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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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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昭聽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從袖中摸出一枚金錁子遞給寺丞:“勞煩你替本官做件事。”

寺丞乍一被金錁子上的渾朔流光耀進眼裏,只覺金燦燦的晃出些虛影, 他平舉了手接過來,靠近祁昭, 聽他說:“你去東盛巷本官的府邸,找一個叫李長風的人,讓他到大理寺門口等著本官。現在就去,務必要快。”

寺丞連忙將金錁子攏進袖裏, 快步退了下去。與他擦肩而過, 是盧楚穿著褐色官服一身疲累地進來,見了祁昭,笑意溫煦:“祁侍郎有何指教?”

祁昭用眼角餘光看著寺丞出了內室的門,才端端正正地說:“指教怎敢?再說……”他眼睛裏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我現在哪裏還指教的了盧少卿。”

盧楚楞了楞,笑道:“你今日怎麽奇奇怪怪的, 說起話來也好像意有所指。”

祁昭挑了挑唇角, 難得溫潤而平穩地望向他,字句和緩地說:“其實我一直對你很內疚, 當初那件事你純粹是受了我的連累, 害你連自己母親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回來後又許多事積在了一起, 還沒來得及問問你在益陽過得怎麽樣?”

他和煦且無害地凝睇著盧楚,但見盧楚溫儒的面龐上閃過一絲陰冷, 但很快遮掩了過去。

又端上來一杯熱茶擱在了盧楚的手邊,他端起來抿了一口,縹緲的熱霧攏在他的面前, 將眉目都襯得有些模糊。

“沒什麽。”他的聲調透出冷淡:“就是一般的縣務,我當縣官,審理案子,剿滅水匪,無外乎這一些,一一數落下去也是些俗事。”

祁昭聽著,眼中碧波無痕,淡抹地看向他,見他又端起了茶盞,道:“別喝這些茶了,一股子黴味兒,明天我差人給你送些新茶過來。”

盧楚卻之不恭,向他溫和一笑,倒又有幾分兩人總角之交的默契。都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祁昭又問:“呂姑娘的案子,你替許知書平了冤,許尚書應是很感謝你的罷?”

盧楚眉心一跳,些許緊張湧上來,又故作沈定地去看祁昭,見他依舊一副垂飲清露的寡淡模樣,卻失了方才的隨和,隱約透出些咄咄逼人的態勢。

緩緩一笑:“我不過是秉公辦理,他們謝我做什麽?”

祁昭也笑了:“秉公辦理?”明明含著笑意,字句卻如翠玉,溫涼落地。

盧楚的手無所適從,正想再去端茶盞,倏然憶起這茶剛剛被祁昭嫌棄過,又將手攥成拳,默默放回了膝上。

“怎麽了,思瀾?你覺得我辦的不夠公正?”

祁昭望著他的眼睛,凜正地說:“辦案講求實證,也並不能因為嫌犯是吏部尚書的獨子,就一定要把他定罪……只是臨清,你認真地審過了嗎?當夜亥時到子時之間,呂五當真有時間去殺他的女兒?”

盧楚心中猶疑,不知他知道了多少,但思慮了一番,短促之間又實在想不起那裏有疏失。

他頷首:“自然審過,他供認不諱。而且最開始審他的時候他還撒了謊,他明明當夜見過自己的女兒,卻說沒見過,這不是做賊心虛是什麽”

祁昭道:“他確實在彌西巷見過綠雲姑娘,那是因為綠雲去給自己的父親送飯。而最終她是死在離自家很近的河裏,那和在彌西巷見沒見過無太大幹系。或許呂五只是因為經常毆打女兒,一時害怕,所以撒了謊。他是個更夫,目不識丁,又常年飲酒,腦子迷糊也是有的。”

盧楚驚訝於他對案件細節的熟知程度,心中隱有不安,卻仍得硬著頭皮應付下去:“可後來的口供他親自承認自己殺了人,並且畫押為證。”

祁昭望著他,許久未言。

更漏裏的細沙窸窣落下,那些沙像是落在了盧楚的心頭,硌得他生疼。他驀然慌亂起來,回望祁昭:“你……怎麽不說話了?”

