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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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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瑣事纏住身,少些伺候倪子溫的精力,倪子溫也知趣點兒,讓自己能痛痛快快把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

而之所以這次讓靜嘉攙和到這些事來,邵氏是希望有嫡女坐鎮,府中人做事不懈怠,畢竟秦氏只是個姨娘,出來管家難免會被人說嘴。再則,等靜嘉過了生日,便滿十周歲,早些學學這家中俗務,來日也好上手些。自己眼下雖不能親自教她,但讓靜嘉旁觀著長點經驗,總不是壞事。

靜嘉鄭重地領了任務,表示決不會讓母親失望。

邵氏不由得輕笑,她本沒對靜嘉有什麽期望,自然不會失望,反倒是秦氏,盼她本本分分的,別讓自己失望才好。

安排好府中之事,翌日,邵氏在出門前親自領著秦氏、靜嘉二人見過了府上幾位管事兒,交割好一切,方前赴趙將軍府。

秦姨娘倒還是頭一次幫邵氏管家。

邵氏頭兩回懷孕,倪府還沒分家。懷敦堂的時候,有婆婆接過手來,懷靜嘉的時候,又有弟媳頂上。秦姨娘幾乎從未動過任何沾染府中大權的念頭——主要是因為她不敢。

今時不比往昔,邵氏除了信任秦姨娘,別無他法。長女是重點保護對象,把自己收拾好了就行,嫡女年歲還小,底下人免不得會敷衍。

秦氏雖未動欲念,但從一個丫鬟做到姨娘再到如今能管家的這一步,她仍不免興奮了些。宋姨娘與添香看在眼裏,嫉在心裏……宋姨娘覺得自己比秦氏尊貴,添香又覺得自己比秦氏本分,比來比去,只得出一個結論:夫人就是偏袒自己的娘家人兒。

在十裏開外的邵氏連著打了四個噴嚏,趙夫人皺了皺眉:“姐姐要多註意身子骨兒,如今可是雙身子的人。”

過了正午,邵氏方回來。跟著回來的,還有邵氏挑中眼的女官陸氏。這陸氏出身雖低,但運數卻是極好的。打十六歲入宮時,她一直隨著皇後,接著又由皇後親自安排到了尚儀局中。如今年滿三十,皇後依了她願,將人放出宮來。

放人出宮前,正逢趙夫人找上皇後,說是想尋幾個女官來府中教習規矩。皇後便把包括陸氏在內的幾個靠譜且願意的人,一並讓侄女兒接出宮去,自行安排。

邵氏瞧著陸氏模樣周整,不卑不亢,一眼便相中了。問過幾句話,聽是宮裏尚儀局出來的,喜不自勝,當即拍板定了人,大謝特謝了莫氏一番。

待回府後,邵氏單獨為陸氏安排了一座小院,更是讓人挑了兩個做事麻利的丫鬟前去服侍。等陸氏歇了一個時辰,邵氏才重新請她過來,與三個女兒見見面。陸氏名曰知襄,乃是湖北襄陽人。邵氏便依照宮中規矩,讓靜嘉等人稱之為知襄姑姑。

知襄是宮裏出來的人,分寸拿捏得極好。一面向邵氏謙和地稱了不敢,一面又以良好的職業素養shock了一把少女們。

知襄的嘴永遠彎在一個固定的弧度上,動作速度比靜嘉本人要慢整整一拍,既穩重又優雅,側身避過靜嘉等人行禮時,耳環上的珠兒連晃都沒晃。倘使宮中連個女官都如此,靜嘉要為自家長姐捏一把汗了。

憑著咱們這個檔位,就算真能被選中,也只有被太子妃秒殺的份兒吧。

好在靜嫻和陸氏狀態都進入的很快,翌日,陸氏的“禮儀培訓”課就被安排進了女孩兒們的課程表,上午讀書,下午一日女紅一日學禮儀。而靜嫻則免去所有讀書女紅的內容,全天候1對1學習宮中禮儀。

