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0章

關燈
祁昭早就想到了這一點,眼中一劃而過狡黠之意:“所以,需要有什麽事來轉移他的註意,讓他把心思從安王府移到別處。”

“那得是什麽事呢……”蘭茵憂愁著念道。

祁昭揉了揉額角,詭異地露出些心虛樣子。層層疊疊的繡帷被掀開,一個婉秀靈巧的小丫頭閃出身來問:“郡主,用晚膳吧?”

蘭茵懷揣著滿腹的心事,只胡亂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去認真看那個小丫頭。祁昭倒是看了一眼,驚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姬……姬羽墨。

及至丫頭退下,布菜的婆子將碗碟羹糜淅淅瀝瀝擺滿了桌子,祁昭還一直處於惴惴不安之中。這個丫頭怎麽會在這裏,按照重生前的軌跡,姬家沒有這場無妄之災,應是在姬羽墨十五歲那年為了攀一門好親事把她送到蘭茵身邊為婢,現在按照年歲來算她充其量也就才十二吧……

當初這個姬羽墨有意無意地撩撥祁昭,而那時正是他跟蘭茵冷戰,他懶得向她解釋,這丫頭便在背地裏生了好些是非。等到蘭茵真惱了要跟他一刀兩斷,他才慌不擇路,讓老婆子給姬羽墨驗身,證明她還是完璧,祁昭絕沒有碰過她。最後他的清白是證明了,姬羽墨也徹底沒臉見人,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深夜一根繩子吊在了兩人的臥房前。

祁昭向來血冷心硬,沒有半點憐憫,當時只覺這個丫頭忒得心黑,死也不讓他們安生。惹得京城裏謠言四起,詬病蘭茵氣量狹小,容不得人,為了這事,蘭茵惱了祁昭,足足半年躲著他沒跟他說一句話。

想到這些,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覺得後脊背一陣冷涔涔的,試探著問蘭茵:“剛才那個丫頭怎麽在這兒?”

蘭茵茫然地看他,“什麽丫頭?你說的是哪一個?”

“就是剛才進來問你要不要用膳的那一個。”

蘭茵哪註意到剛才是誰進來問的她,依舊茫然,布菜的婆子倒是機靈,忙說:“是羽墨吧,是王府從前姬姑姑家的妹妹,前幾天剛送到田莊裏。她雖然來得晚,年紀也小,卻是這一波丫頭裏長相最出挑的,等將來再過個幾年,長開了,定是個大美人呢。”

祁昭覺得這婆子忒不會說話了。他正正經經地詢問一個丫頭,因為什麽都是有可能的,她偏偏要把話往這丫頭的長相上繞,好像他祁昭是因為這丫頭長得漂亮、動了色心才出言詢問的。

果然,蘭茵的臉色不好看了,勾了祁昭一眼,“祁侍郎慧眼識珠,什麽美人都躲不過你的眼。”說完,她楞了楞,倏然發覺這話好像聽上去酸溜溜的。

祁昭出於重生前的本能反應,忙說:“不……不算是個美人,也不怎麽好看……”

可是他的話在蘭茵聽來很有虧心事幹後花言巧語的嫌疑。她只覺心中煩悶,那婆子也不長眼色,仍舊圍在她身邊殷勤伺候著,壯碩的中年女人身上一股濃烈的桂花油味兒,熏得她半點胃口也沒有。

祁昭小心覷看著蘭茵的臉色,乖巧地低頭扒飯,不敢再多說一句話,也不敢再去探聽什麽姬羽墨。

這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過後蘭茵沒給他個好臉色,就自己回房休息去了,留下祁昭孤身一人在病榻上長籲短嘆的。

李長風從楹柱後探出個頭,小聲叫了聲“公子”。祁昭朝他招了招手,會意地問:“我爹都說什麽了?”

“大人問了我很多關於遇刺的細節,包括當時情形,在場的人,還問我能不能從和對方的交手中判斷出來自哪一路?”

祁昭的眉眼間如簇了寒霜怒雪,隱約漏出些譏諷的笑意,問的這樣細致,單單沒問自己兒子傷的怎麽樣,由此可見他關心的不是這個受了傷的兒子,而是安王遇襲這件事本身。

“他是怕這個節骨眼,突然冒出來人要置安王於死地,會有人把賬算在他頭上吧。”他話鋒一轉,問李長風:“你是怎麽回答的?”

