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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輪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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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面倒的圍獵◎

直到隔壁城市的摩天企業霓虹燈再一次照耀進歸墟城,所有人便知道,夜幕降臨了。

“索托斯之眼”正式進入營業階段。

直到賭場開業後的相當一段時間內,姬問柳依然在罵藺長纓。

不是因為強行將他們扣留下來打白工還錢這件事情,而是因為對方的那句“變態面具怪人”嚴重傷到了他。

敘燃見怪不怪地聽著身邊老友的怒罵,靠在一層賭場的站崗位置放空摸魚。要說唯一的慶幸事大概就在於他們不至於喪心病狂到給打手們也穿上清涼賭場套裝,於是兩人總算不用再光著四條大腿到處跑。

“這輩子沒幹過這種事,簡直欺人太甚!”

姬問柳仍在憤憤不平,“燃啊,到時候等那個花臂老哥把通緝犯的信息送過來了,咱們就立馬跑路!再也不來這鬼地方一次了!”

敘燃目光放遠著發呆,好半晌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句嗯。

別人看到這一幕可能以為她是不滿被藺長纓強行扣留之類的情緒,其實敘燃只不過是累了。

在一天之內連續跟實力強悍的刺猬白仙幹了一架,又炸了近百枚以分裂靈根作為能量載體的炸彈,就算是仿生人也是需要充電的。

敘燃一身血肉暫時不需要充電,但是她需要花時間來等自己的靈根修覆。

歷史上分裂靈根的修煉方式聞所未聞,而她是第一個這麽幹的人,便也就意味著沒有前人的經驗可以遵循,一切只能靠自己摸索。

前路迢迢啊。

敘燃難得生出了點類似惘然的情緒,不過僅僅是呼吸之間,這點感慨便淡了下去。

她不像尋常佛修們,每日會花費大量時間在日常省身的功課上。

敘燃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從一開始就知道,一直前所未有的清晰。

“救、救命啊!殺人啦,殺人奪寶了,救命!”

突然,索托斯之眼的賭場外層傳來一道殺豬似的叫喊。原本這道嚷嚷混跡在本就喧鬧且烏煙瘴氣的場所中並不突出,只因那人一路鬼哭狼嚎,簡直就像個全損音質的大喇叭似的全方位回蕩。

等到那人一路從外層賭場中心嚎叫著沖到邊緣,他們才看見原來擁有這種可怖聲線的人竟然還是個唇紅齒白的少年。

少年一身錦衣,上面那枚體感調節器甚至還是今年新出來的單品,可以通過分析周邊空氣情況來調節體表溫度。在歸墟這種底層城市裏大概也只有各大宗的掌門或者天驕們才有資格使用。

那少年頂著人群各異的目光一路狂奔,直到目睹正在站崗的身穿統一黑色勁裝的兩人,眼睛一亮。

“救命!你們是這家賭場的安保人員吧,快救救我,日後必有重謝!”

敘燃垂下眼,口吻冷漠:“保安,保護不了任何人。”

少年:“……”

他哽了一下,而就是在短暫楞住的時刻內,身後的“追兵”也終於顯了身形。

“勸你們想管這事之前,先都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分。”

推開人群大步走來的竟是一名金發碧眼的異鄉人,與混血立體的外表對比強烈的是他的口音,簡直比地道歸墟市原住民的還要標準。

“這小子偷了喬少的東西。”

金發大漢身邊另一個體型同樣剽悍的男人這樣道,這話一出,周邊本來看這少年出身優渥想要借此撈一筆的修士們頓時打消了念頭。

姬問柳清了清嗓子用眼神示意,敘燃仍處於恢覆靈根的休養中,只懶懶道:“喬少是黑市喬家的獨子,他父親跟藺長纓一樣,同屬於黑市三大裁決者。”

姬問柳了然。

“我才沒有偷!”少年頓時一副被侮辱了的表情嚷嚷起來,半晌在金發大漢可怖的表情下縮了縮脖子,但仍躲在兩個“保安”身後堅持反駁。

“那是我跟他打賭,誰輸了就可以將那本上古劍譜殘頁帶走,是他自己輸不起!”

劍修。

敘燃掀起眼皮飛快在少年虎口的老繭處掃了一眼,有了判斷。

那個所謂的喬少並沒有露面,大概是覺得親身參與進這種程度的小打小鬧有些掉價。

兩個大漢神情也逐漸開始不耐煩,金發的那個直接動手想要將少年給拽出來。下一秒姬問柳的整條手臂卻是被牢牢扒住,少年哭天喊地的樣子活像是被當街強搶民女。

“大哥!你救救我吧,我家裏有錢,只要你救我一定會重重謝你的啊大哥!”