陸氏對靜嘉、靜雅姐妹還算寬容,這幾日主要都是練她們如何坐、走、立。而靜嫻就大不相同了,大抵是邵氏已經向陸氏交代了靜嫻即將面臨的人生機遇,靜嘉眼睜睜地瞧著姐姐一天接一天的變化,待到太子妃將入宮時間定下來那日,靜嫻已是另一番氣質,當真應了她名中“嫻”之字義——沈靜嫻雅。

太子妃定在三月初一這一日,設杏花宴於宮中,遍邀各家閨秀。除了靜嫻自己的大丫鬟春笛做伴,邵氏特地讓身邊兒的雲蘆隨之一同入宮。邵氏身子不便,又托了知根知底兒的趙夫人代自己將靜嫻送到宮裏。即使是有如此一番安排,邵氏仍不能放心,從靜嫻出了府,她就一直惴惴不安地與靜嘉說著話。

這廂邵氏擔心,那廂,靜嫻也頗緊張。好在趙夫人出入內宮次數多,輕車熟路,一臉“皇宮?不過如此”的表情,略略緩解了靜嫻的忐忑。

馬車停在西華門外,早有宮中轎輦備在門內,一個候著趙夫人,接她去坤寧宮見皇後,另一個自然是安排給靜嫻的。趙夫人受托於人,自然要幫人到底,送佛到西。只吩咐人先陪靜嫻去乾西五所見過太子妃,再往坤寧宮見皇後。

照理,大魏朝太子皆是居於端本宮中。然此時未進行受封大典,太子仍住在原先的乾西五所的頭所中,二所便是臨淄郡王的寢宮。而端本宮尚在修繕,依照太子與太子妃的喜好進行重新布置。

此次邀各位閨秀入宮參宴,便擺在了西頭所中,因太子妃才懷上不足三月,正是最危險的時候,是以一切從簡,只為了讓太子妃把姑娘們瞧個齊全。

乾西五所俱是三進院,如今太子只有太子妃一個媳婦兒,因此住得頗寬敞,第三進改做了一個小花園,適逢早春,杏花怒放,一片輕粉,正是紅花初綻雪花繁,重疊高低滿小園。靜嫻一身夾花綾披風,仿佛整個人都能入了景去。縱是沒有最出挑的模樣兒,但這份兒經陸氏嚴格調(防和諧)教過的氣度,卻是獨一份兒的。

趙夫人目送靜嫻由女官領入頭所,便去了皇後宮中,待用過午膳又與皇後說了幾句話才來接靜嫻。簡單問候了兩句便徑直出了宮,見靜嫻面色正常,便知無大礙。趙夫人心裏有數兒,一般這種點了名兒的,只要不太離譜,就是板兒上釘釘會入宮。加上倪子溫如今的地位,怕是靜嫻的品級也不會低到哪去。

有了這個初步認識,趙夫人一身輕松,把靜嫻完璧歸趙。

23杏花

倪府中,邵氏、秦姨娘和靜嘉盼呀盼,總算把靜嫻給盼回來了。

趙夫人過而不入,靜嫻溫聲謝了幾遍,才遲遲步入府中。雲苗得了邵氏的吩咐,正守在垂花門口等著靜嫻。這會子見靜嫻氣態從容,伴春笛雲蘆二人繞過影壁,雲笛只覺舊日的大小姐仿佛換了個人一般。眉目仍然溫柔,卻不似以前那麽沒有存在感。

雲苗說不上究竟哪裏不同,楞了半晌才迎上前:“大小姐回來了?夫人叫奴婢在這兒候著您呢,說是您回來若是累了可先去宜寧院更衣,不必急著請安。”

靜嫻一笑,“哪裏會累呢,自然要先給母親請安。”

言罷,娉婷向德安齋去。

此時,德安齋中,邵氏靠在軟榻上親自過目賬簿,秦姨娘一旁核計著今日對牌的發放,間或問靜嘉兩句,用以確認。說是詢問,但秦姨娘心裏還是有底兒的,不過是為了在主母面前展示自己重視嫡女的一面。

靜嘉兀自坐得無趣,只好YY靜嫻在宮裏的狀況。她雖然見過太子,但對太子妃一向只聞其名,不知其人。究竟是純心和善,還是笑裏藏刀,靜嘉都不得而知。即便如今靜嫻得了太子心意,太子妃又會否讓靜嫻順利進入東宮呢?

