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最後的路（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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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狹窄的帳篷裏，凱爾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毫無睡意，就這樣，他就離開了他一直以來居住的地方，放棄了他至今為止的生活。
他沒有辦法回去，但要他就這樣自然而然的接受,卻也很難做到。
吳緣偏著腦袋看著他“睡不著？”
“還好。”凱爾道。
吳緣蹭了過去,抱住凱爾,低笑著用哄孩子的語氣道“乖，別怕,沒事的。”
凱爾哭笑不得。
吳緣翻過身去“晚安。”
凱爾在黑暗中睜著眼睛，什麽也看不清楚，眼前沒有絲毫光亮“晚安。”
第二日的清澈，吳緣打著哈欠坐起來時,就見凱爾已經弄好了一個木屋。
吳緣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整個表情都夢幻掉了。
凱爾有點無奈“你那麽看著我做什麽啊！只是用了些魔法勉強做出了個簡單的屋子摸樣而已。”
吳緣松了口氣拍著胸口道“我就說嘛！我的學生不可能這麽萬能！”
凱爾“......”
絕望森林中的日子很平靜，沒了神殿裏的勾心鬥角,也沒有城市中的繁忙嘈雜,這裏美好得宛若童話故事。
生活中得細小繁瑣也顯得可愛了起來，凱爾一直不是什麽嬌氣的人，身旁沒了伺候的人也不過是讓他更加能享受生活的樂趣了而已。
他會將吳緣撿回來的各種植物分類放好，將可以食用的拿出來研究各種食材。
他會每天撒上不少谷物在窗臺上，看著鳥兒嘰嘰喳喳的落下。
他會在午後安靜的閱讀喜歡的書本，練習感興趣的魔法，只是因為喜歡，不帶任何功利因素。
而吳緣，比起安靜的凱爾，他總是靜不下來的。
他會在凱爾研究食物的時候去幫忙，然後把廚房燒了讓凱爾多了個再造廚房的工作。
他會在凱爾餵食鳥兒的時候，拿起網子去抓鳥兒，驚得鳥兒們四散飛起，然後他又會笑嘻嘻的把嚇得夠嗆的小可憐放走。
他會在凱爾閱讀書籍時突然撲上去調戲胡鬧，一定要弄得他沒法繼續看才罷休。
日子就這樣過去了。
凱爾似乎已經把在教廷中的事情全部忘記了，即使偶爾得到消息，巫妖們已經攻下大半城市，也不過微微撇開了視線，不再去管。
所有的一切都很平靜。
但卻註定無法持久。
那天的清晨，陽光正好，微風拂過時，很是溫暖舒適。
黑發金眸的少年和銀發紫眸的少年來到了凱爾的面前。
靜止的湖面被扔下了一顆石子，泛起的波紋擴散到整個湖面。
幾日後的正午。
凱爾做好了午飯擺上了桌。
吳緣環視了桌面一圈，眼睛幾乎在放光“好多甜的！”
凱爾輕笑“只這一次而已啊！別想我頓頓給你上甜食！”
吳緣沒理他在說什麽，立刻就開吃了。
凱爾搖了搖頭“你到底有多喜歡吃甜的啊！我的老師。”
吳緣像只小倉鼠一般，嘴巴包得鼓鼓的，壓根找不到空閑說話。
凱爾失笑不已。
吃飽喝足後，吳緣懶懶散散的攤在椅子上道“小凱爾，我們下午去玩吧！”
“去玩？去哪兒玩？”凱爾一邊用水系魔法洗著碗筷一邊問道。
吳緣偏著頭眨巴眨巴，笑嘻嘻的說“極靜谷怎麽樣，來這裏這麽久了，也該去隔壁家看看了。”
凱爾手上動作頓了頓，輕笑道“照你這麽說，我們回來後，不是還要去巫妖戰場上逛一圈吧！”
吳緣笑看著他“有什麽不可以嗎？”
凱爾嘆了口氣“你就不能安分點嗎？吳緣。”
“你又不叫我老師！”吳緣控訴道。
凱爾無奈。
極靜谷很漂亮，但漂亮得不真實，時間似乎靜止了一般，這裏的所有東西都是不會動的。
沒有風，陽光不會移動，草木不會搖晃，如同一幅被畫好的畫作，安靜的立在那裏，無比的美麗，但再美也是個死物。
吳緣眨巴了幾下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掌“魔法完全被抑制了呢！不愧是極靜谷！”
凱爾走到吳緣身旁“去那邊看看吧！”
吳緣點頭，跟了過去，艷麗的花海遠遠的看不到盡頭，花朵上不少蜻蜓蝴蝶停在其中，但它們或吸食花蜜或正要起飛，都維持著那一個動作，如同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吳緣伸手拿了一只蜻蜓在手上把玩。
凱爾看著他，一直看著他。
凱爾還記得，在教廷中的童年。
傳聞中光輝神聖的教廷，內部骯臟汙穢至極，他們這些被收養的孤兒只有兩個結果，要麽天賦過硬實力夠強能夠獲得正緊職位，要麽成為那些祭祀主教們的玩物，用身體來侍奉神的忠實仆人們。
而前者到底是少數，後者才是大多數孩子們的下場。
凱爾長得很好看，打他主意的人不少，要不是他天賦確實夠強，天生自帶高階光系魔法的話，早就被拉到不知多少人的床上去了。
但這樣的自保，太過艱難。
人類是排外的，小孩子尤其如此，當大部分孩子都受到過侵|犯玩|弄，唯獨他沒有後，他就註定成為了那個被嫉恨嘲弄的人。
凱爾當時還太過幼小，這樣的艱難和孤獨，幾乎將他徹底摧毀。
然後他遇見了吳緣。
擁有強大的魔法能力，神出鬼沒，喜歡逗他玩，會指導他魔法，喜歡吃甜食的吳緣。
那是他整個童年中，唯一的支柱。
然後，就在他即將徹底的依賴上吳緣時，對方突然就不再出現了。
