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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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花朝節，許青嬋在慶怡王府賞紅宴上被趙家老祖宗相中，次年就嫁了過去。
慶怡王季永輝是安佑帝次子，食邑梅州之後頗註重與各大世家聯絡感情，每到花朝節都遍請仕宦才俊踏春游玩，王妃也在府裏舉辦賞紅宴招待其女眷。
上輩子穆凝湘並沒有參加這次賞紅宴。楚家的表姐們告訴她，許青嬋在宴會上發生了十分偶然的一件“妙”事，贏得了趙老夫人的喜愛，回頭就向許家議親了。
趙老夫人和慶怡王妃同族，趙老爺又做著梅州知府，所以許家還是很滿意這樁婚事的。
他們不知道，後來慶怡王與賢王爭奪儲位，慘淡收場，趙家許家都被連累。而許青嬋的夫君趙則鴻在五年內一連娶了六房妾室，許青嬋的婚後日子可想而知有多難過。
“花朝節啊，”許青嬋面露難色，“祖母會帶伯母、母親還有我們去慶怡王府做客，早幾天就收到帖子了。”
祖母還派人給姐妹們做新衣裳，打新頭面。母親歡天喜地的，說這是個露臉的好機會，不過她沒什麽感覺。
穆凝湘點點頭：“我知道，我幾位表姐也會去。”
“唉，你是外來客，自然不在邀請之列，所以怕孤單是吧，真可憐。”
穆凝湘掛起嬌憨的笑：“是呀，有點兒失落。要是有人在家陪我該多好。”
她想力所能及地幫許青嬋躲開這場桃花劫。趙則鴻長相算得上濁世佳公子，可惜好色。拋開家禍不說，她也不認為他配得上好友。
許青嬋沈默地走著。穆凝湘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只低頭細數垂柳的影子。
一棵樹，兩棵樹......
數到第六棵樹的時候許青嬋下定了決心，擡起頭斬釘截鐵地道：“好，我到時候找借口也不去了！橫豎是讓人相看，這飯吃得無趣，還不如跟你玩兒呢。”
穆凝湘噗嗤笑了：“相看？你怎麽又參透了。”
“嗐，這不年年都是麽。”許青嬋撇嘴，“王妃系成了無數根紅線，我的嬤嬤沒少念叨這個，誰不知道！”
有道是“仲春時節，令會男女。”賞紅宴上結成的新人，娘家婆家都有面子，也成就王爺王妃賢名。但許青嬋總有種被利用的感覺。女孩兒能嫁幾次人啊，要是夫妻不諧，吃苦的還是女子。
“就這麽定了，前一天你等我信兒。”許青嬋開始盤算找什麽借口不去。
“太好啦。”穆凝湘抱了抱許青嬋，“謝謝你，七姑娘，你人真好。”
“客氣什麽！”
兩個女孩子說笑著遠去了。一株合抱粗的垂柳後轉出個灰衣小廝，定定地看著穆凝湘的背影，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
金烏西斜，許青嬋命丫鬟把房內所有燈盞都點亮，喜孜孜地趴在桌案邊，兩手撐著下巴頦兒。
“小七，看什麽呢？”
許青嬋掃一眼乍然冒出來的黛青色人影，又把頭扭了回去：“六哥，這是穆姑娘給我做的小院子，好想住進去哦。”
許鉉讚了一聲，彎下腰打量托盤上的小四合院。碎石壘就院墻，木片搭成廂房，嫩枝充作廊柱，正房房門垂著淺紫色的“水晶簾”，一嗅即知是七妹院中隨處可見的紫蔓草編的。
“真是就地取材。”他伸手去撥弄小簾子，許青嬋忙推開：“膠還沒幹，穆姑娘說了要六個時辰以上才粘得牢。”
