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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化骨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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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化骨獲身

緊張使感官分外敏銳,冰涼的鐵鎬尖深紮進魂體沒有產生預料中的痛怵,只有滲骨的冷和凍血的陰。

我連驚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像一條旗幟被高懸在鎬尖頂上,隨著有力的揮甩而被高高地拋向空中。

這一切發生之快且始料不及,連南城九傾都猝不及防,微楞之下才霍然騰起身體向我抓來。

蹦跶在前面的孟婆君也隨即撲過來,但他們都晚了一步。

把我鎬飛的,顯然並不是一位普通的祭魂使。

他幽立在冗長的白骨隊伍外,有著和其他祭魂使一模一樣的裝束,唯一的區別是他的腰間掛著一把烏黑的彎刀。

我沒有像那些被甩出去的骨架劈哩啪啦地滾碎一地,輕飄飄的觸感似乎給了這個祭魂使一個新鮮的信號。

他應該能斷定我就是混進白骨隊伍中的冒牌貨。

下一刻我就像條死狗,被一只強壯有力的大手捏著頸皮,高高提在半空中。

可怕的是南城九傾和孟婆君在抱住我的霎間,就被狠狠地彈飛了出去。

力量之大,視線裏竟然沒有了他倆的蹤跡。

我完全懵住,清醒地知道這下真的攤上大事了。

認識九傾至此,還真沒見過有誰能這麽輕易地把他“飛”出去,何況這會兒還有孟婆君助陣。

可以輕易吊打冥界大鬼的,莫非是神?

我驚愕地瞪大雙眼,想看清近在咫寸的臉卻是陡勞。

“你、你到底是誰?”我聽見自己極其驚恐地將問題擠出喉嚨。

笠沿下,這個強大的祭魂使將黑麻罩面從耳際包裹到鼻梁,只露出一雙蒼灰淡漠的眼瞳,帶著戲謔的意味打量著我。

隨後,他被遮住的嘴唇似乎在快速地掀闔,罩布下迸出一串話語。

聽著有種似曾相聞的耳熟感……糟了,是渡魂經!

不生不城裏也響徹過類似的吟誦,同樣的韻律和吐音。

這是在幹嘛?他為什麽要對著我一個魂唱什麽渡魂經?!

被晃成漿糊的腦汁根本沒辦法思考,一縷縷瑩白光流突然從被刺穿的胸口汩汩地流出,順著腳尖以清幽的水流形式,融匯進血泥碎骨的汙濁中。

隨著綿綿不斷地吟誦,它們加速了流出,似乎迫不及待地要逃離我的身體,湧江入海般地奔騰而下,從汩汩到嘩啦啦,在汙濁的泥沼中砸出一條條細小的坑跡。

耳際充斥著它們瘋狂湧出淌跌入泥的聲音,如蟲噬骨的古怪又清脆無比。

接著雙腿也開始化為稀軟的泥,摻合在陰靈裏跟著緩緩往下墜落。

再接著是手、腹部和胸,腸子和胃袋肝臟什麽的像一團團被浸濕的棉花,從腹腔內扯離,砸在血泥沼裏並慢慢地陷入其中。

隨著一聲聲的渡魂經,我正在化為一具名副其實的骨架。被放下時全身瑩潔如玉,就像從武俠小說裏的化屍池水中被撈出,身上連丁點血肉的殘餘都不剩。

神思迷茫身輕如雲,我呆滯地看自己的趾骨踩在血泥裏,摁出雙類似於爪印的痕跡。

“走!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這位奇怪的祭魂使用手指向冗長的白骨隊伍,為他新造出的白骨架指了明確的方向。

魂體有了骨頭,這感覺好奇妙。

更奇妙的是,我感覺不出這個剛將我褪皮脫肉的祭魂使懷有什麽惡意。

他更像是在,例行公事?

緩慢地轉過身時能清晰地聽見骨關節發生的“卡卡”摩擦聲。撿起衣褲擰凈血水,想系上腰間卻發現不容易,因為那裏只剩一根連著盆骨的脊椎,看上去纖細而單薄,系不住任何東西。

