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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冊封(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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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冊封 (27)

“各取所需”,可如今卻比朋友還親密。

思及此,靜嘉對上岳以睦一雙黑亮的瞳仁。“王爺,你會舍不得我嗎?”

“自然。”

“你為什麽要舍不得我?”靜嘉眼神變得犀利,她擡首望著岳以睦,逼著他不躲閃,也不錯開。

岳以睦被靜嘉問得一怔,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靜嘉。難道他不該舍不得她嗎?她是那個不期而至的伯樂,是他給出過許諾的少女,更是自己本該娶到身邊的小妻子啊……

靜嘉定定地看著岳以睦,兩人就這樣對峙著。

岳以睦低首,他能從靜嘉的眼裏看到清澈瞳仁中的自己,帶著……溫柔與包容的自己。

他開始漸漸明白靜嘉在提醒他什麽,早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把靜嘉放在心裏一個特殊的地方,會在乎,會看重,會用這樣不設防的心態來對待。

他們本不該這麽親密的。

但又能怎樣呢?岳以睦還是偏開頭,躲過了靜嘉的註視。“本王是一定要走的。”

“我知道,我又沒有攔著你!”靜嘉見岳以睦沒有領會精神,不由生出惱意,這分氣惱,好似從五臟六腑聚集出來,一直湧上她心頭,她只覺自己的心越跳越快,仿佛不受控制一般,連頸間都有著激烈澎湃的搏動。

靜嘉眼底微微發酸,她能感到自己鼻翼在顫動著,一個繃不住,就會落出淚似的。

可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軟弱,他就要走了,她不想讓他記住她哭過。

靜嘉站起身,倔強地擋到了岳以睦面前,“我會等你的,王爺,你記得回來,聽說雲南氣候宜人,四季如春,你別忘了京城可還是會下雪的!”

你走了,傘也遮不住的風雪,就再也沒有人會替我擋去了。

岳以睦被靜嘉的話戳的心尖一酸,他自然會回來,把這樣的傻姑娘留在京裏,他怎麽會舍得?又怎麽會放心?岳以睦伸手拉了拉靜嘉,溫聲安慰她,“也不是立時就走,只是過來同你報備一聲……讓你有個準備。”

靜嘉點了點頭,“謝謝你,沒有瞞著我。”

倪子溫這樣對付他,他卻還敢將這些事同自己兜底,靜嘉知道,這樣的信任本身就很珍貴。

岳以睦噗地一聲笑出來,“傻姑娘,不客氣。”

這一次,岳以睦離開,靜嘉親自去送了。岳以睦策馬離開的背影,沒有半分留戀,意氣風發的樣子,好似他二人第一次相見一樣。他不羈地從馬上躍下,殺一整個倪府的賓客一個措手不及。

他的離開,好像也註定會這樣匆忙。

靜嘉本以為這就是最後一次分別,說了再見,就真得要很久很久才能再見。即便岳以睦承諾會回來,但又豈是像他說的那樣簡單。

一旦太子登基,岳以睦的敵人就成為了這天下權利最大的人。不論是岳以睦還是她自己,無非都是生死予奪。

所幸,在婚前的第四日,岳以睦又給了靜嘉一次道別的機會。

那一日下了滴滴答答的小雨,岳以睦依舊是策馬而來,衣服上有著微微的濕濡。湊巧的是,那天倪子溫竟然告病未去上朝,因而岳以睦來的時候,自然先去拜訪了倪子溫。

靜嘉得了消息就忐忑的不行,父親和岳以睦可謂是水火不容,獨處的談話,如何能平靜?

然而,出乎靜嘉的意料,這岳婿二人不僅聊得十分歡暢,竟大有意猶未盡的架勢。靜嘉本以為,臨至婚期,岳以睦如何都不會再來見自己,但這一次,他仍是照舊提出了想見靜嘉的請求。

倪子溫自認勝券在握,便也不在乎讓岳以睦再與靜嘉來往幾次。他讓人請了今年靜嘉到花廳,乖覺地留了二人空間給他們。

靜嘉進來顧不上行禮,第一句話便是“你怎麽還沒走”。

岳以睦啞然一笑,無奈抱臂,“怎麽?本王不走你還要趕我不成?”