穆姑娘。許鉉眼前浮現出那個鵝黃衫子的少女。這女孩給他的感覺很奇特。和七妹一般年紀，一樣的鮮妍清麗，唯獨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卻瀲灩迷蒙，仿佛時刻擔憂思慮著什麽。
楚老夫人生日那天偶遇她，和丫頭一起托著壽禮吃力地走過，他只看了一眼就趕緊躲起來，卻看見楚奕鈞悄然跟了過去。
穆凝湘一路與楚奕鈞說話，他目不轉睛地偷看，她對這位表哥禮貌而疏離。
楚奕鈞的心思，他們這些公子哥兒都懂。急切盼著高飛，娶了這位表妹，極有可能在春闈中大放異彩，梅州學政在穆老太爺面前可是唯唯諾諾的。
僅憑穆家某房兒媳內侄這層關系還不夠。穆凝湘是穆老太爺最疼愛的孫女，楚家這算盤打得精。許鉉想到這裏益發同情穆凝湘，卻見她的嘴角閃過一絲笑容，疑似嘲諷。
是個聰明的姑娘。小七看著沒心沒肺，其實挑著呢，對口碑極佳的白三姑娘都敬而遠之，深交的沒幾個。留穆姑娘這麽久，也真少見。
忽地聽見許青嬋嬌嗔：“六哥，我跟你說話呢。慶怡王府的賞紅宴我不想去了。”
“不去了？”許鉉站直身子，“也對，聽那群太太奶奶變著花樣討好王妃多無聊。”
許青嬋搖頭晃腦：“知我者六哥也，就知道你會讚同。快幫我想個借口。”便把穆凝湘的請求說了。
這麽喜歡她？許鉉想著兩個女孩兒湊一起敲打碎石擺弄膠泥的樣子，清秀的臉上泛起笑意，“稱病行嗎？”
“我想過，不好。母親會大驚小怪地找大夫，那還不一下子就戳穿了。”這場宴會長輩們格外重視，不好隨便推脫掉。
許鉉朝小院子吹口氣，紫色小簾子搖搖晃晃。怔了會兒，輕輕擊掌：“就這麽辦。”
......
第二天，穆凝湘收到了許青嬋的信，簪花小楷齊整地寫著：“後天準時來訪。”
後天就是花朝節，許青嬋能避免厄運了。穆凝湘松了口氣。以後也要提點許青嬋務必遠離趙家。趙公子好色的品性現在還不顯，但總歸會暴露的，得替好友籌劃籌劃。
傍晚，楚夫人親自送來一套新衣裳。
“試試看，”楚夫人慈愛地說，“這軟煙羅庫房還剩一匹，你白，穿湖綠的也襯氣色。”
穆凝湘驚訝了：“謝謝舅媽，我並不缺衣裳，您留給姐姐們穿吧。”
“那可不行。”楚夫人將衣袖在穆凝湘身上比劃著，滿意地道，“你的尺寸和瑤兒一樣，果然不錯......凝湘，你外祖母發話了，說你遠道而來，賞紅宴把你落在家裏實在不妥，緊急替你裁了套。頭面也準備好了，等下就送來。乖孩子，別介意啊。”
什麽，她也要去？那許青嬋怎麽辦。穆凝湘百般推脫，但楚夫人不住把楚老夫人擺出來，又說得實在熱情，拒絕不掉。
為什麽楚老夫人改主意了？既然她不得不參加，那就好好叮囑許青嬋一番吧。
穆凝湘取了花箋，打算給許青嬋寫信。落筆沒幾個字，杜鵑跑進來遞給她一封信，又是許青嬋的。
這次信寫得潦草且長，看得出寫信之人心情是多麽沮喪。
原來許鉉替妹妹出主意，在給她做的新衣服上下手，故意讓下人不小心燙壞。這麽短的時間來不及另裁新衣，自然就有理由不去了。
誰知下人沒把燙壞的衣服藏好，本該在花朝日當天發現的，提前讓許老夫人知道了。
“執著的老祖宗，重金找了裁縫繡娘，要連夜給孫女趕制新衣。”穆凝湘悻悻地把信折了起來。
這樣算還是來得及，唉......好吧，那她也去。橫豎攔著青嬋不出事就是了。
穆凝湘寫了一封回信，封好，打算讓杜鵑送出去。
“杜鵑......嗬。”
