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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冊封(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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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冊封 (21)

!”

雲萱稱是而去,趙菡臉色不由微變,卻不敢再多說什麽了。

靜嘉扳回一局,心裏得意得很,低頭咬斷針後的線,將東西往笸籮裏一歸置,起身道:“娘,該是用藥的時辰了。”

這是有下逐客令趕趙菡的意思。

果然,邵氏恍然大悟般地應了一聲,打發著趙菡,“你先回去罷,府裏的事多,你一時顧不過來也是情理之中,娘不怪你,你也不要為此事多心,好好照顧著安哥兒,嗯?”

趙菡俯身,“媳婦兒省得了,娘放心罷。”

“行了,去吧。”

趙菡看了眼面無殊色地靜嘉,尷尬地退了出去。

“女兒送一送嫂子。”靜嘉微笑,亦是向邵氏一禮,隨著趙菡出了屋兒。

趙菡看著靜嘉,礙著身在德安齋的緣故,卻不好多問什麽,只能道:“二妹妹幾時起聽到這些傳聞的?”

靜嘉抱臂,“這事既然有母親處理,嫂嫂就不必費心了,眼見著到年下,嫂嫂該費心的事兒可不是這個。”

趙菡啞然,勉強一笑,挑簾兒邁出了德安齋。靜嘉立在她身後,微作莞爾,“嫂嫂慢走。”

趙菡吃一塹長一智,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找靜嘉的茬兒。然而,邵氏卻並非全然蒙在鼓裏,不知靜嘉與趙菡的瓜葛。邵氏能猜到靜嘉因沒能成行孫府一事心有怨懟,因而旁敲側擊了幾次,囑咐靜嘉不要與趙菡起沖突,靜嘉嘴上勤快地應了下來,可到底是愈發不喜這個長嫂。

轉眼就過了年,正月一出,姚黃與魏紫一道兒辦了喜事。嫁人頭一日,姚黃魏紫來給靜嘉磕頭謝恩,靜嘉強自忍住心裏的酸澀,給二人各自包了個厚厚的紅包發配了下去。雪桂、綠玉都是抱著這兩人哭了好一陣,才依依不舍地送出了宜寧院。

有人嫁人,就有人生子。

二月初七,倪子溫黑著臉帶回消息,東宮的蘇良娣和杜昭訓都被診出了喜脈,兩人各晉一階,分別為蘇良媛與杜承徽。倪子溫說完這事,眼神不由得飄向靜嘉。靜嘉心裏清楚,這大抵是太子和倪子溫為了安撫蘇家而做出的讓步,如今蘇氏和靜嫻在東宮地位同等,而靜嫻卻遠沒有蘇良媛家世好,更不得太子妃歡心,誰的日子更難過一目了然。

靜嫻雖是庶女,倪子溫卻也不能放任她不管,只能讓人捎話進東宮,囑咐靜嫻不要輕舉妄動,安分守己,且熬過這一陣子的低潮,守得雲開見月明。

靜嘉知道自己嫁給臨淄郡王會帶來種種的蝴蝶效應,但拖累昔日受寵的長姊在宮中沒落至此,卻並非靜嘉的本意。

可惜,事情卻繼續向更壞的方向發展。

二月十八,倪良媛因頂撞太子妃,被降為良娣,禁足於衍慶殿中。

倪子溫得到消息的第二日就去找太子求情,奈何太子鐵面無私,在維護嫡妻權威的這一問題上決不讓步。只承諾會保證靜嫻生活無憂,決不讓她吃不該吃的虧。

但到底,沒有聯姻成功的倪蘇兩家,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背道而馳。

入夜,靜嘉服侍著邵氏用了晚上的最後一次藥,站在她身後,替邵氏攏著發。

邵氏望著鏡中低眉順目、若有所思的女兒,不由低嘆一聲,“替你姐姐擔心呢?”

