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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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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王順利拿到地圖, 邊看邊讚嘆, “畫得還真不錯,不愧是季瀟綸的兒子。”

這是他見過最詳細精確的地圖了,線條流暢,筆力強勁。如果不是圖上還沾著幾片血跡,他真不相信這是受過重刑的那家夥畫的。

“幸虧你們沒拶他指。”

獄卒嘿嘿笑道,“那是當然。留著簽公文呢, 這不是爺指示的嘛。”

建興帝雖“生病”,攝政王還是要找他“商議國事”的, 因為他在這一年中營造的威望太大太廣。他們禁錮了他, 卻不敢昭告天下季元湛其實是楚尉霆,一來沒證據, 二來就是怕天下大亂,畢竟北疆還在打仗。

“他人呢?”

“按爺的吩咐放了。正要討您的示下,難道就這麽......放他走了?”

毓王把地圖對折, 放入一只信封裏, 獰笑道, “怎麽會。你把這個交給昭王爺的人。他被我設法支到張太皇太妃那兒, 現在正火急火燎地朝這邊趕呢。”

兩個王爺彼此都在對方陣營安插己方細作。

獄卒不解地問:“咱們辛苦到手的東西, 為何要交給昭王爺?”

“你以為季元湛是傻子嗎?這圖畫得好是好,十有八.九是假的, 真圖只在他腦子裏。就交給老二好了, 派幾個人跟在後頭,看他找到的是真正的金山入口, 還是什麽火.藥成堆的疑陣。”

“這......”

“我們跟著季元湛就好。他已身家全無,還妄想著翻盤,你猜他會做什麽?除了找舊部,就是弄錢了!”

楚尉霆那滿滿一屋子的黃金,還不都是來自那座金山。想想都流口水。怪不得季瀟綸乖乖受死,人家知道兒子坐擁大把財富,能東山再起。

“爺就是高明。”

“廢話!季元湛拿著本王的玉印哪,以為我不知道他什麽齷鹺心思?自不量力,可笑至極!”

......

殘月沒入烏雲,偏僻的宮門口空無一人。星光微弱夜風冷,粗壯的古槐枝葉颯颯作響,陰森可怖。

牡丹繞至槐樹後,毫不費力地找到了毓王為他準備的大黑馬。

他去解繩索,故意呼了聲痛,以便暗中跟隨的毓王手下聽到。

真是蠢啊。沿著人家灑下的誘餌,心甘情願地走向陷阱。嘖,老實度日還能吃天家飯吃到死,卻非要把自己提前作死。話說,那家夥簡直不是人,每步都算這麽準。

牡丹裝作費力的樣子,齜牙咧嘴地爬上馬背。

他們認為他會去找金山,所以用刑時不敢傷他筋骨,再說也有季元湛的狗腿子照顧他......可他美美的臉還是挨了幾巴掌啊,身上還抹這麽多臭哄哄的油,邋遢死了。

“楚尉霆你這頭千年狐貍精。”牡丹在心裏暗暗地罵,“給本宮等著。本宮不把你狠敲一筆,枉為聖荷皇族!”

黑馬消失在路盡頭,幾道人影箭一般緊隨其後。

毓王的馬車與牡丹保持著數裏之內的距離,他悠閑地坐著,前方的手下每過半柱香就來向他稟報騎黑馬男子的行蹤。心腹們都勸他不必親自出馬,但那個家夥太狡猾了,他不放心,又實在好奇。

季元湛甚為機警,在蛛網一般的小巷裏東繞西繞,試圖甩掉尾巴。確定身後“幹凈”了,他找了間小吃鋪子大嚼一頓,之後又敲醒一家當鋪夥計,換了身半舊衣服......

毓王打著哈欠。反正褡褳裏沒留幾兩銀子,可勁兒造吧。季元湛,本王有的是耐心,看你能幹嘛。

“爺,有人跟來了。”心腹稟報。

“二弟的人。呵呵,他還不算太笨嘛。”

兄弟倆想到一塊去了。那份現繪的圖,都只是派人去探訪,自己跟著季元湛。

“爺,怎麽辦,是不是......”