“臨清,你可能不知道。在案發之後我曾去過呂家村,想見一見呂五,可那時村長說他去敲更了……”

盧楚不敢說話了,生怕會露出破綻。

只聽祁昭繼續說:“我見了彌西巷那邊的更夫管事,他說自呂家姑娘出事後呂五就再沒去敲過更,我這樣想著,怕是有人在他第一次被問話後就將他拘了起來,不想他再見旁人,特別是刑部的人……或許是怕他又改了口供吧。”

外頭苑子裏一片紛亂,低語聲夾著腳步聲傳進來,有幾個眼生的寺丞在窗外徘徊,讓年歲大些的進來請盧楚,說是外面來了要緊公案。

盧楚在椅子上坐得穩穩當當,只跟他說:“且出去吧,祁侍郎這裏也有要緊公案,我總得一件件地了。”

寺丞猶疑著看了看祁昭,退了出去。

祁昭一直等著外人都退幹凈了,再聽不見他們說話,才接著方才的繼續說:“直到這案子被移送到大理寺,呂五才又冒了出來,審案、斷案、定罪、處斬,這一連串如此順利,真是讓人看得……”他低了頭,似是在捉摸一個精當的詞,但捉摸了半天也是無果,只得清幽地笑了笑。

“我想依著許尚書的智慧,怕是就會買通個崗哨校尉、指使村長說幾句瞎話,那找替死鬼,順理口供的事怕是離不開你的綢繆吧。你將許知書救了出去,許尚書怕是很感激吧。別的不論,你救了他的獨子,將來這每年的官吏評議你是不用愁了,假以時日,平步青雲,又豈是區區大理寺少卿能滿足的。”

盧楚霍的站了起來,目光淩淩地盯著他:“你是什麽意思?”

祁昭的整張臉沐在綿紗窗耀進來的禿枝陰翳下,竟看不分明神情。他開口時只覺是在笑,依舊是慣常的閑適、暢悠:“臨清,我來時還不是十分篤定這事與你有關,可現在看了你的反應,我倒肯定了。我們自幼相交,彼此都是十分了解的。眼下四處無人,你何必還要在我面前做戲?”

盧楚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看了許久,反倒平靜了下來,撩開前袂緩緩坐下,譏誚一笑:“我們自幼相交,可命數卻全然不同。”

“先前你是刑部侍郎,大權在握,我雖只是個國子監學官,但好歹浸淫筆墨,人人也高看一眼。可是後來……我並無心怪你,雖然根由在你身上,但選擇終歸是我自己做出的。去了益陽我也是想施展才華,造福一方,也好快些回來。可是那窮鄉僻壤跟天子腳下有著天壤之別,要出頭何等艱難。”

他說到此處,神情很是寥落,卻沒再繼續說下去,只轉了頭看向祁昭:“我與你不同,我需要許尚書這棵大樹來遮擋,這件事就當是我做錯了,你就當不知道,成不成?”

祁昭沈默了片刻,說:“不是當你做錯了,你本來就錯了。”

他心中煩躁,不欲久留,看了看窗外石晷上太陽光影,估摸了下時辰,起身要告辭。

盧楚也不攔他,只目送著他出去,將幾個得力地寺丞叫了進來。

祁昭在院子裏看著這些寺丞一擁而入,忙出了大理寺的門,果然見李長風已在外面等他,吩咐道:“你去彌西巷把敲更的更夫和更夫管事一同帶走,找個穩妥地方安置下,切不可讓旁人知道。還有再去一趟呂家村,把村長也帶走。”

李長風應下要走,祁昭又叫住了他囑咐:“要快,晚了怕是被大理寺的人搶了先。”

李長風會意,一拍鞍馬側,伴著悲嘶一騎絕塵。

祁昭回了府邸已是下午,家中仆人丫鬟貪熱,都圍著火爐打瞌睡。辰珠和淑音她們也都被趕到了偏房去午憩,蘭茵獨自在房中看著窗外雪景發呆,見祁昭回來,步履又碾得極輕,像是不想把旁人驚醒,便親自替他脫了外氅,那手撲打下上面沾落的雪塵。

她看他的樣子很是奇怪,卻有之中悵然若失的感覺,好似丟失了什麽重要東西般失魂落魄的。當下不好問什麽,只倒了熱茶,給他備好點心。

祁昭捏起一塊雪花糕,看那霜白的糕上沾了層糖霜,玉雪晶瑩的,塞進嘴裏卻覺的苦澀,味同嚼蠟地咽下去,再沒了胃口。

蘭茵默默看著他,靜了許久,才問:“這事是不是跟臨清有關?”