“嗯。”靜嘉輕聲應了一句,接著道:“我連累了姐姐,也讓父親為難了。”

邵氏拍了拍女兒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兒女都是父母債,事已至此,你後悔也無用了。你既將嫁給臨淄郡王,太子忌憚咱們家便是題中應有之義,相伴而來,蘇家的地位自然會更上一層,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女兒知曉自己任性了。”靜嘉放下犀角梳,跪到了邵氏面前,“女兒不孝。”

邵氏伸手去拉靜嘉,像靜嘉小時候一樣揉了揉她的腦袋,“這會子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咱們不能抗旨不尊,拒了王爺的婚,即便能,蘇家也絕不會再願意聘你做世子妻。你是娘的親女兒,做了什麽錯事娘都不會怪你。可是你得記著,你不光是娘的女兒,還是咱們倪府的嫡女,你嫁什麽人,嫁人後怎麽過日子,都和倪府的未來息息相關。”

“女兒省得。”

“你是嫡女,你姐姐是庶出,你們感情再好,在你的利益面前,她都要為你做出讓步。你父親再不願你嫁給王爺,也不會舍棄你來成全嫻姐兒。所以你不必怕,只要到時候你嫁給臨淄郡王,好好服侍他,勸住他,看住他,別叫他去做那些謀逆之事,咱們一家和你今後的家,就都能保全。”邵氏輕輕拍著靜嘉的手,安撫著她,“我們現在只要等一等,什麽就都能熬過去了。”

靜嘉聞言,沒由來的心裏一慌,“可是……娘,若是王爺非要做……我怎麽辦?”

邵氏驟然變色,斂容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沒,女兒只是隨口問問。”

靜嘉答的不假思索,邵氏打量著她,見靜嘉神色不似作偽,才放下心來。“娘也說不好,審時度勢,這些事是你父親要做的。但你放心,不管你嫁沒嫁給他,娘和你爹都會盡力護主你。”

“我知道了。”靜嘉垂下眼來,“時辰不早,娘早些休息吧,女兒先回去了。”

邵氏微微一笑,“好,你去吧。”

靜嘉欠身向邵氏行了個禮,方退出了屋去。邵氏待靜嘉的影子自窗紙上模糊,方肅容出言:“雲萱,去請老爺過來,說我有要緊事要告訴他。”

89薔薇

隨著天氣一日比一日暖了起來,邵氏的身體也開始好轉。與邵氏一同減小藥量的,還有靜嘉。胡太醫欣慰的收回為靜嘉扶脈的手,樂呵呵地道:“看著二小姐身子康健起來,我總算跟王爺能有個交代了。”

靜嘉微微一笑,放下袖子,“多虧您費心……這幾日王爺忙什麽呢?”

胡太醫臉上的笑不由一僵,片刻才恢覆正常。“皇上和太子最近再查吏治,王爺奉旨協助太子。”

“唔。”靜嘉並沒註意到胡太醫神色的蹊蹺,只是轉而又問:“太醫常在宮中行走,可知曉我姐姐的近況?我姐姐是太子良媛倪氏。”

“我雖可以出入內廷,但並不為太子妃嬪診脈,還請二小姐見諒。”胡太醫仍是一個和藹可親的笑臉兒,“二小姐若是關心良媛,我可以明日托王爺一問,有消息再告知您。”

靜嘉沒有同他客氣,幹脆地應了下來,“好,只是麻煩您和王爺了。”

胡太醫擺了擺手,低頭兀自收著醫箱,“舉手之勞罷了,二小姐不必客氣。”

靜嘉原以為,這樣一番打聽,不過是隔幾日等胡太醫再來的時候得個信兒,而她沒料到,臨淄郡王竟然親自上了門。

彼時,靜嘉照舊在德安齋陪著母親,劉管家道是臨淄郡王造訪,邵氏本還與靜嘉說笑的臉立時垮了下來。靜嘉見母親這樣不悅,按捺住躍動的小心臟,朝劉管家問著:“王爺可說了有什麽事嗎?”

“回二小姐,王爺沒說……奴才、奴才也沒敢問。”

邵氏無奈嘆了口氣,接著轉向靜嘉,“你同娘坦白說,你想不想去見他?”

