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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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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發突然,謝宛冬本想將天冬和祝嬤嬤暫時安置在許氏處,又怕祝嬤嬤多話,以許氏聰慧,必然瞧出蹊蹺,到時不好解釋,故而最後還是只能將就著先住衛淮那兒,再做打算。

安頓好天冬,趁著天衛淮還沒散值回來,謝宛冬又去了關醫館處,正好蹭個晚飯。

如今天冬也算關娘子半個徒弟,關娘子也關心她,沒趕謝宛冬走,看著她自己人一樣坐下吃飯,只蹙了蹙眉,問道,“天冬如何了?可無恙?”

天冬只當初去了謝府重取了名字,離開謝府後,便用回原來的名字。

謝宛冬是緩過勁兒了,但想到自己再晚去片刻就後怕,“倒是沒出什麽事,就是嚇壞了,得緩一陣子。”

關娘子點點頭,“那便休息一陣兒,過些日子再來醫館。”

謝宛冬想起天冬跟長生說的明天見,笑了笑,“看她的意思吧。”

吃得差不多了,謝宛冬和關娘子一起出去,她說,“有個事兒得求關姨。”

論著年紀,謝宛冬著實該喊一聲關姨,只自知道關娘子就是小羽毛之後,這聲關姨就喊的很別扭,還不得不喊。

關娘子約莫猜到她要求什麽,但即使她與長生和天冬都有些恩德,也改變不了她的立場。所以謝宛冬還沒開口,她就拒絕了。

“我知道你要求什麽,他是太傅,是皇上,我都不會救,你是公主,也不能讓我改主意,你走吧,以後你依然會是我的客人,但你再提這些,以後就進不了醫館的門!”

她為了不給皇帝治病,連毒死皇帝這話都能說的出來,可見等閑說服不得,除非以俞姝的身份。

當年他們四人同行,她沒少跟關娘子講鬼怪故事,哪怕她依然不信借屍還魂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亦不會一提起就怒聲斥罵裝神弄鬼荒謬無稽,何況她們有那麽多小秘密,不信也難。

謝宛冬清了清嗓子,“我給你唱首歌吧。”

關娘子皺眉看她,她似渾然不覺,微微暗下的天幕,響起嬌柔輕快的歌唱:

鳴沙山,沙上流

月牙泉,千古舊

鐵背魚,食不老

五色沙,閃閃亮

七星草,治百病

大漠有孤煙,古道響駝鈴

塞外好風光,我欲此生留

在謝宛冬剛起了個調的時候,關娘子就很震驚,無他,這平凡無韻的詞,粗糙隨便的調子,她已經幾十年沒有聽到過,只偶爾在夢裏,伴著駝鈴悠悠,天邊會響起那個歡快的歌聲。

此時,怎麽會?

關娘子滿目驚疑,眼裏俱是淚。

謝宛冬一直關註著她的反應,待唱完,笑著問道,“關姨,好聽嗎?”

關娘子不知道她為何會唱這支小調,但她既然唱了,必然有道理。

她緩緩嘆了口氣,慢慢道,“也不是多好聽吧,只是我在塞外待了挺多年的,算半個家鄉,驟然聽到,很是親切。”

謝宛冬說,“可惜我只是普通閨閣女子,生平去的最遠的地方也就是皇覺寺,若不是讀了游記知道還有塞外風光,這輩子也就只能困於高強大院之中了。關姨可願給我講講在塞外的故事?”

關娘子看著她沖自己眨眼,道,“去我書房吧。”

雖然決定告訴關娘子真相,但是謝宛冬得防著霍珵,謹慎起見,要說的話都寫在紙上。

關娘子倒了杯水過來時,就看到紙上三個字,小羽毛,她心一顫,水杯差點打翻。

“你怎麽知道?”聲音都有些顫抖。

謝宛冬嘴上說,“書上看的。”紙上卻寫:可記得鐵拐李?

關娘子差點驚呼出來,即時捂住嘴,不可思議,期待又害怕地看著她。

她當然記得鐵拐李,當年還是俞姝跟她講的鐵拐李得道成仙的故事。

傳鐵拐李原名李玄,曾遇太上老君得道,某次魂魄離體,囑咐徒弟看好遺體,可他雲游四海忘了時間,徒弟們等待太久,便誤以為他已經死去,將其火化,待李玄神游歸來時,已不見軀體,魂魄無依,恰好當時有一餓死乞丐,屍體尚新鮮,李玄於慌忙之中,便將自己的靈魂附在了這具乞丐屍體之上,借屍還魂成了鐵拐李。

關娘子盯著那字許久,雖不似當年稚嫩,仍然熟悉,好一會兒她才緩過來,艱澀啟口,“你是說……”

你,就是俞姝嗎?