毓王習慣地擺弄腕間戴的翡翠菩提子。這個老二挺討厭,打小就這樣,什麽都比著他來,總給他添亂。不過,也正因為這樣,老二總慢上半步。

“裝不知道,讓他跟吧。”毓王輕蔑地笑笑,“遇到危險好引他們上。”

黑馬向北、向西又向南,行了一整夜。其間牡丹下馬打尖喝水,後面兩位王爺便耐著性子停下。

心腹們有些坐不住,毓王倒不焦不躁的。出發前已做充分準備了,朝中局勢都在掌控之內,怕什麽。

按照他的預估,這寶山該位於江州境內蜿蜒險惡的茶陵山區,眼下季元湛不就是朝南走麽。他在梅州長大,到了南方更自如些。

就這樣一路跟隨,直到日頭偏西。

毓王開始覺得不對。這條路並非通往茶陵,他們一直南行,但方向是偏西的。

這時官道盡頭揚起大片塵土,好像有大部隊在行軍。

“怎麽回事,看看去。”毓王吩咐。

“爺,”探路的心腹跳回馬車,“奇怪得很。相向而來的軍隊是咱們自己人,還有,皇……季元湛跟丟了。”

“自己人?”毓王大吃一驚,顧不得去問季元湛行蹤,“他們不是在京城麽,況且沒有本王令牌根本不能出動......”

“不是京營的士兵。是榮王麾下的西南軍隊!”

榮王竟帶兵北上。這是走了一夜的急行軍啊。

“等一等。”毓王在馬車裏這一夜睡得不好,覺得昏昏沈沈的,“你看清楚,確定是榮王?”

榮王是藩王,若非京城有令,他們絕不可擅離屬地。

“屬下看了軍服和旌旗,確然無疑。”

又有探查的心腹回來稟,一臉莫名其妙:“屬下剛跟他們的統領通氣兒了,這是先行小隊,不過百來人,說接到京裏的信兒才緊急出發的,大隊人馬還在後面。”

真奇怪。難道季元湛在他們發起宮變之前就悄悄下了調令?這不可能啊,那時藩王已對他恨之入骨,連抗擊旻金都推諉。

“爺,要不迎過去看看吧。”心腹撓頭,“他們來都來了,問問清楚再說?”

對方人馬越來越近,旗手揮舞出眼花繚亂的旗語,表明不是敵軍。

毓王思索著下車。藩王對旻金袖手旁觀,對京城則是巴不得想分一杯羹,季元湛有這麽笨嗎?

見他是不怕見的。榮王與張太皇太妃他已相當熱絡,自己人嘛。

這樣一緩,身後的人也趕到了,果然是昭王。兄弟倆打了照面。

“大哥好興致,巴巴兒來這裏看風景。”昭王指著周圍的廣袤田野,皮笑肉不笑。

毓王也幹笑,“二弟不也一樣。這邊風景獨好啊,一路行來有二弟壓陣,大哥心裏更踏實。”

“哈哈哈哈。”

心照不宣地打了幾句嘴仗後,他們與那隊人馬會合。這統領以為兩位王爺是專程跑來接他,感動得下跪磕頭,待站起身來,滿嘴奉承話兒亂蹦。

“榮王爺接到兩位殿下飛鴿傳書就連夜整隊出發了。嘿,早想明火執仗地打一架啦,太皇太妃被欺負,小殿下也沒了,王爺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等一等!”毓王昭王異口同聲地打斷了他,“你說什麽飛鴿傳書?”

“就是兩位殿下親筆簽名加蓋印章的求救信啊。”統領有點兒大舌頭,“我們王爺和太皇太妃說好的,但有急事,所發密信必署攝政王爺印章……”

毓王和昭王面面相覷。他們同時想到了那樣重要的東西。

被季元湛哄走的、先帝在他們記入皇家牒譜時賜予的血玉印章,能獨一無二地代表他們的身份。

季元湛一路吊著他們,實際上早就趁著吃飯換衣裳的機會,把印章交給他的人了,然後再偽造書信簽名蓋章,以信鴿傳給早就在靠近燕州最近的西南中部嚴陣以待的藩王軍隊,他們馬上就出發了……

引蛇出洞。

那麽,捕蛇者呢?

毓王大笑不止。季元湛不是只剩下屈指可數的幾個暗衛了嗎,他已被架空所有權力……這是引蛇出洞還是引狼入室?

“殿下,大軍來了。”統領興奮地指著遠方再度浮起的大片塵雲,“主力都在那裏,一共十萬精銳!”

說著望著,統領的笑容消失,嘴巴張成一個圓洞。

“那旗子不對啊,”昭王跳上馬背,“我怎麽看著像是一個……‘穆’字,不會是穆老將軍吧?”

“怎麽可能!”毓王粗魯地搶白,“那老頭兒正在北疆打仗,跑來這裏做什麽,當逃兵嗎?!”

昭王伸長脖子,統領也不說話了。毓王索性自己踩上馬鐙張望——

他震驚地瞪大雙眼。季元湛!