靜嘉垂眼,答的頗為委婉“娘,女兒大概知道王爺是來做什麽的……之前我托胡太醫幫忙打聽了一下姐姐在宮裏的事情。”

“你若想去便去吧。”邵氏頓了頓,擡眼看向靜嘉,“你自己把握好分寸。”

“女兒知道了。”

女大不中留,邵氏在心裏有幾分說不出的難過,只是強自忍著,吩咐著劉管家,“去請王爺到老爺待客的那間小花廳稍後,別讓外人瞧見,幾個姨娘也盯著點兒,莫讓她們亂嚼舌根子。”

“是。”

邵氏最後替靜嘉別了別耳畔的碎發,“去吧。”

三月仲春,花廳外的薔薇含苞初綻,靜嘉來的遲,她順著抄手游廊一路分花拂柳,透過一扇大敞的窗恰見得臨淄郡王立在廳裏,面容的輪廓被陽光柔化了棱角,他註目於一簇花團,眉眼裏俱是逸趣閑情。

靜嘉忍不住幻想兩人婚後的日子,他不必在京中應付太子百官,自己也不必為父親兄長的政治立場而尷尬,走位下策,卻未嘗不是一種計策。靜嘉愈想愈喜,臉上也浮起了清淺的笑意。她與雪桂一並邁過了花廳門檻,低喚了聲“王爺”,接著行禮,“見過王爺。”

岳以睦迎上她兩步,虛扶起了眼前氣色頗為不錯的小女孩,“不必多禮。二小姐,久違了。”

靜嘉笑出一列白燦燦的榴齒,向岳以睦介紹著自己身後的雪桂,“姚黃魏紫嫁出去了,這是雪桂。”

岳以睦沒想到她見面第一句話會是先給自己引薦貼身婢女,楞了一瞬,卻並未表現出來任何輕蔑之色,“雪桂姑娘好。”

雪桂一向矜持少言,此時亦是面無殊色,只是始終垂著腦袋,“奴婢見過王爺。”

“雪桂,你去外面等我吧,替劉管家守著些,除了母親,誰來都要先同我支會一聲。”靜嘉言下之意是怕自己那個多事的嫂嫂來搗亂,雪桂領會,應是而去,靜嘉這方轉過身笑吟吟地望向岳以睦,“王爺,好久不見。”

岳以睦抱臂靠著一旁的博古架,神色裏透著慵懶,靜嘉這才註意到他眼底的青黑和明顯的眼袋,她正要開口,卻聽岳以睦閑閑地道:“聽胡豫中說你身子大好,本王還不信,如今見了總算放點心了。”

靜嘉臉上一紅,背過身去掩飾,朝他對面的座子上兀自落座,“胡太醫妙手,臣女的身子自然好了許多。姐姐在宮裏還好嗎?”

“唔……倪良媛呀,怕是不太好。”

靜嘉下意識地蹙眉,“怎麽了?太子殿下是不是不喜歡姐姐了?”

“那倒不是。”岳以睦也站的累了,踱至正位坐下,“皇兄怎麽想的本王猜不到,不過倪良媛前些時候觸怒了皇後娘娘,聽說皇後本要下旨降她為良娣,最後是皇兄給勸了下來。”

“怎麽會?姐姐最是溫順老實,怎麽可能觸怒皇後?”

岳以睦頗為好笑地搖了搖頭,“傻姑娘,本王給你的書你都白看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以為太子妃和蘇良媛都是好相與的?”

靜嘉抿唇,神色頗是郁抑,“到底是因為我的緣故……”

“行了行了,”岳以睦不耐煩地揮了下手,“以後在本王面前別把錯都大包大攬到你自己身上,事已至此,想法子解決就是,就算沒有你,太子妃要拿捏倪良媛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王爺?”靜嘉歪頭打量著岳以睦,試探地問:“你不希望我攬錯?”

