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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八十四章主公,托孤是項搶手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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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八十四章主公,托孤是項搶手活(一)

既然贏稷已做了決定,陳白起也不再勸些什麽。

她讓他們避開一些,陳白起摘下了帽子與手套,扯下綁帶面罩,將身上的披風一一放到了一旁,只見不久前還是一個臃腫圓滾的她,現在只著月牙星紋直裾深衣,腰身畢現,肩窄纖弱。

她面皮有枯黃僵硬,但裸露在外的其餘皮膚卻是冷白色,遠遠看著像是吹一口氣,就能飄出寒霧之氣。

她將小乖輕輕地放在了桌上,然後將他攥起的小手拉出來,掰開他短小的細嫩手指,指尖在其掌心處輕輕一剌,便割破一道不深不淺的血痕,那烏紫的血液一下染滿了他的小手。

小乖感覺到痛意,小嘴“哼唧”了一聲,卻沒有醒過來。

贏稷看得黑翟幽沈的眸子一刺,唇緊緊抿住,卻沒有吭聲怕影響到他們。

陳白起也伸出手,將輕軟的袖子攏至半臂,看都沒看便將自己的手割處如法炮制劃破。

滴答——

鮮血滴落地面暈開一朵一朵紅梅。

她將她的手腕破損處與小乖的小手傷口貼合在一起,再用掉地在上細長的面罩將其捆綁在了一起,然後轉運起巫力。

風氣吹拂起她的墨衣纏發,他們貼合的位置一股血泡浮了起來,於空中炸了開來,化成了流動的血絲纏繞在兩人周身,她單手結印,額間似有什麽銀輝若隱若現,此時的她氣質高潔似聖,不容侵犯。

她將他體內的毒咒術以血換血的方式滌清,巫族的血是特殊的,每一個巫族的人都十分珍惜自己體內的血,因為他們的血與修煉的巫力是親密相關的。

而陳白起巫氏血脈更為純凈,她的血可以凈化世間的一切汙穢毒咒之術,所以她可以將小乖身上的咒術媒介轉嫁到自己身上,也可以用換血的方式來救下他的命。

但這種方式卻不適用於贏稷,因為他中的咒術是依靠了媒介,只要施咒者一日不除,毒咒便會失而覆生持續存在,而給小乖下咒的人卻已經死了,她一次性解決完這個同生共死咒就可以救得他性命。

要說有什麽問題,那就是這樣做於她自身有損,至於到何種程度,她也不太清楚。

換血的過程中陳白起就感覺到了冷、很冷,比之前的感受更冷,這種冷到骨子裏的感受讓人頭皮發麻,心臟窒悶,連呼吸都開始急促了起來,她並不知道她身上已經開始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在這樣溫暖的房間裏,她卻像一個人處於冰天寒地之中。

但相反的,小乖灰青的氣色卻是有所好轉。

在旁人的視線裏,“陳芮”周身開始在結冰,發間結了霜白,皮膚上覆著的薄冰散發著寒氣,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冷霧繚繞,含露低垂,就像一個無情無心的冰雕人似的。

相伯荀惑眸仁顫動著,攥緊了袖子,心跳都快停止了。

滋滋——

她動了一下,然後臉上的那一層皮膚開始從下頜骨處朝上延伸龜裂。

稽嬰張著嘴,一臉目瞪口呆的樣子。

他看到了她臉上的皮膚正一塊一塊地掉落,但露出的底下卻不是他以為的血肉模糊,而是另一張飽滿玉潤的臉,她連五官都一並變了,之前那張扁平普通的臉、一雙拉平的眼皮,一張有些歪的嘴,現在統統都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張讓人屏息驚艷的小臉。

他們懷疑自己看見了小仙女!