靜嫻出身固然是幹幹凈凈的太子黨,但愈是如此,靜嘉才愈覺得太子妃會格外忌憚。靜嫻父親是太子需要倚賴的官員,更是太子的老師,而靜嫻未來的長嫂,又是皇後的娘家人。太子妃既不能讓老公不爽,又不能讓婆婆不爽。那麽一旦靜嫻得寵,太子妃的位置,難免會有所動搖。

而太子妃如今腹中是兒是女尚未可知,太子妃真的會讓靜嫻順理成章的入宮嗎?

靜嘉不自覺中已是眉央緊蹙,正這會兒工夫,靜嫻優雅步入。靜嘉沒聽到雲萱的通稟之聲,故而慢了一步起身。秦姨娘已是立到一側,低眉頷首,饒是在親生女兒面前,依舊是一副恭謹之色。

靜嫻先向邵氏問安:“母親萬福,女兒回來了。”

繼而,靜嘉上前,姐妹二人互相一禮。

邵氏仿佛松了一口久懸的氣,驟然通暢起來,微微浮出一笑,撂下手中賬冊,“不是讓你先回去歇一會兒嗎?怎麽這麽急著就過來了?”

邵氏神色雖談不上親昵,但言語卻是十分平和,透露出幾分真切的關懷。比之自將軍府回來那日的厲聲憤色,總算是回歸往日的正常了。

靜嫻也一如過去的聽話乖覺,經陸氏教習後,又格外添了些知禮謹慎。“回母親的話,本就不累,又恐您會惦記,便不敢耽擱,先來與您請安了。”

看靜嫻這般姿態,邵氏放了心,大概是宴上表現不錯,得了太子妃的認可,小姑娘才能有如此輕松之情,不然定是要先躲到角落裏自己舔舔傷才能出來應付旁人。

“娘知道你懂事,有什麽話,用過晚膳再講,你且先回宜寧院去好生歇歇,雅姐兒也掛念著你呢。”邵氏是聰明人,縱使自己擔著靜嫻一聲母親,但到底切不斷生母的關護之情。當下只作不經意狀,側首向秦姨娘:“對牌你也核查完了罷?我身子不便,你代我送大小姐回去,再讓人熱碗銀耳羹送到‘如夢令’,墊墊胃。”

邵氏參加過幾回宮宴,自然知道在那種地方吃是絕對吃不飽的,如此布置下去,秦姨娘與靜嫻皆是領情走了。

留下的,除了靜嘉,還有今日陪著靜嫻的雲蘆。

靜嘉後知後覺地回過味兒來——對於在宮裏發生什麽事兒,邵氏完全不需要問靜嫻,雲蘆跟在靜嫻身邊,自然將一切看個清楚。都說當局者迷,雲蘆的描述反而更具有客觀性,也不會隱瞞邵氏什麽。

靜嘉在心中感慨一下兒,姜還是老的辣,這算是跟邵氏學了一手吧。

雲蘆入宮既是肩負重任,自然不敢掉以輕心,太子妃說過什麽,靜嫻答過什麽,旁人什麽表情,即便不能絲毫不落的背下來,卻也是記了大半。是以,見眼下時機合適,便主動向邵氏要求匯報工作。

邵氏自然批準,又拍了拍身邊兒的位置,讓靜嘉坐過來。靜嘉乖乖坐到母親身邊去,邵氏的手下意識地搭在了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靜嘉伸了過去,與母親相疊,繼而交握。邵氏不自禁露出一抹暖笑,示意雲蘆開講。

說書人雲蘆同學開始繪聲繪色地向兩個主子講起了今日宮中境況。

此番入宮的各家閨秀共有十人,除靜嫻外,還有五個文臣家的女兒,兩個武官的女兒,餘下兩位來自世襲勳爵家中。靜嫻各方面都算不上最出挑的,論相貌,這文臣中的有一位姚氏很漂亮,一登場就得到了充滿嫉恨的註目;論禮節,自然也比不過勳爵家中的二位少女;論文學底蘊或是聰慧程度,文臣出身的連氏更為出彩;論威脅度,最低的也不是靜嫻,而是一個五品武將的女兒杜氏。