四年的時光中，他慢慢明白了，其實吳緣跟教廷裏那些主教祭師們也沒多大差別。
只是那些人是把他當做發洩性|欲的寵物，而吳緣是把他當做了打發時間的玩具。
但即便如此，吳緣仍舊是非常特別的存在。
四年後，他再遇了吳緣。
那時候他幾乎無法維持一貫的冷靜，大腦空白的就沖了上去。
☆、最後的路（十二）
他變了很多，從外貌到性格,他從一個會因一個流言蜚語就傷得體無完膚的小男孩，變成了如今逐漸成熟的成年男人。
而吳緣，卻一點也沒變。
還是那樣強大、還是那樣任性、還是那樣神出鬼沒、還是那樣喜歡吃甜食、還是那樣.......將他當做打發時間的玩具......．
但也沒關系，吳緣再次出現了就好，還能見到他就好。
被剛剛救助的百姓要求去侍奉光明神，被養在身旁當妹妹疼的小女孩背叛,被主教告知父母是被教廷殺害的，二十年的生活徹底毀了時,他是慌亂茫然的。
但並沒有徹底被毀掉,因為吳緣還在。
其實他本來也就什麽都沒有,他仁慈博愛是因為從小以來教廷的洗腦，他將拉古納當妹妹疼是因為一直渴望親人,至於他被殺的父母,他渴望親情,但從未真的見過自己的父母，對其自
然也談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而教廷的算計，教廷到底有多臟，他是早就知道了的啊！
所以，用一切，去換與吳緣在一起的話，他覺得還是能夠接受的。
那之後的日子也平靜美好得宛若做夢。
但為什麽，一定要將這個夢打碎呢？
他的整個人生就只有那麽一點溫暖，為什麽連這點都要奪走呢？
“你光用看的，我可是死不了的。”吳緣低笑著，彎身摘了一只花拿在手上轉動。
凱爾猛地看向他“你知道？”
“哦，那個黑頭發黃眼睛的叫什麽什麽的和那個紫色頭發什麽顏色眼睛的來著，他們兩個來見過你，並告訴你了不少事的事情的話，我當然知道了。”吳緣笑嘻嘻的道。
凱爾握緊了拳頭“他們說的是真的嗎？拉古納和那個紅衣主教都是你的人，巫妖襲擊是你設計的，民眾要讓我當祭品的事情也是你弄出來的。”
“嗯，都是真的哦！”吳緣點頭。
“為什麽？”凱爾咬緊了下唇“為什麽要承認，你否認的話，我就會信的！”
吳緣偏了偏頭“因為.......有趣.......大概.......”
“你是逮著人就亂咬的瘋狗嗎？”凱爾低吼道。
吳緣輕笑出聲“嗯，我確實快瘋了，不，我早就瘋了。”
他只是需要讓自己遇險來逼青竹出現，他只是必須得給自己找點什麽事情做，而不是一直沈浸在青竹不知所蹤這件事上絕望到茫然無措，他只是需要一個人來陪，需要一個人來當出氣筒，需要一個人來恨。
而凱爾，不幸撞了上來，如此而已。
“你要殺我嗎？”吳緣笑問“你完全可以動手的，我的強大主要在魔法力上，在這裏我的魔法力被壓制了，憑體力肉搏的話，我完全比不過你的！”
凱爾死死的盯著吳緣，雙手握緊，但最後，他還是放松了身體，神情平靜到如同死水。
而吳緣的身後，黑色的死亡魔法和滿是殺氣的一劍同時襲來。
吳緣笑著，完全不躲。
然後就如他期待的那樣，巨大的翠青色巨蟒憑空出現，一尾巴打了過去。
黑發金眸的少年和銀發紫眸的少年勉強躲過，倒在地上，各自打開了傳送陣，即將逃脫的前一刻，跟在兩人身旁的那只小動物歪了歪腦袋。
小動物有著白色的皮毛，腦袋上有兩只兔子般尖尖的耳朵，波斯貓似的一金一藍毛的雙眸很是漂亮，絨絨的蓬松長尾巴甩在身後。
正是吳緣送與凱爾，而後跑不在的那只神獸。
小動物的軟軟的皮毛裂開，變作猙獰恐怖的妖植，長長的藤條卷上二人的脖子，直接殺死了這二人。
然後它變作了小女孩的模樣，正是拉古納。
拉古納眨巴著一雙大眼睛，還是那樣天真無邪般的可愛樣子。
在原本的劇情中，它是吳緣養的寵物，所以才會在之前一見吳緣，就這麽親近吳緣，吳緣將之隨意放養，它偶然被主角遇見了，吳緣覺得有趣就放到主角那邊，然後狠狠坑了主角一把。
而這次吳緣想換個劇情玩，就把它隨手給了凱爾，結果它不喜歡凱爾跑走了，然後遇到了主角。
吳緣又將它叫了回來。
它惡作劇的幻化為了小女孩，提著水果籃子去“偶遇”了吳緣，按照吳緣的命令，它召喚了妖植，無差別攻擊普通百姓。
然後在吳緣的命令下，紅衣主教散播謠言引導民眾要求教皇去侍奉光明神。
而它是妖植與巫妖的混血神獸，有著一半妖植血統的他，對控制植物得心應手，它將用花朵編織的手鏈送給了凱爾。
凱爾如它所願的自動帶上了，而它則利用這個被它動了手腳的手鏈，幫助主教抓住了凱爾。
然後紅衣主教按照吳緣的要求給主角去了信，告知主角二人，吳緣對凱爾的算計，而它則依照吳緣的命令，回到主角身邊，安排主角與凱爾相遇，告知凱爾這些事情，然後又在凱爾將吳緣帶去極靜谷的這天，跑去將主角叫來埋伏吳緣。
接著，又如剛才那樣，在青竹如吳緣所願的那樣出現後，將沒有利用價值了的主角二人組殺死。
按照以住世界的定律，主角死了，吳緣也就離死不遠了。
不過這個沒關系。
吳緣皺緊了眉頭看著巨大的翠青色巨蟒。
巨蟒渾身是猙獰的傷口，它倒在了地上，地面被它砸裂開來。
吳緣低聲對拉古納說“帶凱爾離開這裏。”
凱爾張了張嘴，最後什麽也沒說，任由拉古納帶著他沈入地下離開了極靜谷。
吳緣看著翠青色的巨蟒，覺得很是不真實，青竹那麽強，竟然會這樣狼狽。
青竹睜開眼睛，紅色雙瞳看著吳緣。
吳緣突然反應過來了“千世獸必須在千年內吞吃千世石......千年之期將到了，你還沒吃下千世石，所以快死了，是嗎？”
青竹只是定定的看著它，沒有回答。
