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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顏值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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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著他的指向凝眸望去,要在滿地像毛蟲一樣湧動的陶傭裏認出個大活人並不容易,而且狐朵朵可能為了試鏡時更吸睛一些,特地穿了件撞色印花連衣裙,跟這些奇形怪狀的鬼東西莫名地般配。

更可怕的是,她頭頸上騎著一個血淋淋的小娃娃,就啃咬丁黛仙腦袋的寄噬嬰一模一樣!這鬼娃娃用肥嫩的腿緊夾住她的後頸,左手提著一柄白紙燈籠,右手不停地拍打她的頭頂,似乎正在催促自己屁股底下的“馬”必須跟上周圍的陶俑。

狐朵朵向來靈動愛笑的臉上一片僵滯的麻木,整個人像具失去靈魂的屍體被制成了一個古怪的提線傀儡。

在我想大聲叫出“朵朵”兩字之前,南城九傾又眼疾手快地緊捂住了我的嘴。

“無論如何,你不能開口。”他一字一頓地警告,“這裏雖然還未到冥界,但也不是人間。活人的存在會讓這些陰物發瘋的。”

“它們不是鬼?”我有點鬧糊塗了。

南城九傾的手指修長削瘦骨節虬結,手掌陰冷堅硬沒有絲毫體溫,提醒我抱著自己的也並非是人類。不過相較這滿地恐怖妖異的怪物,他肯定是鬼種群的顏值擔當,讓我跟他混熟了,時不時就忘了害怕,甚至有時會忘了質疑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我的生活裏。

“正確來說是非人非鬼,它們是冥界底層最陰戾的怪物。由一些因三魂七魄殘缺或死得不符天命而入不了輪回的死靈組成,自冥界變革以來它們一直被封鎖在這裏。每天的末央時到來之前,它們會化成俑狀……嗯,就是我們剛才看到的那些。”南城九傾難得有耐心地解釋了這一大堆。

“你是說朵朵出現在這裏是因為她已經死了?!”我差點又叫出聲。

“應該還沒有,”南城九傾稍作沈吟,給了一個肯定回答,“否則她頭上不會坐著寄噬嬰,寄噬嬰並不喜歡死人。”

有這話,我的心放下大半:“現在要怎麽辦?不能直接搶了朵朵逃回人世間嗎?”

“得等時機。放心,寄噬嬰如果真要殺她,絕對不會坐在她頭頸上。”南城九傾淡定回答,見我緊張地直盯著那些俑,又安慰,“別怕,它們不是跟著我們,而只是和我們要去的地方相同罷了。”南城九傾擡手向前指去。

我順之望過去,原來路盡頭已在不遠處,這裏白屋稀落天地悠遠,只有大片艷紅耀目的無葉長頸花鋪天蓋地。花海深處流淌一條暗黑如墨池的河,河上架座青苔遍身的巨大石橋,兩側橋欄上各掛一排白燈籠。

這幅景致有種說不出的絢麗美艷,卻又讓人心生敬畏。

我忍不住緊摟住南城九傾的腰,轉頭四顧再找狐朵朵,發現她已經被騎著走在這些不生不死魂的隊伍前面。坐在她頭頸上的小鬼滿臉得瑟,讓我想起一首古老的童謠:我有一頭小毛驢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著去趕集……詭異的喜感。

我抹了一把冷汗,又問:“他們要去哪裏?”

“奈何橋,”南城九傾神色略緊張地看向石橋兩側,似在尋找什麽,“長日將盡,我得在她被寄噬嬰帶到奈何橋之前將她攔下來。”。

他抱著我懸停在距花海和石橋還有數百米之處,那些趕來的不生不死魂擦身而過,它們用自己妖詭的雙眼不停地打量我們,卻沒有一個因此停頓過腳步。

我的心臟砰砰急跳,似是察覺到了一種無法言明的危險。

“然後呢,我們怎麽回去?”

“帶你們過了奈何橋,我自有辦法。”他回得很篤定。

“不要過橋,南城九傾,我和朵朵都還活著啊,你不能讓兩個大活人過奈何橋!”

聽這話,我就急了。再沒有常識我也知道過了奈何橋就不會是活人了,至少電影小說裏都是這麽演的。

望著那座隱隱流浮如雲煙的石橋,後知後覺的戒心油然而生,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太過於相信南城九傾。明明一人一鬼相識不過幾天,而現在我竟被他挾裹著,來到了傳說中的奈何橋邊。

過了橋,到底會變成什麽?天哪,柳妙你簡直跟被人販子用一句“工作好待遇高”就賣到山溝溝裏的無腦傻妞兒一個作死的德性!

“放我下來!”我扳開南城九傾摟在腰際的手,慌張地命令他,“我自己去救朵朵!”

南城九傾顯然感覺到我瘋漲在心頭對他的不信任。他擰緊眉頭,面無表情地松開手,但還是堅持用寬大的衣袖包著我。

“別胡鬧,這裏不是我的地盤,萬一出什麽錯,我怕自己會保不住你,更別說你的朋友。”

我不想理他,怕自己多聽了這腔好聽如蠱惑的男神音,又沒了主意任他拿捏。

“你放開我,我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麽!”