據雲蘆說,這位杜氏自始至終就沒說幾句話,都是太子妃問什麽答什麽,大家聊到熱落處,她也只是靜靜地坐著,一聲不吭。

邵氏微點頭,示意雲蘆繼續,雲蘆便將話題轉到靜嫻的現場發揮上。

彼時,大家雖不知靜嫻是太子欽點的妞兒,但都因清曉倪子溫的身份,而待靜嫻頗友好。靜嫻本又是個溫柔嫻靜的性子,一時倒還沒人在言語上給她難堪,或是在行為上與她過不去,太子妃也沒怎麽刁難她。

席間,為了活躍氣氛,順帶考察幾位姑娘,太子妃自然要出些題來。會琴的撫琴,擅唱的獻唱,靜嫻則填了首詠杏之詞。

雲蘆沒什麽文化,自然背不下靜嫻作的詞,邵氏也沒追究。畢竟她心裏也清楚,靜嫻的文化水平也就那麽回事兒,寫不出多驚艷的詩詞來,頂多是格律整齊罷了。在這樣的場合下,靜嫻又是與眾不同的背景,本不必太出翹兒,只消穩妥行事便可。

不然,反倒要招惹太子妃的猜忌之心。

至此,太子妃已是心裏有了數兒,接著便托辭身子疲乏,結束了這場簡單的杏花宴。各位閨秀臨走時,太子妃一人贈了一支兒杏花,現下這杏花,由春笛帶回“如夢令”供養。

邵氏並沒關心這杏花的用處,太子妃表個心意而已,又不是旁的名貴之物,需要特別對待。倒是靜嘉,不免問了一句:“這人人得的杏花兒可都一樣?”

雲蘆側首思忖半晌,遲疑道:“應是不同的,有的上面的花多一些,有的少一些。是太子妃早讓人裁剪好的杏枝兒,奉上來時,是插在窄頸花瓶中的。”

靜嘉本欲再問靜嫻那一枝的花可格外多些,但思及太子妃未必將心用的這般細,便抑仄住了種種揣測,眨眨眼,望向母親。

邵氏摸了摸靜嘉的小腦袋瓜,打發了雲蘆下去歇著,又支使靜嘉:“你也回去罷,去你大姐姐那兒瞧瞧,若是秦姨娘還在,便讓秦姨娘該回哪兒回哪兒,若是她不在,你也同你姐姐聊聊天。以後她身份不同,倘使得寵,於你來日也有幫助,省得了?”

靜嘉點頭,稱是起身,行過辭禮後便往宜寧院返。果然,如邵氏所料,靜嘉到“如夢令”時,秦姨娘還未走,許是沒猜到靜嘉會過來,少不得有些不自然。

但靜嘉素日沒少扮純良,此時只笑吟吟道:“原是想問問姐姐宮裏可好玩兒,沒想到秦姨娘在,那靜嘉便不打擾了,去問春笛也是一樣的。”

靜嘉雖如此說,卻立在原處一動不動,秦姨娘當下便提出告退:“這哪裏使得,二小姐與大小姐說話就是,妾身告退。”

秦姨娘朝靜嘉欲行一禮,靜嘉照舊是微側身避過,莞爾而言:“秦姨娘慢走。”

靜嫻到底是與靜嘉親厚幾分,加之是同齡人,在長輩面前強作的穩重淡去不少,上前拉住靜嘉,眼神裏閃爍著掩飾不住的雀躍:“妹妹怎麽來了?我以為你還要在母親那裏待許久呢。”

靜嘉攥著靜嫻的手,微微施了些力,以圖傳遞出自己同樣的興奮之情。“我說想來看你,娘自然就放我過來啦。怎麽樣?一切都順利嗎?”