房門不知何時緊緊閉上了，有人捂住她的眼睛，戲謔般地問：“湘湘，為什麽你不想讓許七小姐去賞紅宴？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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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怡王季永輝是安佑帝次子，食邑梅州之後頗註重與各大世家聯絡感情，每到花朝節都遍請仕宦才俊踏春游玩，王妃也在府裏舉辦賞紅宴招待其女眷。
上輩子穆凝湘並沒有參加這次賞紅宴。楚家的表姐們告訴她，許青嬋在宴會上發生了十分偶然的一件“妙”事，贏得了趙老夫人的喜愛，回頭就向許家議親了。
趙老夫人和慶怡王妃同族，趙老爺又做著梅州知府，所以許家還是很滿意這樁婚事的。
他們不知道，後來慶怡王與賢王爭奪儲位，慘淡收場，趙家許家都被連累。而許青嬋的夫君趙則鴻在五年內一連娶了六房妾室，許青嬋的婚後日子可想而知有多難過。
“花朝節啊，”許青嬋面露難色，“祖母會帶伯母、母親還有我們去慶怡王府做客，早幾天就收到帖子了。”
祖母還派人給姐妹們做新衣裳，打新頭面。母親歡天喜地的，說這是個露臉的好機會，不過她沒什麽感覺。
穆凝湘點點頭：“我知道，我幾位表姐也會去。”
“唉，你是外來客，自然不在邀請之列，所以怕孤單是吧，真可憐。”
穆凝湘掛起嬌憨的笑：“是呀，有點兒失落。要是有人在家陪我該多好。”
她想力所能及地幫許青嬋躲開這場桃花劫。趙則鴻長相算得上濁世佳公子，可惜好色。拋開家禍不說，她也不認為他配得上好友。
許青嬋沈默地走著。穆凝湘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只低頭細數垂柳的影子。
一棵樹，兩棵樹......
數到第六棵樹的時候許青嬋下定了決心，擡起頭斬釘截鐵地道：“好，我到時候找借口也不去了！橫豎是讓人相看，這飯吃得無趣，還不如跟你玩兒呢。”
穆凝湘噗嗤笑了：“相看？你怎麽又參透了。”
“嗐，這不年年都是麽。”許青嬋撇嘴，“王妃系成了無數根紅線，我的嬤嬤沒少念叨這個，誰不知道！”
有道是“仲春時節，令會男女。”賞紅宴上結成的新人，娘家婆家都有面子，也成就王爺王妃賢名。但許青嬋總有種被利用的感覺。女孩兒能嫁幾次人啊，要是夫妻不諧，吃苦的還是女子。
“就這麽定了，前一天你等我信兒。”許青嬋開始盤算找什麽借口不去。
“太好啦。”穆凝湘抱了抱許青嬋，“謝謝你，七姑娘，你人真好。”
“客氣什麽！”
兩個女孩子說笑著遠去了。一株合抱粗的垂柳後轉出個灰衣小廝，定定地看著穆凝湘的背影，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
金烏西斜，許青嬋命丫鬟把房內所有燈盞都點亮，喜孜孜地趴在桌案邊，兩手撐著下巴頦兒。
“小七，看什麽呢？”
許青嬋掃一眼乍然冒出來的黛青色人影，又把頭扭了回去：“六哥，這是穆姑娘給我做的小院子，好想住進去哦。”
許鉉讚了一聲，彎下腰打量托盤上的小四合院。碎石壘就院墻，木片搭成廂房，嫩枝充作廊柱，正房房門垂著淺紫色的“水晶簾”，一嗅即知是七妹院中隨處可見的紫蔓草編的。
“真是就地取材。”他伸手去撥弄小簾子，許青嬋忙推開：“膠還沒幹，穆姑娘說了要六個時辰以上才粘得牢。”