南城九傾冷睨我一眼,稍作遲疑就將衣袖撤開。

“你說過不能讓寄噬嬰帶朵朵過橋,卻又要帶我們過橋。你必須給我一個理由,否則我死也不去。”

我在心裏對他哼哼,把煤瓜往路邊花叢裏一扔就地一坐,哎喲餵誒地揉捏起自己的腳。

“等一會兒,你就知道為什麽了。”南城九傾瞧著我這樣那樣,斯斯然勾起一抹惡劣的微笑。

剛想翻個白眼給他,卻發現那些正默默路過的非生非死俑,突然頓住前行的腳步,並齊唰唰地朝著我扭過頭來。

我渾身的毛發也隨之齊唰唰地集體起立,如果與煤瓜是同宗的話,恐怕現在已經蓬得比它還像個球。

圍觀過來的詭瞳正持續增加,被數百雙的鬼眼所逼視的強大壓力,硬是讓我把“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啊”的親切招呼給咽回了肚內。

何況它們看起來並不想要什麽親切招呼。

我果斷地轉頭沖南城九傾求問:“它們為啥只盯著我看?”

“因為你比較好看。”南城九傾無視自己禍水一般的皮相,硬是睜眼說瞎話。

“可我覺得按它們這樣離奇的審美,不會懂著真正的欣賞美人。”我實事求是地發表看法。

“非也,我覺得它們大概喜歡上你了,應該會……”南城九傾將蹭到腳邊的貓姘頭撈回懷裏,不厚道地掐掉半句話。

“會什麽?”我扛不住小小地尖叫了一下,居然真的叫出了聲。

正確地講是我聽見自己叫出了聲。原來只要遠離南城九傾,聞聲皆可恢覆。

看來這家夥身罩結界啊,我開始覺得離開他是個錯誤的決定,這個錯誤可能會導致比拐到山溝溝裏更糟糕的下場。

天地間並沒有其他聲音,甚至連先前渡魂經的吟唱也消失不見,只有心跳和喘息不和諧地響徹在耳際。

四根冰冷滑膩的手指搭上了肩頭。

我猛然回頭,鼻尖頂鼻尖地撞上一張紫唇黃眼紅臉頰且笑容如畫的怪臉。

啊啊啊啊——這下終於能張大嘴巴發洩發洩了,否則五臟六腑都要被活生生地嚇爆了好麽。

這些鬼東西竟然還能說話,只不過講起話來簡直像個卡了頻的播放器:“活人,活人,大活人。”

聲音難聽之極,跟指甲抓黑板有得一拼。

我忍不住伸手推了這鬼東西一把,再回過頭就發現可能要作孽了。身周圍滿這些密密麻麻的鬼東西,它們眨巴著眼慢吞吞地從圍觀轉化成圍獵狀態。

顯然,本姑娘就是那只傻不拉嘰的獵物。

奇怪的是南城九傾一米八多鬼高馬大地杵在那裏,懷裏還抱著一只賣萌賣得慘不忍睹的小黑貓,這樣存在感極強的組合竟沒有引起任何一只鬼眼的註意,簡直不科學!

“活的,活的,活的。”這些破嗓子還在反覆地喃呢。它們越逼越近,幾只慘白如紙的枯手已經扒拉上我的衣服。

而被騎在狐朵朵頭頸上的寄噬嬰也回過頭來,肥嫩嫩的小嘴一歪,擠了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而狐朵朵也轉過頭跟著它看向我,滿目茫然的空洞。

我心頭咯楞一下就明白了:原先有南城九傾護著,這些不生不死魂根本就沒發現我的存在,就像沒發現被寄噬嬰騎著的狐朵朵一樣!

我一骨碌地爬起身來朝南城九傾飛身撲去,卻發現已來不及。這些枯手掐肩掐腿又掐腰地將我摁在原地,天旋地轉身體一輕,整個人竟被扛了起來。

我迎風淩亂,沖著南城九傾大叫:“快來救我啊,你特麽楞在那裏幹嘛!”

“急什麽,未央時它們不吃人,頂多抓你去,”南城九傾好整以暇地作壁上觀,撫撫貓頭嫣然一笑,“當壓寨夫人!”

扛著我的這些非死非生魂們簡直像平地撿了個大元寶似的,臉上兩坨猴屁屁紅嬌艷欲滴。它們屁顛屁顛地抓緊我的身體,跟擊鼓傳花似的一路往奈何橋傳去。

我被顛得快吐了,連忙沖著南城九傾拼命地揮手。鬼大爺我錯了好嘛,您老人家大人大量不要跟一弱智女……呃,弱女紙計較啊,咱還有著躺過一個被窩的超友誼關系,您可千萬不能拋棄我啊啊啊!

可南城九傾瀟灑地甩甩衣袖,抱著煤瓜朝花海深處的河流走去。

“啊啊,南城……大爺,九傾少爺,您別走啊!我不要當鬼的壓寨夫人啊啊!”我哇啦哇啦地狂叫著,但嘴巴馬上被幾根鬼指頭給捏住了。

“不要吵,婆婆會不高興。”不生不死魂們咯唧咯唧地嘀咕。

嗯,孟婆?我從大腦貧瘠的知識庫裏掏出這麽個名詞,影視裏看過的一個個猙獰恐怖的鬼老太形象頓時從腦洞裏躍然浮出。

鬼東西們跟螞蟻搬蟲子似地傳得無比利索和快速,它們正急不可耐地要將我送到奈何橋上去。

等當頭傳來一聲嘶啞的問話時,我暈頭轉向地發現自己已被擱在橋面最高處,孤零零地躺著,仰面正對一輪碩大的紫月,它已開始轉向白色。

不生不死魂們疾疾後退了回去,以極其虔誠的姿態跪倒在橋階之下,五花八門一大片,當中夾雜著白花花的一片燈籠燭火。

好冷!我忍不住蜷起身體。這橋看似是石制,卻像由雪山寒冰徹成,一股股透心穿骨的森寒滲進皮膚。

一雙穿著紅綢繡花鞋和雪白羅襪的大腳,出現在頭頂後。

我努力昂起頸,終於看到這雙腳的本尊。

一個粗壯高大的……呃,鬼。

嗯,嚴格來說是只時髦的偽娘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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