除相伯荀惑之外,其它三人乍見陳白起的真容,都一時看傻了眼。

“嘭”地一聲,陳白起拂開周身寒霧,她身上的冰也“啪啪”全數掉落在地上,她解開了捆綁著的面罩,從系統拿出金瘡藥給小乖還有自己敷上。

此時的小乖又恢覆了當初的白白嫩嫩,雖然瘦了一圈沒有那麽她當初餵養得那麽福態,但這孩子的臉底子好,依舊長得像個漂亮的娃娃似的。

她對身後幾人低聲道:“咒術已解。”

贏稷聞言,一道亮光從他晦澀陰郁的眉宇間劃過,他由百裏沛南跟稽嬰兩人幫扶著走了過來,他看著桌上安靜沈睡的小乖,眼神剎時流露出許多覆雜的情緒,他伸出手指輕揩過小乖白嫩嫩的臉蛋兒,對陳白起啞聲微哽道:“多謝……”

稽嬰也喜若狂地盯著小乖,對陳白起連聲道:“陳芮,咒術解了,咒術真的解了。”

百裏沛南關切道:“你可還好?”

陳白起讓他們抱走孩子,她現在就跟一個大冰塊一樣,靠得太近會被凍傷的。

她有些不穩地撐著桌櫞,呵氣成霧,本就白的皮膚此刻像雪一樣,連眉毛嘴唇都染白了。

相伯荀惑快步走上前,一把將她給抱進了懷裏,當時便凍得一哆嗦,她身上的寒意像能穿透衣物貼在他的肌膚之上,很快他就感覺到了體溫降度,但他沒有放手。

“是不是很冷?”他將她緊緊地抱著,想讓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這樣會不會好一些?”

百裏沛南原本想說的話在看到相伯荀惑此時的動作中失了音:“……”

他們原來……是這樣的關系嗎?

稽嬰本盛熾歡喜的目光一點一點變涼,看著相擁的兩人,扯了扯嘴角嗤了一聲。

而贏稷也是既訝又疑右相竟會當眾不顧別人的目光做出這樣的事。

陳白起像燙了一下似的,立即撐臂推開了他,她知道相伯先生身體一直都不大好,她現在就是一個大冰塊,這樣抱著她會被凍感冒的。

相伯荀惑被她推開時,唇色已然有些泛紫,他著急道:“你救大公子,是不是受傷了?為什麽身體比之前更冷了?”

他想給她探脈,卻被陳白起退後一步拒絕了。

她臉上被凍硬的假臉已經碎裂掉了,她如今恢覆了相貌,一顰一笑皆令人心旌神,她對他搖搖頭,慢聲虛弱道:“先生,我可能會昏迷幾日,這期間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必擔憂,只等時間到了,我自會清醒過來。”

相伯荀惑一怔。

“陳——”

他瞠大瞳仁,看著她平靜地闔上眼,然後從臉開始全身覆上了一層冰,他沖上前,顫抖著手指摸上她的臉:“陳芮——”

“陳芮——”

百裏沛南跟稽嬰也一驚,趕到她身邊,見她閉眼站在那裏,姽婳於幽靜處,冰清玉潔,寒霧卷開如幔揚,她便似被封印在巫山的神女,仙翼斂身,霏紅山花皆拜謝雕零。

就近看著她這張臉,這副冰晶狀態,無人可以不動容。

稽嬰跟百裏沛南他們都失神了良久。

——

秦宮

壽寧宮朝東暖的臥室內,躺著一個冰人,哪怕久經日照,哪怕火暖著,仍舊不見冰化人醒。

自那日陳白起被送回到他們的面前,姒姜跟巫長庭都嚇傻了,後來經相伯荀惑一番解釋,才知道她沒事,而這種冰封狀態的她是因為救了秦王大公子。

相伯荀惑將她冰封前所說話的又覆述了一遍給他們看,他黯然神傷道:“我雖想親自照顧她到醒來,但我想,她更願意回到你們的身邊。”

這事姒姜跟巫長庭一致認為他說得對。

自此,便由姒姜跟巫長庭兩人輪流地照顧著陳白起。

巫長庭在得知陳白起以血換血的方式救了秦王公子,除了震驚更是心疼憤怒,他自知這種救人的方式有多傷身,巫族的人一滴血一滴精氣,如今聖主的模樣便是之前汲體的咒術反噬,需要靠她沈眠冰封全力來抵禦。

姒姜從巫長庭口中聽到原委時,也是咬牙切齒,他以前也沒覺得她這樣喜歡救人,但偏偏就放不下那個秦王小公子!這一次一次的心軟為他付之犧牲,也不知是不是前世欠了他的!