靜嘉楞了楞,臉上的急切瞬間變成欣喜,“你不走了?朝中的事情有轉機了?我爹肯幫你?”

看著靜嘉滿面驚喜的神采,岳以睦心裏突然就難過起來。倪子溫怎麽可能會幫他的忙?適才兩人的談話也不過是互相試探對方的底線。這是岳以睦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向倪子溫確認,靜嘉不會成為他與太子之間的犧牲品。得知這一點,岳以睦才能放心的走。

岳以睦幾乎不忍告訴靜嘉,倪子溫浸淫政治多少年,年富力強就爬到了今時今日的地位,豈會是那麽好說動的?他是註定要走的,而且……就在今天。

見岳以睦沈默不語,靜嘉的嘴角的笑漸漸僵住,她坐到岳以睦的下首,喟然一嘆。“我又犯傻了是吧……”

“沒事,習慣了。”事已至此,岳以睦也不想讓靜嘉擔負太多的不快,故作輕松地玩笑一句,“我來……是想你幫個忙。”

靜嘉挑眉,“什麽?”

“令尊的人盯得太緊,我恐怕要從你這裏走。”

靜嘉突然怔住,她沒料到岳以睦竟然會拿這麽重要的事情找她幫忙,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岳以睦,試探地問:“你是說……從倪府走嗎?”

岳以睦點了點頭,“令尊安排的人,自然只有在貴府他們才能有所放松,還得是令尊在府上的時候。”

“你是說今天?”倪子溫可不是日日都不上朝,今天實在是一次例外。

見靜嘉聽懂他的潛臺詞,岳以睦一笑,不過也只是須臾,岳以睦很快就將笑容收起,滿面嚴肅,“我知道有些強人所難,本不想來麻煩你,但是,我別無他法……這裏最危險,卻也最安全。”

靜嘉當然不會拒絕岳以睦,她能幫他的次數少之又少,難得岳以睦開了口,靜嘉怎麽會錯過這絕無僅有的機會?

他是需要自己的……靜嘉反覆告訴自己這句話,在這個節骨眼上,大概只有這樣的話能安慰到自己了。

“後門人多且雜亂,你從那裏走怕是太容易被註意到……”靜嘉迅速地進入狀態,盡管岳以睦不說,靜嘉也能猜到他的時間絕對是有限的。倪子溫未去上朝的消息,岳以睦只可能是朝會上才得知,遇上這樣的機緣,他料必是匆匆趕來,定沒有萬全之策。

靜嘉盡可能地替他想到一切的辦法,她要他平安的離開,再平安的回來。

“東側倒是有一個偏門,不過尋常應該不會開著,鑰匙大抵在我嫂嫂手中。”

靜嘉踟躇了一陣,擡首看向岳以睦,不等她問出口,岳以睦搶先道:“不能讓趙氏知道!”

“怎麽?”靜嘉雖並未打算告訴趙菡,但岳以睦情緒突然這麽激烈,卻是嚇了靜嘉一跳。

岳以睦眼神陰鶩,低哼出一聲,“趙氏一族不可信……就是毓慎娶的好媳婦,每日從他書房裏偷毓慎擬的文章往趙家送……那賤人倒是裝的妙,瞞毓慎竟瞞了這麽久,本王險些以為她姓姚!”

靜嘉顯然是被岳以睦說的事情驚到,久久沒有回神,她從來沒想到趙芙竟會背叛毓慎,毓慎待她那麽好……好到肯來求自己,放棄婚約,罔顧十餘年的情分。

可她竟然背叛毓慎!