吳緣笑了，放松而解脫，他慢慢的走了過去“知道嗎？青竹，大概是本能吧！我發現如果我想，我能暫時變作千世石，雖然心境不達標而無法持久，很快就會變回人類的樣子，但只那一
瞬間就夠了吧！只要那一瞬間，你吞吃了千世石，對你來說或對我來說，就都沒問題了，什麽都解決了。”
青竹看著他一步步走近自己。
火紅色的巨蟒卻突然從天而降“有免費大餐可吃，怎麽可以不叫我呢？哥哥。”
青竹仰起頭，長嘯一聲，沖上去與火紅色的巨蟒纏鬥。
聲勢浩大的戰鬥中，吳緣被迫退開了一段距離。
最後，巨大的能量引發了爆炸。
吳緣不得不閉上了雙眸。
他再次睜開眼睛時，極靜谷已經被毀得看不出原樣了。
火紅色的巨蟒倒在地上，緩緩合上了眼睛。
渾身猙獰傷口的翠青色巨蟒變成了一條小蛇，落到吳緣脖頸處，纏繞了上去。
“青竹？”吳緣楞住。
青竹低沈的聲音道“大概要讓你失望了吳緣，我吞吃了青葉的能量，千年之期被延長了四百年，暫時還真不急著吃你了。”
吳緣皺緊了眉頭，聲音有些不穩，慌亂的問“所以呢！什麽意思？你又改主意了，無論如何都不允許我死？”
“做個約定吧！我不會再強行讓你得病死亡，你可以隨意回你想回的任何世界，再次去見到紹炎彬或林安等，甚至回到你最初的世界也沒問題，而三百年之後，你再告訴我，你想要如何
，若那時，你還是想死，那我便成全你。而你要是想活，我也有一百年的時間去找另外的千世石來吞吃。”青竹淡淡的道。
“三百年，是嗎？”吳緣低聲道。
“沒錯。”青竹道。
“好，我答應你。”吳緣說道。
☆、最後的路（十三）
十二月底的南方城市，呼出的每一口氣體都帶著冷意,這裏不至於像北方城市那樣下雪，但是這裏也很少有人習慣開暖氣。
吳緣的家所在地交通很方便，但很喧嘩，冬日的夜晚，C市幾乎成了不夜城，尤其是大街上,到處都是熱鬧喧嘩的火鍋館，男人們劃拳喝酒,女人們聊天笑鬧,小孩子早早吃飽了,圍著桌子三五成群的玩鬧。
到處都是明亮的燈光，如果不是黑色的天空,幾乎讓人會誤以為這是白日。
吳緣的家,就在這樣嘈雜吵鬧的大街馬路旁邊一所火鍋館的上方。
快要過年了,煙花爆竹的聲音不時就會在窗外響起，吵得人睡不著覺。
吳緣坐在臥室裏，窗外的鞭炮聲震耳欲聾，他卻讓人覺得安靜如夜。
房門推開，有些中年發福的女人看著吳緣責備道“怎麽還沒睡啊？外面太吵了嗎？那就把窗門關上！才做了換腎手術出院沒幾個月，就這麽不註意，你是還想回醫院嗎？”
吳緣轉過頭，看向女人，那是他的母親，他最初的世界中，還未穿越時的母親。
女人還在不停的念叨著“我去給你熱杯牛奶，你把電熱毯開暖了，喝杯牛奶就上床去睡吧！再過幾個月你就該回學校重讀了，有時間就多看看書！”
這是他曾經那麽想念的家人，是他被不停的反覆死亡折磨得瘋狂了的時候，一遍又一遍拿出來回憶的美好。
而現在，他終於回到這個世界了，回到他曾經那麽迫切思戀的世界，見到他曾以為是他的整個世界的家人。
但是，在回到這裏的第一天，他卻突然發現，他竟然有些記不住父母的名字了。
他對這個世界的記憶，就如對他所穿的那些久遠的世界一樣，很是模糊，也就記得個大概的輪廓。
他大概記得自己回到的是自己剛剛穿越的那一天，記得這個時候的自己因為得了腎病，住進了醫院，做了換腎手術，手術很成功，經過一段時間的修養，自己出院了三個多月了，明年就會再次回到學校去重讀高二。
他還記得他住院時的主治醫生人很好，是個非常溫和俊美的男人，他當時非常非常的喜歡並依賴那個男人，在他因為疾病驚慌害怕的時候，比起家人，那個男人對他來說才是更為讓他安心的存在。
但他現在對那男人卻是連姓什麽也記不清了，幾日前聽說那男人突然死亡了，好像是被殺什麽的，他也一點感覺都沒有。
真是可笑。
吳緣扯了扯嘴角。
這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回到的時間。
這就是他曾經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也想要回歸的世界。
原來一切，到底都比不過時間。
吳緣想著，覺得荒謬，卻沒有多麽悲哀。
三百年了，那日青竹與他作出約定的時間，已經到期了。
這三百年裏，他回到過以前穿越的世界，遇見過那些世界的戀人、情人、敵人。
他度過了很多個美好的完整人生，如同普通人一般生老病死。
只是他的死亡，是下一個世界的開始。
他回去過陸聞軒的世界，見到了在他墳前安靜坐著直至死亡的陸聞軒。
他回到過紹炎彬的世界，以鬼魂的形式與紹炎彬再遇，陪著對這樣的情況也滿足的紹炎彬度過了他的餘生。
他回到過林安的世界，被對方寵溺深愛，度過一生。
他回到那麽多那麽多世界，完整的結束了那些時間，而最後，剩下的，還是只有他與纏繞在他手腕上的翠青色小蛇。
曾經的瘋狂絕望，宛若大夢一場，他已記不清那時的心情，只偶爾會有一閃而過的念頭，想著，以前的他至少還會期待死亡和結束，現在的他卻是真的什麽想要的都沒有了，宛若死水，靜止無波，這是不是比曾經更加悲哀？
但這也只是偶爾閃過的想法而已，他已經不會再對這些感到在意了。
幾日後，吳緣陪著父母過完了年，同時他也找到了一個條件另他滿意的孤兒。
然後他催眠了他的父母與那個孤兒，將父母的記憶變作，他們在多年前收養了這個孤兒，一直養到現在。
接著他給那個孤兒下了暗示，使其永遠將他的父母視作比任何都更為重要的存在。
最後，他離開了這個家。
鋼筋水泥的現代城市中，要找到個沒什麽人的地方，還挺不容易的。