姒姜逶迤一頭青絲斜倚坐在床邊,他一靠近她身邊便冷得抖了下,他吸了吸嬌氣的鼻子,還卻是不肯離她太遠。

心之所向,受凍便受凍。

他對著她便習慣性地開始低聲訴說道:“你還要睡多久啊,你可不知道,這兩日秦宮可熱鬧了,秦王找了些由頭斬殺了不少人,那血都流紅了政事殿前的臺階,他還召了王公大臣,這怕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先替他兒子鏟除異己,再托孤了吧。”

“你說你啊,摻和這些人的事做什麽?就那個陰陽怪氣的稽嬰白眼狼,就讓他殺了秦王的兒子,然後再讓秦王殺了,然後秦王自己再氣死他自己……”姒姜扯著被褥上的繡茬,憤憤不平。

“還有你什麽時候將真容露出來了,你不知道秦國的兩大巨掣左右相不去處理堆積如山的政務,不去守著自己即將仙逝的自家主公,天天過來探望你,煩都煩死人了。”

“你說你為那些人這麽拼命做什麽?”姒姜說著說著便眼都紅了一圈,看著可可憐憐的,但語卻氣又兇巴巴:“你就不想想我們這些人嗎?”

他在她耳邊是罵也罵了,怨了怨了,可最後他卻不覺心中不暢快,像有鉛塊堵著似的悶悶不樂,他耷拉下眉眼,他想想摸摸她,想看到她睜開眼睛,想她對他笑……

他覺得等待其實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

都快磨死他了。

“你可要快些醒過來啊……”

叮——

檢測到人物——陳芮準備與候選主公阿乖契訂盟約,請首先完成“誓約達成條件”。

系統:檢測誓約達成條件1,好感度80+已完成。

系統:檢測誓約達成條件2,親密度50+已完成。

系統:檢測誓約達成條件3,雙方順利完成盟誓儀式,未完成……

系統:由於人物與候選主公孟嘗君交換了彼此血液,啟動了“麒麟擇主”的血盟契約,血盟乃不可逆轉之契約,請進行最後一步宣誓盟,便可完成擇主任務。

昏迷之中的陳白起在腦海迷迷糊糊之中聽到了系統的播報提醒,霎時精神一震。

誰?

她顰緊眉頭,大驚失聲

她跟誰達成了血契?她不是一直都好生生地躺著恢覆嗎?

裏系統好心地給了她提示:秦國大公子——阿乖。

陳白起霎時想起了換血一事,整個人呆若木難了好一會兒,才哆哆嗦嗦地問系統。

這是怎麽一回事?

她難以置信。

小乖怎麽可能是她的候選主公,他那麽小一只,話都不會講,即便是跟他換血之後也不應該進行強行綁定啊?

還有這“親密度”跟“好感度”,怎麽就一下達成了?

叮——

系統:阿乖與人物的親密度90,好感度99。

陳白起:“……”

所以腦子只有吃跟睡的孩子,親密度跟好感度就這麽好刷的嗎?

可是,這也不對啊,之前系統並沒有提示過阿乖在候選主公的範圍內,是以她才敢大膽放心地換血。

系統:他的確本不符合候選主公條件,只是情況有變,秦國的秦王將死,他身為秦王唯一的子嗣,系統分析之下他將有99%的機會繼承秦國大統,因此他一下擁有了足夠的籌碼被納入候選主公的範圍內。

陳白起不信,在系統列表內一查看。

看到了小乖的信息,他的主公推薦指數只有可憐的9。

數值是少得令人發指,但依舊可以被選擇,只要她肯主動!

可不就是她主動的嗎。

陳白起頓時欲哭無淚。

所以,她這是又再一次糊裏糊塗地將自己給賣了?

她一直懸而未定的主公人選就這樣塵埃落定了?

陳白起一想到她即將上任的主公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就覺滿心荒涼。

她得將他養多大他才能處理政務?

