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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謀士,反其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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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不會殺他的……”後卿慢腔慢調地似在研磨著墨水般,將一汪清水漸染成了黑色,每個字似敲打著人心:“吳三未死,那種情況下分明殺人滅屍為最妥善的處理方式,不過汝卻反其道而行……”

“吾心善不成?”陳白起不以為然地插言道。

後卿似不喜歡她此刻說話的古怪語氣,他扭掰著她的下頜欺近其眼,瞳仁深處因太過靠近,而倒映出一片深黯的陰影:“那在吳三之前死的那十幾名趙軍斥候又該當何解釋呢?”

“先生又將無名之罪妄加於吾身了。”陳白起下鄂被掐得發麻,她咧了咧嘴,勉強維持正常表情嘆息一聲,抵死不承認這樁罪,反正他肯定沒有確實證據,不過就是唬她的罷了。

“是嗎?那便暫不談此事,吾言歸正傳,汝將透真的殺害了嗎?”後卿松開了她,一撣衣袖,被紅繩縛綁成個大飛蛾的陳白起便被放低幾分,與後卿高量相當。

陳白起沈默了一下,與他平視道:“他還活著……不過,若先生不盡早去救他,他便也活不成了。”

後卿微微蹙眉,繼而笑道:“汝是想與吾談條件?”

陳白起不置可否:“先生屬下的一條命不知道值不值得?”

後卿嘴角笑意弧度不變:“談談汝的條件。”

“停下你即將準備要做的事情。”陳白起正色道。

後卿微怔,他盯著陳白起的眼睛,眸色幾經流轉異色,好整以暇:“汝知道吾準備做何事?”

然而,陳白起卻沒有回應他這個問題,她醞釀了一下言辭,眼神由專註變成空曠而遠逸:“後卿,人之生雖柔弱,其死卻可堅強,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爾凡事做盡做絕,必不得善果,和大怨,必有餘怨,報怨以德,安可以為善?汝以為然?”

道德經?

後卿心底曬笑一聲:“天之道,其猶張弓歟?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

陳白起聽懂他的意思了,他斷章斷義地認為只有實力足夠便可不畏懼一切,天地萬物順其自然適者生存,強者統禦弱者乃天經地義,如自然之道宇宙之規則也。

陳白起又道:“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自古皆有。”

天下再也沒有比水更柔弱的了,但是攻克堅強之物的卻沒有能勝過它,因為不管用什麽都不能代替它,弱小戰勝強大,柔弱戰勝剛強,自古以來就有事例可循。

她這是在勸他,凡事留一線,以後好相見。

後卿斜睨著她,線條流暢極具東方神秘的優美墨翎雙瞳輕揚,古怪又飽含萬千地笑了起來:“何為水,汝……亦或滄月公子?”

這人,連這個都猜到了,也不知道他這腦子拿什麽制造的。

“汝不信道,不信天,不信神,唯信自我。”

一番談話下來,陳白起也算看懂了他。

人們常言“世道、世道”,所謂世道是指人世間的興衰變遷,在這個人人皆信“道”的世代中,竟會有一個如此反骨而獨立特行之人,實屬坑爹啊。

她好像也明白了,與這樣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講大道理,必然是行不通的,一個沒有信仰與道德標準衡量尺寸之人,能打動他的只有他自身感悟,他早已衍生出一套自我完美的思想與規則,這個規則絕不輕易受他人一言一行幹擾。

想來與他論道談經,確為浪費口舌,還不如以熙熙攘利來往實際。

“倒鮮少人如爾般懂吾。”後卿似訝於她幾句話中便如此通透地了晰於他。

陳白起微怔了一下,不經意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之際,他與她尚算不上敵對分明,那時她欲借助他的威勢而逃脫,他似真似假奉她為知已的那番話,與此時倒也有幾分相似,她略感幾分放軟地覆下眼簾,低聲道:“達到目的的方法不是只有一種……”

“但最快的卻只有一種。”後卿接話道。

“你還真是固執啊。”陳白起意味不明地低喃了一聲。

既然勸不通他,最終的結果也只能夠靠武力來解決了。

“後卿,爾不該如此松懈地靠近吾的……”

陳白起突地出手劈向後卿,因紅繩拽拖著手臂,這一動,便拉扯著細密的繩線一塊兒岑鈴鈴地響動。

後卿輕笑一聲,不慌不忙地退後一步,似十分有趣地睥著她的垂死掙紮,任誰看這都是一根根很普通的紅繩,但實際上這些紅繩浸泡的染料卻並非植物而是幾種特殊獸類的血混染而成,這種血能將易斷的普通繩子變成鋼絲一般柔韌而堅固,哪怕內修真元的武術高手亦難以掙脫。

