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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主公,魚浮水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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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主公,魚浮水面(一)

陳白起似沒察覺到他言語的停頓與臉色的驟然變化,她目光似一汪清水,溫溫純純地掃過沿路周遭的園林景院,隨口道:“上次來賀喜著實太過匆匆,倒是忽略了這滿院盛放的景色。”

典門聽了她的話,一擡頭,只覺光線像打了一層柔光灑在這位大諫大人的面上,當真是賞心悅目,忘卻煩惱。

蘇放一直覺得齊王賜予陳白起的那座府邸算得上是“王街一霸”,可陳白起認為與藺府相比各有千秋卻也不是故作謙虛。

她府上的建築格局的確縝密而充滿藝術性,然而藺府的園林布置卻是別致動人,另有一番風味。

秋日陽光慵懶地打在鵝卵石鋪成的路徑上,反射出微弱的光芒,一彎綠水似青羅玉帶繞林而行,風吹水吹林吹拂起那挺秀細長的鳳尾竹,幽雅別致的光景令人陶醉。

不遠處一幢二層樓閣被碧水綠柳環繞,池面浮萍滿地,碧綠而明凈。

秋風乍起,暑氣已去,她不經意一瞥,下一秒卻視線停住。

只因她在亭臺之上看到一抹秀雅筆挺的身影。

她緩下腳步,最終停住。

她喊住魏腌:“魏將軍,煥仙忽覺這林園如此吐艷芬芳,欲隨處逛逛,你且隨典門先去見藺大人,我稍後便至。”

對魏腌說完,她又轉向典門,言語懇切:“不知可否?”

典門哪敢言否,他欲喚一仆婢替陳白起引路,陳白起卻道獨游更自在。

魏腌見她眼神時不時打量不遠處的池水樓閣,那處似站有一個人,只是隔著一段距離瞧不仔細,他心想她這是遇上什麽人了。

“那好,你隨後跟來,若有事……”魏腌湊近她,小聲道:“你大聲喊,俺定能聽見!”

陳白起笑,拍了拍他手臂:“嗯,去吧。”

等見典門與魏腌的身影消失在廊階處,陳白起便繞青石路至池畔樓閣,來到亭心,她朝前方笑喊了一聲:“可是白起兄?”

臨風而站之人驀然回頭,一看是“陳煥仙”時楞了一下,但那眼神並不陌生,想來是記得她的。

陳白起跟角笑意加深,心中有了計較。

商人白起瞇了瞇眼:“你……是那日……”

陳白起上前,道:“在下陳煥仙,白起兄可記得?”

商人白起“驚訝”地迎上前,拱手道:“陳……大人原來便是齊國大諫啊,上次小人眼拙,還望大人見諒。”

陳白起忙托起他,笑著搖頭:“那日私訪藺府不過是為同事賀喜罷了,自不宜宣揚,此事何以怪罪?”

“失禮,失禮了。”商人白起連聲道。

“今日你乃藺大人的客人,我亦是,此非朝堂,按理你與我皆為相同,又何必如此拘禮。”陳白起笑嘆道。

商人白起見她面噙微笑,言語溫和誠懇,再加上她長著一張無所不利的無害面容,簡直令人難以生出任何排斥惡感。

他這才挺起身子,語氣感慨道:“大人當真是平易近人啊。”

陳白起搖頭,道:“這叫表裏如一,我本便是一介寒門士子,如今在朝為官也不過是為民請命,為國效力,又何必故作清高傲慢,只是徒惹人笑話罷了。”

這話說得有幾分自嘲與清明,就像水中的魚至清,倒有些傷己了。

商人白起一聽,便想起那日藺渠成對她的怠慢與視而不見,他那日初初見陳煥仙並不知她真實身份,只是事後打聽方知,可藺渠成卻是知曉的,然而那日他卻只顧著蘇丞相,與陳煥仙卻是十分疏遠隔膜。

在與藺渠成接觸之前,商人白起也是知道藺渠成這人自視清高,自持身份與門閥觀念,對一些寒門士子帶有與生俱來的偏見,卻不料他連齊王倚重的大諫也敢如此甩臉。

其實這事在王室貴族間也屬正常,畢竟在門閥世家的眼中,這些寒門子弟哪怕一飛沖天,但若背後無氏族支撐或一張龐大的關系網,最終只會此漲彼消,他們一般是不屑與冷眼旁觀的。

而朝中亦太少屬“陳煥仙”這類一步登天的白衣寒門,所以她於朝常相對而言是被孤立的,倘若有一日不得君寵,那地位便會一落千丈,在跌入谷底時,只會墻倒眾人推。

如此一想,他倒是莫名有些同情她了。

“大人是有真本事的,與那些沽名釣譽之人不同,遲早會被朝中上下接納。”

“哦,你是這樣覺得?莫非白起兄從藺大人口中聽過在下的事?”陳白起笑問道。

商人白起立即收口,警覺自己多話了,他道:“如今齊國何人不知大諫大人的事跡。”