忽地,她一個激伶,腦子瞬時清晰得不得了。

不行,她不能再睡了,木已成舟,她必須得做些什麽來讓養孩子的事一路順途。

她得趕緊醒過來,至少要趕在贏稷托孤之前醒來!

由於她強大的意念調動了周身機能的恢覆,輪到巫長庭過來照顧她時,卻驚喜地發現她身上的堅冰竟開始化了,室內溫差過大時寒霧盛大,一時間他的視野都模糊了。

隱約可見有一人從榻上緩緩地坐了起來。

可榻上躺著的除了陳白起還有誰。

“聖主!您醒了!”

巫長庭喜形於色,激動的走上前。

陳白起聞聲擡起一張白慘慘的小臉,第一句話便問:“秦王可還活著?”

巫長庭臉上的喜悅一滯,反應了一會兒,才回道:“秦王?呃,他應該還活著吧,但估計撐不了多久,不久前宮中急召左右相入宮,隨同還有一些朝中重要官員,這是這幾日的第三回 了。”

陳白起撐著要站起來,巫長庭見她還虛弱著,趕緊上前扶住她一條手臂。

他不讚同道:“聖主,你剛醒來,身體還沒有恢覆,最好臥榻休息。”

陳白起卻盯著門口,細如蚊吶道:“……巫長庭,我要去秦王寢殿一趟。”

巫長庭卻拉住她:“可寢殿四周被尉兵把守著,這種重要的時刻,秦王自有重要的國事與大臣們交待,聖主你的身份是外人,他們定是不會放你入內幹擾的。”

“我必要去,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贏稷討說。”她堅持道。

看她講不通地樣子,巫長庭只覺頭痛與無可奈何,他除了妥協還能如何。

他道:“既是如此,那好,我背聖主去吧。”

他在她面前蹲下來,陳白起看著他的頭頂伏下的背脊,輕聲道了一聲謝,也沒矯情,趴在了他的背上。

“要快些。”她催促道。

“長庭醒得。“

巫長庭出門的時候特意從屏架上取了一件狐裘給陳白起披在身上,他們倆人便一刻不停地朝著秦王寢殿趕去。

主要是陳白起急,她生怕趕不及。

巫長庭雖不然聖主要與秦王討一個什麽說法,但也看得出來應該是一件她很在意的事,他不敢耽誤,便連輕功都使上了。

來到寢殿前,果然,整個宮宇都有重兵把守著,但他們看到了前來的巫長庭兩人,立即舉刀喝停離開。

陳白起從巫長庭的背上滑下來,她攏了攏狐裘,玉顏勝雪,眸清如水浸寶珠,她輕喘著道:“我乃陳芮,我想覲見秦王。”

那個尉兵聽了她的名字反應還挺大了,他訝然道:“陳芮?你是陳芮?”

他這驚呼的一聲也傳到了其它人的耳中。

要說如今的宮廷尉兵誰能不認識那個從萬箭之中神人一般救出大公子的陳芮,她的傳說已經被當初目睹現場的人轉換了好幾個版本流轉在整個宮廷之中。

所以,聽到陳芮這個名字,他們都一臉詫異又疑惑地打量她。

“你當真是……那個陳女郎?可是你的臉,好像不是這樣的吧?”

有見過她的人都不是在說她其貌不揚、相貌平平的嗎?這種臉也叫相貌平平,那他們豈不是全都是毀容了。

“先前我不過是易了容,這才是我的真實容貌,此時前來時出有因,不知尉衛大人能替小女通報一聲?”她於禮一揖。

尉兵的統領尉衛大人看著她,猶豫了一下,便握緊了腰間的鋼刀,朝她重重點了一下頭。

哪怕是感念她不顧自身安危多次拯救大公子一事,他也得跑這一趟!

巫長廷驚訝,看了一眼聖主。

想不到不過短短幾日,聖主便將秦宮對她的態度整個翻了一個面,他之前是知道的,他們由於後卿的緣故對她多有偏見,可以說之前有多抵觸,眼下的轉變便讓人有多意外。

現在是什麽時候,連這種明知不可為的事都敢冒著被責罰的風險替她去辦,可想而知,聖主是已被他們真心的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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