因著陳白起掙紮了,是以陣法被啟動,那如血液動流動的紅繩直接將她的身體絞纏得更深,直接勒進肉中,仿佛下一秒便會將她整個人撕成碎片一樣。

然而,誰也沒預料到,那本該被纏得嚴實的身影竟一下虛化掉了,如同虛幻的泡沫般被打散了,接著另一道身影化虛為實,直接從陣中出奇不意地沖了出來。

後卿瞳仁一窒,分明難以置信眼前這一幕,不等他反應過來,卻被一道利器刺劃過頸間,那薄透的肌膚當即被劃出一條顯眼的血痕,他下意識一摸,下一秒,一道鬼魅般身影已欺近其身,一劍持於其脖子,將其擒獲住了。

而被困於陣法之中,一個小小的姒真人偶啪噠一下掉在地面,其額頭戳上的血印漸漸消失無蹤。

目前為止,陳白起的“替身人偶”儼然已經用完了。

“透君之命先生好似並不看中,那爾自己的呢?”陳白起揚起下巴,附於後卿耳廓說話,眼中閃爍著一種惡意而興奮的光芒。

這時,從林子內急忙沖出許多趙軍將兩人重重地圍攏了過來,這些人早就埋伏在林中,原本見陳白起被先生制服便大意地放松了警惕,卻不料一個沒留神,情勢來了一個大逆轉。

“呔!小賊猖狂,休得對先生無禮!”

“速速放下先生,否則定讓爾這等無名之輩頃刻間身首異處!”

趙軍礙於後卿於陳白起之手,只得使勁地於邊圍叫囂著,其手中利刃無一不利,無一不寒光鐵衣殺氣重。

“吾其膽如鼠,若汝等再前行一步,吾一懼之下,恐會不自覺地割其先生一劍,到時這罪該算汝等亦或吾之身呢?”陳白起似不察這虎視眈眈之眾人,抖了抖銅劍,卻是一派談笑風生地於趙軍調侃道。

她自稱膽小如鼠,但眾人卻瞧她分明膽大如虎!

黎叟瞪大一雙狠戾大眼,怒斥道:“好一無恥小兒,竟敢劫持先生,汝究竟何人?”

這邊動靜鬧得大了,不一會兒,從林中聞聲而趕來的婭、胡萊等趙軍將領亦先後而至,先前他們被派遣出去埋竹簡布陣,此番埋好歸來時,卻不料後卿先生竟被人給劫持了。

好生大膽啊!

先生如此高貴之人物,竟被一藏頭鼠輩拿刀架在脖子上,眾人看了皆痛心疾首,怒火攻心啊,這一個個漲紅了臉,恨不得以已身取而代之受辱受罪的模樣,亦不知道幾分真幾分假。

陳白起不動聲色地看查著地圖,擡眸輕輕一笑,啟唇道:“爾等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先生——”婭奔跑而至,一見後卿脖上那一道細長的血痕,頓時眼睛泛紅,怒目猙獰地瞪向陳白起:“放了先生!否則——”

“這種威脅之語吾方才已聽夠了,如今倒不如讓吾放放話吧,若再讓吾聽到一句不恭不敬之語,小心爾等先生身上再添一道口子。”陳白起倏地冷下面容,神色陰翳笑了一聲。

眾人一楞,而婭面色則一白。

要說這麽多人當中,此時此刻只有後卿一人最為冷靜,仿佛這被劫持劃了一刀警告的人不是他一樣。

“方才汝如何做到的?”

老實說,後卿這人好奇心並不重,因為他知道這好奇心太重之人,容易生事端一般活不長,然而先前那一幕出乎意料且詭異之事,簡直顛覆了他的認知,是以哪怕好奇心極淺的他,亦忍不住不合時宜地開口問了。

“此乃保命之手段,不外傳。”陳白起一面審視著四周,一面抽空地回了他一句。

後卿一聽,笑了。

“汝令吾越來越好奇,汝究竟何人了。”

陳白起頓了一下,接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若汝當真知道了,或許寧願不知。”

再怎麽說,被一個女人這樣眾目睽睽之下劫持多少會折損了面子吧,另外,私心陳白起不想讓兩人的關系徹底陷入僵局,如她

方才所勸,有些事情凡事留一線,以後好相見,誰知道以後她會是如何光景,世事難料,她不願將自己徹底陷入一個死局當中。

後卿緘默片刻,卻轉眸於婭,道:“婭,去西南方向一百裏處附近的榆樹上接透。”

與婭的茫然不解不同,陳白起一聽這話,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怎麽知道透被她放在哪裏了?!

婭聞言,左右環顧一圈,這才發現透不在後卿身邊:“先生,透……”

“毋須多問,速去。”後卿語氣雖並不強硬,卻有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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