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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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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捕頭抹了一把臉,興許是覺得自己這般太過丟人,哆哆嗦嗦站起來後,這才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們宛平有個習俗,一般未有婚配便年少夭折的年輕男女死後,會在臉上蓋面衣,以求來生平安富貴,幸福長壽。”

“窮苦人家都是用普通的棉麻等布,會有近親繡上簡單的花紋,大凡時候都是蝙蝠葫蘆等圖案,也有長輩為晚輩選心宜圖案,比如牡丹、臘梅、君子蘭等,”捕頭越說越順暢,他指著死者後背的那個牡丹繡片道,“大人看此物,無論是牡丹花瓣還是花葉就用的大紅顏色,為的就是求一個來世大吉。”

姜令窈若有所思道:“依捕頭所見,死者應當是女子?”

捕頭似這才看到姜令窈還在,他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忙道:“夫人怎地還在?可否要屬下把夫人送回府中?此處命案重地,陰森可怖,可別嚇壞了夫人。”

姜令窈心中一緊,案發突然,犯罪現場又如此詭異,姜令窈一心都在案子上,卻忘了自己此刻是段鎮撫使的夫人,不是順天府的喬推官。

她下意識往段南軻面上看去,卻見段南軻正幽幽看著自己,眼眸中有著濃得化不開的笑意。

姜令窈深吸口氣,她兩步來到段南軻身邊,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同夫君在一起,我從不害怕,夫君會保護我的,對嗎?”

如此說著,姜令窈還把臉埋進段南軻的臂彎裏,不讓這位捕頭記住她的面容。

段南軻好整以暇地看她演戲,此刻也頗為配合,伸手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拍:“捕頭不必在乎,夫人經常陪我辦案,豈非一般女兒可比,再說我夫人……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有她在說不定還能瞧新線索也不一定。”

段南軻如此說完,低頭看向姜令窈,溫柔得如同三月春風:“夫人,為夫所言可對?”

姜令窈:“……”

姜令窈白他一眼,知道他早就猜到自己身份,但自己不說,他便也陪著演,如同此刻這般還能嘲諷她幾句,簡直開心極了。

姜令窈咬著牙嗯了一聲,道:“夫君所言甚是。”

段南軻便又問:“那為夫便明白了。“

段南軻瞥了捕頭一眼,略一思索,道:“你另派人知會知縣大人,此地為順天府管轄,另請順天府推官、仵作到此一起協同辦案,務必在燈市前結案。”

錦衣衛職級本就比縣衙要高得多,再加上段南軻隸屬北鎮撫司,便更是無人敢違抗,那捕頭一聽立即道:“是,屬下這就去。”

待捕頭走了,姜令窈立即松開段南軻的手,兩人一人站一邊,心思都在這位死者身上。

四下無人,姜令窈便也不再偽裝,她低聲道:“此處牡丹太過茂盛,看不出死者正面,得等把牡丹都拔出才能看到死者全部身形,但根據剛剛捕頭所言,死者應當為女性。”

“只觀她肩膀,腰身和身量長短,便不是男而體量,若這牡丹繡片真的是捕頭所言的面衣,那死者大約不超過二十,應當是未出嫁的年輕女子。”

段南軻並未再同她打趣,因著花壇比地面高出半人多高,兩人便只能站在花壇之外探查,不能靠近死者。

段南軻思索片刻,道:“我上去查看一番,一會兒裴遇等人過來,再另行標記現場等物,待得現場細節皆查驗完,再另行議論。”

姜令窈道:“你小心。”

段南軻伸手利落,一個踢登便越上花壇,他小心站在花壇邊上,不往花壇中心多走半步。

段南軻蹲在原地,指著花叢根部對姜令窈道:“此處有腳印。”

姜令窈點頭,問:“腳印可深?”

“約陷入地面一寸左右,看腳印的樣子,應該是登上來後打滑所致,”段南軻用手徐徐比了個尺寸,道,“腳印約為七寸半,大約是成年男子大小。”

“如此看來,兇手大約是在死者死後拋屍於此,因為雨後路滑,容易踩出腳印,但兇手並未察覺。亦或者兇手拋屍時正在下雨,兇手覺得雨水會沖掉腳印,便沒有處置。”

作為精心布置的拋屍現場,無論是死者的形態,還是這個花壇的選擇,甚至是那方精美的牡丹繡片,一看便知是蓄謀已久,既然如此,現場必不會留下多少線索。

能留下的一是因兇手大意,二是兇手覺得那不算是線索。

姜令窈踮著腳,仰頭問段南軻:“能瞧見死者面容嗎?”

段南軻輕巧起身,他沿著花壇往另一側行去,待行程過半時,段南軻突然停住了。

他指了一個方向,讓姜令窈小心過去:“你從那裏仔細往花叢裏看,看是否能看清什麽?”

姜令窈慢慢挪到段南軻指的方向,但無論怎麽看,她眼前都是那一片郁郁蔥蔥的牡丹花梗,在一片嫩綠葉子裏,被雨水打落的牡丹花瓣影影綽綽,好似一道美麗的花墻。

姜令窈慢慢挪著,看著,找著。

突然,一雙怒瞪的眼睛出現在花叢中。

那雙眼睛漆黑大張的眼眸,瞳孔又大又黑,眼尾上翹,很是有些靈動之意。

若是還活著,那一定是神采奕奕,眼波流轉。

但她已經死去多時,那雙黑葡萄一般的眼眸似被水霧彌漫,只剩下一片淡漠的冷。

在沒有往日神采。

姜令窈被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臉色也白了半分:“死者睜著眼睛?”