靜嫻不自覺紅了臉,點了點頭:“太子妃很和氣,待我們都非常寬容。”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分賓主落座。

“皇宮大不大?是不是金碧輝煌的?”靜嘉故作白癡臉,可憐兮兮地問著。

靜嫻低首,柔婉一笑:“我們從西華門入宮,沒多遠便是乾西五所,並不知它究竟有多大。宮裏自然是金碧輝煌的,但西頭所中布置得很是典雅,陳設雖皆是精致名貴之物,但並不落俗套。”

靜嘉前世去過故宮,自然知道這皇宮有多大,用材多奢靡,不必說那陽光下的琉璃瓦是如何精致華美,便是一件件金絲楠木的座椅桌案,也足夠靜嘉垂涎了。

此時裝作艷羨地問靜嫻,不過是為了鋪墊出下面的話來:“那姐姐是覺得宮裏好還是外面好呀?”

靜嫻自當她是順著前面的話端問下來,並沒多想,只笑道:“這當然是宮裏好,咱們尋常宅第,如何比得上宮中華貴。不過,宮裏規矩繁多,依我瞧著,是極束縛人的。似你這般脾性,還是不去的好。”

靜嘉深以為然地頷首:“姐姐說的是。”

聽靜嫻這麽說,靜嘉略是放了心。至少,姐姐流露出的感情不是對宮苑的排斥與抵觸。靜嫻亦不是愚笨之人,今時入宮個中關竅,必定是了然於心,她既能覺得快活,靜嘉便少了許多愧疚之感。

……等、等等?愧疚?

靜嘉大腦瞬間死機,這種情緒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24原來

意識到這種愧疚感的瞬間,靜嘉心裏有一塊地方,好像隱隱被什麽東西碰到了,一塊遮擋在上面的石塊兒向旁邊微動了動,有股情緒就從這幾不可見的隙罅裏放縱地跑了出來。只因這隙罅太小,這情緒一面難以捕捉地四處蔓延,一面又湧向出口,似是急不可待地想要宣洩出來一樣。

所謂欲速則不達,這種靜嘉難以描繪的感覺堵到了心頭,反而相互碰撞著溜不出來,她束手無策。

正是靜嘉楞神時,靜嫻推了推她面前的茶碗,彎眉笑道:“妹妹喝茶,前些日子因惹母親生氣,我自個兒拘在房裏悔過,鮮少出去。後來又有知襄姑姑教導,忙的不知怎樣是好,咱們兩人走動得都不如往日頻繁了。恰巧你今日過來,咱們好好說會兒話。”

靜嘉求之不得,當下應好。伸手端起茶碗,依著知襄所教,三指捏著茶碗蓋兒撇了撇茶葉浮沫兒,低眉淺嗅,此後方小啜一口。“原以為前些時日姐姐遇上太子是禍,沒想到眼下看來,倒成了福。世間際遇,大多都是這樣,經歷了因,卻猜不到果。”

靜嫻知道靜嘉信佛,偶爾說出兩三句禪語,也不以為意,只面微帶羞,接上話:“我本也沒想到……如今……”

“如今姐姐可覺得歡喜?”靜嘉打斷靜嫻斟詞酌句的過程,直白提問。

靜嫻眉端低了下去,猶疑良久,似是經過慎重考慮方回答靜嘉:“我覺得很好,現在這樣很好,入宮很好,太子妃人很好……太子也……很好。”

靜嘉不自覺蹙了眉,她總覺得靜嫻話裏像是敷衍,哪裏就用四個很好便能概括了自己的心情呢?她究竟是真覺得很好,還是不得已的將就?尤其是她話裏那個綿延的停頓,這其中意味,靜嘉實在是有太多揣測了。一個沒忍住,靜嘉又追問道:“姐姐覺得太子很好?嫁給他很好?一輩子關在宮裏出不來也很好嗎?”

“嗯。”靜嫻給了靜嘉一個十分肯定地回答,“妹妹,我想要的東西也許你已經有了,所以你才覺得其他的東西更可貴……如果有幸,太子妃會選中我,入宮,大抵是我一生裏唯一可以自己來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吧。”

靜嘉突然很慶幸,自己穿越來便是嫡女,母親包容,兄長寵溺,更是因著有這一層身份,才會接觸到毓慎兄妹二人,擁有這樣的朋友。

新生命的九年時光,靜嘉幾乎是毫無憂慮的生活。不必辛苦為自己謀劃將來,更不必擔憂所謂的以後。

但這樣的松懈,是不是太辜負被賜予的一切?靜嘉惶恐,她一直相信世間萬事都是遵循著守恒定律,今日的幸運,必定會用以後的不幸來平衡,每一天的運氣都是對未來的透支。

靜嘉緊了緊心弦,靜嫻說得太對,倘使她不想任人擺布,由得邵氏將她嫁到一個不可知的門第中去,便唯有入宮這條路走。得寵,得權,讓旁人只有仰她鼻息的位置。

可是,靜嘉仍不能釋懷姐姐對毓慎的感情,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姐姐就沒覺得有一絲遺憾嗎?遺憾那個……錯過的人?”

