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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主公,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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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主公,巫族

小雪節氣剛過,冬日多霾,天邊烏雲浩浩蕩蕩集結,雷電驚蟄,雨雪交融簌簌而落,寒冷的天氣將冬日驟然拉近,用時將近半年,楚軍的鐵騎終於破防靖城,大舉兵力涉河進取洛邑,五萬軍首被砍,屍首浮漂於水面,將江面染紅。

與此同時,趙國後卿派兵由西向東拿下東周宜陽、武遂等三座城,不給洛陽這邊有任何喘氣支援的機會,意圖令洛陽陷入死境,此舉無疑是“同室操戈”、“禍起蕭墻”的反叛,雖說兩國私下結盟一事本不算多牢固,那都是貌合神離,兼圖對方的利用價值,只是周或許永遠都猜不透後卿會順遂了楚國滅周之意。

趙國的翻臉不認人是周世子一早便能夠預料到的,一旦周國陷入險途,趙王只會冷眼旁觀,只是他認為趙國不加援救亦是極限,卻不想它還要幫著楚國將他們逼入絕地,就與楚國幾近商議好的一樣,一前一後配合得如此默契,連讓他想從中斡旋的餘地都沒有。

就在楚國大軍逼近洛陽城外三十裏地的楊樹林,周世子領兵十數萬出城迎戰楚軍,血紅的晚霞在漸漸消退,河岸躥起了火苗,四下蔓延,形成一片熊熊之勢,這一戰雙方都醞釀了許久,戰士一個個都沖殺上去,雙方都殺紅了眼,倒下又站起來,站起來又倒下,直到身體被劃得稀爛,再也爬不起來,再由別的人代替而上。

這片楊樹林早不覆以往的安詳與寧靜,取而代之是摧毀無遺,死亡與毀滅,鮮血的顏色模糊了人的視線,眼前不斷有人在死去,那慘絕人寰的畫面在不斷地重覆著。

一番鏖戰過後,周王世子頭上的鐵盔不知何時掉了,披頭散發,滿臉血汙,他手上長刀已濕滑得幾近握不緊,有他的汗,亦有敵人身上的血,或者其中還摻雜著自己人的血,全都融在了一起,誰又能分得清呢。

前方的將軍還在拼命揮著戟,仿佛在最盡生命的最後一絲力氣多帶走一個敵人,那鮮幟如血的披風在烽火中飄蕩,火光下呼呼作響,腳邊是毫無生氣的哀嚎,絕望的叫喊。

咻地一只利箭猝不及防地射進了周世子的手臂,他被擊撞得退了好幾步,喉中已幹涸嘶啞出血絲,再也無法叫吼出聲,而身邊的親軍都被殺光了,周世子用手掐斷了箭矢羽頭,用著另一只不熟練的手握刀殺敵,他還在堅持著,堅持到最後一刻。

但終究還是慘敗了,楚軍周世子身中數十箭失血過多而身亡,周國將領死傷無數,十數萬人只餘數萬殘餘部隊。

洛陽城中夜不寐閉,燈火通明,咆哮、咒罵,女人的哭喊聲,孩子的驚懼尖叫,城外的戰鼓隆鳴,刀戟劍擊,那麽遠,那麽的遠,明明不該聽到的聲音——那慘死前的哀嚎,那麽遠,那麽的遠,明明不該聞到的氣味——那滿地屍骸流盡的血。

啪噠啪噠——淚跟雨下,城中一部分忠士與百姓就跪在城門前,悲戚絕望的擦淚低咽,不知在等待著什麽,或者是周世子凱旋歸來,也或者是城外地域的軍馬被殲滅幹凈後,城門被破敵軍沖入。

細雨飄落化成了雨水,地面浸濕成暗色,膝蓋跪久了跟刺骨一樣麻痛僵硬,冷意無孔不入地躥入他們身上,熱意在一點一點地消退,後半夜,漆銅城門終是咯吱一聲被人推開了,那在這般冷寂肅沈的夜色之中,如同世界末日一樣驚動的響起令他們變貌失色。

幸亦不幸,來的並非敵軍,而是來報戰敗消息的周軍,在得知周世子力竭戰死在楊樹林中的消息,周王軍死傷大半已無力回頭時,這些跪地祈求上蒼憐憫,做著最後僥幸心理的百姓再也控制不住情緒痛哭出聲,呼天搶地,那哀鳴的哭聲響遍了城門口,那一瞬間,整座洛陽城仿佛都聽到了崩潰的聲音。

在楚軍徹底攻破洛陽城門後,周公帶著最後的體面與尊嚴,穿著整齊的一套王服在最金碧輝煌的殿宇中懸梁自盡,在周王死後大批城衛軍沖入將生前伺候周王的宮人與姬妾美人齊數斬殺陪葬,那滿滿的宮廷一下便空寂無人,屍橫遍地。