於是,我把衣褲掛在頸椎骨上。

祭魂使沈默地看我笨拙而愚蠢的舉動,並沒有阻止。

重新融進骨架隊伍中,自然得如同水滴匯入溪流,與其他骨架唯一不同就是我的頸上還掛著自己的衣服。

周遭還是持續不斷地有骨架被鎬起摔碎,被踩進泥沼中。

我卻恍然發現自己失去了恐怖和緊張的感知,沒有了清明的神思,就像周圍緩慢拖行的骨架一樣,在陣陣淩亂的碎裂聲中,堅定不移地行走再行走。

也許是過了兩個小時,或兩天,可能也只有兩分鐘。

八卦陣下面的光柱逐漸聳立在眼際,虛幻得似由氣體凝化,又極其真實地壓迫在眼眶內。

夜幕就像雷暴雨前的天空,用濃得洇化不開的墨黑讓人透不過氣。而光柱就像一把薄刃,在即將被壓爆的肺泡上劃出一道鮮亮又透徹的痕。

黑漆漆的眼洞裏凝結出可以視物的靈息,就像嬰兒出生後就會找媽媽喝奶一般,是基於某種本能。

眼前的景色在慢吞吞地更換模樣,或者只是跟南城九傾剛才講的:眼睛不同,所以能看出了另一番光景。

絢麗的八卦陣把白骨洋流吞噬進自己的光茫裏,它懸浮在高空中,為一雙雙黑沈空洞的白骨眼框豎下讓它們敬畏的超度之門。

跨過八卦光陣垂下的簾幕,那些骨架竟然開始附著筋絡皮肉,然後是毛發膚色,再然後是衣褲鞋帽。

我眼睜睜地看著走在面前的一具骨架逐漸生出皮肉,然後化出衣裙長出披肩的發,變成一位穿低腰牛仔褲的年輕女子。

她哢嚓哢嚓地蹬著一雙紅漆皮的高跟鞋,一步三搖曳地走。只是皮膚依舊顯出紮眼的蒼白和灰氣,就是像先前掛在天際時的屍灰。

天色也從昏暗的血光混著墨黑變得清凈明媚,漸而轉為日常所見的星空,相伴夜風習習。

我驚訝地看傻了,伴著抑制不住的瘋狂激動——這八卦光陣難道有附骨生肌的本事?!那豈不是能立刻讓本姑娘完整地回到人世間?

冗長的隊伍還在,只不過組成它們的白骨變成一個個相貌衣著打扮都各不相同的活人。

我激動得全身骨頭都顫抖,迫不及待地跟著其他白骨走進八卦光陣的中央,任襲面而來的暖意包裹住全身。

很快,感覺到單薄的骨頭被血肉攀爬占領的奇妙酥麻感。

甚至還有血液灌入的咕咕聲。

直到走出光陣才敢睜開眼,我低頭看自己。身上有家常的棉裙,赤著白生生的雙腿,踏實地踩在泥濘的土地上,腳底被硌得生疼。

能清晰地感覺到路邊草芒紮在皮膚上的刺癢,還有夜風拂過臉的溫柔涼意,真實得無法懷疑。

放眼望去,四周充斥獲得新生的男女,他們走得井然有序又帶著散漫節奏,但好像沒有人激動,臉上還是充滿死亡般的呆板。

骨頭之間碰撞出的“卡卡”聲也消隱殆盡,使這些人更像一具具被押解著步向奈何橋的幽魂。

而祭魂使們照舊杵立於隊伍兩側,只有他們毫無變化,雙臂持鎬加麻笠蓑衣,沈默地守護著像屍體一樣的人們。

他們不再揮鎬砸骨,像一尊尊陰森可怖的雕像,回歸巋然不動。

我悵然地東張西望,景色愈發的詭魅,而頭頂的絢麗八卦陣在慢慢地消隱,取而代之就是正常天光下的景色。

不知道接下來還會出現什麽詭狀,偷偷地逃離這些祭魂使的監控去找南城九傾和孟婆君才是正事。

我慢吞吞地挪動,逐漸拉在隊伍的尾部東張西望,想迅速編排出一條快捷逃路的路徑後就行動。

在隊伍的末尾,驚訝地認出一張眼熟的臉——筱恬?!

活生生地站在隊伍中間的筱恬,雖然和其他人一般的滿臉木然膚色如朽,但出挑的明星氣質讓她在這些奇形怪狀的屍人中間顯得格外醒目。

而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筱恬也被八卦陣給覆活了?!

楞忡了好一會兒,決定還是別貿然過去打招呼。

那些祭魂使還是沈默地肅立如初,我的背後已沒有其他人。

機不可失,跑!

我拔腿瘋一般地連滾帶跑,新生的腳趾頭磕碰在泥濘草芒裏,疼得格外尖銳,但也沒能讓我慢下一絲一毫的速度。

沒有回過一次的頭,更不知那些祭魂使們是否追趕。奔跑到黑湖邊沿,深吸一口氣,緊閉上眼奮力跳入湖中。

驚異的是摔入水裏卻沒有被浸泡的剔骨涼意,而是像墮入深淵,一直往下掉掉掉,無窮無盡似的。

接著,突兀地戛然而止。

感覺自己仰面落定在一個封閉的空間內。

四周很黑,沒有一絲絲的光線在空氣裏穿梭。

我摸向腦殼,確認它沒破也沒有摔壞的跡向。也沒有少胳膊少腿,身上卻好像被換了身衣服,能摸索到光滑厚重的面料上盤繡著繁覆的花。

腳上還套著鞋,不濕也不破柔軟幹燥,腳底也全沒了疼痛。

身下似乎墊著好幾層軟墊,散發著淡淡的檀香。

一種怪異的惶惑油然而生,我感覺自己像個被打理幹凈的人偶,光鮮盛裝後擺放在一個禮盒裏等著被送出……不,不對!

是棺材,正穿著壽衣被裝在一具棺材裏!

猛然記起被白越拐騙到顧老家後嘗過的躺棺體驗,神思被激得一下子清明幾分,我伸手努力地抓摳和描摩圍著自己的空間。

身下有墊棉,身上有覆板,板上還有刻紋。臉上有層蓋巾,頸下有堅硬的木枕,圍繞身周的氣味應是還在燃燒中的柱香。

不用再懷疑,我和我的棺材或許正等被埋葬。

另一種氣味微弱地飄進來,是幹燥木柴混著柴油的腥氣,隱隱地透過可能存在的微小隙縫鉆進鼻腔,然後一陣陣“嗶劈”聲隨之而來。

呃,這具棺材正在被焚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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