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

“你母親也是好這一口, 整日網羅廚子。尚在閨閣中時，她們府上就整日招廚子。你父親知道後，成日來宮裏尋我。可把我煩死了, 拿到糕點就撇下我往你母親府裏送。朕登基後，你們父親更是直接向朕討禦廚。想來你是隨了你母親。”

皇上說著說著自己樂了起來, “你爹, 打成婚後，不肯去邊疆。你祖父次次來信, 篇篇都是罵人的話。”

他想著想著更是兀自笑出聲來，“你可知最後怎麽讓他去的嗎？你娘說北方善烤食，她還沒吃過。你爹連夜趕去，不到月餘，打得夷狄是節節敗退, 之後招呼都沒打一聲, 帶著廚子往京城趕。你祖父第二天掀開營帳發現你爹不在，差點要提刀回京砍了他。”

皇上越笑越開懷，都沒發現自己言語上的親近。“你祖父連發十四篇家書，每一篇都是讓你祖母家法處置他，必須打他板子, 不然就回京砍死他。你爹最後生生受了三十軍棍。”皇上說到葉將軍挨打笑得更開心了。

“京中那段時間到處都是在討論此事，朕去看他, 他趴在床上，朕問他挨棍子疼不疼。你猜你爹怎麽說的。你爹說，廚子很不錯，不愧是他在邊疆試吃了兩百多個廚子的烤食後挑出來的。你娘吃得可香了。可笑死朕了。”

皇上眉開眼笑, 手裏還比劃, “你還別說, 朕那天留在將軍府用膳，那滋味屬實不錯。”

“可我在將軍府，沒吃到什麽好吃的啊。”

葉止希這話一出口，在座的都無語了，連蘇貴妃都整理不好自己的表情，皇上回憶你爹你娘，結果你的重點在那個廚子？

皇上怔楞片刻，反應過來後哈哈大笑，笑得眼眶都濕潤了。“你還真是隨你娘了。”

半晌他嘆了口氣沈聲道：“你娘走後，葉府的廚子全讓你爹他趕出府了。大部分無處可去，被朕收進宮了。”

“不早了，回府吧。朕這就給你帶回去個廚藝好的。”

“謝皇上。”

葉止希二人走後，蘇貴妃勾唇開口，“沒想到葉將軍從前這般不守規矩，邊關駐守，竟敢私自跑回來。”

蘇貴妃卻沒等到預想中皇上的讚同。

“回京怎麽了，仗都打完了不回來幹什麽。再說奉旨駐守邊疆的是葉老將軍。葉將軍打贏了仗，什麽獎賞不要，只想給愛妻帶個廚子回京。這有什麽不妥嗎？葉家為大夏犧牲那麽多，輪得到你多嘴？”皇上罕見得發火，斥責了她。

皇後在一旁一言不發，她在蘇貴妃剛口就預料到這個結果了。皇上最厭惡的就是拿著兵權打完仗也不回京。

比如萬貴妃的父親，皇家多疑，哪怕萬家兒女都在京城也無法放心，誰知他在西部是不是另有妻兒。

葉家就不一樣，讓守著就乖乖守著，讓回來立刻就回，一刻也不耽擱。皇上巴不得京城有葉將軍割舍不下的人，再說……其實皇上對葉將軍也是有那麽幾分真心的。

只可惜皇家的真心太過廉價。

她也想起了葉夫人，她記得她的笑容，見一次就再忘不掉。

只有同為女人才看得出來，那是真正被愛著的女人臉上才會流露出的表情。也不怪那時京中貴女們的酸言酸語，她雖然不曾說什麽，可她又何嘗不羨慕呢。

“皇上，妾身身子不太舒服，先行告退。”皇後起身行禮。

“好，註意休息，實在不舒服記得喊太醫。”

“是。妾身告退。”

看吧，公式化的安慰，她已經習慣到心底不起波瀾了。沒什麽好傷心難過的，天下男子大多薄情，她並不是例外。

或許……葉夫人才是那個例外吧。

葉止希剛一回府，就被葉雯纏上了，“姐，榕城好玩嗎？外面都有什麽啊。”

葉雯只有在有所求時才會叫姐。

葉止希挑眉道：“想知道？”

葉雯連連點頭，像個小哈巴狗。

“以後有機會帶你出京玩。”

“真的？？？”葉雯高興得尖叫。蹦跶一會兒後又開始問：“我可以帶我朋友一起去嗎？”

葉止希是見過葉雯那兩個朋友的，雖說私下愛講小話，在外人面前是很文靜的姑娘。

“很多女孩都想出去玩嗎？”葉止希疑問。

“當然了！誰不想出去啊。自從你們離京，京中各府的姑娘都在討論你們，都很羨慕四公主和楚小姐。額……倒沒人羨慕你。畢竟你本身就成天往外跑。”

葉止希沒想到平時看著閨秀一般的姑娘們，私底下也向往外面的世界。只是不為外人所知，只在女孩子們的圈中悄悄討論。

“如果有一天，女子們可以隨意外出，不需要偶爾才能等到一次集體出游。你們會經常出去嗎？”

“當然了。我一個好友，央求她母親半年了，想去京郊游玩，她母親硬是不撒口，非要等到過節全家一起去。畢竟這不像上街，丫鬟婆子跟著，一時半刻就能回府。”

