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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亦真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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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記起煤瓜抓到蟲子放在肉墊下反覆撥弄時,眼瞳裏就有這種殘忍的愉悅。

一個被千萬人愛慕的大明星流露出這麽邪惡的表情,合適嗎?

等我揉巴幾下眼再看過去時,白越已將視線轉向臺下滿堂的迷弟迷妹,笑得那個春風和煦溫柔如水啊。

我剛才那算是眼花了嗎?大概是吧,畢竟昨夜被南城九傾和白櫻那鬼倆口鬧得沒睡好,腦袋到現在還沈得像進了不少水。

“好,謝謝這位可愛的柳同學上臺來配合表演,”白越揮手向四周做了個“請安靜”的手勢,朗朗笑語,“俗話說一千個人眼裏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同樣對於表演來說,一千個人對同一個角色就有一千種演繹方式。我只希望這次表演能對同學們有所啟發,如果你覺得不對也沒關系,課後歡迎來交流探討!”

白越謙虛地說完,又做了個手勢。教室四墻的自動百葉窗簾被齊齊放下,臺上的其他人悄然撤走,兩束強烈的聚光燈從頭頂打下來,亮堂堂地分別罩住我和他。

誒瑪,一場教學表演有必要這樣隆重嗎?!本姑娘的小心肝那個顫啊顫的喲。

作為一個未來的職業演員,當眾表演不至於讓我怯場,但問題是這個俊得要死的白越先生就是讓我奇怪地頭皮發麻,也許是被他剛才那抹稍縱即逝的詭笑給嚇到了。

“來,柳同學,你要配合這個角色是一個被公婆虐死後化成厲鬼的女人,她現在已經殘忍地咬死了公婆。而她的丈夫得到一柄可以讓厲鬼魂飛魄散的桃木寶劍,但他心底裏對妻子懷有感情,由愛生恨卻下不了手。你要配合我演繹這個鬼新娘,明白了嗎?”

白越簡潔地將我們要對戲的劇情說了一下,還真是非常的,呃,不簡單!

這題目完全超綱,本渣渣表示完全不可能玩得轉啊!

剛想要求多給點角色的背景說明,白越卻沖我擺擺手,冷峻地哼出兩個字:“開始!”

他的臉色當即一沈,晶瑩的淚光迅速浮上眼膜,濃烈的仇恨和更覆雜的愛意噙在微顫的嘴角,眉頭緊鎖身體緊繃,手裏作勢緊握著什麽東西。

哇噻,果然是實力派大明星,秒切入角色啊!本渣渣幾時能修煉到這種境界啊,嗚!

呃不對,現在不是羨慕嫉妒恨的時候,不管怎麽樣都得把握住這次跟明星真槍實彈對戲的機會,不能讓它變成我每天後悔得捶床板的汙點!

可、可是女鬼該是什麽樣啊?!而且還得是殺了公婆報完大仇的女鬼,她該會是什麽鬼腔調啊?!

逼死半數腦細胞後,我終於遲鈍地擺出了第一個表情,也就是沒表情,或者稱之為“木無表情”。

周圍有鄙夷的噓聲輕輕地響起。

我暗暗黑線了一下,覺得好像是不太對勁。連忙給“木無表情”再加上一個細微的變化:將目光放平並穿透咬牙切齒的“丈夫”,完全對他視而不見。

這下噓聲頓時小了一些,呵呵。

一個報完仇的女厲鬼會是什麽樣的?失去了支持她力量和情緒爆發的精神寄托,就應該像放完了電影的影幕,空茫茫一片。

這是本渣的理解,感覺也會是白越要的效果,畢竟一位大明星不可能讓菜逼上來演這演那地搶他的風頭吧?

果然,白越的眼眸飛閃過一絲讚許的笑意,即而又進入愛恨交加的角色表演。

將手帥氣地朝前一揮,作勢將桃木劍架上我的脖子。

“青鳶,事已至此,為夫今天給你一個了斷!”他嘶聲力竭,一字一頓地念出臺詞。

我繼續不動,心臟卻莫名地因此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誒瑪,這種戲劇化的情緒表達簡直神乎其技,白越的名氣果然不是靠賣肉賣臉白瞎來的。

他“持著劍”圍著我慢慢地踱步,手不停抖。隨著這些動作,我似乎能感覺到脖子上那柄虛無的劍的鋒芒。

桃劍穿心,魂飛魄散?

恍惚間。

我聽見四周有很多人正在拼命叫囂著,讓他立即一劍刺穿了我這個血腥惡毒的女厲鬼。

我猙獰笑開,滿嘴血汙的笑容一定嚇到了他們,這幫無聊又勢利的人類拼命地往門後退去。

而他卻不動,只是像傻子一樣看我淒厲地長笑,但始終沒有撤掉手裏那柄能散我魂魄的桃木劍。

笑罷,我冷冷地輕問:“夫君,你當真要殺我?”

“青鳶,你弒我雙親,天地不容。為夫怎、怎麽可能就這樣放過你?”他痛苦得全身地在抽搐,眼角的淚搖搖欲墜。

劍身每貼近一寸,窒息般的疼痛就更深一層。

鬼還是怕疼的,我呆滯地轉動眼珠,定定地望住這個自己服伺了多年的男人。

富家公子有才有貌,性子還特別溫柔。當初嫁他的時候,每個人都說農戶出身的我太過高攀,夫家可是良田萬頃官奉四品的豪門世家,不收一分嫁妝就用綿繡大花轎把我風風光光地擡回府內,流水喜宴連開三天三夜,面子裏子都給個十足。

然而事實證明,太過高攀絕非好事。

我唰地扯開胸前的衣襟:“來啊,戳這裏!你沒聽那個臭道士說嗎?殺鬼得穿心!來啊!夫君,往我心上戳!”