謝宛冬覺得,關娘子已有五分信了。

“塞外確實好地方,不過我看書上說,那裏大片大片沙漠,走個幾天都難遇到一片綠洲,好多人因為沒帶夠水而喪命沙漠,關姨可有遇過這種情況?”

這便是暗示當初兩人的相遇。

“當然有過的。”關娘子已經情不自禁地握住她手,淚眼朦朧,嘴一動,差點就喊出她名字,想起謝宛冬的顧慮,忙執了筆寫道,“你還有何證明?”

謝宛冬嘴上又問了些塞外趣事,紙上寫:小梳子。

那是她聽關娘子師父叫她小羽毛有趣,便給自己取了個小梳子的別名。

想了想有寫,雙陸棋,十七勝七。

從她教小羽毛打雙陸棋,一共十七局,關娘子勝十,她勝七。

“我信的!我信的!”關娘子激動地握著她雙手,不讓她再寫下去。

看她這麽個冷淡的性子卻哭的像個淚人,謝宛冬把她摟在懷裏,心脹的滿滿的,酸酸的,低低道,“都過去了,我無事,不必傷心。”

“哪裏是沒事!哪裏是沒事!”關娘子知道她有難言之隱,努力壓抑著哭泣,嘶啞著低聲說,卻總有些控制不住。

謝宛冬輕輕拍著她,也不再說話,讓她哭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

到底人至中年,沒用太長時間,關娘子就平覆下來了,直起身子來,靜靜地看著謝宛冬,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

是問你這些年過的好嗎,是問你要報仇嗎,還是問什麽呢?

謝宛冬笑了笑,“關姨太久沒去塞外了吧,聊個天都能哭成這樣。”

關娘子抿著唇,“是啊,太久,太久了,我以為這輩子都不能再回去了。”

謝宛冬說,“這些年太平盛世,想必塞外更比當年好!關姨看在塞外風光的份上,去給皇上瞧瞧病吧?”話題轉的如此之生硬。

關娘子愕然,一時不知她是真心還是應付。

謝宛冬嘆口氣,“皇上是我義兄,我很喜歡他的,我希望他快點好起來,也免得朝堂震蕩。”

關娘子又是一呆,輕聲說,“你不是嫁了探花郎嗎?”

謝宛冬笑,“不一樣的喜歡,皇上於我,似家人!”說著她一楞,怎麽是不一樣的喜歡呢?小皇孫,也只是家人啊?

關娘子猶豫了下,“可皇上是霍珵外甥,他殺我摯友,我絕不幫他!”

“可十年前,皇上才多大,他無辜的!”謝宛冬想了想,說,“不如這樣,你有什麽要求,提一提?”

關娘子看了她一會兒,見她神色不似作偽,寫道:你不恨?

謝宛冬看了一眼迅速回:恨該恨之人。

關娘子明白了,“行吧,看在你用家鄉討好我的份上,我便試一試,至於條件,待我治好皇上再說,想必他霍珵也不敢翻臉不認賬!”

謝宛冬由衷地道,“謝謝!”

又同關娘子說了會兒話,才依依不舍離開。

才從後門出來,卻見衛淮立在馬車旁,頭頂著昏暗風光,翻閱卷宗,聽到動靜,擡眼看來,溫軟微笑。

謝宛冬忽然想起她方才說的話,她對衛淮和蕭堯的喜歡,是不一樣的。

可為什麽不一樣,都是家人啊。

於這一刻,看他眸中繾綣,溫柔等候,她的心一陣悸動。

這數月朝夕相伴,似乎有什麽要破土而出。

不可以!

謝宛冬暗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再擡眸笑道,“表哥怎的在此?”

“接你回家啊。”衛淮溫柔地笑,眼裏是盈盈星光。

接你回家啊。

誰會接你回家啊?