葉止希嘆了口氣，是啊，如果可以選擇的話，誰不向往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呢。

葉止希回到自己院子，看到春秀母子才想起之前把她們安排在府中，隨後自己就緊急出京了。也不知道她們適不適應。

春秀看著比之前有氣色多了，臉上圓潤白凈起來，大花之前凹陷的臉頰上也長肉了。

葉止希擡手揉了揉大花的腦袋，問春秀：“怎麽樣，府上待的還習慣嗎？”

春秀一下漲紅了臉，“貴人，您這話說得，我，我實在不好意思。在您府上，我這輩子也沒想過能過上這麽好的日子。”

九兒跳出來笑著說：“小姐，春秀姐可真是，非要幹雜活，閑都閑不住。來了就搶咱們院裏三等小丫頭的活兒，生生把小雙兒急哭了。”

春秀的臉色更紅了，“我，我剛來不懂規矩，再說，怎麽能每天吃得那麽好，什麽都不幹呢。”

九兒眉目流轉，笑著打趣道：“春秀姐你還什麽都沒幹？咱們院裏人手一條帕子，都是你繡的。小姐，春秀姐的繡活可太好了，外院好多丫鬟來問呢。”

葉止希安慰她，“安心待著，讓你來不是做雜活的，我們自有安排。閑著沒事繡繡花，畫些畫。對了，九兒，給她準備筆墨。”

“註意眼睛，晚上千萬可別趕夜工。你有大用處。”

春秀驚訝的嘴都忘了合上，聽得直懵，她是沒發現自己能有什麽用處。可貴人都這麽說了，還說得如此鄭重，那指定是真的。

她連忙狠狠點頭。她記住了，不能晚上再繡了，她眼睛壞不壞沒事兒，但是貴人對她恩重如山，她萬萬不能耽誤了貴人的大事。

京郊的宅院裏，已經陸續送來了些小女孩。

小女孩們剛來時皆是衣不蔽體，身上黑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帶著各種外傷，有的甚至骨骼凸出，像是骨架上披了層人皮。

四公主與楚嬌嬌看見後心疼得連連掉淚。

來得早的小女孩養得有了些精神，全都懂事地幫她們照顧新來的女孩。

這日葉止希接到消息，說秋獵時那個農莊查出些事情前來稟報。

來人是那個村子知縣手下一個普通官差趙武，和太子的一名近衛。

那小官差剛進府就眼珠子亂轉，四處看。說不上是嚇得還是什麽別的。他舔了下幹裂的嘴唇，喉結上下滾動。

剛才他已經對太子稟報過一次，這下又要原封不動再說一次，他嗓子都要冒火了，饒是他平日裏話就多，此刻也頂不住。

可他根本不敢開口要水。太子和葉將軍的女兒。那是什麽通天的人物，對他來說那是做夢也不敢想，有一天自己能見到的人。

今日之事，他回村裏能吹上一輩子。

葉止希見他這副模樣，喊丫鬟過來上茶。

“你先歇一會兒，等個人，人到了一起說。”

“好好好 ，小的明白了。”他雙手碰杯連連點頭，隨後一口喝掉。

丫鬟給他續滿後他又一口喝光，連喝了五六杯後，丫鬟還欲上前續茶，他捂著茶杯連連搖頭，“不行了，不行了。小的實在喝不下了。”

丫鬟聽後一怔，隨後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大人，茶水是要隨時續滿，不必喝光的。”那丫鬟眼中洇著淚痕，眉眼帶笑的樣子，把趙武看得呆楞。

他在他們縣也算是見過世面，以前陪著知縣出去，見過些富戶家的小姐，可哪怕是知縣家的小姐，也沒有將軍府丫鬟這種氣質模樣，沒有這丫鬟半點尊貴。這般華貴的女子嬌俏地喊他大人，他身子登時一陣酥麻。

他暗想不愧是葉將軍府上，這丫鬟都能趕上別人家小姐。

有朝一日若是能在京城幹上一番事業，那死都無憾了。

春秀今日被采買的婆子帶出去采買布料。

將軍府人盡皆知：府中最不能招惹的就是葉小姐，其次才是葉老夫人。

葉小姐帶回來的人，旁人可不敢拿捏，挨罰事小，被小姐一腳踢死事大。采買婆子全程笑臉相迎，臉擠出了朵花，說話更是細雨春風。

春秀一度以為她自打與丈夫和離後遇到的都是好人，她全然不知這個采買婆子在其他人面前擺起譜的樣子。

春秀想為葉小姐繡一套雙面繡的擺件，以此來報答葉小姐。

這才剛回府就聽見小丫鬟說葉小姐喊她，等她趕到時，發現廳裏還坐著位差人，就是有些風塵仆仆的。

“小姐叫我有什麽吩咐？”

“這是你們縣上的官差，那邊說出了些新消息。我喊你過來一起聽。”

官差偷偷觀察這位婦人。自從太子他們走後，整個縣都知曉了這次事件。

縣裏人心惶惶。做過壞事的每個人都害怕查到自己身上，縣城裏到處雞飛狗跳，而這不起眼的婦人就是引起這場動亂的源頭。

他聽到這婦人相同的口音，心情輕松不少。小心翼翼放下茶杯後，講起了這段時間縣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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