“什麽錯過的人?”靜嫻眉尖兒輕攢,滿面茫然。

靜嘉擠了擠眼,心道自己這姐姐總不是喝了忘情水吧,還沒入宮呢,怎麽就把毓慎丟到腦後瓢兒去了。“就是……孫毓慎呀。”

“孫公子?他怎麽了?”

靜嘉一楞,姐姐這表情,不似作偽啊,難不成……靜嘉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口,期期艾艾半天,支吾道:“姐姐不是喜歡毓慎嘛……”

靜嫻瞬間紅了臉,羞惱斥道:“你哪裏聽來的一派胡言!我……我怎麽會……喜歡孫公子?”

“難道你沒……”靜嘉好不尷尬,面色發赧,“是、是我誤會姐姐了。”

靜嫻不知來龍去脈,只是既氣且羞,靜嘉也不知如何解釋,楞在原地,癡望著靜嫻。靜嫻攥緊了手裏的帕子,追問靜嘉:“好妹妹,你從哪兒聽來的這般說法,我定要報給母親知道,讓她為我做主!”

“別別別……”靜嘉下意識地攔著靜嫻,待話出口,才想起要編理由,“那個,這事兒母親又不知道,姐姐若是說予她聽,豈不是自找麻煩?眼下來看,此事應是沒幾人知道,若不然,早就要鬧起來了,還容得我來問姐姐嗎?”

靜嫻皺眉,似是還要再辯駁,靜嘉忙續上話:“再者說,如今這節骨眼兒上,正不宜生風波,若是傳到東宮知曉,那才麻煩。不止壞了姐姐的事,興許毓慎也要受牽連呢。等姐姐入了宮,得了太子青眼,想查什麽不難?”

靜嫻聽靜嘉這麽說才點了頭,答應著不去找母親。靜嘉既知姐姐與毓慎本沒什麽情愫,立時輕松下來,想盡辦法岔開話題。待靜嘉又陪靜嫻說上兩句話,便借口累了,要回房休息。靜嫻自然不會攔著靜嘉,恰逢春笛來送銀耳羹,便由得靜嘉去了。

這廂靜嘉回了“明月引”,卻是心裏亂糟糟的,做什麽也靜不下心來。與其把每件事情都搞砸,靜嘉最後還是選擇讓自己放縱。進了碧紗廚中,輕輕推開窗,靜嘉頭抵著窗框,手勾著窗欞,指腹不自覺摩挲著窗格上的鏤花。

如今,當知曉靜嫻不喜歡毓慎,毓慎也對靜嫻毫無私情,靜嘉沒由來地亂了陣腳。是不是沒了這層聯系,自己就再沒有什麽惦記著毓慎的理由了?

不必去追尋一個答案,不必替別人苦惱,不必遺憾這些根本就不存在的錯過。

靜嘉覺得,毓慎好像突然變成了一個與自己毫無幹系的陌生人。

但其實,一切只是回到最開始的位置不是嗎?毓慎不再是自己姐姐的暗戀對象,自己不必說媒拉纖兒,更不必為二人再多想些什麽。毓慎只是她好夥伴的兄長,是有時會毒舌,有時很仗義,是自己煩他煩到多看一眼都會想自戳雙目的人,而對方只以取笑捉弄自己為樂,至此而已,再無其他。

靜嘉不得不承認,對於這樣的“回歸”,她不願意,不開心,並且十分抗拒。

這種抗拒,讓靜嘉甚至想要為姐姐和毓慎做點什麽,給自己一個順理成章成為兩人間橋梁的理由……抑或是借口。

靜嘉深深不齒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她將這歸結為“對將來無事可做無卦可八恐懼癥”,治療辦法:找點事兒做。

