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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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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運蓮移大法,祭起誅心劍,只是,這次要誅的,卻是自己的心。

一旦進入宮城桓痕便輕車路熟,我們只用了半盞茶的時間便來到桓印的頤天宮。

奇怪的是那預感在進入頤天宮的大門後就消失。

我們一直來到桓印的寢宮,仍是了無人聲,這裏,竟然比荊蕪宮更像是一個死了的宮殿。

摩刃城的其他地方還有一些守夜的太監,宮女,而桓印的寢宮裏竟然一個也沒有。

巨大的虛無讓人懷疑這是人間還是地獄,或者天堂。

我們在桓印的臥室前停了下來。

桓痕凝眉如山。

他雖然知道他的武功遠遜於我,卻還是願意充當決策的那個。

他圍著那寢宮轉了一圈,突然身子化成一團光影便破壁而入,我只好跟在他的後面。

屋內竟是空的。

沒有床,沒有龍袍,沒有銅鏡,沒有劍,沒有玉璽,整個房間竟然真的空無一人。

只有一個屏風,慘白的畫布上有個淒厲的骷髏。

我環視一周,窗上沒有灰塵,桌上的硯裏還有未凝的墨,仿佛一刻前還有人研墨。

我笑道,桓印,你躲著也沒用的,你想必不認識我吧,也是,你滅了荊蕪帝國時候我還只是十歲的娃娃,想你當年氣吞山河,三個月就讓屹立於世數百年的荊蕪帝國化為烏有,也算好漢,而現在,得了天下沒幾年就頹糜地連身形也聚不起來了嗎?

果然,一種幹澀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竟是那骷髏的嘴在一張一合。嘿嘿,你還是伶牙利齒,看來這麽多的國仇家難也沒有讓你改變多少,你不知道男人最討厭多話的女人嗎?也難怪當年岑刀連多瞟你一眼都嫌累。

我冷笑,岑刀瞟不瞟我那是我的事,你怎知他不瞟我不是因為愛我太過。倒是你,信了修羅神的蠱惑,身化骷髏還不知悔改,弒父逐弟,眾叛親離,恐怕入了地獄也還是萬劫不覆的。別以為你對黎民百姓好一些就可洗清你的罪孽,你若想得坦然何不自已毀了這屏風化為灰燼隨風化了也還幹凈。

那聲音笑了,原來你如此討厭這個骷髏,原來你也只是喜歡英俊小生的。我還以為你出生入死有了多少長進呢?原來還是人性未改,看來明玉的半條命是白費了,哈哈哈。

聲音未落,那骷髏竟變成一張絕美的男子的臉,冷面如削,眸若沈淵,卻是岑刀。

我心下一震,幾乎委頓。和明玉在一起時固然日日記著他的容貌,卻有越來越遠越模糊的感覺,遇到桓痕之後,我想著岑刀的時候竟是越來越少了,便對自己說,也許忘記是可能的吧。

可是那眉,那目,原來在不知什麽時候便生生刻下,入心三寸。此時驀地被攪起,生疼。

那臉卻不望我,視我如無物,一如數年前在他的書房,他看書,看畫,看劍,看窗外侵階的春草,承雨的枯荷,只是不看我。

這狠,也只有岑刀一個。

那臉轉向桓痕,笑,我是該叫你弟弟還是叫你無痕?你是真癡還是假笨,難道你得了天下成了這三界之主便可以得到她嗎?也罷,我與你說這些做什麽?你以為你借助女人的手便可以殺了我嗎?既然如此,你還是莫要出手的好。最好你等她敗了死了就趕緊地逃,也許還可以找一以一個比她更好的助手。我只希望你不要自殺才是。

我望向桓痕,這個一刻前還生龍活虎的男人這時候面上竟是空白一般地癡惘。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無痕,你不是叫桓痕嗎?

桓印的聲音還在一遍遍地炸響,無痕,你是真癡還是假笨?

屏風上那好看的眉目卻終於轉向了我,一旦望上,就不偏移。

那聲音道,你為何逼我殺你,你可知,這世上我最不想殺的人卻就是你。

我瞪大雙目,竭力找出這臉影與岑刀臉上不同之處。

岑刀,這叫我如何為你覆仇,難道在你的臉上刺一刀嗎?

我終於找到了一點不同,這眉目固然不少岑刀的冷傲,卻比岑刀多了一絲鬼氣,岑刀雖蒼白,也還有血色,而這臉,竟白若透明。

只有一點,卻也足夠。

我慢慢運起蓮移大法,漫天紅蓮如血迷天氤氳出搖曳的夢,那蓮葉飛速旋轉將那屏風團團包圍,鎖住桓印元神的出口,然後我用自己的心幻化出誅心魔劍便向那屏風刺去,縱然是修羅神再世我也還是要刺出去。若是不能為岑刀報仇再留著這心又有何用?

