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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歸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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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修羅地府出來之後,我回到了荊蕪帝國,我以為以我之好奇的天性,一走開荊蕪帝國就會將那裏連根都拔開忘記。

可是不是。

每當我不知到哪裏,無所措時我第一個想到的居然還是荊蕪帝國,當然荊蕪帝國早已在數年前便成為了歷史的陳跡,就連魚系帝國也早已消失在傳說之中,那麽,現在,當岑刀,桓痕,桓印還有姒雪早已成為人們久遠的記憶的時候那裏的人過得怎麽樣了?

當我的腳踏在碧荊山上時,我覺得欣幸,在我從日月魔宮出來回到這裏的時候是春節,我便是在這裏遇到了桓痕,而現在居然又是春天。

碧荊山的春天永遠是那麽生機盎然,山一樣青,水一樣碧,花一樣紅,蝶一樣舞,蜂一樣忙,當三界已輪回了幾個跟鬥,這裏還是這樣青山不老,綠水長流。

這樣巨大的生機讓人勃然生妒。

原來人類苦苦相求的與天同壽與地同老縱然實現了,又怎比得這大自然最天然的恩賜?

草木沒有記憶,所以能忘我的生長,而人,縱然長生,怎生斬滅那些記憶?

我沒有試圖去找荊蕪宮的舊地和岑刀的府坻。

說不清是為了不再觸及那一段心事還是我真的已忘記了岑刀。在我心裏,在我聽了修羅神的故事之後我就決定只把岑刀想成只是一個錯誤地被卷入了三界紛爭的凡人。他有一個凡人的喜怒哀樂,和愛,和固執,他的一切,終究離我很遠。

這是他的決定,我又何必違抗他的旨意?

與剛出日月魔宮時的不同,我不再好奇,不再想探究什麽。我連我眼見的,耳聽的都不能相信確定,那麽再去探求還有什麽必要呢?真相又能帶來什麽?倘若你不願相信,真相於你也是謬誤,倘若你願相信,縱然明知是謬誤也要碰個頭破血流的。

說到底,真相只在自己的心中。

我渴求真相的結果是發現一直珍藏在心底以為永不褪色的岑刀離我越來越遠,我甚至都記不起他的模樣了,然後便是視若親人的明玉真偽難辯,而相交莫逆相見恨晚的桓痕為了一個別的女人瘋狂而去,莫知行蹤。

而我還不知道真相到底存不存在。

說到底即使沒有我,即使沒有岑刀這三界的紛爭又何曾一日停歇?沒有了我,沒有了岑刀,沒有了佛祖,沒有了玉帝,齊天大聖,二郎真君,沒有了修羅神,五行錯亂了,四時臣服了,這個世界不是一樣的精彩?沒有了荊蕪帝國,沒有了魚系帝國,這碧荊山不是一樣花紅柳綠,草長鶯飛?

既然誰都不比誰重要?那我為什麽不放手?

我一路走回當日遇到桓痕的那個小屋,令我驚訝的是那個小屋居然還在那裏,除了墻角屋頂有些進風之外竟沒有多少變化,就連灰塵也沒有多幾顆。

更令我欣幸的是當日桓痕讀的書還在那裏,一卷卷地擺在那裏像堅守崗位的士兵,就算過了千年沒有人記起它們沒有人翻閱它們與它們對話,它們依然安靜地等待,不會怨尤。

我決定在這裏隱居。

修羅神說得對,也許我,以及我們都需要給自己一些時間。

當我決定隱居的時候我和明玉有一些談話,他隨我一直來到碧荊山,一路上果然是不言不語,只是默默地看我。

我說,玉,倘若我一直不理你,你也可以這樣在我身邊一直到永遠。

明玉說,從來就是。你也許不信,可是自從你從公子羽的喉中被我救出在我懷裏的時候,我便作出了這樣的決定。你那時那麽小,眼神那麽單純無辜,第一次落入我的懷裏便對我那麽信任,信賴,我平生與人總要隔了一些距離,從來不曾註視別人,也不讓別人註視我,可是你當時的眼神觸動了我的某個神經,我想,就是她了。

我從來便不要你受任何傷害,只是以前我法力不夠,現在終於好了,我終於練成了舉世無雙的如意大法,現在,再沒有人可以將你從我的視線裏搶走。你知道的,從來,一直,我便可以為你生死罔顧。

我說,明玉,我早就告訴你我不愛你,你又是何苦呢?

明玉笑笑,道,愛更多的可能更是一個人的事,若沒有了你的身影,沒有了冀求萬一的癡望,我不覺得我的生命還有什麽可待。縱然是你,只能讓你自己不愛我,又怎能讓我不愛你,就是我自己,又何嘗能讓自己不愛你?只若你不覺得我的存在於你是一種幹擾,我便可以在你周圍。

我說,倘若我覺得你是種幹擾呢?

