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大妮……”

“大錘？牛伯？”眼見著就要到村口了，戴妮突然聽到後面有人喊，便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正好看到鄭大錘頂著比戴妮整整高出一個頭去且高壯魁梧的身材輕輕松松從牛車上跳下來往她這邊跑。雖然鄰居幾年戴妮已經習慣了鄭大錘在她跟前的‘不穩重’卻還是忍不住笑著打趣，“要是不小心摔了，你可莫要攀扯牛伯才好。”

“自然不會”鄭大錘笑，一雙小眼在一臉橫肉的擠壓下生生被壓成了一條縫，看上去有點兇惡凜冽的感覺，不了解的人乍一眼看上去怕是要把他當成惡人，“不過，今天路上還真差點摔了，大黃不知道怎麽回事老是尥蹶子”說到這鄭大錘還側臉看了大黃幾眼，若有所思。

牛伯從後面跟上來，聽到鄭大錘這話附和著點頭，“今天還多虧了大錘呢……”鄭大錘打小力氣就大，幾百斤的大野豬，別人幾個人才能擡得動，他一個人就能輕輕松松的扛著走。今天大黃一路上好幾次尥蹶子，牛車都差點被它掀翻了，要不是有鄭大錘在制住它，牛伯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戴妮看著大黃明顯煩躁不安的樣子，總感覺有什麽被自己忽略了，卻又什麽都想不起來。眼見著牛伯趕著牛車已經走到他們前面去了，戴妮轉頭看向鄭大錘，“你今天不是早早就去了鎮上嗎？怎麽也現在才回來？”之前在鎮上沒有看到他們，戴妮還以為他們已經回來了呢。

“李邦回來了，我去給他送了點吃用的東西，耽誤了一點時間”鄭大錘雖然只是個殺豬匠，偶爾充當一下獵人，上山打點野物，為人卻很仗義，朋友不少。這個李邦是他早年在私塾裏讀書認識的，比他要大幾歲，兩人算是不打不相識，這麽多年下來，即便是後來他因為實在不喜讀書退了學，李邦去縣裏做了衙役，兩人也時常來往沒斷了聯系。

“李邦？”這個名字戴妮有點印象，之前鄭大錘應該跟她提過，正想說點什麽，突然一陣天搖地轉，晃得戴妮整個人站不穩，就要往地上撲，旁邊鄭大錘見了忍著不適上前，將人護住，沒讓戴妮摔倒，背簍裏的東西卻撒了一地，醬油、醋都灑出來了，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酸味。

“地震了……”這一刻，戴妮整個腦袋都是懵的，緩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跌跌撞撞的推開鄭大錘就往村裏跑。她婆婆還在家裏呢。

“大妮，你慢點。我先去看看嬸子，你別著急。”

地震還在繼續，大地還在上下左右震顫，村裏的土房子隨著大地震動開始土崩瓦解，天地間一片塵土彌漫，有那反應靈敏的，第一時間就從房子裏跑了出來，慢一點的都被砸在了房屋倒塌的土石下，村子旁邊的山上偶爾還有巨石滾落……

戴妮家在村子裏面，平時從村口走到家戴妮得走至少半刻鐘，這會兒因為心裏有牽掛，即便是她已經盡自己所能跑的最快，卻還是感覺時間在此時好像被無限拉長，耳邊的尖叫、哭泣仿佛已經離她遠去，反而是自己粗重的喘氣聲，清晰的在耳邊響起。

終於，她看到了已經坍塌成廢墟煙塵彌漫的農家小院，門口那棵十多年的棗樹被倒塌的院墻攔腰砸斷，往日繁盛的枝葉如今蔫了吧唧的裹挾在廢墟裏……

“嬸子……”鄭大錘一聲驚呼，戴妮一驚下意識往他身邊跑。“娘，娘……”

旁邊鄭家的青磚瓦房也塌了多半，索性鄭大錘家幾口人今天都守在豬圈裏等著給兩頭母豬接生，地震時沒人在房裏，倒是沒人被砸到，只鄭大錘他爹為了護著他二弟鄭大虎被房屋掉下來的瓦片在胳膊上劃了一道口子。驚魂未定的一家人此時正跟著鄭大錘一起幫忙挖被埋在下面的陳鄭氏。

“大妮，你娘在這，在這呢，快挖，小心點，別傷到人。”

人多力量大，加上有鄭大錘這個力大無窮的在，大的土塊他直接上去挪開，很快陳鄭氏便滿身塵土的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頭臉、胳膊手上都有明顯的擦傷。

“咳咳……”

“娘，你還有沒有哪裏受傷？哪兒疼的厲害？您別怕，我們馬上就救您出來……”戴妮一邊哭，一邊加快手上的動作，很快一根兩個碗口粗的木頭便出現在了眾人面前。這根木頭應該是原本屋頂的橫梁，房屋垮塌的一瞬間砸下來，那力道可不算小，再看看橫梁砸下來的位置，剛好在陳鄭氏的腹部，包括戴妮在內的眾人心裏都是一咯噔。