岳以睦的目光鎖在靜嘉游移不定的臉上,斬釘截鐵地回答她,“是,本王不希望你覺得嫁給本王是一件錯事。”

靜嘉聞言,忍不住咧嘴一笑,“臣女從不這樣想,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岳以睦見她如此,竭力板著臉,“但願如此。”

過了片刻,靜嘉仍未接話,只是依舊這樣嬉皮笑臉地看著岳以睦,半晌,岳以睦終於破功,無奈地莞爾,又是淡淡地重覆了一遍,“但願如此。”

靜嘉重重點頭,給他肯定,“會的!”

“好了,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本王來是有另一樁更重要的事來支會你,母妃前些時候說想見見你,奈何我一直沒工夫兒,也沒敢應下來。最近吏治的事情總算擺平,我應下母妃在你生辰前安排你入宮。”

靜嘉眼神裏有一絲似懂非懂的迷茫,“母妃?你的母親?”

“是,本王生母,德妃。”

靜嘉本還抱著些僥幸,此時得到臨淄郡王肯定,她臉霎時紅透,“我……我不太懂宮裏的規矩。”

岳以睦見靜嘉這副樣子,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不妨事,母妃寬宏,必不會計較。”

“我……”靜嘉看著自己的上衣,極力按捺著去揪衣角的沖動,“一定要去嗎?我其實也不是……就是……”

“傻姑娘,再醜的媳婦都要見公婆,況且你還沒醜到那份兒上,怕什麽?”岳以睦忍俊不禁,臉上俱是促狹的笑意。

靜嘉忐忑地擡起頭,對上岳以睦的眼神,心一橫,咬牙道:“什麽時候去?話要說在前頭……要是德妃娘娘不歡喜我,你可不許退婚。”

岳以睦朗聲大笑,“原來你是怕這個,本王與你乃是父皇親自賜婚,母妃再不喜歡你也不會說什麽,你只管放心。她是擔心你太小,嫁給本王心裏覺得虧得慌。”

靜嘉揉了揉自己有些發僵的臉,嘆了口氣,“王爺,我知道我自己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你可不可以慢慢幫我改掉?其實,如果德妃娘娘不歡喜我,我一定會改掉她不喜歡的地方,不會讓王爺為難的。但是,在此之前,我更希望能先改掉你不喜歡的地方。”

岳以睦聞言一怔,片刻才意識到靜嘉是在為之前他說不許她給自己攬錯而執拗,心裏一軟,順著靜嘉的話便道:“本王很喜歡你,你做你自己就好。你以後會是本王的妻子,本王會護得你周全,不管是在本王母妃跟前兒,還是以後……如果要就藩的話……你不需要為這些改變什麽,本王敢娶你,自然就會接受你的好與不好。”

靜嘉沒有註意到岳以睦話裏不該有的停頓與猶豫,只覺得滿心裏都在被什麽暖融融的東西占據著。

90萬安

臨淄郡王走後,靜嘉把要入宮的事情告訴了邵氏。邵氏驚的從軟榻上立時坐直了身子,“王爺可說什麽時候了?”

靜嘉臉上餘紅未褪,搖了搖頭,“只說是近幾日,具體的時間並沒安排,他到時候會叫阿童來支會女兒。”

邵氏敲了敲軟榻上的炕幾,“那怕是來不及現裁新衣了……幸得去年多給你置備了幾件兒,我去同你一道兒看看。”

靜嘉聞言,忙攔著邵氏,“母親身子不好,就別走動了,乍暖還寒,母親仔細出門受了風。”

“不差這幾步的。”邵氏絲毫不顧靜嘉的阻攔,喚了雲萱來給她穿鞋,嘴上念叨著,“雖說你日後要與王爺一並就藩,不必在京中應付德妃娘娘,可她到底是你名義上的婆母,你既是頭一日見她,斷斷不可慢待。”

靜嘉一面扶著邵氏,一面在旁邊應著。她活兩世,卻還是第一回見婆婆,心裏不免打鼓,“母親昔日入宮可曾見過德妃娘娘?”

“遠遠的倒是看見過,可惜沒打過什麽交道,你可問過王爺關於德妃娘娘的喜惡?”