明玉笑笑,那我便走得遠一些,讓你感覺不到我,而我,卻還是在遠處看著你。

這對於明玉而言,並非難事。

我突然有些感動。

在這世界上,我終究不是一個人的。就當他說的是真的吧,就當他的。

就再相信一次。

最後一次。

我說,玉,你不要再幫你哥哥去攻打修羅神和桓痕,你不要去做三界的霸主,不要再對我隱瞞什麽,你能答應嗎?

明玉說,明珂是我哥啊,桓痕跟我倒沒有恩怨,可是修羅神卻是我的殺父仇人。

我說,不,玉,明珂現在做的事不一定是對的,這三界的霸主之位唯有德者居之,倘若他有福緣,沒有你也一定做得了,若是他沒有足夠的實力,他失敗了也沒有什麽可惜,關鍵是誰都要憑已力去獲得自己想要的。

修羅神固然以前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可是一將功成萬骨皆枯,天道輪回,弱肉強食,本來便天地間最高的法則,誰又能怨得了誰?

這還不是真正關鍵的,最關鍵的任何人努力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是錯,你若發現你一心要輔佐的哥哥成了三界新的禍患,你將何為?是殺了你哥哥,還是那時再退隱江湖?

明玉的冷汗涔涔而落。

良久,他說,雪。我聽你的,以後我不再問這三界裏的是與非,錯與對。

明玉一臉惶恐,我第一次看見一個男人如此不安恐懼。

我走過去,握住他的手,說,玉,也許我們都錯過了太多,萬事皆有因緣,我們都要等待,好嗎?謝謝你,做我安靜的朋友。

明玉點頭,他說,雪,我聽你的。我會做你遠遠的朋友,可是你若要離開我,請你提前告訴我,好嗎?

明玉的眸子裏仍是不安的惶恐。

我點點頭。

我在桓痕的小屋裏住了三百年,明玉便在十裏外的地方也建了一處小屋,在遠遠地陪我。

這樣安靜的生活讓人沈溺,沒有刀兵,沒有防備,沒有喧囂,我可以看一整天天空流雲的變幻,花數個晝夜看一朵花從蓓蕾,到初綻,到明艷,到漸漸枯萎,到淩落成泥,被風吹到不知名的哪個角落。

這樣巨大的奢侈的自由,符合我的想像。我以前固然渴望著能和岑刀一起看這樣的風景,可是我漸漸明白,人生中最美最傷的風景是要自己去看的。

這時明玉會站在我的身後,或者只是在天空的某個角度看著我。

他縱然不出現,我亦知道他在距離不遠的某個地方的某個角落。

被人關註的感覺很好。在明玉的目光下,我知道自己還是沒有斬斷塵緣,還是希冀著有人關註的感覺。

我一度想過我應不應該遠離明玉,讓他在沒有我的天空裏月放棄他對我的執迷。

我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其實於愛而言,拒絕才是最好的引誘。

往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才具有永恒的吸引力。

我在岑刀身上耗盡我的幼年,少年,岑刀的一個影子構成我成長的所有背景,我想若是岑刀當初不是拒我於千裏之外,也許我不會陷得如此之深,如此絕望。

也許我和岑刀在一起久了,會發現他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麽完美,便不愛了,也不必經過這麽多的沈淪。

也許我便不那麽憤世嫉俗。

我不想讓明玉重蹈我的覆轍。

我便在碧荊山裏若一個地鼠般將自已鎖在那個小屋裏生活。

若一粒沙裏便可看到一個世界,那麽我何必到別的世界裏去苦苦追尋?

明玉有時會告訴我一些三界裏的傳聞:

火行烙沒有死,他被明珂帶回日月魔宮,後來不知怎麽地投降了明珂,現在倒做了五行宮的第二位。

恨海迷天重新改了名字成水起風生宮,如花夫人將宮主之位傳與水悠揚,自己在日月魔宮裏專心幫助明珂處理事務。

桓痕一直不知去向。

修羅神也和他的陰陽二使和座下七大護法消失無蹤,再不見於三界。

而木行林和土行孫卻一齊向明珂歸順。

明珂成了三界之內一枝獨秀的霸主,他自領金不換宮宮主之位,將日月魔宮改名為日月神宮,日月神宮也取代了靈霄寶殿成為三界之內發號施令的中心。

一時之間五行又重新建立,只是順序變為金,火,水,木,土,三界五行在明珂的主導之下倒也安定了幾分,只是偶而還有一些零散的爭鬥。

水悠揚執掌水起風生宮不久就不知所蹤,於是如花夫人只得暫時管理水行宮的事務。

一時之間,三界之內五個人的動向都成了不解之謎:修羅神,桓痕,水悠揚,明玉和我。

世事也無非便向這樣變幻,每天都有人走有人來,有人得勢,有人淪滅。

在第三百年結束的時候我決定走出碧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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