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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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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檐是楚奕鈞的小廝。楚夫人喚他進來,先問了幾句,便道:“事關姑太太全家性命,表姑娘差點急昏,你可不能造次,仔細地跟她說一說。”

“是。”餘檐對穆凝湘行禮,始終垂著頭,一五一十地講起下午到晚上的經歷。

穆凝湘攥著帕子,邊聽邊擦淚。和楚奕鈞說的一樣,餘檐被派去核實,沿著去往燕州的方向,快馬加鞭,最遠到了四百裏之外的官驛。

“奴才騎的是少爺的‘追風’,路上經過八座客棧,加上官驛,一共九處。都分別問了,越往北知道的人越多,大批北行客商半路返回,說燕州鬧了鼠疫,城封起來,進不去了。”

“這疫病幾時有的?”穆凝湘問。

確實是鼠疫,大魏史上最嚴重的一次疫情。因為控制得好,只席卷了燕州一地。燕州百姓下場很慘,死亡數萬人,十室九空。

“回表姑娘,奴才無能,沒打聽到這個。怕少爺等得心急,沒問太多就趕回家了。”

追風日行千裏,楚奕鈞讓餘檐騎著他心愛的寶馬打探消息,也真舍得。

這內廳的燈火太明亮,氣氛沈悶而詭異。每個人的容顏、神情、舉動,纖毫畢現。

穆凝湘又擦了下眼淚,對楚夫人點頭。楚夫人會意,讓餘檐退了下去。

她沒看錯吧?楚夫人和楚奕鈞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絕不是憐惜或悲憫。

楚夫人道:“凝湘,這事來得突然,你也莫著急。明兒讓你舅舅他們再打聽打聽,啊?”

“知道了,舅媽。”

楚夫人又讓楚奕鈞也多想辦法,楚奕鈞唯唯諾諾:“當然了,表妹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楚夫人笑了。穆凝湘看他一眼,略微勾了下唇角。這刻意討好真不適應。

......

夜深了,秋涼苑如同它的名字一樣,寒風呼嘯,益發清冷。

穆凝湘坐在琉璃窗前凝視院裏的夜景。剛冒出嫩芽的柳條瑟瑟搖擺,白玉蘭被吹得只剩花蕊,零散的白色花瓣在空中亂飛,頃刻不見。絲絲寒意透過窗縫滲入,手爐裏的炭已燃盡,她仍緊握著它,想要汲取溫暖。

內心也是冰冷的。因為她發現了一件事,餘檐在撒謊。

關院門之前,她暗裏吩咐杜鵑,借口拿落在楚夫人那裏的東西,悄悄去了趟馬廄。杜鵑回來告訴她,沒有看到追風。

按照餘檐說的,追風從下午跑到晚上,來回八百多裏,再是名馬也該累壞了,楚奕鈞又那麽寶貝追風,不可能夜裏再驅使它。

所以追風白天根本就沒出去。那現在它去做什麽了?楚奕鈞為什麽讓餘檐撒謊?

……因為,他在阻止她離開。

他為了挽留她,竟然不惜造謠。這到底是他一個人的行為,還是與他的父母聯合想出來的辦法?

不,不可能有楚家長輩。她是飯後突然提出要走的,那麽,準是楚奕鈞偷聽到了她和楚夫人的對話,情急之下交代餘檐一番,然後自己沖進來宣布“噩耗”。

其實,楚奕鈞不知道他說中了。一個月後燕州真的瘟疫泛濫......

穆凝湘陡然醒悟。會不會,是這樣?

楚奕鈞本就知道瘟疫的事——天,難道他也重生了?!