靜嘉臉色發赧,“並未。”

邵氏嘆了聲,站住腳,又喚了雲蘆,“真是糊塗東西……雲蘆,去拿老爺的名帖,讓人送到孫府,說是邀孫大公子上門一坐。”

“娘?”靜嘉有些疑惑,就算她忘了問臨淄郡王這些事,毓慎也不會知道呀。

邵氏伸手在她額心一點,“讓慎哥兒替你問一問王爺,他與王爺來往多,總比咱們方便些。”

靜嘉訕訕一笑,尷尬地應道:“嗳,女兒糊塗。”

這樣匆匆準備了些時日,邵氏總算對女兒的行頭滿意起來,聞說德妃喜清新自然之女,邵氏給靜嘉挑的是一套鑲玉的頭面,配的衫、裙也俱是青綠一色,既文雅端莊,又不流俗,因知曉德妃是滇西人氏,更挑了靜嘉昔日繡的幾個翠鳥的荷包當作獻禮。

一切歸於妥當沒幾天,臨淄郡王打發身邊的阿童來傳了話,請二小姐於三月初五入宮,覲見德妃。

靜嘉入宮之時,臨淄郡王派阿童栓了馬車來倪府接的她,自己更是在神武門親自等了靜嘉一會兒。靜嘉從馬車上下來,見到那個熟悉的頎長身影,不由的心神俱定,微作一笑,迎上前見禮,“臣女見過王爺。”

“起吧。”岳以睦抱臂,上下將靜嘉一打量,“今兒這身還挺好看,新裁的?”

靜嘉從容不迫,“母親原是想讓人重新裁一身兒的,奈何時間緊迫,但願德妃娘娘不怪臣女的怠慢。”

岳以睦呵的一聲輕笑,“母妃哪有那麽小氣,你也太謹慎了點,走罷,莫教母妃等得急了。”

“是。”

德妃住在萬安宮,靜嘉隨著岳以睦閑庭信步地穿過禦花園,順著甬道慢悠悠地一路往萬安宮步去。萬安宮宮門前立著一個女官模樣的女子,藏青的夾襖上飾有織金雲肩通袖襕的紋樣,看起來通身俱是氣派,那女官眉眼嚴肅,眼角有著明顯的魚尾紋,看起來約有四十歲的樣子。她見到岳以睦,忙行禮,口稱:“見過王爺,見過二小姐。”

岳以睦十分尊敬地喚了一聲“阿照姑姑”,接著,那女官方露出些淡淡的笑容,“王爺不必同奴婢客氣,娘娘在殿中等著呢。”

“好。”岳以睦回首朝靜嘉溫和地笑了笑,同她低聲介紹著:“這是母親的送嫁丫鬟阿照,看我長大。”

靜嘉了然,對阿照立時看重起來。

萬安宮的正殿為儀宣殿,靜嘉垂首跟在岳以睦身後邁進了殿中。儀宣殿裏縈繞著若有若無的檀香香氣,靜嘉忐忑的心情在幽然暗香中得到平靜,繞過鏤花槅扇,德妃在一側的暖閣中候著兩人。岳以睦率先向德妃行了個常禮,“兒臣見過母妃。”

靜嘉撫裙而跪,端端正正地磕了個頭,“臣女問德妃娘娘玉安。”

德妃如今已有四十餘歲,聲音卻輕柔的像個少女,“好孩子,都快起來,阿照,去給阿睦和二小姐看座。”

靜嘉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低垂首,並不敢貿然擡起頭來,端的是一副規矩的樣子。岳以睦固執地在德妃身旁坐了,並不肯去坐一邊的椅子,“兒臣難得來看母妃,母妃竟還把兒臣往邊兒上趕。”

德妃仿佛極為無奈,在岳以睦的胳膊上拍了一下兒,“竟說渾話,當著二小姐的面也如此賴皮。”

岳以睦輕作一笑,替德妃揉了揉兩肩,好聲好語地哄著:“母妃息怒,兒臣這不是只顧著彩衣娛親麽,哪裏還能管二小姐在與不在呢?”