那一刻我忘記了明玉,還有,桓痕。

他們究竟不是岑刀。

屏風應聲而裂,桓印竟然沒有絲毫抗拒,一點都沒有。

可是,躺在我腳下的,竟然真的是岑刀,被我一劍穿心。臉上卻柔和安詳,沒有絲毫的怨尤。卻不是四百年前的一幕重演?

我揉了揉眼睛,這是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我瘋了還是時空輪回,這已不是我認識的世界。

可是身邊的桓痕還在,他脖子上的玉佩也都還在,我拿過那玉佩,那上面的“水痕印月”依然飄逸欲飛,再翻轉一百八十度,水悠揚的笑靨依然如花,凝眸依然若水,皓腕仍似霜雪。

我怔了怔,方覺心上有一分疼一絲一絲地抽搐。

我發狂地抱住岑刀,岑,你果然沒有死,你真的沒死,那麽你現在還是不會死的。

上次他只是凡身肉體,只是被桓印砍了一刀,元神自是無妨,而現在,你鎖住他的七魂六魄,誅心劍下從來沒有覆生的魂,否則日月魔宮的家底也未免太薄了些。

桓痕不知道什麽時候恢覆了清醒,抱著肩在一旁譏笑。

我不瞧他,我不管他是叫桓痕還是無痕,他這麽煞費苦心地讓我自投羅網,不過是要我再一次殺了岑刀,現在他已經達到了目的。我不想指責他,我只是覺得冷,覺得累,我想,我應該再睡一覺了。

我說,你不要打擾我,我只想睡一下,一下就好。

然後我就躺在岑刀的懷中,像四百年前那樣,臉貼著他的心。只是,這次,他的心之三寸,已不再溫暖。

這次,我該向誰尋仇?

我暗運蓮移大法,祭起誅心劍,只是,這次要誅的,卻是自己的心。

誅心劍穿膚而過,疼痛如期而至,鉆心生涼。

當岑刀的心被穿過時,他一定會感覺到冷吧,那麽,便讓我的魂魄護著你的心之三寸,就算是,用萬年的時間,也要給它暖。

原來,你心頭的暖,便是我此生的劫,焚身碎骨,也心甘情願。

可是,為什麽,誅心劍卻連一寸也刺不下來?

耳畔有一聲慘呼,如雲間一聲鶴唳,仰頭看去卻不見蹤影。

我是太累了嗎?

我再次失去知覺。

夢裏,岑刀的綠意侵膚的書房墨書素箋分明,窗外姹紫嫣紅無聲無息開遍,岑刀眉目如刻,正在一筆一筆地描摹一個女子畫像,這次,他的畫中卻是我,畫上的我在他的筆下那麽美,那麽美。

岑刀,我知道你一直一直都記得我的。

原來,在你身邊,幸福如此伸手可及。即使你仍然不看我,不理我。

不,別動我,別打擾我做夢。

睜眼卻看見自己身處一處林間平地,無邊的暮色裏寒風如刀,仍是割不開這昏沈暮色。

自已卻躺在厚厚地柔軟的草上,心間一陣疼卻不那麽劇烈,只是貼膚還紮著綁帶。

數十米處一男子坐在一大石上低吟,自別後遙山隱隱,更哪堪遠水粼粼……香風陣陣……醉臉醺醺……怕黃昏忽地又黃昏,不銷魂怎地不銷魂……呀,香肌瘦幾分?摟帶寬三寸……

香肌瘦幾分?摟帶寬三寸。

我的記憶一分一分蘇醒,這是桓痕,不,或者叫他無痕更準確一些。

我默運蓮移大法,瞬間握緊誅心劍,長劍一橫人劍合一向桓痕刺去,

還我岑刀!!!

我的劍瞬間便停在桓痕喉前一寸。

桓痕卻一動不動,口中兀自喃喃,不銷魂怎地不銷魂?

那個午後的吹面不寒的清風,沾衣欲濕的微雨,那個長長的酣睡,那間簡陋的小屋,怎麽,卻一個勁地朝心上湧?

手中那劍,便再也刺不下去。

良久,我道,你說出岑刀的,岑刀的……下落,咱們就此一筆勾銷。

桓痕睫毛一眨,兩顆淚滾落下來,晶亮如流星,卻瞬間就墜落在無邊暮色中。

桓痕不動。

我也不動。

那長劍,無法刺出,無法收回,一如我的紛亂的心緒。

當那暮色也看不見時,桓痕的眼神也黯淡下去。

他說,岑刀的身體被一陣陰極帶走了,我懷疑岑刀與修羅神府有著某種莫名的聯系。

我冷笑,你還想利用我去殺了陰極嗎?

前方的亮突然消失,桓痕竟是閉上了雙眼。

桓痕說,你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往事嗎?雖然那不全對,可是我也讓你再次見到了岑刀。而現在,我告訴你的不見得會讓你再一次救他,卻可以讓你再見他一面。

我喜極而泣,全然不顧他漆黑的目。

你是說,岑刀,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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