吳緣最後來到了拆遷區，一片倒塌的碎石，茂盛的野草，臟兮兮的被丟棄的貓狗，荒涼而破敗。
吳緣擡起手“青竹，不對，青葉，變回人形吧！”
纏繞在吳緣手腕上的翠青色小蛇紅色的眼瞳望著他，然後它變做了一個成年男子的身形。
青葉微笑道“什麽時候發現我不是青竹的？”
“很久了，久得我也有些記不清了。”吳緣說道
青葉輕笑，腦海裏閃過回憶，那一日；
火紅色的巨蟒張口咬去，翠青色的巨蟒躲開了攻擊，然後沈沈的道“我確實是快滿千歲還未吞吃千世石，力量大幅度下降了，但還不是你能勝得了的。”
火紅色的巨蟒低聲道“我當然知道你到底有多強大，不過贏了你，我就能獲得你的力量以及一顆現成的千世石，這麽大的誘惑，我自認拒絕不了。”
“做個交易吧！青葉。”翠青色的巨蟒說著，落了地，身形化為了人形。
“交易？”火紅色的巨蟒看著明明是仰視自己卻顯得如同俯視的冷傲男子。
“千年將至，我陪不了吳緣多久了，現在去找其他千世石吞噬也沒有時間了。”青竹冰冷的聲音緩緩道“你想要我的力量不是嗎？那麽，你我互換身體，遠比你與我打鬥得到我的屍體吞吃更加能得到我的力量，之後，還有四百年才到千歲的你，替我去陪伴吳緣，與他做下三百年之約，告訴他，你不會再強行讓他得病死亡，他可以隨意回他想回的任何世界，再次去見到紹炎彬或林安等，甚至回到他最初的世界也沒問題，而三百年之後，讓他再告訴你，他想要如何，若那時，他還是想死，那你便成全他。而他要是想活，你也有一百年的時間去找另外的千世石來吞吃。”
“一百年的時間要找到千世石吞吃？我這得是跟幸運女神成了親戚才可能吧！”青葉冷笑。
“若你不答應。”青竹淡淡的說著，淩厲的殺氣鋪天蓋地的壓去“你現在就可以去死了。”
青葉嘴角溢出血液，震驚的看著青竹，他沒想到，青竹到這種情況竟然還有這樣的力量。
“之前我不過不想把吳緣所在的世界毀了連累到吳緣才再三退讓。”青竹冷冷的看著他“你便真以為，我虛弱到連殺你也做不到了嗎？”
青葉沒得選擇，只得與青竹簽下契約，答應了這個交易。
青葉咬牙道“哥哥還真是演技高深，看你之前的樣子，我本還以為你打算陪吳緣一起去死了呢！結果還是不舍不得殺了吳緣嗎？”
“我想過成全吳緣的。”青竹道。
林安曾說，若吳緣想死，便陪他去死。
青竹知道那是吳緣想要的，所以他之前試圖這麽去做，但最後還是發現，不行。
他還是想要吳緣活著，活著，才有其他的可能。
只是，他大概，是看不到了。
從記憶中，回過神來，青葉看著眼前的吳緣，輕聲道“三百年已到，告訴我，你的答案吧！吳緣。”
吳緣笑了笑，慢慢閉上眼睛，然後他的身形漸漸的化作了一個帶著一圈圈光暈的不規則晶體。
千世獸想要吞吃千世石，只有在千世石化形的最初那一瞬間，這是千世石還介於人類和千世石中間的時候，過了這一瞬間，就成為徹底的千世石了，千世獸再想抓住它、打過它、吞吃它就基本不可能了。
而吳緣，在青葉這頭千世獸的面前，化作了千世石，這也就是他的答案了。
其實，他已經對死亡沒有了執著。
但是，只剩了百年時間，讓青葉另外找個千世族人守著他變為千世石幾率也太小了。
好歹這也是陪著他走完最後一段路，走到如今的終點的存在。
用這條他毫無所謂的命去換它一命，大概還算劃算吧！
只是，很可惜呢，青葉這樣想著。
他安靜的站在千世石之前，放棄了他唯一吞吃掉吳緣的機會，安靜的等待著。
很可惜呢！不過三百年的時光，改變的卻不只是吳緣。
他也變了，他不想吳緣死。
青竹當日的心情，他如今竟是能徹底體會了。
成為千世石之後，這就只是一塊為了世界而存在的石頭了，吳緣會喪失作為人類時的人格性情記憶等，成為一個公正的，只為平衡、支撐、生成世界而有的存在。
而千世獸與千世石，是死敵關系。
千世石的本能是抹殺千世獸這個威脅。
所以青葉安靜的等待著死亡。
他不是青竹，對上千世族人還好說，對上千世石，完全沒有勝算可言。
而且，他也不想動手。
但最後，不停散發著一圈圈光暈的晶狀體只是慢慢的停留在了青葉面前。
青葉愕然的看著千世石“你......還記得我？”
千世石只是安靜的散發著光暈，平靜而溫和，不帶任何攻擊性。
青葉輕笑，他再走近了一點，擡手捧著千世石“我還剩一百年的時間，我陪你走過了作為人類的最後一段路，那你也陪著我走到生命的終點吧！”
青葉的身體化作巨大的翠青色蟒蛇，蟒蛇將千世石環在最裏面，然後它們一同消失了蹤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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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辦法回去，但要他就這樣自然而然的接受,卻也很難做到。
吳緣偏著腦袋看著他“睡不著？”
“還好。”凱爾道。
吳緣蹭了過去,抱住凱爾,低笑著用哄孩子的語氣道“乖，別怕,沒事的。”
凱爾哭笑不得。
吳緣翻過身去“晚安。”
凱爾在黑暗中睜著眼睛，什麽也看不清楚，眼前沒有絲毫光亮“晚安。”
第二日的清澈，吳緣打著哈欠坐起來時,就見凱爾已經弄好了一個木屋。
吳緣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整個表情都夢幻掉了。
凱爾有點無奈“你那麽看著我做什麽啊！只是用了些魔法勉強做出了個簡單的屋子摸樣而已。”
吳緣松了口氣拍著胸口道“我就說嘛！我的學生不可能這麽萬能！”
凱爾“......”