德妃伸手搡了搡自家兒子,接著才將目光移到靜嘉身上,掃量了一番方道:“二小姐坐罷,別聽阿睦渾說。”

靜嘉這方敢欠一欠身,在旁邊的繡墩坐下,恭謹地答:“多謝娘娘。”

見靜嘉這般拘束,德妃不由蹙了蹙眉,片刻才勉強溫和笑開,“本宮只知你是倪家二女,卻不知你的閨字,可方便告予本宮?”

“回娘娘,臣女閨字靜嘉。”

“靜嘉,果真是人如其名,安安靜靜,也大氣得很。”德妃公式化地稱讚了一句,見靜嘉始終低著腦袋,德妃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擡起頭來讓本宮看看。”

靜嘉這才微微擡首,在德妃看到她容貌的同時,靜嘉也見到了德妃的尊容。

與想象中不同,德妃倒算不上是一個少數民族美人,只是勉強能以端莊來形容,興許因為年齡的緣故,德妃體形豐腴,臉盤兒也是圓圓的,只好在眉目寬和,倒並不讓人因胖而生厭。

德妃對靜嘉的模樣卻是很滿意,所謂娶妻娶賢,她深受漢文化熏陶幾十年,自然愈發認可這個道理,看著靜嘉雖不驚艷卻也清秀的長相,可比先前的姚氏姊妹好多了。

岳以睦隱隱感覺出兩個女人正在對彼此進行評價,忍不住在心底暗笑,開口岔開了話題,“母妃,兒臣還算有福之人吧?”

德妃明白岳以睦話裏的意思,伸手拍了下岳以睦的手背,“有福?有福就不會……”

“母妃!”岳以睦迅速地打斷的德妃,臉上透出隱隱的不悅。

德妃無奈地嘆了口氣,“罷罷罷,你不願意聽,母妃便不多說。你能有後福也是好事……你今日沒有朝務要忙了?”

岳以睦促狹一笑,“母妃這是得了靜嘉便不要兒臣了,要趕兒臣走呢。”

“又開始胡說了,你且去忙你的事,教母妃與二小姐講幾句體己話。你個大男人在這,傳出去對靜嘉的閨譽總是不好的。”

岳以睦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這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看誰敢說三道四。”

德妃不耐煩地捶了下岳以睦的腿,“胡鬧,過半個時辰你再來接靜嘉罷,放心,本宮吃不了咱們的臨淄王妃。”

岳以睦好似故意在等德妃這一句承諾,聞言方笑呵呵地站起身,玩笑般地朝德妃一揖,“是是是,兒臣不在這兒礙母妃的眼啦,兒臣告退。”

待岳以睦走的遠了,德妃才口氣淡淡地開口:“靜嘉姑娘,阿睦是本宮親自撫養大的,想必你也知道,阿睦的發妻去的早,他身邊始終沒個體己人,本宮一直擔心,如今皇上與皇後娘娘既為你二人牽了姻緣,本宮只盼你能好好服侍阿睦,不要再叫他孤孤單單的。”

靜嘉的眼皮沒由來的一跳,她悚然一驚,卻還是故作乖巧地稱是,“娘娘放心,臣女必定謹守婦道,相夫教子,不讓娘娘失望。”

“嗯,婦道,你知道便很好。”德妃好似有意無意地在指向什麽,靜嘉聽不明白,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德妃端起一旁炕幾的茶碗,推開茶蓋兒,低首噓著茶霧,“本宮聽說你先前是要與永安侯世子說親?”

91利用

靜嘉聞言先是楞了一秒,片刻才鎮定地露出微笑,“回娘娘的話,家父確有此意,但並未正式過禮,臣女也不知永安侯與侯夫人的意思。”

德妃泯了口茶,意態從容,“哦?是嗎?本宮還聽人說過,你與去年的狀元郎也曾訂過娃娃親?”