在一片花墻之中,偏就有一個被人遺漏的縫隙,讓死者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眸出現在姜令窈面前。

段南軻走到姜令窈身邊,一個越身跳下,然後便順著死者的眼眸往前看去。

死者看向的方向,是一個八角涼亭,涼亭中掛著四盞走馬燈,雖未點亮,卻是精巧非凡,一看便是燈市新作的精品。

姜令窈也看到了那四盞燈籠,問:“她在看燈?”

兩人都覺得有些不解,段南軻道:“死者被花叢覆蓋,看不到花叢中都有什麽,但這一片牡丹花一定對兇手非常有意義,他才會給死者選了這麽一個……展現地?”

姜令窈嘆了口氣,道:“只能等校尉們再查線索了。”

段南軻見宛平縣的衙差都還算不錯,已經圍好現場,並且精神抖擻守在了靜夜花苑的三處大門外,如此一看,這位知縣也算是禦下有方。

“待得錦衣衛趕到,大約還要小半個時辰,不如先回去休整一番?”段南軻意味深長,“畢竟娘子還得洗漱更衣不是?”

姜令窈腳步微頓,此刻她竟覺得段南軻所言甚是,以姜令窈的身份,她必不能好好查案,甚至連多說話都會被人疑惑,故而只能換成喬推官方能仔細探查。

她是小喬推官,是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她不認,段南軻倒也未曾多問。

姜令窈思索片刻,道:“那便先回,畢竟縣衙也不知是否有仵作坐班,若無仵作,還得等許叔或鄭哥往宛平趕,一來一回大約要兩個多時辰了。”

騎馬必然比馬車快得多,他們來時是坐馬車,加上那麽多行禮,因此單程便用了差不多兩個時辰,但若騎馬飛馳,一個時辰便能趕到。

段南軻點頭,低頭看向姜令窈,右手微彎,輕輕嗯了一聲。

姜令窈疑惑看向他:“怎麽?”

段南軻低聲笑笑:“剛不是還對那捕頭說,只要我在你身邊,你就不害怕?那捕頭可未走。”

姜令窈:“……”

姜令窈卻立即貼了上來,她輕輕挽住段南軻的胳膊,聲音又輕又軟:“夫君,此番若是能協力破案,夫君可要拿什麽謝我?”

段南軻面上是溫柔笑意:“娘子所言差異,家中一應是我的也是娘子的,若是能協力破案,保得燈市順利,陛下定有賞賜,皆是順天府來的推官且也有獎賞。”

言下之意,我有的你也會有,怎麽還來同我要東西?

姜令窈瞇了瞇眼睛,她笑容更是嬌羞:“我又並非推官,推官所得獎賞與我何幹呢?”

兩個人依偎著慢慢而行,在落日最後一點餘暉裏,盡情宣洩了一番新婚燕爾的柔情蜜意。

門口幾個守門的巡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臉艷羨。

瞧瞧人家鎮撫使大人,不僅年紀輕輕便入北鎮撫司,還有嬌|妻在懷,可謂是風光無限啊。

兩人來到門前,姜令窈才羞怯松開段南軻的手,似很是羞赧,整個人躲在段南軻身後。

段南軻問捕頭:“昨日是何時落的雨?”

捕頭道:“回稟大人,昨日大約在酉時開始下了一場暴雨,大約下了半個多時辰,後來暴雨驟停,開始落淅淅瀝瀝小雨,並不妨礙行走。”

段南軻點頭,道:“你們盯著此處,我回去差遣屬下,順便去見一見知縣大人,若是落雨,就速速搭起棚子,烏要讓花壇和死者淋雨。”

捕頭一臉鬥志昂揚:“大人放心,屬下一定辦好差事。”

段南軻很是寬仁:“諸位辛苦則個。”

說罷,他便回過頭,對身後的夫人伸出手:“夫人且慢一些,路滑,仔細摔了。”

於是,在一種年輕巡捕羨慕的眼神裏,兩個人飛身上馬,疾馳而去。

兩人一路進了城,待回了姜宅,姜令窈梳洗過後,才發現腹中空空,已過了晚膳時分。

姜宅有三進院落,主院空置,姜令窈跟段南軻只選了西跨院暫住,西跨院主屋有臥房和書房,段南軻很是乖覺,自選了書房來住。

她從臥房而出,見段南軻也換了一身衣裳,便道:“先用晚食吧。”

段南軻剛已經吩咐過下人,便道:“裴遇他們還在路上,還要再等兩刻,先把飯吃了再說。”

於是,兩個人和和氣氣坐下來用飯。

晚飯還是星煌苑大廚的手藝,兩人都有些餓了,因此便一人捧著一碗雞絲湯面,一個喝湯,一個一口氣吃下半碗面。

待得終於不再餓得胃痛,姜令窈才道:“你說,這兇手是初犯還是慣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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