絕望森林中的日子很平靜，沒了神殿裏的勾心鬥角,也沒有城市中的繁忙嘈雜,這裏美好得宛若童話故事。
生活中得細小繁瑣也顯得可愛了起來，凱爾一直不是什麽嬌氣的人，身旁沒了伺候的人也不過是讓他更加能享受生活的樂趣了而已。
他會將吳緣撿回來的各種植物分類放好，將可以食用的拿出來研究各種食材。
他會每天撒上不少谷物在窗臺上，看著鳥兒嘰嘰喳喳的落下。
他會在午後安靜的閱讀喜歡的書本，練習感興趣的魔法，只是因為喜歡，不帶任何功利因素。
而吳緣，比起安靜的凱爾，他總是靜不下來的。
他會在凱爾研究食物的時候去幫忙，然後把廚房燒了讓凱爾多了個再造廚房的工作。
他會在凱爾餵食鳥兒的時候，拿起網子去抓鳥兒，驚得鳥兒們四散飛起，然後他又會笑嘻嘻的把嚇得夠嗆的小可憐放走。
他會在凱爾閱讀書籍時突然撲上去調戲胡鬧，一定要弄得他沒法繼續看才罷休。
日子就這樣過去了。
凱爾似乎已經把在教廷中的事情全部忘記了，即使偶爾得到消息，巫妖們已經攻下大半城市，也不過微微撇開了視線，不再去管。
所有的一切都很平靜。
但卻註定無法持久。
那天的清晨，陽光正好，微風拂過時，很是溫暖舒適。
黑發金眸的少年和銀發紫眸的少年來到了凱爾的面前。
靜止的湖面被扔下了一顆石子，泛起的波紋擴散到整個湖面。
幾日後的正午。
凱爾做好了午飯擺上了桌。
吳緣環視了桌面一圈，眼睛幾乎在放光“好多甜的！”
凱爾輕笑“只這一次而已啊！別想我頓頓給你上甜食！”
吳緣沒理他在說什麽，立刻就開吃了。
凱爾搖了搖頭“你到底有多喜歡吃甜的啊！我的老師。”
吳緣像只小倉鼠一般，嘴巴包得鼓鼓的，壓根找不到空閑說話。
凱爾失笑不已。
吃飽喝足後，吳緣懶懶散散的攤在椅子上道“小凱爾，我們下午去玩吧！”
“去玩？去哪兒玩？”凱爾一邊用水系魔法洗著碗筷一邊問道。
吳緣偏著頭眨巴眨巴，笑嘻嘻的說“極靜谷怎麽樣，來這裏這麽久了，也該去隔壁家看看了。”
凱爾手上動作頓了頓，輕笑道“照你這麽說，我們回來後，不是還要去巫妖戰場上逛一圈吧！”
吳緣笑看著他“有什麽不可以嗎？”
凱爾嘆了口氣“你就不能安分點嗎？吳緣。”
“你又不叫我老師！”吳緣控訴道。
凱爾無奈。
極靜谷很漂亮，但漂亮得不真實，時間似乎靜止了一般，這裏的所有東西都是不會動的。
沒有風，陽光不會移動，草木不會搖晃，如同一幅被畫好的畫作，安靜的立在那裏，無比的美麗，但再美也是個死物。
吳緣眨巴了幾下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掌“魔法完全被抑制了呢！不愧是極靜谷！”
凱爾走到吳緣身旁“去那邊看看吧！”
吳緣點頭，跟了過去，艷麗的花海遠遠的看不到盡頭，花朵上不少蜻蜓蝴蝶停在其中，但它們或吸食花蜜或正要起飛，都維持著那一個動作，如同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吳緣伸手拿了一只蜻蜓在手上把玩。
凱爾看著他，一直看著他。
凱爾還記得，在教廷中的童年。
傳聞中光輝神聖的教廷，內部骯臟汙穢至極，他們這些被收養的孤兒只有兩個結果，要麽天賦過硬實力夠強能夠獲得正緊職位，要麽成為那些祭祀主教們的玩物，用身體來侍奉神的忠實仆人們。
而前者到底是少數，後者才是大多數孩子們的下場。
凱爾長得很好看，打他主意的人不少，要不是他天賦確實夠強，天生自帶高階光系魔法的話，早就被拉到不知多少人的床上去了。
但這樣的自保，太過艱難。
人類是排外的，小孩子尤其如此，當大部分孩子都受到過侵|犯玩|弄，唯獨他沒有後，他就註定成為了那個被嫉恨嘲弄的人。
凱爾當時還太過幼小，這樣的艱難和孤獨，幾乎將他徹底摧毀。
然後他遇見了吳緣。
擁有強大的魔法能力，神出鬼沒，喜歡逗他玩，會指導他魔法，喜歡吃甜食的吳緣。
那是他整個童年中，唯一的支柱。
然後，就在他即將徹底的依賴上吳緣時，對方突然就不再出現了。
四年的時光中，他慢慢明白了，其實吳緣跟教廷裏那些主教祭師們也沒多大差別。
只是那些人是把他當做發洩性|欲的寵物，而吳緣是把他當做了打發時間的玩具。
但即便如此，吳緣仍舊是非常特別的存在。
四年後，他再遇了吳緣。
那時候他幾乎無法維持一貫的冷靜，大腦空白的就沖了上去。
☆、最後的路（十二）
他變了很多，從外貌到性格,他從一個會因一個流言蜚語就傷得體無完膚的小男孩，變成了如今逐漸成熟的成年男人。
而吳緣，卻一點也沒變。
還是那樣強大、還是那樣任性、還是那樣神出鬼沒、還是那樣喜歡吃甜食、還是那樣.......將他當做打發時間的玩具......．
但也沒關系，吳緣再次出現了就好，還能見到他就好。
被剛剛救助的百姓要求去侍奉光明神，被養在身旁當妹妹疼的小女孩背叛,被主教告知父母是被教廷殺害的，二十年的生活徹底毀了時,他是慌亂茫然的。
但並沒有徹底被毀掉,因為吳緣還在。