“這倒是無中生有的事了。”靜嘉心裏鼓點打的密集,不知這德妃如何有這樣靈通的消息,更不知她話中究竟何意。然而,靜嘉知道,正如臨淄郡王所說,她二人既是聖上賜婚,斷不會因德妃一家之言而節外生枝。她需要做的,不過是盡可能的取悅這個婆母,讓自己圖一個心安罷了。“家父與孫大人交好,因而臣女幼時與孫家來往密切些,但兒女私情,卻是不曾有過的。”

德妃撂下茶碗,腕間的翡翠鐲子輕磕了下兒桌沿,在安靜的宮殿裏顯得格外突兀。“原來如此,本宮不過是聽了些與二小姐有關的風言風語,一時好奇而已,二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靜嘉垂首,“臣女不敢,多謝娘娘關懷。”

“你也知道,原先的姚氏走的早,朝野民間總有人傳他命硬克妻,你年紀還小,想必家人多有怨言,本宮也理解。但事已至此,本宮希望你能本本分分的跟著阿睦,別再傳出不利於你,也不利於阿睦的流言蜚語。”

“娘娘的意思是?”

德妃撫了撫袖口,端正了身子,“本宮不希望再聽到有人說起你與外家男子的事情了。”

靜嘉心裏悚然一驚,面色有些難看,掩在袖下的指尖甚至都帶著微微的顫抖,“娘娘明鑒,臣女一向自尊自愛,臣女不知道您從何處聽到這些汙蔑臣女的話,但臣女決不曾做出任何有辱臣女家中門風與自己清白的事情。”

饒是靜嘉態度堅決,語言懇切,德妃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不以為意,“知道了。”

靜嘉好似一拳頭砸在了棉花上,登時熄了氣焰。兩人沈默片刻,靜嘉方故作平靜,吩咐身後的雪桂獻出自己繡的香袋兒。“初次覲見娘娘,臣女也沒備什麽貴重的東西,只這香袋兒是臣女親自繡的,盼娘娘不嫌鄙薄。”

德妃示意阿照接了下來,倒還算給面子的捧在手中仔細端詳了一陣,“二小姐繡工不錯。”

“娘娘謬讚了。”

收下了香袋兒,德妃扶著桌沿兒立起了身,“說了這麽久的話,本宮乏了,二小姐再坐坐,本宮已經讓人去請阿睦了。”

靜嘉忙跟著站起來,穩穩地福下身,“多謝娘娘,臣女恭送娘娘。”

德妃意味不明地瞥了眼靜嘉,任阿照扶著,向外步去了。

殿中冷清安靜,靜嘉小口小口地啜著已經溫涼的茶水,不自覺地慶幸著她可以與臨淄郡王一道就藩,而不必再應付這宮裏宮外的勾心鬥角。

岳以睦過了有一陣子才來,彼時靜嘉正以手直頤,半瞇著眼打盹兒,岳以睦在她額上輕輕一彈,靜嘉驟然驚醒,眼神裏有著濃濃的懼色與混沌。岳以睦被她無助的樣子駭了一跳,忙安撫地揉了揉她額心,“怎麽這麽不經嚇?本王打的疼了?”

靜嘉搓了搓兩頰,逼著自己意識回顱,“也不知怎麽,最近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大概是要進宮,沒怎麽睡好罷。”

岳以睦眉峰緊蹙,擔憂地問:“又睡不好了?胡太醫的藥還吃著呢?”

“嗯。不要緊,就這幾天罷了。”靜嘉站起身,輕聲囑咐著:“德妃娘娘說她去休息了,咱們小聲些,別擾著娘娘。”

岳以睦頷首,與她一道邁出了殿,殿外陽光溫和,靜嘉的心好似倏地一下就松快了下來。她偏首看了眼岳以睦,恰好與他深沈的雙眸對上,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走吧,既然入了宮,就去看看你姐姐吧,本王已經和皇兄打過招呼了。”

靜嘉頷首,與岳以睦一道往端本宮去,兩人且言且行,由西向東的甬道雖長,卻也不覺得無聊。

思及適才德妃的話,靜嘉心裏還是有幾分抑郁,她略作思忖,試探地開口:“王爺,臣女與永安侯世子的事情,你會不會介意?”

“不會啊。”岳以睦不假思索,疑惑地瞥了她一眼。“本王又不是不知道你不想嫁,介意這個做什麽。”

“那德妃娘娘呢?她會不會因此覺得我輕浮?”

