸醬面很不錯,我每次來都會吃。”

待得菜上齊了,小二退了出去,段南軻先是敬了趙喆一杯茶,又寒暄兩句,這才道:“老大人,我們今日請您過來,為的是當年通州的案子,不知大人可還有什麽線索?”

趙喆並未因他是錦衣衛而如何害怕或者鄙薄,他對認真當差的文武百官皆是一視同仁,見段南軻如此認真,他便很是欣慰,道:“後生可畏,你比當年的掌領可強了不少,難怪呢。”

趙喆也只是隨意說了一句,便道:“當年的案子,通州府的卷宗應該都很清晰,小楚大人也已經全數帶來,我過來這一趟一是想看看新的案發現場,另外就是說一說我這幾年的揣測。”

刑名官大抵都是相同脾氣,即便是案子已經封存,亦或者自己已經致仕,未破的案子就是懸在他們心中的結,案子一日不破,結一日不解。

老趙大人別看這般年紀,卻依舊對當年的案子如數家珍,念念不忘。

他道:“當年的案子,跟我們平時辦的案子不太相同,死者跟兇手之間我以為是沒有仇怨的,而死者是被異地拋屍,身上所有可證明身份的證物都無,因此調查難度是極大的,當年負責此案的並非有我,還有通州的推官,還有許青和小鄭,我們幾個當年都是燕京的頂尖刑名,即便如此也未破案。”

“最後雖然抓了陳振,但我以為,那不過是為了陛下有個交代,別查到最後連個嫌疑人都無,那就實在太難看了。”

段南軻和姜令窈都沒開口,也沒有打斷老大人的回憶。

趙喆繼續道:“我致仕之後除了下地種田就沒什麽事,於是便把自己經手未破的案子都重新推敲了一番,這個案子就是我第一個推敲的,因為記憶深刻,我以為是不會有太大偏差的。”

“這個案子兩名死者,第二名死者的身份很清晰,但大家都不知第一名死者的身份,我後來仔細回憶,我突然想到一個細節。”

“當時記錄現場的仵作學徒在驗屍格目上寫過,那個花壇裏都是薔薇,薔薇是暮春盛夏開放,一開就很艷麗,姹紫嫣紅,很是好看,”趙喆說著不由嘆了口氣,“死者接連死在城中花園中,後來那裏便少了游人,幾乎成了荒園,那一年深秋我剛好又去通州查案,因為惦記無名雙屍案,我就又去了城中花園。”

“荒廢的花園,自然沒有花匠打理,但我卻發現第一名死者出現的薔薇花叢裏,生了幾枝小葉綠菊。”

作為一名刑名官,趙喆對每一個案子都很上心,故而如此,他才發現這些線索。

這一句話,讓姜令窈和段南軻都心生敬佩,看向趙喆的目光越發崇敬。

趙喆擺擺手,他道:“這是我在之後唯一發現的線索,當時也不過就在卷宗上填了一筆,並未對破案有何貢獻,但我致仕之後反覆琢磨,突然想到,為何在無人打理的花園中,在薔薇花壇裏會開出另一種花?這是否意味著,小葉綠菊也是此案的證據之一,因為……”

趙喆聲音低沈:“因為它並非花壇自有,而是被死者帶去的。”

聽到這裏,姜令窈簡直心中震顫。

經驗老到的老推官心細如發,時隔多年查詢到的線索也能推理出完整的案情。

她當真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段南軻自也是如此,兩個年輕人皆被老大人震驚得說不出話,趙喆卻還是在繼續道:“這只是我在破不了案後日思夜想的猜測罷了,並不能做為證據,但若是根據我的這個猜測來看,我以為可以順藤摸瓜推測出死者的身份亦或者兇手囚|禁死者的屋舍。”

“死者身上,或者兇手屋中,必定有綠菊的種子,那麽什麽樣的人家身上會有綠菊種子呢?”

老大人道:“要麽,死者就是賣花女,要麽,兇手就是種花匠,對否?”

姜令窈不自覺瞪大眼睛,她聲音都有些急促了:“老大人,您的這個推測,當真很是厲害。”

趙喆要了要求:“可這也不過是我的推測罷了,我沒有證據,而且時過境遷,已經十幾年過去,即便這條線所當真作數,卻又如何再尋兇手?”

“當然可以,”段南軻沈聲道,“老大人,如今又有第三名死者因此而亡,負責本案的仵作剛好就是鄭仵作,他一眼就認出了現場同當年一模一樣,故而我們才能如此迅速尋到您,把三樁案子並為一案來辦。”

“當年尋出的線索,結合現在的線索,我們可以得出無數種結論,可以找到更多的偵辦方向。”

姜令窈也說:“正是如此,這世間就沒有完美無缺的兇手,只要他殺人,就一定會有破綻,他殺的人越多,破綻就越多,天網恢恢必然疏而不漏。”

這一回倒是換趙喆被兩個年輕人鎮住,他苦笑一聲,感嘆道:“後生可畏啊,你們兩個倒是很不錯。”

把當年的案子簡單講過,三人便繼續用飯。

席間姜令窈給趙喆講了新案子的幾條線索,著重說了榮娘和秀盈,然後又對第三名死者身份進行了一番猜測。

待得案子都講完,趙喆才若有所思:“其實十幾年前,白河連通宛平和通州,但通州段的水很窄,即便是漁船也不好過,因此嫌少有漁船願意去通州打漁,大多都集中在白河的上段,打了漁之後再用馬車運至通州,但通州段的白河並非全不能過船,那種獨木小舟是可以通行的,有的漁民也會改乘小舟過去賣魚。”

趙喆道:“難道當年的案子真的跟宛平有關?死者的屍體是否就是通過白河運進通州?”

這個推測一出,三人又是認真評議一番,直到什麽都推敲不出來,趙喆才道:“好了,光憑這些線索倒是無法破案,我們還是要去翻閱卷宗,能查到幾人的身份自然是最好的。”

“知道了死者是誰,就可以順藤摸瓜,查到兇手是誰。”

幾人下了樓,姜令窈跟在趙喆身後,在等侯馬車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問趙喆:“老大人,我師父是個怎麽樣的人?”

趙喆見她一臉認真,顯然對自己師父很是關心,他並未問喬晟去了何處,只道:“你師父是個天才。”

他看馬車還未來,便道:“我記得在我要致仕那一年,你師父已經上京來接任,當年燕京郊外的馬場發生了一起謀害馬匹的案件,有一家馬場的馬兒無故大批死亡,馬場主自是受不了這般損失,選擇了報案。”

“但我們趕到後,卻發現現場多了一名死者,該死者面色蒼白,嘴唇赤紅,似是心力衰竭而亡。”

“當時你師父就判斷,死者中了一種毒,馬場的馬兒先中了毒,而死者舍不得那麽多馬死去,便割了肉來吃,並且通過馬肉他再次中毒,這才不治身亡。”

姜令窈聽到嘴唇嫣紅時不由心跳如鼓。

她幾乎能聽到自己嗓子裏顫音:“那是什麽毒?”

趙喆道:“你聽該聽說過,現如今已經成為了禁藥,那毒叫紅花,名字還是你師父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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