銀甲紅馬銳氣逼人,護心鏡反射著夕陽的金光,動作剛勁有力,根本不是之前他一直跟蹤的那個搖搖晃晃的黑馬死囚。

號角吹響,四面八方都是喊殺聲,朝廷大軍像從地裏冒出來的一樣,立即就將這一小支烏合之眾包圍。

季元湛飛馳而來,身側是兩名年輕的穆家小將。英姿勃發的帝王轉瞬就立在近左,猛一勒繩索,高大駿馬揚起前蹄,他側目睥睨呆若木雞的毓王昭王,嘴角掛著微笑。

那是勝券在握的笑容。

“好大的膽子。趁著朕身體有恙,你們勾結藩王、圖謀篡位,現在榮王騎兵在此,你們被抓個正著,無可辯駁。”

毓王目光閃爍。要不要拖延一下?榮王十萬鐵騎隨後就趕到……

季元湛了然地大笑,“還在執迷不悟。那些所謂的鐵鷹衛已在半路被朕派去的平叛大軍伏擊,佟將軍供認不諱!季元瀾、季元潤,束手就擒吧,這起鬧劇該收場了。”

……

雲淡風輕,蟬鳴卻依舊聒噪。院墻垂柳邊,穆凝湘坐在秋千架上慢慢地搖,低頭看著自己晃動的影子。

現在是一坐坐一天,佛經也不抄了,什麽都不想做,腦海中思緒萬千。

雖然楚奕鈞那樣說,可她覺得還是應該相信季元湛。他凡事都有策略步驟,不到成功一刻誰都不知道他的真正布局,分別時他說得很清楚了。

清風徐來,柳枝柔柔拂面,纏綿而憂傷。穆凝湘伸出手彈開。

十四舅舅,你究竟在哪兒。楚奕鈞嘴裏那個被禁錮的人,一定不是你吧?可你到底去哪裏了?

身後似乎有人嘆息。一雙溫熱的大手覆蓋住她的雙手,她被攬入一個冰冷的懷抱,堅硬的盔甲緊貼柔軟的身體。

“湘湘,”她聽見那人低嘆,“我回來了。”

她全身繃緊。回來了。她不眠不休地等,日覆一日。現在,他終於回來了。

蟬鳴聲奇特地中止。院子裏靜悄悄的,其他人都知趣地退下了。

“怎麽不理我。”他坐了上來,抱著她輕輕蕩開,在她後頸貪婪地嗅吻。

秋千吱呀作響,掩蓋住少女低低抽泣聲。

“湘湘。”季元湛慌忙去摸她的臉,“別哭!我知道你這些天擔驚受怕……”

“你混蛋!”她狠狠捶他,“又什麽都不告訴我!”

原來她沒猜錯,宮裏那個真的不是他。他讓人替他坐鎮勤政殿,自己卻帶兵上陣了。

他一切都瞞著她,只留給她那些模棱兩可的話,十七十八也一點線索都不透露。她表面強作鎮靜,可她擔心他啊!擔心前世的慘劇再度發生。

無心睡眠,對他極度牽掛,合上眼睛就是他被亂箭攢心的樣子,往往驚叫著醒來,一夜無數次。雖然也不停地、反覆地說服自己,可在他出現之前,有什麽事能讓她安心?

“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理由,”她嗚咽,“可是,我快撐不下去了。”

楚奕鈞派來盯梢的人不時出沒,她的愁緒是裝不出來的。也許這樣能迷惑他們,但……這種望穿秋水外加惶恐無措的期盼,真是萬分煎熬。

“對不起,對不起。”他捧著她消瘦的臉,在蒼白的肌膚與柔軟唇瓣上印下無數的吻,“再也沒有下次了,我保證!”

“……真的嗎。”

“真的!以後什麽都事先告訴你!你不答應我絕不擅作主張!什麽都聽你的!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他撈起她緊握的小拳頭舉到唇邊,以粗硬胡茬兒蹭著,“明年開春我就娶你。你還日日陪著我,幫我調墨洗筆,和我一起下棋散步,我給你畫畫兒,泡茶給你喝……你想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她撅著嘴,“你就會說好聽的。旻金打贏了嗎?這才多久。”

“那還用說。穆家軍那麽所向披靡!再說,還有本英明天子擔任參將,籌劃各種妙計……回頭跟你細細地講。”

“吹牛……那你一定要說仔細點兒。”

他在她唇角輕輕地啄,“湘湘的話就是聖旨。”

“……哼。”

穆凝湘勾起唇角。他的吻熱熱的,也癢癢的。

北方的最大威脅旻金,居然敗了。這是多麽不可思議的事啊。

季元湛回來了,那麽,什麽毓王,昭王,楚奕鈞,太皇太妃……一定也不成其威脅了。

雖然擔驚受怕了一陣,但……

討厭的人和事,果真沒持續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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