岳以睦皺了皺眉,“不知道,但本王並沒有將這件事告訴過母妃,應該也不會有人跑去跟母妃說這些事……她大概不知道吧。”

靜嘉聞言,驟然停下腳,“王爺,我與蘇家的事情,您沒告訴過德妃娘娘嗎?那和毓慎的呢?”

岳以睦啞然失笑,抱臂道:“本王為什麽要跟母妃說這些?挑撥你二人關系嗎?”

靜嘉抿嘴,看著岳以睦臉上的神情從無奈轉到嚴肅,“你……母妃是不是和你說什麽了?”

“是,德妃娘娘知道這兩樁事情,而且……還有些責怪臣女的意思。”

岳以睦立時攥緊拳頭,情不自禁地爆了句粗口,“讓人鉆空子了……你別掛心,這件事本王去查,母妃那邊兒本王去說,你且安心,母妃不會因此對你有什麽想法的。”

靜嘉很想告訴他,德妃已經出言敲打她了。但最終,靜嘉還是保持了最後的沈默。

兩人並肩無言又行了良久,方走到端本宮,巧的是,正遇上闊步而出的太子。

“見過皇兄。”

“臣女見過太子殿下。”

見到這兩人,太子的臉色有了一瞬的難看。自己的弟弟,讓自己的妻子去替他說話,將倪蘇兩家最後的紐帶徹底斬斷,更導致了如今東宮黨內的分歧愈來愈大,而這一切,只是因為他身邊的那個莽撞的女孩。

太子說不出一時的心情,卻因長久的習慣,依舊表現出了翩翩有禮的謙和。“不必多禮,二小姐,久違了。”

靜嘉面對太子,心情亦是覆雜。這人溫潤如玉,待姐姐也極力維護,卻偏偏是他來操縱自己的婚事,左右自己的命運。說厭惡並沒那麽誇張,可說欣賞,也實在談不上。

出於謹慎,靜嘉並沒多說什麽,只是應是。

“既然進了宮,二小姐就去看看倪良媛吧,她這幾日身子不好,心情也不佳,想來見了二小姐能好許多。”

“是,多謝殿下。”

見靜嘉態度冷漠,饒是平易近人如太子,也有些失了耐性,“父皇有詔,小王先失陪了。”

靜嘉垂首一禮,“恭送殿下。”

太子走遠,岳以睦情不自禁地搖了搖頭,抑仄住心中的冷笑,轉而朝靜嘉道:“你去找倪良媛罷,本王有事要與太子妃談談。”

靜嘉知趣地獨自往衍慶殿去,岳以睦臉上最後的溫柔送給了靜嘉的背影,轉身往留鸞殿去。

這廂,靜嘉甫至衍慶殿,她便遇上腹部微隆的蘇良媛,兩人相見,彼此都是尷尬。靜嘉率先向她行禮,口稱萬福。

蘇良媛惱恨靜嫻至極,連帶著對靜嘉的印象也不甚好,因而蘇倪兩家婚事作罷,她心底還是有著些許的寬慰。她可不希望自己嫡親弟弟就娶這樣平凡無奇的女子。

不過,寬慰歸寬慰,見到靜嘉,她總還是要冷言冷語刺上幾句才肯罷休。靜嘉惦記姐姐,並不欲在口舌上與蘇良媛爭個高下,因而只想任她說夠了,直接去看靜嫻。

誰料,蘇良媛越說越離譜,有的沒的都往上編,最後更是冷嘲熱諷著靜嘉,“昔日巴巴兒地往狀元郎身上湊,人家看不上你,又打我弟弟的主意,等見著了臨淄郡王更是沒臉沒皮地上趕著,二小姐果然厲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竟全不顧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靜嘉再聽不下去,“還請良媛自重一些,這莫須有的事良媛若再說一次,臣女自會稟告太子殿下。”

蘇良媛哈哈笑了兩聲,“你以為太子不知道嗎?你以為這是我編出來哄你的事?二小姐呀二小姐,你還沒你那狐媚姐姐一半聰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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