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死亡

我們要幹活了

陸決走了許久, 才回到自己房間。

冷清的月光照在房間裏，銀白色的光像霧一樣彌漫開。

地面幹凈得一塵不染，昨晚他就是在茶桌旁受的傷, 可現在地上已經沒有血跡, 就連斷裂的家具也全都換了新的，看不出一絲打鬥的痕跡，也沒有那人存在過的痕跡。

陸決僵硬而緩慢地坐進椅子裏，他輕輕拉開抽屜, 露出一張年代久遠的照片。

照片裏的他還是少年時的模樣，臉要比現在稚嫩, 臉上的笑容也比現在更燦爛, 他的手自然而親昵地拉著一個冷酷的少年。

另一個少年冷著臉，不耐煩地看著鏡頭。

陸決怔怔盯著少年盛凡看了一會兒，忽然, 他攥著照片的手指掐得死死的, 幾乎要在照片上摳出一個洞來。

當照片上少年的臉真的出現一絲皺痕後, 他又趕緊松了手，然後珍惜地將照片塞回抽屜裏。

他一只手支著額頭，眉心緊皺, 肩膀下垂, 完全沒有平時威嚴的模樣。

這時門外傳來謝延的聲音：“父親？”

陸決沒有反應，直到門外又傳來一聲輕喚：“父親？”

陸決才回過神，沈聲道：“進來。”

謝延是和林江樾一起來的, 但林江樾沒有進門，而是站在外面等。他的獅子貓好奇地趴在窗臺探頭探腦, 它以為別人看不到它, 但其實豎起來的貓耳朵已經暴露了它的位置。

謝延進屋時看到陸決端端正正坐著, 臉上掛著面具一般的笑容。

謝延眼睫微動，或許陸決對假盛凡的利用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麽風輕雲淡。

“您的傷怎麽樣了？需要我幫您做安撫治療嗎？”謝延關心道。

陸決笑著安慰道：“你還信不過中央塔的向導們嗎？”

“他們自然厲害，”謝延坦率地說，“可我還是擔心您。”

陸決發現謝延和林江樾在一起後，更為開朗和直接了，作為父親，他還是頗感欣慰的。

“我沒有大礙。假的就是假的……”當「假」字滾過陸決的唇間時，有種莫名的苦澀，陸決頓了頓才繼續道，“假盛凡還不至於能把我廢掉。倒是你受傷……”

陸決的目光落在窗臺的方向，他看到兩只毛茸茸的貓耳朵悄悄降了下去。

陸決莞爾一笑：“讓你那位哨兵嚇壞了吧？”

“他沒那麽脆弱。”謝延語氣淡然，但還是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

嘖，擱單身老父親這裏來秀恩愛了。

陸決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

謝延收回視線，將話題轉回正題上：“為什麽那天您不讓我們繼續追下去？”

陸決冷笑：“不放假盛凡回去哪釣得出所有的魚？這段時間，塞斯星那些暗中幫他的人，我的人已經記下了，剩下的就是借他這個誘餌把第十二星區的魚全部釣出來了。”

謝延又問：“那邁倫老元帥留下的啟動器怎麽辦？”

陸決按住腹部，那兒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他皺眉輕喃道：“那東西是個麻煩……”

“我後來仔細回想邁倫的話，又看了你收集回來的實驗室數據，心中隱約有了一個猜測。你在報告裏不是還很奇怪為什麽邁倫中途修改了實驗的方向嗎？”

謝延點點頭。他在搜查邁倫的實驗基地時發現，邁倫的研究重點從哨兵基因變成礦洞第三層裏的那些生物。

但實驗相關的資料和證據太多，短時間內他一個人也看不完，所以後續的調查都交給了調查組。

謝延：“調查組有新發現？”

陸決微微頷首：“他將研究礦洞第三層生物的實驗命名為「J」計劃，全名為「Justice（公正審判）」。直到他死前，這項研究才徹底完成，然後研究成果被緊急傳回了塞斯星。”

“我想或許邁倫一開始的計劃就不是研究人造哨兵，他只是在研究能夠克制哨兵能力的物品。”陸決梳理著整件事情的脈絡，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琢磨邁倫臨終時的話，邁倫想找回的路和初心是什麽？

後來陸決想通了，哨兵的能力是一把雙刃劍，既保護了銀河帝國，也讓銀河帝國內部產生割裂，這讓他的父皇生出了壓制哨兵能力的心思——至少從目前看來，他的父皇非常有遠見，哨兵向導與普通人之間的隔閡，在這些年的確有越來越深的勢頭。

所以他的父皇和邁倫商量，想出了兩種克制和削弱哨兵能力的方法：一個是「J」計劃，制造出不受精神力控制的AI機器人士兵；一個是從哨兵基因入手，制造出可以影響和控制哨兵的物品。

