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航行其實是一件很枯燥的事，尤其是當看膩了似乎永遠都不會有什麽變化的海上景色的時候。

出生自本世界的希貝兒，和來自相似世界的奧娜倒是還好，來自燈紅酒綠、信息爆炸的現代社會的白欣月卻是受不了了。

在第一萬次聽她在意識裏打滾哭號之後，奧娜終於被煩得選擇了妥協，放這家夥出去掌管了身體。

於是，才半天多的工夫，白欣月幾乎已經把整艘船上到貴族下到船員的所有人都搭訕了個遍，更是和性格開朗豪爽的船長一見如故，要不是希貝兒強烈阻止，她恐怕早已經跟人喝上結拜酒了……

“真的！剛才船長跟我保證過了，明天早上肯定就能到了。”肆意晃蕩了一圈，白欣月總算肯老實回意識裏待著了——當然，前提是有希貝兒專心聽她說話，還會時不時附和兩句：“這樣啊？那看來亞特爾大陸也不算很遠。”

奧娜正專心研究著地圖，聽著便隨口搭了一句：“話還是別說太滿，大海可是變幻莫測的，當心立下flag。”

“誒，小七你還知道立flag啊？很新潮嘛。”

白欣月眉頭一挑，笑著揮了揮手，很不把奧娜的擔憂放在心上，“不過你也太操心過度了，人船長走這條航線已經十幾年了，別說像現在天氣這麽好，就是暴風雨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出過事。而且咱們隊裏這麽多會魔法的，就算出事了也不會怎麽樣的啦。”

“哦？是嗎？”奧娜淡淡應了聲，看著地圖，連眼皮都沒擡一下，明擺著就是懶得跟她廢話。

被無情敷衍的白欣月“切”了一聲，憤憤轉頭，給希貝兒科普起了“flag”的意思，也不再搭理自家這不討人喜歡的毒舌系統。

然而，或許有人真的就是說什麽就會來什麽。

當深沈的暮色一點點染上天邊，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飄過來的大塊烏雲一點點鋪滿了天空，讓這一片海域提前進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大雨隨時可能降下，白欣月再怎麽渴望自由，也只能老實地回到船艙裏和夥伴們擠在一起，顯然，這讓她很是不爽：“我說，小七啊……不會是你偷偷招來的烏雲吧？賭氣也不用做到這份上啊……”

奧娜翻了個白眼，並不搭理意識裏又開始打滾的宿主，轉頭看向窩在上鋪閉目養神的弗雷：“感覺到了嗎？”

“什麽？”沒等弗雷有動靜，門口正和瑟拉說著話的斯德沃克敏感地轉過頭來，緊緊盯著慢條斯理卷起地圖的金發少年。

由於之前鬧出的不愉快，弗雷這段時間都沒搭理過奧娜，但見夥伴們一個個轉頭看來，他再不情願也只能悶悶地應了一聲：“啊……魔法的氣息，這些雲不是自然出現的。”

沒等震驚的幾人反應過來，角落裏的奈特大步走到舷窗邊，以他身為精靈的超絕視力往漆黑一片的海面掃了幾眼，臉色霎時便陰沈了下來：“……水裏有東西。”

傑恩特也湊了過去，理所當然的，他什麽都沒看見。斯德沃克咧了咧嘴，整個人都不好了：“不會吧？這麽大規模的雨雲，怎麽可能是人工能做出來的？”

“我是說水裏有‘東西’，沒說是人。而且……”奈特轉回身，冷靜地重覆了一遍，說到一半卻是壓低了聲音，擡頭看向了悠然從床鋪邊站起來的奧娜。

眾人的目光隨著他轉了過來。

把卷好的地圖塞進腰間的小包，奧娜聳了聳肩，頂著所有人的目光淡然往船艙外走去，唇邊含著一抹淡淡的微笑：“所以嘛，有的話就是不能亂說的……”

“啊？”其他人顯然是聽不懂的，緊皺起眉，斯德沃克毫不猶豫轉身跟著她往外走去，邊正要詳細問個明白，擡眼卻見外面天空中落下了雨滴，沈沈打在甲板上，伴著同樣不知哪裏吹來的狂風的尖利嘯聲，只轉眼便奏成了一曲透著強烈不祥意味的大型交響樂。

走近了船艙口，外面甲板上船員們奔走呼喝的聲音傳來，與風雨聲相比也毫不遜色的嘈雜聲中滿滿都是焦急與恐慌，鮮明地透過雨幕，飄進了他們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更不要提就這麽短短的幾個瞬息間，船身的搖晃已經加大到了無論怎麽粗神經的人都無法忽視的地步，所有人——無論是躲在船艙裏自欺欺人的乘客，還是自詡有著多年航行經驗卻從未見過今天這樣異象的船長——像是都聽見了那一聲聲低沈的鼓點，恍若正踩踏著通向死亡的節奏……