驟然放大數倍的全損喇叭音質回蕩在姬問柳耳邊,他面具顯示屏上的線條都在震顫。姬問柳忍無可忍,不禁道:“既然看起來你家裏也有點勢力,那為啥不聯系你家裏人去跟那個喬少談啊?還有,劍譜又不是什麽稀罕東西,更何況是殘頁,至於為了個破劍譜把一大少爺逼成這樣嗎?”

就在雙方互相拉扯的動作裏,敘燃聞見了從少年身上傳來的,特殊化工氣體的味道。

——在她居住的漢天大道貧民窟,背靠城市工業處理廠,空氣中飄蕩著的到處都是這樣的有毒廢氣。

敘燃突然開口,“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死命扒拉著姬問柳,聞言楞了一瞬,下意識道:“白星。”

“白這個姓並非幾大宗門的直系姓氏。”

少年抿唇,“我沒說我出身於世家,但是……如果你救了我,我肯定有錢給你的,這點絕不會食言。”

姬問柳拿餘光瞥了眼身邊神情似有波動的佛修。

“你又是誰?”金發大漢以不善的目光望向敘燃,“既然在索托斯之眼工作,你就應該知道喬先生……”

敘燃後退一步,單手利落地將那個名叫白星的少年扯下來推過去。“給你們。我工號是A8302,記得讓負責人給我發獎金。”

大漢/少年:“……”

在白星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還是哭天喊地一路被兩人拽走了。

被帶進包廂的最後一刻,少年突然憑蠻力猛地回過頭,死死盯著站崗位置的方向大聲道:“我記住你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一定會站上峰……”

他話語根本沒說完,那個混血的金發壯漢一把拎起他脖頸將人踢進了包廂。厚重的電子門關上,擋住了外部一切窺探視線。

姬問柳回過頭,“你怎麽知道他是假少爺,家裏根本沒錢?”

“因為他是劍修,家裏稍微有點門路的都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去學劍。”敘燃很快將目光從那間包房轉移,“一劍破萬法的時代早就過去了。現在的劍修,不過只能吃著百萬年前的老本,渾渾噩噩地在底層給人當狗罷了。”

她垂眼這樣道,語氣中沒有遺憾也並無自傲,只是在陳述這一件事實。

姬問柳聽著這話也不免生出了幾分兔死狐悲式的感慨。他長嘆一聲,剛有了幾分感悟想與她討論,就見下一秒那個貌有慈悲的佛修徑直從懷裏掏出半本劍譜。

姬問柳:“………………”

“不是,你真不做人啊,那個小孩他才多大?!”姬問柳不可置信道,“你就算不救人家,也不至於毀了人家的道途吧?”

“哪有那麽嚴重。”

敘燃一目十行地快速將殘頁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又翻出個人終端在上面劃拉兩下。

“古早時期劍道大能華霄尊者的手繪劍譜,重置版在8068年由保護廢物化石協會印刷出版,出版社的還是全的。”

她翻了下那半本殘頁,“跟出版社的都對上了,就是一樣的劍譜。”

姬問柳嘖了一聲,“那叫白星的小孩跟那個什麽喬少爺,他倆是單純缺心眼還是有其他的過節?”

“不知道。”敘燃以一個極為自然的動作將劍譜揣回懷裏,“但留著這個,白星說不定可以幫上忙。”

“畢竟,鬼修最喜歡的獵物就是這種細皮嫩肉又軸又倔的少年。”

於是姬問柳無比熟練地開始在心中為那個名為白星的少年祈禱。

他祈禱到一半的時候,藺長纓找過來了。

出乎意料的,卻不是為了那名喬少爺與白星的事情。這位藺家家主頂著一眾敬畏目光徑直走向敘燃,淡淡道:“跟我走。”

姬問柳站在執勤崗位上還有些擔心,但見敘燃問都沒問擡步就走像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也只得暫時放下心來。

“……你不問我帶你去幹嗎?”