祁昭一愕,倏然反應過來,案子是大理寺審的,若真是個冤案,大理寺頭一遭脫不了幹系。

他拉過蘭茵的手放在自己唇邊,仔細地吻著,眸光垂落,緘然無言。

蘭茵也不去叨擾他,只坐在他身邊,默默陪著他。

過了好一會,他將自己的唇從蘭茵的手背挪開,喟嘆道:“他在益陽應是吃了許多苦……”

電光石火之間,他心頭一動,益陽?眼中猛然劃過一道光火,打斷了正想開口的蘭茵,只問:“還記得他剛回長安時來咱們府上用膳嗎?”

蘭茵不明所以,只點頭,詫然地望著他。

“他那是總是把話往山洪、益陽上繞,還一昧觀察我的反應,我總是捉摸不透,可今天我又突然想起來一事,他那時好像還提了驛館……他說聖上允他回家探母的聖旨是從驛站發出去的,說完這句話,好像又盯著我看了一會兒……”

蘭茵奇怪:“這又是為什麽?”

祁昭心中若雨後散盡霾霧,一陣雪亮:“我那時擔心他,曾派了一個刑部樞密去益陽見他,後來那樞密稀裏糊塗死於山洪。我現在懷疑,樞密的死並非意外,而是極有可能在益陽探聽到了什麽,被人所滅口。臨清之所以忍著喪母劇痛登我們這道門,又故意牽扯出驛站,是怕那樞密在死前給我通過驛站送過信!”

蘭茵心驚。她雖料到臨清可能與冤案有關,但下意識總是在替他開脫,覺得他本性純良,不會做這等傷天害理之事。但祁昭所言又是字句分明,條縷清晰,且一切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合乎情理。她只覺臨清似乎踏在了一片汙濁的泥淖之中,正眼睜睜地看他洗掉了從前的霽月清風,往陰邪惡劣裏陷。

祁昭驀然站起身,望著窗外若鵝毛紛呈洋洋灑灑落下的大雪,破開嗓子將外面的小廝叫進來,讓去請他慣常養的幾個心腹來,遣他們往益陽走一趟。

比起盧楚的傷天害理,他更害怕另一件事,這樣的手筆,何其熟悉,就像是出自赤楓招一樣。

他心裏七上八下,回了屋裏,又把外面罩著的繡裳脫下,剛要往櫃子裏一扔,蘭茵忙搶過來,給他順著紋理疊整齊了,妥妥帖帖地放進櫃裏。

祁昭覺出些冷,拉了蘭茵的手將她拖去榻上,扯過棉被給兩人蓋上。

棉花軟濡,暖暖地裹住,掌心裏的那一點冰涼也漸漸驅散。

他將胳膊搭在蘭茵的胸前,有些低迷地問:“怎麽辦?”

是呀,怎麽辦?盧楚與他們二人都有交情,且交情匪淺。這一些事情的根源本就是他被貶謫出京,可他是因為什麽被貶謫出京?還不是因為他們兩個。

蘭茵一時也回答不出來。

可巧這時外面有了響動,淑音在窗外亮著嗓子朝裏喊:“郡主,您可醒著?”

蘭茵當下便要從榻上起身,起到一半被祁昭摁了回去,他緊纏著蘭茵,又轉頭朝外面喊:“有什麽事,說吧。”

淑音一滯,像是沒料到祁昭怎麽在家,轉而道:“宮裏來人,說是皇後娘娘想請郡主明日進宮一趟。”

蘭茵一手扒拉著祁昭那杵在她胸前鐵柱一樣的胳膊,一面朝外面喊:“知道了。”想了想,又問:“宮裏來的人可招待好了?”

淑音回道:“是娘娘身邊的內官來傳的話,跑腿的銀錢已給過,內官急著回去覆命,已按照規矩送出去了。”

蘭茵聽她都安排妥當,便放了心。一回頭卻見祁昭神色凝重的樣子,不免奇怪:“怎麽了?”