你的丈夫。

謝宛冬的心狠狠一跳,她眼裏看著他,他身後是許氏的宅子,是靳鞅的宅子,那裏關押著她要見的人。

她慢慢沈靜下來,“我還有件私事要處理,表哥先回去吧。”

衛淮說,“我等你。”

謝宛冬抿著唇,為難地說,“怕是不太方便。”

衛淮幽幽嘆氣,“時至今日,阿梅還當我是外人呢。”

以往他這副模樣,謝宛冬只當他裝可憐叫她心軟,可今時今日,想著她從木門出來時所看到的溫柔等候,她心裏一陣酸澀,密密匝匝的疼痛。

她本能地覺得這樣不對,忍著揪心的感覺,調侃道,“表哥每天做了什麽,我不也沒過問嘛。”

衛淮眼神愈發幽怨,“我想跟阿梅說,阿梅不願聽啊。”

謝宛冬“……”

衛淮嘆口氣,“我也很久沒去看望娘她老人家了,我去娘那兒等你吧。”說罷就折身去敲了許氏的門,一點猶豫都沒有,卻把影子拖的格外蕭索淒涼。

謝宛冬瞧著心疼,卻覺得,真的不該追上去。

看他進了屋,謝宛冬又呆呆地待了會兒,才去了靳鞅那兒。

進了院子,靳鞅領著她往雜物房去,說是雜物房,東西不多,不大的房間也不顯擁擠,屋裏一片漆黑,開了門,微弱的燭火瞬間點亮整個屋子,赫然就見一個中年男子被綁著玄空倒掛,眼睛被黑布蒙著,嘴巴被破布堵上,耳朵也被賭上,一點動靜也沒有,像是暈了過去。

靳鞅說,“被綁了不到兩個時辰,不過他細皮嫩肉的,不是硬骨頭,你想問什麽應該很容易問出來。”

謝宛冬問,“有匕首嗎?”

靳鞅微楞,“還要這個?”

謝宛冬笑,“才能嚇唬到人。”

靳鞅想想也是,出去了會兒,很快就拿了把匕首遞給她,“很鋒利,你小心著些別傷到自己。”

“謝謝靳大哥。”

靳鞅淡淡一笑,“我出去了,你自己小心些,有事叫我。”出去時順便關上門。

謝宛冬長長得吐口氣,拿了手帕綁在嘴上才走過去蹲下,泛著冷光的匕首在那人臉上拍了拍,那仿佛暈過去的人一瞬間繃緊了身子,她取了堵著他耳朵的東西,壓沈了聲音在他耳邊陰惻惻道,“劉太醫,好久不見!”

原來這人,便是當初被香雪誆去謝府給小陳氏診脈的劉太醫。

劉太醫的頭往上擡了擡,面皮繃的緊緊的,謝宛冬說,“想活命的話,一會兒我松開你的嘴別大喊大叫,我問什麽你答什麽,要是不老實的話……”她也不多說,匕首劃到他的脖子上,只要輕輕一用力,就能劃破他血管,“知道怎麽做就點頭!”

劉太醫猛地點頭,整個身子跟著劇烈搖晃。

謝宛冬就等著他晃夠了才取了他嘴巴裏的破布,就聽他哆哆嗦嗦地直說,“大俠饒命!大……”

“閉嘴!”謝宛冬厲聲道,深吸了口氣迅速說,“我問你,十一年前你給霍太傅夫人診病,她是不是懷孕了?”

劉太醫仿佛一怔,大概是沒料到會有人問這個事,沒有第一時間就回答,謝宛冬又道,“想清楚了老老實實回答我!”她說著,匕首用力一按,已經滲出了血,嚇得劉太醫直吸氣,“我說我說!俞夫人確實是懷孕了,就是日子淺,一般診不出來!”

也許是早就預料到了,被當年的太醫親口承認,謝宛冬已經不像中午猜測時那般悲憤痛苦,那雙永遠神采飛揚的眸子露出些茫然,像初初來到陌生天地那樣,靈魂從軀體飄出來,她聽到自己冷靜地問,“你給她吃了墮胎藥?”

劉太醫被倒掛了兩個時辰,又沒吃晚飯,早已經頭暈腦脹,暈暈乎乎,聽到這麽句平淡的問話,許是全身血液都充斥在腦子裏的緣故,居然立刻察覺出平靜下的狂風暴雨,立刻道,“不是我給吃的!是太傅的意思!與我無關!不關我事啊!”

“為什麽?”

劉太醫懵了下,“這我哪兒知道啊!”他腦子飛速地轉著,思索著答案,忽然一道靈光閃過,脫口道,“男人哪有不要孩子的,除非那不是他的種!”

謝宛冬楞住。

劉太醫卻覺得自己大概是撥開雲霧見到真相了,“肯定是了!那俞夫人身為女子,一直混在男人堆裏,聽說新婚夜都沒落紅,早就不幹凈了,要不然她堂堂俞家大小姐幹嘛下嫁給當時還只是個百戶的霍太傅啊!霍太傅頭頂不知戴了多少綠帽子,誰知道俞夫人肚裏是誰的種,當然不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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