其實他本來也就什麽都沒有,他仁慈博愛是因為從小以來教廷的洗腦，他將拉古納當妹妹疼是因為一直渴望親人,至於他被殺的父母,他渴望親情,但從未真的見過自己的父母，對其自
然也談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而教廷的算計，教廷到底有多臟，他是早就知道了的啊！
所以，用一切，去換與吳緣在一起的話，他覺得還是能夠接受的。
那之後的日子也平靜美好得宛若做夢。
但為什麽，一定要將這個夢打碎呢？
他的整個人生就只有那麽一點溫暖，為什麽連這點都要奪走呢？
“你光用看的，我可是死不了的。”吳緣低笑著，彎身摘了一只花拿在手上轉動。
凱爾猛地看向他“你知道？”
“哦，那個黑頭發黃眼睛的叫什麽什麽的和那個紫色頭發什麽顏色眼睛的來著，他們兩個來見過你，並告訴你了不少事的事情的話，我當然知道了。”吳緣笑嘻嘻的道。
凱爾握緊了拳頭“他們說的是真的嗎？拉古納和那個紅衣主教都是你的人，巫妖襲擊是你設計的，民眾要讓我當祭品的事情也是你弄出來的。”
“嗯，都是真的哦！”吳緣點頭。
“為什麽？”凱爾咬緊了下唇“為什麽要承認，你否認的話，我就會信的！”
吳緣偏了偏頭“因為.......有趣.......大概.......”
“你是逮著人就亂咬的瘋狗嗎？”凱爾低吼道。
吳緣輕笑出聲“嗯，我確實快瘋了，不，我早就瘋了。”
他只是需要讓自己遇險來逼青竹出現，他只是必須得給自己找點什麽事情做，而不是一直沈浸在青竹不知所蹤這件事上絕望到茫然無措，他只是需要一個人來陪，需要一個人來當出氣筒，需要一個人來恨。
而凱爾，不幸撞了上來，如此而已。
“你要殺我嗎？”吳緣笑問“你完全可以動手的，我的強大主要在魔法力上，在這裏我的魔法力被壓制了，憑體力肉搏的話，我完全比不過你的！”
凱爾死死的盯著吳緣，雙手握緊，但最後，他還是放松了身體，神情平靜到如同死水。
而吳緣的身後，黑色的死亡魔法和滿是殺氣的一劍同時襲來。
吳緣笑著，完全不躲。
然後就如他期待的那樣，巨大的翠青色巨蟒憑空出現，一尾巴打了過去。
黑發金眸的少年和銀發紫眸的少年勉強躲過，倒在地上，各自打開了傳送陣，即將逃脫的前一刻，跟在兩人身旁的那只小動物歪了歪腦袋。
小動物有著白色的皮毛，腦袋上有兩只兔子般尖尖的耳朵，波斯貓似的一金一藍毛的雙眸很是漂亮，絨絨的蓬松長尾巴甩在身後。
正是吳緣送與凱爾，而後跑不在的那只神獸。
小動物的軟軟的皮毛裂開，變作猙獰恐怖的妖植，長長的藤條卷上二人的脖子，直接殺死了這二人。
然後它變作了小女孩的模樣，正是拉古納。
拉古納眨巴著一雙大眼睛，還是那樣天真無邪般的可愛樣子。
在原本的劇情中，它是吳緣養的寵物，所以才會在之前一見吳緣，就這麽親近吳緣，吳緣將之隨意放養，它偶然被主角遇見了，吳緣覺得有趣就放到主角那邊，然後狠狠坑了主角一把。
而這次吳緣想換個劇情玩，就把它隨手給了凱爾，結果它不喜歡凱爾跑走了，然後遇到了主角。
吳緣又將它叫了回來。
它惡作劇的幻化為了小女孩，提著水果籃子去“偶遇”了吳緣，按照吳緣的命令，它召喚了妖植，無差別攻擊普通百姓。
然後在吳緣的命令下，紅衣主教散播謠言引導民眾要求教皇去侍奉光明神。
而它是妖植與巫妖的混血神獸，有著一半妖植血統的他，對控制植物得心應手，它將用花朵編織的手鏈送給了凱爾。
凱爾如它所願的自動帶上了，而它則利用這個被它動了手腳的手鏈，幫助主教抓住了凱爾。
然後紅衣主教按照吳緣的要求給主角去了信，告知主角二人，吳緣對凱爾的算計，而它則依照吳緣的命令，回到主角身邊，安排主角與凱爾相遇，告知凱爾這些事情，然後又在凱爾將吳緣帶去極靜谷的這天，跑去將主角叫來埋伏吳緣。
接著，又如剛才那樣，在青竹如吳緣所願的那樣出現後，將沒有利用價值了的主角二人組殺死。
按照以住世界的定律，主角死了，吳緣也就離死不遠了。
不過這個沒關系。
吳緣皺緊了眉頭看著巨大的翠青色巨蟒。
巨蟒渾身是猙獰的傷口，它倒在了地上，地面被它砸裂開來。
吳緣低聲對拉古納說“帶凱爾離開這裏。”
凱爾張了張嘴，最後什麽也沒說，任由拉古納帶著他沈入地下離開了極靜谷。
吳緣看著翠青色的巨蟒，覺得很是不真實，青竹那麽強，竟然會這樣狼狽。
青竹睜開眼睛，紅色雙瞳看著吳緣。
吳緣突然反應過來了“千世獸必須在千年內吞吃千世石......千年之期將到了，你還沒吃下千世石，所以快死了，是嗎？”
青竹只是定定的看著它，沒有回答。
吳緣笑了，放松而解脫，他慢慢的走了過去“知道嗎？青竹，大概是本能吧！我發現如果我想，我能暫時變作千世石，雖然心境不達標而無法持久，很快就會變回人類的樣子，但只那一
瞬間就夠了吧！只要那一瞬間，你吞吃了千世石，對你來說或對我來說，就都沒問題了，什麽都解決了。”
青竹看著他一步步走近自己。