很快,靜嘉就找到了充實自我的內容。她央著邵氏盡快著手教自己看帳,用以為妊娠期中的母親分憂。邵氏雖覺得靜嘉年紀尚小,倒不必急在這時就學,畢竟在邵氏自己看來,女孩子家頭等要務,還是女紅與婦德,這些是內核,其次才是文墨才藝,這是包裝。至於家事一項,全憑個人天賦,有些人領悟的快,得心應手,有些人總不開竅兒,便少不得要吃這宅門兒裏的悶虧。

尤是這賬冊一項,算學計數兒,本就是頂難的事兒,以靜嘉未滿十歲之齡來學,著實為時尚早。

但難得女兒有孝心,邵氏決定先簡單教一些給她,若是女兒聰慧,一點就通,那便最好,即使一時半會兒學不明白,總還有句話叫笨鳥先飛,決不會吃虧就是了。

而邵氏沒想到的是,來自現代的靜嘉雖是文科生出身,但好歹也是會畫各種奇形怪狀函數圖像並經歷過我大天朝高考錘煉的高中畢業生,邵氏教的入門知識,無非是小學五六年級的難度,對於靜嘉來講,那簡直是有了步步高點讀機一樣……so easy!

而在邵氏看來,女兒這真是天賦異稟,打娘胎裏帶出來的管家小能手呀!

一旦有事開始忙碌起來,靜嘉就覺得時間過的飛快。每天被不同的事情填充的滿滿當當,不知不覺便到了三月中旬。正是春風送暖之時,宮裏終於傳出來了對靜嫻的冊封旨意。

這冊封的旨意,是由中宮莫皇後下的懿旨,因而來者是坤寧宮的宦臣周全周公公。邵氏原先受封誥命品級時在倪府中接過一回聖旨,是以對各項規矩還算熟悉。一面讓劉管家照顧著周公公,奉上好茶伺候,一面支使人去請來敦堂靜嫻姐兒四個。

此時知襄正在“如夢令”中與靜嫻說著自己經歷的宮中爭鬥,得知宮裏使人來傳旨,便也隨著靜嫻過來了。果不其然,知襄與這位宣旨的內宦是熟人。不僅如此,這看起來品級不低的周公公竟一口一個“襄姐”的叫著。

邵氏沒料及此,頗有幾分意外。當即讓劉管家自去做事,給知襄與周公公留了一陣子說話的工夫兒。

靜嘉靜雅二人得了信兒,整理儀容後也快步往正廳來了。靜雅眉眼裏透著幾分忿忿不平,看靜嫻的眼神都與往日不大一樣。靜嘉眼尖地捕捉到,免不得一陣膩歪,又怕靜雅日後效仿靜嫻,瞧著什麽中眼的男人便往人家懷裏撲,便尋思著一會定要與母親說一說。

敦堂來得最遲,對於這個素日存在感最低的妹妹,他一向是沒什麽特別的感情。他對靜嘉是一貫的照顧,對靜雅好歹還有幾分不耐煩,但對靜嫻,不過是兄妹間的禮讓而已。如今雖知這位妹妹會有比預期更好的未來,但敦堂替她高興的情緒實在沒多濃,唯有出於血親的祝福罷了。

待一家主子來齊,知襄極有眼色地結束了與周公公的談話,自覺地站到一眾奴仆間,靜候周全宣讀懿旨。

邵氏領眾人跪伏於地,周公公緩緩展開明黃絹帛,朗聲宣讀皇後懿旨。靜嘉對於文言文的閱讀能力還算過關,但無奈這懿旨裏花裏胡哨的四字形容詞太多,靜嘉只能猜個大概齊,無外是先稱讚倪子溫為官清明賢能,邵氏作為母親撫育女兒十分用心,而靜嫻本人是個還不錯的好姑娘。長篇累牘的形容詞堆疊下來,加之周全又刻意減慢語速,靜嘉跪得膝蓋都開始發疼了。

終於,靜嘉聽到了“茲冊封爾”這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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