見靜嘉出神,岳以睦才察覺到自己無意中透出了毓慎千叮嚀萬囑咐不讓告訴靜嘉的事情。毓慎與靜嘉一起長大,自然知道靜嘉心事素來比旁人重,想讓她不擔心別人,簡直是天方夜譚。

“靜嘉……”

岳以睦試探地喚了靜嘉一聲,靜嘉驀地回神,極力掩飾著自己的失態,“那個,側門的鑰匙,興許母親那兒也有,綠玉常從側門溜出去買些零嘴吃,我打發她去要就是。”

言罷,不等岳以睦回話,靜嘉便起了身,匆匆推開門喚了綠玉,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綠玉稱是而去。

待靜嘉退回來,岳以睦還是滿面擔憂地望著靜嘉,靜嘉觸及岳以睦的目光,不由一楞,她強作一笑,假意嗔罵道:“別這麽盯著我,好像你是救世主一樣,別忘了,現在你有求於我呢。”

岳以睦配合著微微一笑,收起眼神裏的憂色,順從地應好。

不用太久,綠玉便順利的拿了鑰匙回來,她不知靜嘉究竟要做什麽,因而喜滋滋地邀功道:“正巧鑰匙放在了雲蘆姐姐那裏,不等奴婢說話,她便猜到奴婢是來借鑰匙,痛痛快快就給奴婢了。”

109駕崩

三月的雨,一會兒停,一會兒又重新下了起來,雪桂推開花廳的門時,恰好便是雨水正豐沛的時候,她皺著眉喚了聲綠玉,聲音不大不小,卻讓回廊裏立的幾個低眉順目的婢子小廝都能聽見,“你去小姐房裏把小綠取來,王爺要看呢,記得再替小姐捎把傘來。”

綠玉脆生答了是,連蹦帶跳地便往宜寧院去,雪桂的眼神伶俐地將四周一掃,喚了立在穿山游廊前的一個小廝,“我記得你是前院兒的吧?麻利兒去找一趟劉管家,就說二小姐要一把大一些的油紙傘,一會兒王爺走的時候會用。”

那小廝神色裏俱是猶豫,“好姐姐,我這兒正當著值,你讓我去找劉管家,我不是自討苦吃麽!”

雪桂冷下了一張臉,仿佛頗是不屑,“我管你吃不吃苦,二小姐的意思你還敢違背不成?今日王爺來時淋了雨,身上都濕了,可叫小姐心疼的不得了,你若是再磨蹭,仔細小姐將氣全撒在你身上。”

“是是是,我這就去。”那小廝朝門邊兒的一個夥伴使了個眼色,一溜煙地跑走,雪桂瞧著他跑得遠了,方回身進了花廳,將門一合,同靜嘉認真道:“二小姐,人都支開了。”

靜嘉手裏攥著一方絲帕,藏在帕子裏的指尖有著微微地顫抖,“王爺,趕緊走吧,綠玉會在修懿園門口等你……怎麽去園子,你該知道吧?”

“知道。”岳以睦伸手,用力將纏繞在靜嘉指尖的絲帕奪走,“絲即思也,給我留個念想。”

靜嘉只覺掌中一空,心裏也是一空,她下意識將兩手收到背後,交握在一處,不讓岳以睦察覺到她的忐忑和不舍。“都什麽時候了,還要搶人家東西,快些走吧,穿山游廊後面,順著小徑直走便是園子,小心別讓人瞧見。”

岳以睦將絲帕揣入懷中,朝她安撫一笑,“本王記得。”

言罷,他向阿童使了個眼色,阿童拿著他隨身而帶的馬鞭同雪桂一起出了花廳。

見阿童出來,幾個盯著花廳動靜的人眼神都是一亮,他們最先看見的便是阿童手裏那根鑲著紅寶石的馬鞭。

“雪桂姑娘,你說你們二小姐,怎麽天天那麽多話要跟王爺說呢。”周圍幾人都能看出阿童臉上的不耐來,“王爺走不了,害的我也要在這兒等著。”

雪桂依舊是方才那般愛理不理的模樣,淡掃了阿童一眼,便抱臂往一旁的紅柱上靠去,“讓你等就等著,哪來這麽多廢話。”