那是人們胸中一齊作響的心跳聲，是渺小的人類面對驟然發難的自然的無力哭泣……

不過……

“下雨了呢，”輕輕笑著，奧娜一伸手推開船艙門，眼波流轉，掃向籠罩著大半片海域的沈沈烏雲，“還真是沈不住氣。”

“餵——”“外面很危險！請不要——”斯德沃克伸出的手懸在半空，好心跑來提醒的船員被細弱的手臂推開，然後整個人僵在了原地，“什麽？這……”

以再普通不過的帽子遮掩住大部分金發的少年站上了甲板，然而那漫天的沈重雨滴卻像是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隔絕在外，少年往前走到甲板盡頭的這一整段距離，竟是沒有半分水跡沾染在他身上。

“所謂的魔法……”奧娜擡起雙手，修長的手指彼此交結，喉中輕吟出長長的咒語，空氣中帶著光芒的字符閃現，又迅速消逝，似是微弱的燭光，在狂風中搖曳，然後熄滅。

然而……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攪動，那沈沈壓在每個人心頭的厚重烏雲正中出現一個細小而鮮明的漩渦。

緊接著，就在下一刻，幾乎只是一眨眼的那麽一個瞬間。

整片漆黑的天空被驟然擴大的漩渦撕裂、吞沒！

露出了其上甚至還泛著些許光亮的天空，點點星光灑落在傍晚的天幕中，平靜得……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船頭甲板站立的少年擡手一扶帽檐，唇角燦爛的笑意幾乎可比天上明星——“就是用來改變世界的……現在，讓我們來看一看，是哪個小可愛……竟敢不知天高地厚地對我下手？”

船身劇烈搖晃！

有什麽巨大無比的東西猛然躥出了海面！比最高的桅桿還高出幾倍的巨大浪潮湧起，海水傾瀉而下！

這堪比末日的景象讓甲板上的每個人都閉上了眼睛，依著各自的信仰在心中呼喚著他們的神明。

“真是……醜得超出了我的想象。”清亮的嗓音，明明只是平常的一句輕聲低語，卻無比清晰地響在所有人耳邊，蓋過了沖刷而下的海浪聲、驚恐的人們的尖叫聲……與終於在星光下顯出了全貌的怪物的嘶吼聲。

無比巨大的怪物，像是身體畸形、顏色奇怪，又被放大了很多很多倍的大章魚，伸著無數長長的觸手，哪怕只是其中之一，輕輕一揮的力量都足以讓整艘船徹底解體。

然而現在，所有的觸手，以及那如山一般直撞過來的怪物身軀，卻都被一道看不見的屏障牢牢擋在了距離船體僅一步之遙的地方——就像那足以引起海嘯的浪潮與海水一樣，盡皆被隔離在外。

“嘖！”被身後靠近的同伴聲音驚醒，斯德沃克轉回身，張著嘴，卻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話。

弗雷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懂你想說什麽，”嘟囔著，他擡眼看向船頭——勉強算是他們同伴的少女交叉著雙臂，用著一種令人非常不安的眼神盯著那巨大的怪物——撇了撇嘴，“就算知道她很強，但還真想不到，居然能強到這個地步……”

“有意思。”即使剛經歷過一場有驚無險的災難，來自遠東的使者先生仍舊拄著手杖，一派悠閑地從船艙裏走出，幽深的黑眸直望向金發的少女，唇邊帶著完美的微笑，錦衣上甚至沒有沾染到半點灰塵。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灼熱，女孩突然轉回頭，不著痕跡地瞪了他一眼，繼而掃眼看向冒險小隊的成員們：“餵！楞著幹什麽？該幹活了。”

差不多同時翻了個白眼，英勇無畏的冒險者們相互看了看，一齊無奈地向他們理論上的同伴走去——雖然確實很強，但這家夥這種理所當然差使別人的口氣實在是讓人喜歡不起來，尤其是在他們還完全無力反抗的時候……

就在這個時候——

“嘩啦——”

“閃開！”“什麽……”“希爾——”“聖光——”“以火神……”

洶湧的海浪傾瀉而下，伴著數條重重揮來的巨大觸手！

“——都別過來！去救其他人。”被從中撕裂的甲板彼端，少女的話音遙遙傳來，壓過了一切海浪呼嘯和船體崩解的聲響，輕柔的嘆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惱，“……居然有不止一只，嘖。”

被掃落進冰冷海水前的最後一刻，斯德沃克眼中所看到的，是首次失去了溫雅貴族風範的張恒遠奮力撲過去向女孩伸出的手，和伴著少女側頭掃來的目光，平等地在他們每個人身上落下的柔和白光……

徹底的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奧娜：我說了不要立flag，你們就是不聽……

補一句：感謝賀來臣小天使灌溉的營養液X5~

最近比較忙，就先不回覆評論了，請相信我依然還是愛你們的~~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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