真這樣,那一切疑惑就都說得通了。

他突然對她那麽關心,他為她擦淚時,她有種熟悉感,這是二十一歲的楚奕鈞所不具有的。她嫁給他七年,兩人也曾有過蜜裏調油的日子。新婚燕爾,她在他面前撒嬌撒癡,他就是這樣寵溺地待她的。

他先穩住她,然後,派餘檐騎著追風出去——這次才是真正的北上,沿途散布燕州鬧瘟疫的消息。這樣明天楚老爺他們就會深信不疑。這種事即便是真的,官府也會竭力辟謠,等掩蓋不住了才上稟。燕州官府發現鼠疫鬧得不可收拾,也差不多是那個時間。

楚奕鈞留下她,因為怕她回家後也病死。現在兩人還沒訂婚,她死了,他就什麽都沒有了。

等等,有個地方想不通。楚奕鈞為什麽沒有任由白煒堯闖來輕薄她呢?還要白家小姐不可聲張,維護她的閨譽。

穆凝湘放下冰冷的手爐,指尖在琉璃窗上劃著。她朝手指呵氣,指頭下的琉璃生了薄薄一層霧,很快就散掉。

眼前一亮,好像心頭的霧霾也消散了一般。她冷笑了一聲。

對,這是因為,楚奕鈞到底習慣了把她當做妻子,不想旁的男人看見她裸.身。

不知他上一世多少歲死的,肯定比現在的他大得多,已有了成熟男子的睿智與閱歷,要俘獲一個少女的心,多的是辦法,不必再借助什麽英雄救美了。

這無關情愛,不過是一個男人對妻子所有物般的私欲罷了。

穆凝湘繼續朝窗子上呵氣,畫圈。先不管楚奕鈞,她是想要提醒燕州官員的。她派了家丁穆澤回去送信,一封給父親,另一封轉交燕州府衙。穆澤現在該到哪兒了呢?

不好。如果餘檐真的駕著追風去做她猜測的事,穆澤送信可就白費功夫了。父親也會當做無稽之談。

正心煩意亂,忽地覺察一道影子落在窗欞上,嚇得她一哆嗦。

擡頭望去,窗外站著高大魁梧的黑衣男人,雙手抱拳對她作揖,恭敬裏帶著優雅。即使他背著月光,她還是認出來了,笑得這麽可惡又無賴,不就是那個魏亭嗎。

穆凝湘伸手將窗扇抹了又抹,把自己呵的霧氣都擦凈。黑衣男人側了側身子,讓月光照清自己的臉,再度對她咧嘴一笑。沒錯了,就是這家夥!

夜闖女子深閨,淫賊!她第一個反應是搬起案上的彩釉美人觚,虎視眈眈地舉著。

窗外男人右拳舉到嘴邊,好像忍俊不禁。他擺擺手,後退了一大步,融入樹影,一下子看不見了。

不是幻覺吧?穆凝湘疑惑,放下瓷器,扒著琉璃窗,腦門兒都貼上去了,瞪大眼睛拼命張望。

風起,又一朵玉蘭遭到摧殘,白色花瓣卷到空中。黑影閃電般飄過,穆凝湘只覺得眼花繚亂,待回了神,魏亭已經笑吟吟地又立在她面前,手持一抹白。仔細看,是一把玉蘭花瓣,被整齊地擺成扇面。他托著那“白扇”隔窗遞向她,笑容滿面。

這是剛才被大風吹散的花瓣啊。原來他在告訴她,你看,我這麽好的功夫,真想對你做點兒什麽,再多幾層窗子也擋不住。所以,你不必緊張。

穆凝湘放松了些,戒備地指著他,以口型問:你要做什麽?

黑衣男人輕輕一點窗子,又指了指自己,同樣無聲地答:讓我進來。

穆凝湘瞪著他。深更半夜的,他要進來!

黑衣男人拍拍胸脯,一副自己很可靠的樣子。

說實在的,這人和白煒堯不一樣。她換衣服時他就在一旁,始終沒發聲,直到門外的楚奕鈞表示要進來,他才說話。他是不是為了幫她解圍?

雖然很氣他親了她,不過,他的確不是那種浪蕩光棍。剛才他也表示了“誠意”,那麽,他來找她必然有事。

楚尉霆把穆凝湘的表情變化看得清清楚楚。他微勾唇角,忽然以口型說了另外兩個字。穆凝湘一怔,他又說了一遍。

穆澤。

……

窗簾放了下來,帶起一股風,吹得燭焰搖晃幾下,男人以大掌圍住,候那火苗穩住,繼續散出溫暖的橘色光芒。他扭過頭,對叉腰瞪眼的警惕少女微笑。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湘湘,我可以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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