“大妮，你先起來，我把這根木頭挪開。”

雖然心裏擔心，戴妮還是聽話的後退，給鄭大錘讓位置。只是往後退時沒往後看，一腳踩空，若不是旁邊鄭大錘他娘鄭趙氏搭了把手，差點直接跌在在坑坑窪窪的地上。“小心些”

戴妮點點頭，顧不得多想，急急謝過鄭趙氏，眼巴巴的看著鄭大錘動作。

一根木頭並不重，只是這根壓在陳鄭氏身上的木頭兩頭都還壓著厚厚的土石，鄭大錘初一上手試就感覺的出來，這根木頭怕是不好擡起來。最好的辦法是把一頭的土石弄開再來弄這根木頭，可是鄭大錘怕陳鄭氏撐不住。

想了想，鄭大錘跪到陳鄭氏身邊開始扒拉木頭下面的土石，扒拉出來一塊能夠讓他放手的地方後，鄭大錘沖旁邊他爹鄭槐努了努嘴，“爹，你托住嬸子那邊的木頭，等下我用力，您小心別讓木頭砸到嬸子。”

鄭槐點點頭，旁邊鄭大虎也去幫忙，戴妮、鄭趙氏則準備著一旦木頭被擡起來，她們就趕緊把陳鄭氏從木頭下面拖出來。

看大家都準備好了，鄭大錘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拍了拍手，叉開兩腿，蹲了個馬步，然後略微彎腰兩手放到木頭上。動手之前鄭大錘擡頭看了旁邊戴妮一眼，而後突然大喝一聲，“起……”

肉眼可見的，鄭大錘整個臉漲紅，腦門、胳膊上青筋都鼓了起來，鄭大錘手上那根木頭也一點點被擡了起來。

戴妮二人立馬動手去拖陳鄭氏，可是木頭擡起的高度還不夠，人根本拖不出來。戴妮想都沒想立馬趴到地上，動手去巴拉陳鄭氏身下的土石，手指都巴拉的出血了，也沒巴拉出多少東西。

“啊……”看到戴妮手上的血，鄭大錘眼睛都紅了，一聲大吼，拼盡全力之下，手下那木頭，‘哢嚓’一聲竟然應聲斷了……木刺紮到手心，鄭大錘兩個手掌立馬就見了血。

“出來了出來了……”木頭斷裂的第一時間，鄭趙氏就拽著陳鄭氏肩膀上的衣服，跟戴妮一起把人從土裏整個拔了出來，擡到旁邊的空地上。

陳鄭氏傷的很重，估計內臟有出血，沒多久就開始咳血。

這會兒到處都亂七八糟的，鄭大錘好不容易才幫忙找來了村裏唯一一個赤腳大夫——徐大夫。

鄭重的把了脈，一身狼藉，灰頭土臉，身上還帶著傷的徐大夫搖搖頭，“內府出血，要是平時精心治療可能還能拖個一年半載的，現在這兵荒馬亂的……”，連藥材都沒處尋，家都毀了，想要精心養著根本不可能。

“徐大夫……”

“大妮”戴妮想要祈求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陳鄭氏給打斷了，“娘還有些話要問徐大夫，你幫娘去找一下大錘他娘，讓她抽空來一下，娘有點事要跟她商量。”

“可是，娘……”

“去吧，咳咳……娘一時半會還死不了，去吧。”陳鄭氏擺擺手，戴妮無奈只得轉身出去找人。

打發走了戴妮，陳鄭氏也沒拐彎抹角，直接問徐大夫她還有多少活頭，“你也不用說好聽話寬慰我，剛剛你跟大妮說的，我都聽到了。實話實說就好，都是命，我也不怪別人，我只想著趁我還活著，把大妮安排好。”大妮已經守了三年望門寡，要是再守上三年出孝可就二十了，想到她好不容易費心養大的好孩子要被官媒強制配一個二流子無賴子，她這遭就是去了恐怕也合不了眼。

“哎……”

大妮帶著大錘他娘過來時，徐大夫已經離開了。大妮著急尋徐大夫問問，她娘到底跟他說了什麽，還有後續怎麽給她娘治傷的事，找個借口就離開了。陳鄭氏想著接下來她要跟大錘他娘商量的事情，她留下也確實不合適，便也沒多說什麽。

“他嬸子，大妮說你尋我？”

“是，咳咳……坐”

陳鄭氏咳得實在厲害，聽著像是恨不能把心都咳出來，鄭趙氏聽得心驚膽戰的，忙上前給她輕輕拍背，“你不舒服，就少說話，待養好了身子……”

陳鄭氏擺擺手，“咳咳……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心裏清楚，他嬸子你也莫勸了，我這次找你過來，是想問問，你們家大錘的親事，可有著落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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