阿童聞言,扁了扁嘴,果然沒再多話,而周圍人卻大抵能猜到臨淄郡王和靜嘉在房裏必是好一陣悄悄話要說。

想起坊間所傳的那些閑言碎語,眾人心裏不由感嘆,王爺和二小姐果然是兩情相悅,還沒大婚,都頗有些如膠似漆的意味了。

幾個被倪子溫安排來盯梢的人齊齊將註意力落在了阿童手裏握的馬鞭上,岳以睦既是騎馬而來,必定也會騎馬而去,這幾乎不離身的馬鞭都不在他手上,想來,岳以睦也走不了。

花廳外,大家各懷鬼胎,花廳內,岳以睦與靜嘉亦是各有心事。

“傻姑娘,別同你父親鬧翻,本王不在,可沒人護得住你。”

靜嘉忍著眼底濕熱,回身將窗戶輕輕推開,盡可能不發出驚動別人的響聲。她背對著岳以睦,粉衫兒寬袖被風得向後揚去,很多年以後,岳以睦都還能想起今日的這番場景,靜嘉就像一只蝶,忽閃忽閃翅膀便可飛出他的掌心。“哪這麽多話,遲則生變,別讓綠玉等得急了。”

岳以睦情難自禁地伸開臂,將靜嘉驟然攬入懷裏,“我反悔了,你還是等我吧……臨淄王妃的名頭不好聽,你等我,我回來給你換一個。”

他話裏是玩笑,可靜嘉卻分明能聽出他聲音裏的哽咽。靜嘉咬牙掙開了岳以睦的懷抱,佯作羞惱,“你這樣的輕浮浪子,我才不要等。”

言罷,靜嘉伸手在岳以睦後背上推了推,“快些走罷。”

岳以睦利索地翻身從窗戶裏躍了出去,隔著一道窗,岳以睦又重覆了一遍:“浪子回頭金不換,你還是要等我。”

靜嘉鼻尖發酸,將岳以睦搭在窗上的手生生掰開,“那你快一點回頭,我怕我等不及。”

“好。”

見岳以睦鄭重應下,靜嘉麻利兒地將窗扇一合,那張熟悉的面孔,終於從她的眼際中消失。

靜嘉背過身,不敢再多看窗上印著的倒影。

岳以睦是從一刻才突然意識到,哪怕以後相隔千萬重山水,他大概都不會忘掉這個女孩。

有些時候,分別的意義便在於告訴我們,有些人你註定還會再相聚。

只要你想,只要你舍不得,只要你願意。

靜嘉覺得她等了好久,綠玉才終於敲響花廳的門,靜嘉克制住聲音裏的澀意,故作輕快地揚聲道:“快進,王爺都等不及了。”

綠玉聞言方將門推開了一道縫,拎著小綠進來。小綠見到靜嘉,雀躍地蹦了兩下,“二小姐!二小姐!”

靜嘉將手伸進疏絲鳥籠中,撫著小綠的翠羽,極輕地問著綠玉,“王爺走了?”

“嗯,走了。”

“一個人?”

綠玉點了點頭。

靜嘉長出了一口氣,收回手,她下意識地想從袖筒裏摸帕子,卻忽然想起她的絲帕已經被岳以睦拿走了。

連同她的心,她的期待,她的歡喜都一起帶走了。

靜嘉動作頓住,片刻方問綠玉要了塊帕子,她輕輕拭著指尖,悵惘地盯著籠中不知主人情緒低落的小綠。

“嘿,小綠。”靜嘉擠出了一個一點都不好看的笑臉,“以後我可就剩你了。”

綠玉看著自家小姐明明難過的不行,卻仍然勉力將嘴角彎的更深一點,忍不住心疼,她開口努力勸著靜嘉:“小姐……王爺會回來的。”

靜嘉重重點頭,“我知道,他肯定會回來的。”