藺長纓瞥了眼默不作聲跟在後面的佛修,她顯得有些低迷的樣子,看上去像是因為被迫當打手還債而不爽。

“無所謂了。”敘燃手腕沒骨頭似的晃了晃,盡量在有限的時間之內想要把分散的精力給養回來。

藺長纓見狀瞇了瞇眼。

她們一直上至賭場的核心區五層以上,這個時候甚至整體的布局環境都開始發生了微妙轉變。就連周邊的負責服務人員也全部換上了藺家的核心出馬弟子,無處不在的安全眼翕動著,圍繞在這一層眾星捧月的錦衣修士們身邊。

敘燃看出來了,要是說外層是給歸墟市的賭佬窮鬼們玩的地方,那麽在這裏聚著的,便是中上層階級的世家子弟。

“沒別的要求,不管你用什麽手段,給我贏下來就行。”

藺長纓突然在她身邊輕聲開口,狹長的眼瞳中閃動著冷光。

——“出了任何事我擔著,而你負責贏——每一場。”

“……”

在厚重感應電子門緩緩開啟在眼前的瞬間,敘燃知道藺長纓來找自己的原因了。

所有修士的目光於一瞬間集中在她身上,在那之後,是一座偌大設施齊全、甚至每一寸土地都精心翻修過的,超大型綜合虛擬靶場。

修真界不屑於使用凡人制造的武器,但自從科技革命之後宛如刻在血脈中的令人振奮戰栗的本能,卻始終影響著這一代的修士們。

敘燃一步步走入那耗斥重金就只為了給這些上層修者提供玩樂享逸的擬態作戰靶場。

她指尖拂過陳列架上,一把把沒有經過任何改良手段,純粹是凡人們最初一代設計出來用以投入戰爭的原裝槍械。

明明只是最普通連沒有靈力的小孩都能使用的武器,當佛修的纖長指節一一拂過冷硬槍體之際,一股前所未有的靈魂共鳴震蕩卻恍惚讓所有修士們生出了錯覺。

那雙手除了禮佛,生來便是該握槍的手。

藺長纓目光有些覆雜地投去一眼,再次說明了規則。

“在場地之內,所有修士的靈力與法器皆被禁止使用,修為被壓制到同一境界。也就是說,除了手裏的槍,沒有其他任何東西可以幫助你們。當然,我們將內裏的配置子彈換成了更安全的彈藥,憑各位的修為很難被真正傷到,請大家放心。”

下一秒她就見敘燃握著一把原裝鳥狙,站在陳列架前無聲地笑。

開始沒有人註意到她在笑,直到佛修肩膀聳動的幅度越來越大,逐漸到了一種不可被忽視的地步。

“一個人只能選一把槍,還是都可以選擇?”

敘燃伸手將墜到額前的碎發捋到腦後,嘴角向兩邊咧著,語氣中是濃烈到不可忽視的笑意。

藺長纓突然覺得自己接下來的這句話有些脫口困難,她掃視一圈神情各異的參賽修士們,抿抿唇最終還是道:“不限數量,任君挑選。”

“你就想贏是吧?”

“……”

佛修握著那把鳥狙,路過毒蛇的身側時偏頭這樣道。藺長纓凝視著周圍一張張熟悉面孔,眼中閃過驚人的磅礴野心。

“是,你負責贏,出了一切事我都擔著。”

“好。”

握上冷硬槍管的瞬間,敘燃連身體裏仍處於虛弱狀態的靈根修覆後遺癥都再註意不到。她瞳孔放大,一步步地走向場地中心的擬態作戰靶場,有修士認出了她的身份想要戲謔兩句,卻在目睹到漆黑瞳孔裏一種堪稱病態的興奮瘋狂時猛地僵硬在原地。

“都快過來啊。”

佛修站定在擬態靶場的入口,瞳仁興奮到翕動戰栗,嘴角瘋狂上揚的笑容一時讓在場最有把握的修士也不禁踟躇幾分。

紅色警報燈亮起,倒計時即將結束的瞬間,不知從誰的槍口緊張噴發出一道子彈。這一聲槍響宛如什麽不得了的預示,下一秒宛如響徹在煉獄的噠噠機槍掃射聲炸裂在所有人耳畔,佛修單手提著幾十公斤重的高射機槍,在極為恐怖的後坐力下手腕卻穩當如磐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震耳欲聾的重機槍掃射與恣肆笑聲使得場地都染上幾分癲狂,其實本來即便是這種程度的武器掃射,憑這些修士們的身體素質想要避開也不是難事。

可自那個佛修身上傳來的恐怖氣勢,對於每一種槍械都了如指掌、一往無前的瘋狂決絕,甚至只是看著就已經卸了一半的勇氣。

連想象勝利的勇氣都沒有,還拿什麽贏?

“不反擊嗎?我都站樁在這重機槍打靶了,都不上來抓我?”

敘燃歪了歪頭,不知想到了什麽,在散落一地的子彈殼裏又是自顧自地笑起來。

“那就換種方式啦!”

佛修突然開始在模擬出的擬態戰場中奔跑起來,轉瞬間便消失了身形,這一下動靜仿佛總算驚醒了大部分修士。見她主動放棄了那威懾力過於可怖的重武器,也紛紛拾起精神打算認真應對。

高草叢後的一名修士卻突然後仰到地!