祁昭不在乎皇後要見蘭茵,在乎的是那位淑妃娘娘。進了宮,按照謝靜怡的性情總免不了要往蘭茵跟前湊得,且成婚數月以來,外面對他們夫妻二人的舉案齊眉多有稱頌,又怎麽可能傳不到謝靜怡的耳朵裏。

他道:“你進了宮,只在昭陽殿待著,若是有旁人要讓你去哪裏,讓你吃什麽喝什麽,一定要回絕……罷了,讓辰珠跟著,這丫頭機敏又膽子大,出什麽你不好推脫的事就讓她攪合。”

蘭茵只覺好笑,依照他的說法怎好像宮裏有洪水猛獸一樣。其實成婚這麽長時間,依照禮數早就該向皇後請安。只是一開始他們的婚事就跟蕭毓希和吳連月牽扯在一起,又出了那檔子令宗室蒙羞的醜聞,她和祁昭揣摩著天家聖意,不想讓他們在勁頭上太招搖,惹人註目。故而才處處謹小慎微,避著人,與昭陽殿只是互贈節禮,不曾隆重覲見。

想到此處,蘭茵心中一頓。連月……她想起了那位淑妃娘娘,再看祁昭晦暗的臉龐,又想起那位的手段,有些明了。

“思瀾莫非是覺得淑妃娘娘對你還有念想,會如害連月一般來害我?”

祁昭半分玩笑顏色也無,只慎重地凝著她,道:“你要小心,她慣常心狠手狠,不是與你開玩笑的。”

蘭茵道:“可我聽說她近來總借著伴駕的時機把蕭毓桐往禦前送,毓桐的文章學問算不得出眾,可是卻很合天家心意……這裏面也有你的功勞吧。”

祁昭唇角噙著一抹輕慢的笑。前一世他確實曾真心為蕭毓桐綢繆,教他凡事點到即止,力求在外官及天家面前掙個好名聲就是,不必太過,反而惹人厭煩。但今世他是假意虛與,且襄王因為受了兒子連累一度萎靡之至,病急亂投醫,反倒很感念他的安排。

天家不是傻子,契合心意的次數多了,難免就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身邊有了襄王府的內應。

他覺得這些彎彎繞繞蘭茵未必能想到,便耐心地說給她聽。蘭茵瞪圓了眼睛,聽得仔細,又咂舌:“你們這些人城府也太深了。”

祁昭得意起來,裝模作樣地敲了敲她的頭頂:“那可是中宮繼子,可是皇位,城府不深怎麽行?”

蘭茵又擔心:“可到底他們都是熱熱鬧鬧、風風火火的,毓成這一邊是不是太安靜了?”

祁昭摟著她,自她身上蹭了一縷冷香,慢悠悠地說:“不妨事,與其上桿子往人家身邊湊,倒不如讓人家自己註意到他。”

蘭茵不解他是何意,但祁昭已不給她提問的機會了,將她攔腰摟過摁回榻上。

第二日蘭茵臨要進宮之時,祁昭又拉著她的手羅裏吧嗦了半天,無非是小心謝靜怡,小心再小心。蘭茵耳朵聽得起了繭,反問他:“你這樣懼怕,可是欠了人家什麽,心裏有鬼?”

祁昭一怔,立馬三個手指豎向蒼天要跟她賭咒發誓,蘭茵最見不得他這副瘋樣子,忙說信他。

待蘭茵走了之後,李長風又不知從哪個回廊穹柱後彎出身來,向祁昭回話,說是人已經安頓好了,且他只快了一步,稍微慢些就被大理寺搶先了。

祁昭想起盧楚,不免心中又抑郁,許久沒說話。

宮中此時也是一片忙碌,韶關的奏報雪片般地送進宮,驛官前後接踵,傳令官的嗓子都快喊啞了。

蘭茵由昭陽殿的管事秦姑姑領著去見祁馨,路上總聽宮女太監們議論,說是韶關要打仗,國庫卻拿不出錢來,天家今日心情欠佳,凡是禦前回話的總免不了一頓臭罵。

她胡亂聽著,秦姑姑卻好心提醒她:“淑妃娘娘也在昭陽殿,二位娘娘面和心不和,郡主得小心些說話。”

蘭茵詫異於這老姑姑的坦誠,卻見她敦厚一笑:“大公子時常出入昭陽殿,待老奴恩賞有加,他托老奴照料著郡主。”