他被我逼得步步後退,痛苦的神色又變為極度的慌亂,卻始終不見有內疚或後悔生起。劍還在我脖子上擱著,他的另一只手卻顫抖地伸向我的上身,似乎想幫我掩好衣襟。

這種時候,還記得我是他的妻?

我感到極其的荒謬和悲哀。

鮮紅的血還在從身下汩汩地淌出,它們早已將我和我肚子裏的生命帶走,滲入了泥裏。我是難產致死的。他家要的從來就不只是一個媳婦,而是一個能生產純潔血脈以供陣法轉動的工具。

度過蜜裏調油的新婚三載後,這家人就開始不顧我的身體,每年逼我產出兩個胎嬰拿去祭陣,以供這一家子能光鮮地茍活於塵世。是的,公婆和我丈夫全都不是人,是一種被稱為“活屍”的怪物,只要那座神秘的法陣能被催動就可永生不腐不死不老,栩栩如生人。

一旦被強取胎嬰的媳婦死亡,公婆就讓兒子重新娶一個,以使祭品不斷法陣不歇。他們就這樣害死了一個又一個無辜的姑娘,並把她們埋在法陣下變成“祭屍”,以穩固法陣的運轉,而我是第八十一個倒黴的新娘。

可不巧的是,他們沒想到我是難得一見的純陰體,沒能成為祭屍卻化成了厲鬼,將一對老活屍殘忍地咬死在床上。

身為兒子,他想殺了我為雙親報仇,還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我知道,我也應該殺了他,讓他再也不能去騙娶下一個無辜的姑娘。

我們倆都想讓對方不得好死。他拿劍尖抵上我的心口,我的手爪捏住了他的天靈蓋。

可誰也沒有再動過分毫。

“你跟其他女人不同,青鳶……”僵持半晌,他突然將劍尖移開了半寸,英俊的臉因極度的痛苦而扭曲得面目全非,“誰也不想這樣茍活,我是被逼的。與家父家母不同,我生下來就是活屍,只要陣法不轉就得立即化為塵土。他們愛子心切,為了讓我活著,只能一錯再錯。”

“可你要相信,我是愛你的。”

我的手也在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

“你殺了我吧?青鳶,你快殺了我,”他終於將劍完全撤離我的胸口,然後卟嗵跪倒在我面前,“你若不在塵間,我長活於世又有何樂趣!青鳶,可否與我在地下再做一場夫妻,不求輪回恩愛千年?”

不求輪回,恩愛千年?

我楞楞地將手從他的天靈蓋上收回,彎下腰想扶起他。

他用泛著清淚的眸子悲怵地瞅住我,然後用力拽下我的身體,毫不嫌棄地將雙唇覆住我滿是血汙的嘴,吻得我心尖都劇烈地揪痛起來。

心的確是在疼痛。

因為那柄精美的桃木劍不知在什麽時候自下往上的,精確地戳了進去。

魂飛魄散之前,我想起活屍死後即化為一抷塵土,怎麽可能再與我相會於地府?他們本是連魂靈都沒有的,怎麽能指望有情?!

人會蠢死,鬼原來也不例外啊。

我恍惚地感受著身體化為一灘血水滲進泥土裏去的痛苦,看他大笑著抹去唇上的殘血,毫不留戀地往雕花門外走。

“哎呀呀,天氣真好,適合娶新妻啊!”

愉悅的聲音久久地浮蕩在耳邊……

眼前驀然天光大亮,如雷貫耳的掌聲四方震響。

呃,怎麽回事?

我痛苦地瞇開眼睛,就看到頭頂上亮得刺眼的聚光燈,還有白越那張似笑非笑的俊臉。

“柳同學,你沒事吧?”他蹲在我面前,將手伸給我。

我騰地坐起身來,對自己會難看地躺在地板上表示有些莫名其妙,而臺下的掌聲綿綿不斷還夾雜著各種哨聲和噓籲,好像剛才有誰做了什麽了不起的事情。

“柳同學,你入戲太深,緩一下氣吧?”白越又遞過來一擰了瓶蓋的礦泉水瓶,優雅淺笑得很“明星”。

我默默地回想一下剛才的對戲,驀然鬧了個大紅臉。

娘咧,不是真和這位大明星親過了吧?!

雖然這對演員來說沒什麽,但在這麽多同學老師面前也太特麽刺激了。

我連忙怒吞幾口水,浮誇地掩飾了一下可憐兮兮的尷尬。幸好白越拖我起身後,立即放開了手。

“讓我們再給柳同學一些掌聲。她的精彩表演使劇情被帶動著走向了一個更精彩的層面,這是優秀演員都不容易發揮出來的水平,大家可以好好學習一下!”

這誇獎的是我麽,是我麽??是我這個演支小廣告都要被罵上二十多遍的渣渣嗎?!

嚶嚶嚶,幸福來得太猛烈!

我頂著一張猴子屁股似的臉,在不停息的掌聲中屁滾尿流地滾下臺去了。

“妙妙,你的演技幾時變得這麽厲害,演的女鬼把我們都嚇到了!”

回到座位上,貓太太眼冒嫉火地揪著我腦袋直搖晃,而諸雲看我也是一臉見鬼了的表情,不要說狐朵朵一臉“妙妙,你被誰附體了嗎”的疑惑。

再看看周圍震驚又妒忌的覆雜目光,我只能呵呵數聲,雙手揣兜癱坐在課椅上。

手指在兜裏摸到一卡片紙,疑惑地拿出來瞧瞧,居然是白越的名片。

“你中咒了,打我電話。”上面還有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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