後來,不知哪處放的一把大火將宮殿燒了起來,新宮與舊址一並連燒,熊熊火勢不滅連綿了三日,風雪不滅。

當楚軍占領了洛陽,沖入王宮準備一舉剿殺周王室餘孽時,只見那些被燒焦在各自宮殿的無名屍首,如今他們面貌全非根本無法按年齡、容貌跟體態特征來辨別,倒是可分男女,一數屍體人數,周氏二百幾十號人的數量倒是對得上,最主要的是周王公自縊身亡確認無誤,周世子的屍首亦已在處置,這些主腦都在,其它人他們倒是並沒有那麽上心。

十一月初九,小雪天,光彌焮洲渚,周國就此滅了。

——

洛陽城那邊城陷後,在新康的另一場小型戰役仍在持續,在周公城破自縊之後,王城陷入一片混亂時,陰陽宗的人便行動了,鼠鼬帶著他的“小寵物”們將王宮上下都摸索了個遍,找集了可以替代的男女屍首,鄲妲婆與鄲蕓娘找準了時機讓將嚇得快尿褲子、在房中慘哭的人一個個給偷帶走,不驚動王宮中的任何一名人員。

二百多人想神不知鬼不覺帶走著實不容易,光是用相似的屍體混淆代替便是一件大難事,但好在陰陽宗的人都各有奇能,一通配合完成得很完美,火勢起時他們已經留足時間順利地帶人爬墻離開了洛陽城。

但不敢走遠,他們人數不少,哪怕借著夜色潛進,亦擔心引起楚軍梟探斥候的註意,他們蹲守在城郊隨時註意著楚軍的動靜,就在城破時,在楚軍大部隊進入王城精神最為松懈之際,而城外已鮮少寡軍的時候,他們方將人裝成了殘兵部隊殺掉了在城外探信與戒備的一部分將領與士兵,帶著人飛奔離開。

偽裝身份是有必要的,若被人發現這些人都是周氏正統血脈,楚軍定不會善罷甘休,留下這些卷土重來的隱患。

為了讓他們以後隱姓埋名能夠安度無險,這過程自然是不能出一絲差錯的,出城後接應的是巫族的人,陰陽宗的人跟姬韞則留在城中掃尾,他們一早規劃好路線,打算帶人乘船從新康繞路沮河到湟水,最終目的自是秦國。

這二百多人有孩子、婦孺跟老人,全是些嬌生慣養的主,騎馬奔波不便,容易耽誤速度,是以一開始在安排撤離的路線時便絞盡腦汁,費足了心思。

只是,再萬無一失的安排都免不了有意外發生。

他們萬萬沒算到避開了楚軍,卻在路上遇上了另一支虎豹之軍,趙軍。

原來趙軍趁楚軍騰不出手時,先一步拿下了武遂、宜陽,這一仗勝得太過輕易,守城外的士兵們正志得意滿地在沮河篝火炙肉慶祝大勝,忽有人方便時察覺河對岸有水流嘩動的聲響,水流圈圈蕩漾開來,要知道這片地域他們一早就肅清不準任何人靠近,是以普通人根本不敢涉足,除非是……敵軍!

“快去通知將軍,有敵軍埋伏!”

這一聲直接將趙軍數千軍馬都叫來了,他們舉著火把將河面映得煌堂明亮、水澤清晰,而正乘船打算悄咪咪經過的巫族跟周氏一幹人一看前方火光通照,滿滿的人站在那裏時,都有些懵了。

初初還以為是楚軍發現了他們偷天換日的把戲,派了人過來追殺,但仔細一打量,對岸那軍隊的服飾顏色不對,不像是楚軍的人。

“河內是誰過來?速速報上名來,否則別怪吾等手下不留情!”

對面一道粗嗓子劃破寂靜的河道厲聲威喝,再一看其身後已是搭弓立箭,準備隨時射殺的姿勢。

一身夜行衣的謝郢衣站在船頭遙望,瞳仁一緊:“是趙軍。”

巫長庭穿著一身最普通的褐灰色胡服短衣,上船前他們都已經將周軍的甲衣脫換下來,這一路上打算以平民的身份低調趕路,他納悶了:“怎麽會遇上趙軍?”

說起來,只能說是他們倒黴了,偏生遇到趙軍興致來了聚眾篝火炙肉,火光大作令夜晚的神秘跟陰暗都減退了幾分,恰又遇上一個到河邊方便的眼尖士兵,聽到水聲動靜引人軍隊,要不然他們一路乘水潛行而過,哪怕趙軍就在岸邊駐守也不一定能夠發現得了。

“怕什麽,他們若攔著,咱們就殺過去。”龍悅瞪著一雙漂亮的眼睛,一臉兇相道。

他們用的是巫族話,船後的那些周國人自然聽不懂,他們一直很安靜,或許是之前被楚軍破城的事嚇破了膽,全都一臉畏縮地抱腿呆坐在那裏,大人抱著小孩兒,一聲不吭,偶爾能聽到啜泣嗚咽的哭聲。

子矜跟飛鳥趕緊拉了拉她:“你別總想著打架。”

闖天搖頭,也不讚同道:“別莽撞。”

這時,謝郢衣出聲提醒道:“要回話了,不然對面只怕要按捺不住動手了。”

可這要怎麽回答才會顯得他們半夜渡河潛跑的行為不可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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