穆姑娘。許鉉眼前浮現出那個鵝黃衫子的少女。這女孩給他的感覺很奇特。和七妹一般年紀，一樣的鮮妍清麗，唯獨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卻瀲灩迷蒙，仿佛時刻擔憂思慮著什麽。
楚老夫人生日那天偶遇她，和丫頭一起托著壽禮吃力地走過，他只看了一眼就趕緊躲起來，卻看見楚奕鈞悄然跟了過去。
穆凝湘一路與楚奕鈞說話，他目不轉睛地偷看，她對這位表哥禮貌而疏離。
楚奕鈞的心思，他們這些公子哥兒都懂。急切盼著高飛，娶了這位表妹，極有可能在春闈中大放異彩，梅州學政在穆老太爺面前可是唯唯諾諾的。
僅憑穆家某房兒媳內侄這層關系還不夠。穆凝湘是穆老太爺最疼愛的孫女，楚家這算盤打得精。許鉉想到這裏益發同情穆凝湘，卻見她的嘴角閃過一絲笑容，疑似嘲諷。
是個聰明的姑娘。小七看著沒心沒肺，其實挑著呢，對口碑極佳的白三姑娘都敬而遠之，深交的沒幾個。留穆姑娘這麽久，也真少見。
忽地聽見許青嬋嬌嗔：“六哥，我跟你說話呢。慶怡王府的賞紅宴我不想去了。”
“不去了？”許鉉站直身子，“也對，聽那群太太奶奶變著花樣討好王妃多無聊。”
許青嬋搖頭晃腦：“知我者六哥也，就知道你會讚同。快幫我想個借口。”便把穆凝湘的請求說了。
這麽喜歡她？許鉉想著兩個女孩兒湊一起敲打碎石擺弄膠泥的樣子，清秀的臉上泛起笑意，“稱病行嗎？”
“我想過，不好。母親會大驚小怪地找大夫，那還不一下子就戳穿了。”這場宴會長輩們格外重視，不好隨便推脫掉。
許鉉朝小院子吹口氣，紫色小簾子搖搖晃晃。怔了會兒，輕輕擊掌：“就這麽辦。”
......
第二天，穆凝湘收到了許青嬋的信，簪花小楷齊整地寫著：“後天準時來訪。”
後天就是花朝節，許青嬋能避免厄運了。穆凝湘松了口氣。以後也要提點許青嬋務必遠離趙家。趙公子好色的品性現在還不顯，但總歸會暴露的，得替好友籌劃籌劃。
傍晚，楚夫人親自送來一套新衣裳。
“試試看，”楚夫人慈愛地說，“這軟煙羅庫房還剩一匹，你白，穿湖綠的也襯氣色。”
穆凝湘驚訝了：“謝謝舅媽，我並不缺衣裳，您留給姐姐們穿吧。”
“那可不行。”楚夫人將衣袖在穆凝湘身上比劃著，滿意地道，“你的尺寸和瑤兒一樣，果然不錯......凝湘，你外祖母發話了，說你遠道而來，賞紅宴把你落在家裏實在不妥，緊急替你裁了套。頭面也準備好了，等下就送來。乖孩子，別介意啊。”
什麽，她也要去？那許青嬋怎麽辦。穆凝湘百般推脫，但楚夫人不住把楚老夫人擺出來，又說得實在熱情，拒絕不掉。
為什麽楚老夫人改主意了？既然她不得不參加，那就好好叮囑許青嬋一番吧。
穆凝湘取了花箋，打算給許青嬋寫信。落筆沒幾個字，杜鵑跑進來遞給她一封信，又是許青嬋的。
這次信寫得潦草且長，看得出寫信之人心情是多麽沮喪。
原來許鉉替妹妹出主意，在給她做的新衣服上下手，故意讓下人不小心燙壞。這麽短的時間來不及另裁新衣，自然就有理由不去了。
誰知下人沒把燙壞的衣服藏好，本該在花朝日當天發現的，提前讓許老夫人知道了。
“執著的老祖宗，重金找了裁縫繡娘，要連夜給孫女趕制新衣。”穆凝湘悻悻地把信折了起來。
這樣算還是來得及，唉......好吧，那她也去。橫豎攔著青嬋不出事就是了。
穆凝湘寫了一封回信，封好，打算讓杜鵑送出去。
“杜鵑......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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