倪子溫從來不會想到,岳以睦會以他的家作為起點,開始一場顛沛流離的逃亡。當派去盯梢的人將岳以睦確實已經消失不見的消息告訴他時,已經是岳以睦離京的第三日了。

明日便是靜嘉的婚期,靜嘉的妝臺上擺著精致的翟冠,一方紅蓋頭疊了兩折,擺在翟冠的旁邊,靜嘉撫著翟冠上的珠翠,不由感慨,這麽漂亮的翟冠,她卻是沒有機會真的戴著出嫁了。

與此同時,倪子溫的書桌上擺著厚厚一摞太子黨人收集來的岳以睦覬覦帝位的證據。

他本打算今日早朝呈給皇帝,卻沒料到,岳以睦竟從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太子震怒,原本布好的局,只差最後收網,獵物卻堪堪逃掉。他現在將證據送到他父皇的枕席前又如何?他的親信隊伍鎮壓在京,以防皇帝駕崩,臨時生變,精兵強將,他如何能舍得在這個節骨眼上派出去追拿岳以睦?

可若是等……太子跪在乾清宮側間外,他身後跪著的是皇帝後宮嬪妃,嚶嚶壓抑的哭泣恍若一個極細的弦線,勒在他的額上,勒得它腦仁生疼。

等不及了。

他的父皇命懸一線,等國喪完畢,他順利登基,岳以睦怕是早就到了雲南,有木氏護著他,他大可安心做他的土皇帝。

太子的拳頭越攥越緊,手背上青筋突起,連帶著他整個身子都發著微微的顫抖。

正這時,皇後撥開垂帷,哀憫的眼神落在太子身上,她穩步走向自己唯一的兒子,壓低了聲音勸道:“堅強些,你父皇就要去了,這個皇宮,這個江山,都等著你來主持大局呢。”

太子點了點頭,撐著地案準備起身,跪在他身邊的太子妃章氏趁勢扶了他一把,太子將眼神落在妻子身上。章氏眼眶發紅,卻仍然透出堅定的目光,“殿下去罷。”

皇後親自替兒子打起了垂帷,溫柔的手搭在了太子肩上,“去和你父皇好好說會話,你知道的,他一直最疼愛你,也最看重於你。”

太子頷首,微彎腰進了寢殿。

岳以睦,你逃了又如何?你是孑然一身,可本王卻有母後,有賢妻章氏,愛妾倪氏,還有牙牙學語的嫡長子。

而岳以睦,你以為你有什麽?

這天下,註定是我的。

“殿下!”不等太子走到皇帝的身側,太醫已是紛紛跪倒在地,“皇上……殯天了!”

太子腳步一頓,不敢置信地看向龍榻上那個雙目已合的君王。

岳以睦……這天下已經是我的了。

弘德三十年三月廿七,帝崩,舉國哀慟。六月十八日,先帝梓宮停靈滿九九八十一日,百官送葬。

翌日,太子岳以承即位,改元定坤,登基大典上,岳以承頒下聖旨,大赦天下,封臨淄郡王岳以睦滇王,即日就藩,婚期延至三年孝期滿。封皇三子岳以靖吳王,大婚後就藩。

太子少師倪子溫任參知政事,其子倪敦堂戍邊有功,晉為騎都尉。

永安侯擁立有功,晉為永安公,英武伯擁立有功,晉為英武侯。

靜嘉知道,這看似塵埃落定的平靜,卻藏著一場鋪天蓋地的暗湧。

110岳以睦番外

【一】等我

“北有魏宮,南有木府”,我從小聽母妃這樣吹噓她的家鄉,卻第一次來到這裏,望著輝煌精致的木府,我終於知道母妃所言不虛。

玉龍雪山高聳入雲的身影,潺潺的溪流,大研鎮被這樣安逸的環境所包圍。怪道人們常言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也只有這樣寧和卻廣闊的地方,才會生長出母妃那般剛柔並濟的女子。