蘭茵與她客套了一番,心想,祁昭到底還是不放心。

她由人引著進了昭陽殿,只覺炭火燒得極盛,暖中盈著輕飄香甜的桂花味兒,以金線縷鳳的幔帳被疊起了數層褶紋,以金鉤束住。

皇後坐在鳳座上,旁邊的一方矮榻上是淑妃謝靜怡,兩人身後跟了幾個宮裝女子,皆低眉順眼的。

蘭茵與兩位見過禮,皇後忙讓秦姑姑取了凳子給她坐。

“弟妹過門數月,本宮這個當姐姐的也沒什麽好東西相贈,這一對步搖是織造監新打出來的,本宮瞧著還順眼,贈與弟妹。”

蘭茵仔細聽著,若論康帝這邊的輩分,她該叫皇後一聲嬸嬸。可皇後從了祁家的論法,待她更加熱絡,也更加親切。她唯有報之以瓊瑤,謝過後令辰珠和淑音給她當即把步搖插在鬢上。

一旁的謝靜怡笑說:“剛才還不覺得,現下戴上步搖才覺得妝容正好,剛才是太素凈了些。”

她眉目婉秀,面皮白凈,說話的腔調總是拿捏的嬌柔,跟總掐著嗓子眼似得。蘭茵一想起她如今的正當盛寵,不免腹誹,康帝見慣了花濃柳綠,臨老,是又愛上這一口了嗎?

心裏再不待見,她面上總是敷衍得好,人家這話皇後愛聽,她也得裝出受用的樣子:“謝淑妃娘娘誇讚,這樣好的東西不管什麽妝容都能襯出妙處。”

謝靜怡拿著玉骨團扇稍稍遮住唇角,笑道:“郡主嘴真是甜,難怪能將祁侍郎琴瑟和鳴,剛才本宮還與皇後說,祁侍郎那麽個不羈性子,成婚後竟能讓郡主制住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蘭茵大囧,照她這樣說,她與祁昭恩愛全是因為她嘴甜,能說會道嗎?她是郡主,是當家主母,怎麽把她說得跟那勾欄楚館裏專門巧言令色的小倌似得。倒好像祁昭是受了她的蒙蔽,受了她的壓制,這話皇後這親姐姐能愛聽嗎?明明是她讓祁昭行為更端正,更少落人話柄。

她不由得對這位淑妃娘娘更加反感,但面上笑容和煦:“娘娘說笑了,夫君在外如何,在家如何,哪是我能管得了的,更遑論壓制了。只不過他年歲日長,又感念父親和姐姐對他的期許厚望,才修身養性,把心思都用在了公事政務上。”

皇後果然露出欣慰的笑容,看向蘭茵的目光更柔軟,也更親昵,道:“這也是你規勸有功,連陛下都說安王家的郡主品貌雙絕,很是得體懂事,正兒八經說起來,嫁給我們家大郎還算是下嫁了。”

蘭茵忙說:“陛下對安王府的關懷,蘭茵與毓成總是銘感五內,自當服膺,不敢善忘。”

謝靜怡又攬了攬青色的蜀錦褙子,笑道:“臣妾怎麽瞧著郡主很是拘謹呢,話也說得客氣,跟娘娘不像姑媳,總好像是兩家人似得。”

蘭茵拼命控制自己不要翻白眼,以極好的涵養向皇後道:“蘭茵第一次來昭陽殿內殿,心裏總是敬畏皇後威儀,免不了緊張的,姐姐若不喜蘭茵太過拘謹,時常將我召進宮與姐姐說話就是,蘭茵求之不得的。”

皇後沖蘭茵笑了笑,體恤道:“不必拘謹,都是自家人,這一點你倒要學著思瀾那渾小子,到了這裏跟回了自家府邸是一樣的。”

蘭茵應下,心中卻另有盤算。她私心裏覺著,因為當年父王向康帝舉薦宸妃的緣故,皇後待他們家總是有芥蒂的。如今雖然她嫁了祁昭,可這芥蒂非一日生成,也不會瞬間消散吧。可看皇後又著實和善可親,她也拿捏不準自己是不是太過小人之心。

三人說笑了一陣,粗使宮女撥了撥炭盆裏的炭火,一股煙熏味兒散出來,謝靜怡搓了搓手裏幹果的外衣,看著蘭茵的神情總是笑瞇瞇的,可卻讓人生出些凜然的寒意。

皇後將身側一直溫順站著的兩個宮女叫到跟前,沖蘭茵問:“瞧瞧,你看著可順眼。”

蘭茵並非遲鈍之人,相反機敏聰慧得緊,當下有不好的預感,但仍強撐著笑容點了點頭:“娘娘身邊的人自然沒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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