可有些事一旦起了個頭，無論你本來的意願如何，事情都可能會走向無法掌控的方向。

創造和毀滅，本來就是一體兩面。

邁倫的研究成果中途被歇頓偷了去，歇頓又暗中另開實驗，在邁倫的研究基礎上成功制造出了人工哨兵。

至於邁倫，估摸是在數十年的實驗中，發現單從基因的角度，根本沒有和平有效的手段可以壓制和削弱哨兵的能力。後來邁倫又受到了礦洞第三層生物的啟發，轉變了研究方向，如果無法和平解決，那只能在關鍵時刻，使用暴力解決。

林江樾坐在門外，他也聽到了陸決的話，再聯系之前發生的事，便大概猜到了前因後果。

邁倫這老頭子有點東西啊，暗中籌備了那麽多。

不過這些上層權貴也真是麻煩，既要利用又害怕。

林江樾能想明白的事，自然也難不倒謝延。

謝延眼簾微垂，仔細一思量便明白了：“邁倫元帥的最新研究是讓機器人擁有礦洞第三層生物的能力，追蹤人造哨兵。”

這種將生物學原理運用在科技產品裏的例子很多，比如雷達就是從蝙蝠身上獲得的靈感。

陸決揉捏著眉心，憂心忡忡道：“我猜他已經將研究成果寫進了啟動器中。”

那意味著一旦啟動器被啟動，那些人造哨兵必定死傷無數。

陸承壓根不知道，他讓假盛凡搶了一個燙手山芋回去。

“即使邁倫沒有將研究結果寫進啟動器的程序裏，那個啟動器依然非常危險。”陸決拍了拍謝延的肩膀，“我將這些提前告訴你，是希望你往後執行任務多加小心。”

謝延點頭道：“明白。”

“下次你去執行任務時帶上他。”陸決看了窗外一眼，“雖然他不是哨兵特別行動小隊的人，我估計他也不想成為正式的編制人員，但我特批他跟你一起行動。你看好他，別讓他做出格的事。”

謝延微微一笑：“謝謝父親。”

陸決：“先別急著說謝謝。”

謝延：“？”

陸決微笑地看著謝延：“他的傭金你自己發。”

謝延：“。”

門外的林江樾一聽，頓時急了！那怎麽行？謝延的錢就是他的錢！謝延的錢發給他，那不就是左手倒右手？

他一急，趴在窗戶邊的貓貓頭立刻探了出去，藍汪汪的貓眼兇巴巴瞪著陸決。

活兒他可以做，但錢一分不能少！

陸決不由大笑幾聲：“你家那傻小子還真信了。”

謝延道：“錢的問題，他和我算得也很清楚。”

就在這時，林江樾看到一輛飛車急切地沖進花園，飛車還沒停穩，陸決的親信就跳了下來，由於他太趕，一個沒站穩，在落地時狠狠摔了一跤，滾了好大一圈。他迅速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地沖了過來。

“陛下，陛下，不好了！”

“第九星域法爾軍事要塞傳來哨兵暴動的消息！”

“第九星域十二星區杜圖沃卡星也發生了哨兵暴動！”

“還有亞沙納爾星、北爾曼堡星和波不山星都再次出現動亂……”

陸決的親信跌跌撞撞進了屋，手忙腳亂地打開了全息投影。

只見第九星域的星系圖出現在眾人面前，所有的星球都成了浩瀚星河中的一顆顆小星星。

在第十二星區、第十一星區甚至是第十星區的許多星球都變成了紅色，紅色的深淺代表事態緊急程度。

這些星球的哨兵忽然都發生了暴動，他們就像零星的野火，很快就在第九星域形成烈火燎原之勢。

同時，這些發生暴動的星球大都切斷了與官方的聯系，這說明這不只是一場自下而上的動亂，這場野火還燒到了星球執行官這個層級的人身上。

無論他們是被迫的還是主動的，如今這些星球都成了茫茫星河中的孤舟。

林江樾隔著窗戶與謝延相視一眼，此時林江樾的心裏沈甸甸的，他從小生活在第十二星區，深知那邊的混亂與生活的不易。

每一個斷聯的星球都代表無數的死亡。

林江樾輕輕揉了揉小白貓毛茸茸的耳朵：“我們要幹活了。”

作者有話說：

我不知道這章寫清楚了沒有，擦淚。

簡單來說，就是老元帥是秩序守護者，他想維持銀河帝國的平衡。

所以他想制造出一種可以限制哨兵能力的東西，可惜沒成功，這東西還被歇頓悄悄拿走，另做研究，幫陸承東山再起。

然後人老了，也容易走向另一種極端。老元帥其實是個矛盾且覆雜的人，在老皇帝時代，他的確一心為老皇帝。

但之後他和年輕皇帝陸決也有一些摩擦，加上陸承和歇頓的挑撥，導致陸決懷疑過他，那他肯定也動搖過，琢磨著還要不要幫陸決，但是最後老元帥還是選擇走回原來的路。

就上位者看待事情和處理事情，都是繞好多圈圈的。老遠帥不是一個單純的好人也不是一個單純的壞人。

所以小林才覺得，他們好尼瑪累。

——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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