六月的大研鎮依舊如春季般溫和舒適,木府的萬卷樓中淡淡的檀香靜氣凝神。京城的信使剛剛為我帶來一切我想要知道的信息,岳以承如願以償的即位,母妃被軟禁起來,倪家、趙家、蘇家……太子黨統統封官晉爵,勝者王,敗者寇,這是我和大哥都明白的道理。

暗中角逐已久,而這樣狼狽出逃的一天,卻是我始料未及的。

太子的人射了我一箭,箭傷落在左肩上,差一點,差一點他就成功了。但我還是在舅父的庇護下,成功逃了出來。

舅父再三同我確認,這樣的冒險,是否還要再來一次。

彼時我肩傷未愈,說是顛沛流離絲毫不過分,為了防止父皇駕崩後太子再派人來追殺,舅父將手上全部的人手分成兩隊,掩飾路線,從鄴京到大研的這一路,草木皆兵,膽戰心驚,舅父親切但責備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阿睦,你要想清楚,你阿媽還在鄴京。”

箭傷隱隱作痛,我卻不假思索的點頭。正因為母妃在鄴京,我才要回去。

我知道,母妃會一直等我回去,還有另外一個人,也在等我。

【二】妻子

那一日受傷時,從她那兒偷來的帕子被血染得鮮紅,舅父安排來服侍我的丫鬟阿香替我洗了好幾次,都沒有將帕子上的血汙洗掉。

阿香捏著那帕子問我是不是我妻子送的,我想了想,還是搖了頭,“她本來可以成為我的妻子,但她現在還不是。”

總有一日,我將會以最隆重的婚儀宣告天下,倪靜嘉是我的妻子,是從今以後與我相濡以沫的人,我們的結合將成為普天之下乾坤清寧的象征,天下安定與否,便只在我二人一念之間。

“她為什麽不跟你一起來呢?”阿香仰著脖,認真地問我,“她會等你回去嗎?”

我不知道該如何向這也一個小姑娘解釋比起跟我逃亡,留在鄴京面對風雲動蕩和父母的安排是更可怕的事情,而我更不忍啟齒的事情是,我沒有能力帶著靜嘉一起離開,我尚且不能自保,如何護得她的周全?

我幾乎可以料想,靜嘉送我走的時候是要鼓出多大的勇氣去忍受分別和我離開她要面對的風浪。

一個被延滯的婚事,和一段被拿出來任人置喙的往事。

無論如何,我註定是有負於靜嘉。

可這一切我沒法向任何人傾訴,希望我長久留在木府的舅父不行,這個善於傾聽卻實在不谙世事的阿香也不行。

她實在太小。

【三】意外

阿香比靜嘉還要小,她只有十四歲,黝黑的皮膚和微胖的身材與大研鎮多數的女子一樣。但她還有一雙明亮的眼,我知道她是一個很好的小姑娘。

這雙眼常讓我想起第一次見到靜嘉的樣子,她就像阿香每次擡頭看著我一樣,頂著黑曜石一般炯炯有神的眼望著孫毓慎。那個時候毓慎還沒有比她高那麽多,兩個素有青梅竹馬之稱的人站在一起,說是金童玉女毫不為過,

那個時候,他們兩人都沒再說話,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之前說了什麽,靜嘉的眼神晶亮極了,而毓慎也是頗為認真的樣子。

大概毓慎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對著靜嘉的時候,總是十分認真的樣子。

我以為,他們會毫無疑問的在一起,雖然我並不覺得這兩人之間,真的是愛……大概,更像是習慣?