火紅色的巨蟒卻突然從天而降“有免費大餐可吃，怎麽可以不叫我呢？哥哥。”
青竹仰起頭，長嘯一聲，沖上去與火紅色的巨蟒纏鬥。
聲勢浩大的戰鬥中，吳緣被迫退開了一段距離。
最後，巨大的能量引發了爆炸。
吳緣不得不閉上了雙眸。
他再次睜開眼睛時，極靜谷已經被毀得看不出原樣了。
火紅色的巨蟒倒在地上，緩緩合上了眼睛。
渾身猙獰傷口的翠青色巨蟒變成了一條小蛇，落到吳緣脖頸處，纏繞了上去。
“青竹？”吳緣楞住。
青竹低沈的聲音道“大概要讓你失望了吳緣，我吞吃了青葉的能量，千年之期被延長了四百年，暫時還真不急著吃你了。”
吳緣皺緊了眉頭，聲音有些不穩，慌亂的問“所以呢！什麽意思？你又改主意了，無論如何都不允許我死？”
“做個約定吧！我不會再強行讓你得病死亡，你可以隨意回你想回的任何世界，再次去見到紹炎彬或林安等，甚至回到你最初的世界也沒問題，而三百年之後，你再告訴我，你想要如何
，若那時，你還是想死，那我便成全你。而你要是想活，我也有一百年的時間去找另外的千世石來吞吃。”青竹淡淡的道。
“三百年，是嗎？”吳緣低聲道。
“沒錯。”青竹道。
“好，我答應你。”吳緣說道。
☆、最後的路（十三）
十二月底的南方城市，呼出的每一口氣體都帶著冷意,這裏不至於像北方城市那樣下雪，但是這裏也很少有人習慣開暖氣。
吳緣的家所在地交通很方便，但很喧嘩，冬日的夜晚，C市幾乎成了不夜城，尤其是大街上,到處都是熱鬧喧嘩的火鍋館，男人們劃拳喝酒,女人們聊天笑鬧,小孩子早早吃飽了,圍著桌子三五成群的玩鬧。
到處都是明亮的燈光，如果不是黑色的天空,幾乎讓人會誤以為這是白日。
吳緣的家,就在這樣嘈雜吵鬧的大街馬路旁邊一所火鍋館的上方。
快要過年了,煙花爆竹的聲音不時就會在窗外響起，吵得人睡不著覺。
吳緣坐在臥室裏，窗外的鞭炮聲震耳欲聾，他卻讓人覺得安靜如夜。
房門推開，有些中年發福的女人看著吳緣責備道“怎麽還沒睡啊？外面太吵了嗎？那就把窗門關上！才做了換腎手術出院沒幾個月，就這麽不註意，你是還想回醫院嗎？”
吳緣轉過頭，看向女人，那是他的母親，他最初的世界中，還未穿越時的母親。
女人還在不停的念叨著“我去給你熱杯牛奶，你把電熱毯開暖了，喝杯牛奶就上床去睡吧！再過幾個月你就該回學校重讀了，有時間就多看看書！”
這是他曾經那麽想念的家人，是他被不停的反覆死亡折磨得瘋狂了的時候，一遍又一遍拿出來回憶的美好。
而現在，他終於回到這個世界了，回到他曾經那麽迫切思戀的世界，見到他曾以為是他的整個世界的家人。
但是，在回到這裏的第一天，他卻突然發現，他竟然有些記不住父母的名字了。
他對這個世界的記憶，就如對他所穿的那些久遠的世界一樣，很是模糊，也就記得個大概的輪廓。
他大概記得自己回到的是自己剛剛穿越的那一天，記得這個時候的自己因為得了腎病，住進了醫院，做了換腎手術，手術很成功，經過一段時間的修養，自己出院了三個多月了，明年就會再次回到學校去重讀高二。
他還記得他住院時的主治醫生人很好，是個非常溫和俊美的男人，他當時非常非常的喜歡並依賴那個男人，在他因為疾病驚慌害怕的時候，比起家人，那個男人對他來說才是更為讓他安心的存在。
但他現在對那男人卻是連姓什麽也記不清了，幾日前聽說那男人突然死亡了，好像是被殺什麽的，他也一點感覺都沒有。
真是可笑。
吳緣扯了扯嘴角。
這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回到的時間。
這就是他曾經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也想要回歸的世界。
原來一切，到底都比不過時間。
吳緣想著，覺得荒謬，卻沒有多麽悲哀。
三百年了，那日青竹與他作出約定的時間，已經到期了。
這三百年裏，他回到過以前穿越的世界，遇見過那些世界的戀人、情人、敵人。
他度過了很多個美好的完整人生，如同普通人一般生老病死。
只是他的死亡，是下一個世界的開始。
他回去過陸聞軒的世界，見到了在他墳前安靜坐著直至死亡的陸聞軒。
他回到過紹炎彬的世界，以鬼魂的形式與紹炎彬再遇，陪著對這樣的情況也滿足的紹炎彬度過了他的餘生。
他回到過林安的世界，被對方寵溺深愛，度過一生。
他回到那麽多那麽多世界，完整的結束了那些時間，而最後，剩下的，還是只有他與纏繞在他手腕上的翠青色小蛇。
曾經的瘋狂絕望，宛若大夢一場，他已記不清那時的心情，只偶爾會有一閃而過的念頭，想著，以前的他至少還會期待死亡和結束，現在的他卻是真的什麽想要的都沒有了，宛若死水，靜止無波，這是不是比曾經更加悲哀？
但這也只是偶爾閃過的想法而已，他已經不會再對這些感到在意了。
幾日後，吳緣陪著父母過完了年，同時他也找到了一個條件另他滿意的孤兒。