“老紀!”

自發組成一支隊伍的其餘修士們驚恐起來,只因一名同伴悄無聲息地倒下。而下一秒,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隊伍中又一名以身法聞名的體修眉心中彈,竟是連閃避的姿態都沒有做出來。

如果說一人是僥幸,那麽在眾人眼皮底下被淘汰的體修同伴,就無異讓比賽變成了一部慘遭一面倒屠殺的驚悚片。

佛修那張平日看來皎白漂亮的臉蛋在此時此刻變成了所有參與擬態戰場比賽修士們的噩夢。

鳥狙,最便利的專用狙擊步/槍,因為身輕敏度高的種種優勢而犧牲了威力。除非一槍爆頭,不然無法在擊中其他身體部位時瞬殺。

然而一個接著一個倒在面前的同伴,連中彈位置都如出一轍的淘汰方式,卻無疑在說明著那人的槍有多準,對於距離的把控到達一種堪稱恐怖的地步。

當人們開始驚慌下一個輪到的是否是自己的時候,這場比賽的本質已經改變了。

連射機槍,鳥狙,連狙,栓狙,單發/半自動步/槍,卡賓,噴子,雙槍,沖鋒……

每一道振頻不同的槍響,一名修士便被精準淘汰出局。

這已經不是比賽,而是一面倒的單人圍獵,“靶子”就是那一個個卷入擬態戰場範圍之內的修士。

……

從模擬靶場出來之後,敘燃與姬問柳很快也結束了一整晚的安保巡邏工作。

終於在臨近賭場閉店的關頭,藺長纓身邊的手下帶來了鬼修的信息。

“查到了,兩天前來黑市辦假/證的那個修士化名為‘河彥’,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在臨瀾北路一處低價出售的‘樓中樓’裏,這是地址。”

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因為要處理後續的善後工作,藺長纓本人在那場“比賽”結束之後就沒有再露過面了,只是托人給她帶了句類似於感謝的話語。

也是很久沒有再那樣酣暢淋漓地使過槍。雖然因為過度的體力透支現在她手腕仍然是酸軟的,但是敘燃對於那場比賽仍然表示,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多舉辦、多邀請她參加。

(藺長纓:沒人會再跟你打了。)

敘燃脫下統一制服換上自己的法袍,瞥了眼發過來的地址。

“嘖,這地方比漢天大道還要亂,那鬼修逃出來的時候有時間偷火焰之劍沒空偷點錢?”

“拿到錢也用不了,他們那種身份的紅名通緝犯只要一涉及到通行幣交易就會立即被我們定位。”

姬問柳抖了抖身上的仿古制白袍,在離開賭場烏煙瘴氣的場地範圍後,終於覺得自己又有了底氣,徹底擺脫“人到中年出賣色相”的窘境。

“那我們現在立刻跑一趟?”

“等等。”

敘燃說完就直接挑了個賭場後門的出入口往邊上一蹲,指節在空氣中輕點著,似是在無聲倒數。

當她數到第五百七十二下的時候,一個麻袋憑空從二樓的窗臺砸下來,把毫無防備的姬問柳嚇了一跳。

“走吧。”敘燃麻利地扛起麻袋,看上去像個偷孩子的拐騙販。

……

兩人在一個至少是安全眼很難檢測到的角落裏,抖落麻袋將滿身是傷的少年放了出來。

雖然看著青一塊紫一塊的,但比起黑市賭場那些常見的整人手段來說,這些已經算是輕傷中的輕傷。

果然沒過一會白星就悠悠轉醒,他眼神迷茫了半晌,在聚焦到佛修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時騰地一下從地上竄起來。

“是你!”

白星在想起一切之後看著敘燃更是咬牙切齒。然而還沒等他細數出些罪行來進行控訴,敘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本劍譜殘頁塞進他懷裏。

語速極快道:“昨天你掙紮的時候掉地上了,正好被我看到給你撿起來,下班後在賭場門口等了你一晚上想還給你。”

姬問柳:“……是的。”

白星抱著那本劍譜,臉上的神情有些傻氣,是一種介於憤怒與慚愧之間的糾結。

半晌他小心翼翼地檢查了幾番封皮與內容確定無誤,才小聲道:“那你、你昨天晚上為什麽要那樣對我?”

敘燃煞有其事,“因為那時我無能為力。我說過了,保安,保護不了任何人。”

姬問柳終於昧不過良心,默默起身不再聽她拐騙無辜少年的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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