“許多事情不過是傳大了吧,其實我倒是真想在齊國建立一番大功績……”陳白起垂眸一笑。

“大人如此年紀便能當上大諫,實屬齊國第一人,只要你想,想來立一番大功績並非難以辦到之事。”

“一人之力終究太過薄弱……”陳白起嘆息。

商人白起聞言心中一動,眼神徒然銳利了一下,他開始用另一種目光打量起她。

“有志者事竟成,若大人若有難處倘若白起能幫得上忙的,盡可開口。”

這話一半是試探,一半則是引誘。

陳白起訝異地擡眸看他:“白起兄風姿卓然,又八面玲瓏,我只是有意與你結交學習罷了,並非想要其它。”

商人白起見她目光清澄幹凈,白皙面容似透著光,整個人十分佛性。

他瞧她的眼神透著幾分怪異,亦有幾分笑意,他拱手道:“小人並非如大人所講那般了不起,不過……若大人當真覺得小人有值得結交之處,小人自當是受寵若驚,莫不敢推托。”

“當真?”陳白起眼中一喜,笑得眼眸彎彎:“那便說定了。”

商人白起見她笑得跟個孩子似的質樸單純,這才想起齊國大諫“陳煥仙”不過才十七,這般年紀已能獨當一面在戰國中寥寥無幾。

陳白起見他沒回話,瞧了瞧天色,遺憾道:“今日是隨上將軍來拜訪藺大人,於此不可多耽擱了,倒是可惜不能與白起兄好生暢飲說談一番了。”

商人白起回過神,立即應道:“小人眼下住在白春洞,大人若要見小人可隨時喚人來。”

“記住了,白春洞。”陳白起頷首。

在陳白起離開之後,商人白起盯著她漸漸消失的背影勾起嘴角:“明明帶著別有用心而來,我卻仍舊不願與她疏離,想與她再見面,這人當真是有毒啊……”

信步來到問德正廳,陳白起尚未入門便聽到廳內傳來的爭執聲。

“藺渠成,不過一塊破玉雕,值得你如此大呼小叫的嗎?”

“魯夫,魯夫!爾雙手粗礪,只懂武刀弄劍,爾懂什麽!”

“俺便是不懂了,又如何?不過借與看一眼,你何必如此大陣仗!”

“你這哪是借,分明便是搶!”

“那……那不是因你方才瞧得入迷失魂,久喊不應,我方自己動手去拿,何謂是搶?!”

“咳,老夫不與你多講,你速走速走……”

這時,氣得吹胡子瞪眼的藺渠成看向門外,卻不想正巧看到“陳煥仙”邁步入內,那一刻,他便如火爆星子點燃了。

藺渠成在看到她那一刻時,雙眼瞪大,愈發顯得眼周黑沈深凹,且他滿臉油光,胡子拉喳,整個人瞧起來便像幾日未曾睡過覺似的油膩、疲倦。

“你怎麽來了?!”他指著她,怒喝而出。

魏腌當即不滿地擋在陳白起面前,他鐵塔一般的身軀將陳白起是擋得嚴嚴實實:“人是與俺一道來的,怎地,你還想當著俺的面趕人不成!”

“你……”藺渠成見魏腌是氣不打一處來,若非與他叔父乃幾十年的故交友人,他當真是恨不得將這小子一口給咬碎了。

他大力拂袖背後,背脊似彎了好幾度,他低下頭口中念念叨叨:“哎,一個二個皆是這般……”

陳白起見他狀態似不對,便對魏腌使眼神,讓他讓開。

魏腌問擠眉弄眼:你搞得定?

陳白起斜他:若搞不定他,我特意跑這一趟幹什麽?

魏腌倒也相信她的本事,便將身後的她讓出,但他沒有走遠,插腰跨腿仍像一座黑塔似地守在她的身旁。

陳白起向藺渠成拱了拱手:“其實這次煥仙貿然前來藺府打攪是為借藺大人的玉山雕一覽,好向主公細敘一樁事實。”

藺渠成聞言,側臉瞥了她一眼:“此話何意?”

魏腌也一臉懵懂地看向陳白起。

噫?他怎麽沒聽她在路上講起過此事。

陳白起嘴角含笑,面上無異,心道,自然沒對誰講起過,因為這全是她現編的。

“那日來藺府,煥仙觀賞過藺大人這座玉山雕之後便覺此物非凡品,內有乾坤神蘊,令人無限遐想,實屬玉中極品。”

她的讚美之詞令感同深受的藺渠成神態終於平和了些許,他甚至想拿手捋捋灰白長須,與她一同感嘆。

但忽地他腦中靈光一閃,隨後又拿一種警惕防備的眼神盯著她——這陳煥仙忽地來與他講玉山雕的事情,且滿臉讚賞向往,莫不是她在打他玉山雕的主意?

那可不行,這玉山雕如今他是萬萬舍不得讓於任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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