然後他催眠了他的父母與那個孤兒，將父母的記憶變作，他們在多年前收養了這個孤兒，一直養到現在。
接著他給那個孤兒下了暗示，使其永遠將他的父母視作比任何都更為重要的存在。
最後，他離開了這個家。
鋼筋水泥的現代城市中，要找到個沒什麽人的地方，還挺不容易的。
吳緣最後來到了拆遷區，一片倒塌的碎石，茂盛的野草，臟兮兮的被丟棄的貓狗，荒涼而破敗。
吳緣擡起手“青竹，不對，青葉，變回人形吧！”
纏繞在吳緣手腕上的翠青色小蛇紅色的眼瞳望著他，然後它變做了一個成年男子的身形。
青葉微笑道“什麽時候發現我不是青竹的？”
“很久了，久得我也有些記不清了。”吳緣說道
青葉輕笑，腦海裏閃過回憶，那一日；
火紅色的巨蟒張口咬去，翠青色的巨蟒躲開了攻擊，然後沈沈的道“我確實是快滿千歲還未吞吃千世石，力量大幅度下降了，但還不是你能勝得了的。”
火紅色的巨蟒低聲道“我當然知道你到底有多強大，不過贏了你，我就能獲得你的力量以及一顆現成的千世石，這麽大的誘惑，我自認拒絕不了。”
“做個交易吧！青葉。”翠青色的巨蟒說著，落了地，身形化為了人形。
“交易？”火紅色的巨蟒看著明明是仰視自己卻顯得如同俯視的冷傲男子。
“千年將至，我陪不了吳緣多久了，現在去找其他千世石吞噬也沒有時間了。”青竹冰冷的聲音緩緩道“你想要我的力量不是嗎？那麽，你我互換身體，遠比你與我打鬥得到我的屍體吞吃更加能得到我的力量，之後，還有四百年才到千歲的你，替我去陪伴吳緣，與他做下三百年之約，告訴他，你不會再強行讓他得病死亡，他可以隨意回他想回的任何世界，再次去見到紹炎彬或林安等，甚至回到他最初的世界也沒問題，而三百年之後，讓他再告訴你，他想要如何，若那時，他還是想死，那你便成全他。而他要是想活，你也有一百年的時間去找另外的千世石來吞吃。”
“一百年的時間要找到千世石吞吃？我這得是跟幸運女神成了親戚才可能吧！”青葉冷笑。
“若你不答應。”青竹淡淡的說著，淩厲的殺氣鋪天蓋地的壓去“你現在就可以去死了。”
青葉嘴角溢出血液，震驚的看著青竹，他沒想到，青竹到這種情況竟然還有這樣的力量。
“之前我不過不想把吳緣所在的世界毀了連累到吳緣才再三退讓。”青竹冷冷的看著他“你便真以為，我虛弱到連殺你也做不到了嗎？”
青葉沒得選擇，只得與青竹簽下契約，答應了這個交易。
青葉咬牙道“哥哥還真是演技高深，看你之前的樣子，我本還以為你打算陪吳緣一起去死了呢！結果還是不舍不得殺了吳緣嗎？”
“我想過成全吳緣的。”青竹道。
林安曾說，若吳緣想死，便陪他去死。
青竹知道那是吳緣想要的，所以他之前試圖這麽去做，但最後還是發現，不行。
他還是想要吳緣活著，活著，才有其他的可能。
只是，他大概，是看不到了。
從記憶中，回過神來，青葉看著眼前的吳緣，輕聲道“三百年已到，告訴我，你的答案吧！吳緣。”
吳緣笑了笑，慢慢閉上眼睛，然後他的身形漸漸的化作了一個帶著一圈圈光暈的不規則晶體。
千世獸想要吞吃千世石，只有在千世石化形的最初那一瞬間，這是千世石還介於人類和千世石中間的時候，過了這一瞬間，就成為徹底的千世石了，千世獸再想抓住它、打過它、吞吃它就基本不可能了。
而吳緣，在青葉這頭千世獸的面前，化作了千世石，這也就是他的答案了。
其實，他已經對死亡沒有了執著。
但是，只剩了百年時間，讓青葉另外找個千世族人守著他變為千世石幾率也太小了。
好歹這也是陪著他走完最後一段路，走到如今的終點的存在。
用這條他毫無所謂的命去換它一命，大概還算劃算吧！
只是，很可惜呢，青葉這樣想著。
他安靜的站在千世石之前，放棄了他唯一吞吃掉吳緣的機會，安靜的等待著。
很可惜呢！不過三百年的時光，改變的卻不只是吳緣。
他也變了，他不想吳緣死。
青竹當日的心情，他如今竟是能徹底體會了。
成為千世石之後，這就只是一塊為了世界而存在的石頭了，吳緣會喪失作為人類時的人格性情記憶等，成為一個公正的，只為平衡、支撐、生成世界而有的存在。
而千世獸與千世石，是死敵關系。
千世石的本能是抹殺千世獸這個威脅。
所以青葉安靜的等待著死亡。
他不是青竹，對上千世族人還好說，對上千世石，完全沒有勝算可言。
而且，他也不想動手。
但最後，不停散發著一圈圈光暈的晶狀體只是慢慢的停留在了青葉面前。
青葉愕然的看著千世石“你......還記得我？”
千世石只是安靜的散發著光暈，平靜而溫和，不帶任何攻擊性。
青葉輕笑，他再走近了一點，擡手捧著千世石“我還剩一百年的時間，我陪你走過了作為人類的最後一段路，那你也陪著我走到生命的終點吧！”
青葉的身體化作巨大的翠青色蟒蛇，蟒蛇將千世石環在最裏面，然後它們一同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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