直到我發現毓慎和趙芙的事情。

趙氏長得確實很好看,毓慎的動心實乃情理之中。但我總覺得他是新奇多過歡喜,他待趙氏的態度,頗有幾分對寵妾的偏愛。但做毓慎的嫡妻……趙氏實在欠了點兒火候。然而,憑趙家的身份,即便是做貴妾,孫毓慎下輩子也娶不到趙氏女。

想到那個固執有堅持的小姑娘,我自然而然將這件事告訴了她。

我以為她會滿心警惕,想盡辦法盡快促成自己和孫毓慎的婚事。但她竟然放棄了。

那個可以為一首詩敢和我小姨子撕破臉的女孩,怎麽會在這件事上表現得如此軟弱?她輕而易舉的選擇了退出,哪怕我明確的告訴她,只要她願意,我甚至可以出面促成她和毓慎的事情。

她實在是我生命中的一個意外,從出現,到她暫時的退場。

【四】喜歡

我走得匆忙,她明明不舍,卻沒有為落下一滴眼淚。

不哭也好,我喜歡堅強的姑娘……我喜歡她。

如今相隔山水迢迢,我卻終於知道了那個問題的答案。

——你為什麽要舍不得我?

傻姑娘,因為喜歡。

因為喜歡你的果決,不落一滴眼淚的送我離開。因為喜歡你的固執,即便姚氏自作主張定下了那三首詩魁,你仍敢塞給阿童另一張詩箋。因為喜歡你偶爾才露出來牙尖嘴利的模樣……“和你今日同居一室,我才更要沒臉。”“可別說出你的身份來,丟就丟自己的人,別連帶著你父母一起倒黴。”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識你的說話不饒人,你竟然半分餘地都沒給姚氏留。那日回去我暢快淋漓的笑了好久,毓慎看著我樂不可支,滿面不屑。

你一定猜不到他說了什麽。

“臣可是從小這麽被她罵到大的,王爺您這是把快樂建立在臣的痛苦之上。”

我又笑他最後一句,他卻告訴我,那是他從你那裏學來的話。

良久,毓慎幽幽一嘆,“臣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肆無忌憚的和她互相打趣了。”

靜嘉,你知道嗎,他和趙氏婚後常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錯的決定。我不敢告訴他,他大錯特錯,錯過了那個古靈精怪,毫無心防的你。

毓慎偷著送我出的京,他大概有預感,當日雖是生離,可也許來日便是死別了。

他說他一點都不怪趙氏,他說他是自作孽。

錯過了最合適的人,錯過了一生安穩的可能。

毓慎同我道珍重,可我想,他大概還想讓我珍惜你。都說失去了才明白什麽是可貴,他懂了,卻怕我還不懂吧。

【五】珍重

我不是他,我當然懂。

從一開始對你的每一個許諾和照顧,都因為我知道你值得。

善良的女孩應該得到幸福,我會盡力給你幸福。

靜嘉,你一定要等我。

大研雖然風景宜人,但我的日子卻並不好過,即便是用信鴿,也總要遲幾日才能得到京中的消息,要把所有的安排做到滴水不漏,實在太難。

我讓親信冒著風險送了一封信給靜嘉,岳以承雖然封我為滇王,但他大抵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那個延期三年的婚約能否真正拖上三年那麽長我實在懷疑。

在信裏,我將京中的布置統統告訴了靜嘉。如是必要,她大可動用這些人,來護得自己安全。

她的平安,比我的皇位更重要。

我只是總有不安的預感,岳以承會通過靜嘉來達到威脅我的目的……這樣下作的手段,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用了。

靜嘉,你一定要好好的。

阿香同我講過納西族殉情的習俗,相愛的情侶會從玉龍雪山上一躍而下,一起結束她們的生命。殉情後,東巴司還會為他們舉辦“祭風”。阿香問我,會不會和靜嘉一起去殉情。

我想了想,沒有回答她。

我舍不得讓靜嘉死去,她還那麽年輕,這世上她還有太多沒有看過的風景,她不該為我而死。

可很久很久以後,當我終於要離開木府,阿香卻和一個年輕人在雪山上殉了情。

我仔細回憶過,阿香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也是……王爺,珍重。

下卷·飛不過滄海,誰忍心責怪

111造反 [補全]

鄴京的七月,向來是最熱的一季,靜嘉只穿著一件兒月白綾機主腰,躺在軟榻上翻來覆去,總也找不著一個舒服的姿勢。

雪桂無奈地看著靜嘉毫無形象可言的打滾,從旁替她搖著扇兒,霞汀館裏已經鎮了許多冰,其實並沒有那麽熱。所謂心靜自然涼,與之相反,靜嘉之所以總覺得熱,大抵還是因為煩心事太多吧?

也是……新帝登基的第二日,便強硬的讓人接了二小姐入宮。新帝大權在握,這一次,連個做幌子的借口都沒有準備。

靜嘉毫無反駁之力,只能收拾東西打包入宮。

隨著新帝登基,昔日東宮侍妾也都各自有了名分,蘇氏因育有皇次子,封為蘇昭儀,掌萬安一宮;靜嫻封為倪充儀,掌長陽一宮;杜氏也因膝下有皇三子,封為杜婕妤,居長樂宮。

靜嘉則被安排在長陽宮的霞汀館,和姐姐一起住。

她從入宮起就能預料到,這一次絕不會和上次被軟禁一樣,可以任自己輕而易舉逃出岳以承的控制。

靜嘉不停的告訴自己,既來之則安之,被新帝看管起來,總好過被父親隨便安排嫁給別人。但無論如何,她都很難平覆心中的忐忑……她擔心岳以睦,想知道他有沒有平安到大研,更擔心皇帝究竟會不會派人去暗殺他。

“雪桂姑娘。”隔著一道雲母屏,再一次被皇後打發來服侍靜嘉的葉青低低喚了一聲,靜嘉本就燥熱的心煩,聽到葉青的聲音,她幾乎是控制不住地脫口罵道:“吵什麽吵,我正睡覺呢。”

葉青頓了頓,仿佛是被靜嘉喝退了一般沒有再說話。

然而,沒用多久,另一道聲音在房中響起,“是朕。”

靜嘉悚然一驚,立時從床上彈起,順手扯過軟榻邊兒上的一件青緞的衫兒遮在胸前,“皇……皇上,臣女尚未更衣呢。”

岳以承好似早料到一般,“朕給你一盞茶的時間,出來晚了,朕就直接將你姐姐打入冷宮。”

靜嘉知道,除了姐姐,在岳以承手中,她沒有任何軟肋。

無奈地嘆了一聲,靜嘉麻利兒地起身下地,喚了葉青花青進來幫忙更衣、攏發梳髻。

其實,岳以承早同靜嘉徹底撕破了臉。

靜嘉還記得她入宮的第一日,岳以承尚且維持著人前的斯文態度,試圖與靜嘉商量著如何引岳以睦回京。

那一日,靜嘉雖不配合,岳以承卻還算客氣,吩咐人將靜嘉送回了霞汀館,更在靜嫻所住的宣梅殿留宿。

第二日,倪子溫的人終於查出了岳以睦是何時離京,也自然而然料到,是靜嘉親自送走的岳以睦,岳以承大怒,直接找靜嘉攤了牌——要麽,你配合朕下套讓岳以睦回京,要麽,你替岳以睦去死。

靜嘉倒是不急不慌地盯著岳以承,“皇上就不怕,殺了臣女,家父反倒倒戈滇王……幫著他殺回京來?”

倪子溫如今是確確實實的位高權重,一把人脈在手,岳以承雖不至於完全受控於倪子溫,但畢竟倪子溫名聲在外,朝中根基也深,岳以承這個新帝,根本沒有任性的本錢。

岳以承被靜嘉捏住了七寸,不由震怒,偏偏靜嘉仿佛絲毫不懼,任由岳以承天花亂墜的給她安罪名,靜嘉只恭敬地跪在他面前,不聲不響。

直到靜嫻出面替這個妹妹求了饒,岳以承拂袖而去,再沒有來過一次長陽宮。

宮中皆傳靜嘉為了滇王頂撞皇帝,龍顏大怒,連累的倪充儀也失了寵。

靜嘉心中有愧,實在不願讓姐姐再替她背負這些東西。

沒用一盞茶,靜嘉便素面朝天地立在了岳以睦面前。

“皇上萬福。”靜嘉恭謹施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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