“招式看不大出來,但從襲擊的方式和配合來看,像是官家府軍。”

祁昭大叫答得妙,李長風回府稟告前已去京兆府報過案,同樣的話京兆尹勢必也會問的。像是官家府軍……祁長陵的嫌疑一下子更大了。

李長風有些顧忌:“可公子也被卷入其中,還受了這樣重的傷,在外人眼裏,祁大人就算再迫不及待,也不會置自己兒子的性命於不顧,他的嫌疑終歸不會太大。”

祁昭將沒受傷的那只手搭在膝蓋上,身體放松,形態閑適,有幾分素手指點江山的氣度,說:“就是要這樣似是而非,有澄清的餘地,有辯駁的理由,父親大人才會行動,才會迫不及待地想查清楚誰要陷害他。若是順著這個角度想一想,襄王的嫌疑一下子也大了,鳳閣議事殿那個阮文江試圖拖謝家下水,明裏暗裏影射襄王倚靠外戚弄權,他很有理由記恨父親,找機會反擊啊。”

李長風抱著胳膊笑道:“到時候就看他們狗咬狗,咱們再不用費事了。”頓了頓,又瞥了眼祁昭的傷口,浣白的素紗細密嚴實地纏了好幾圈,仍有絲絲血跡透出來,不由得嘆了口氣:“可您這苦肉計代價也不小,這可是傷在右胳膊上,將來握筆寫字也不知會不會有影響。”

祁昭低頭看了看傷處,無所謂地搖搖頭:“若不是這樣,怎能將自己的嫌疑徹底洗清。父親和襄王都是心思深沈之人,未必不會想到是我故意派人來襲擊安王試圖挑撥兩派相鬥,有這個傷在,他們就不大會往我身上動腦筋了。”

當初他選派了合適的人想趁著蕭毓成和蘭茵來送盧楚假模假樣地襲擊他們,順帶將事情鬧大,引靖王和襄王相互猜忌、相互爭鬥,給勢力尚弱的毓成一隅喘息之地,避免人家將他盯得太嚴實。

在最初的計劃裏,他是不參與的。

但一來,他需要先將自己的嫌疑洗幹凈,只有身涉其中,才能為後面諸多事情的參與做好鋪墊;二來,對蘭茵這‘欲擒故縱’的法子用得太久,久到他心癢難耐,不是滋味,只有這樣才能名正言順地接近她,若是能因為他受了傷,而讓她對自己愧疚,感動,那就更好了。

李長風輕而易舉便能從祁昭那略顯陶醉的神情裏窺破他猥瑣的心思,但想到他好歹受了傷,便好心地不再出言譏諷。四下環顧了這擺設雅致的廂房,見墻上掛著一把曲頸五弦琵琶,軫子明亮,酸枝木音箱上縷著螺鈿花枝紋,不禁滋滋嘆道:“五弦琵琶很是少見,蘭茵郡主竟會彈這樣難奏的樂器。”

祁昭略作回憶,十年之後,五弦琵琶會逐漸替代四弦,呈濫觴之態,會彈也不再算什麽稀罕事。但蘭茵的一手琵琶不論什麽時候都是令人叫絕的,既無矯揉造作、故作嫵媚之音,不曾故端清高,聞之若稍殊流水引,自妙手中泠泠傳出。

他將模糊的體驗再一次放在心底品味了一番,心想,一定得找機會讓蘭茵再給他彈一次琵琶。

第二日清晨,祁府果然來人接祁昭回去,他厚著臉皮跟蘭茵依依不舍地道了別,溫言軟語砸下去,終於換的蘭茵秀容微霽,陰中轉晴,囑咐他好好養傷,並且在他的軟磨硬泡下答應會尋時間去東盛巷的別苑裏看他。

祁昭心滿意足地走了,一回家,他爹果不其然來盤問他。

“昨日盧楚去益陽上任,我心想他到底是受了我的連累,去送一送他也不為過。誰知盧楚剛走,就從道旁兩側的雜草堆裏冒出些黑衣人,直沖安王而去……我原想著假模假式地擋一擋,將來問起來有個交代就行,誰知安王府的扈從甚是忠勇,奮力抵抗,而那些黑衣人……”祁昭皺起眉頭,很是疑惑不解:“他們又好像不是真心想要安王的命,只是留著力氣做個樣子,我察覺出蹊蹺,一時分了心才讓他們砍了一刀。”

祁長陵的臉色陰沈如霾,祁昭意有所指的話印證了他的猜測,這些人若不是沖著安王蕭毓成而去,那就是沖著他祁長陵來的。局勢如此敏感,安王府那邊但有個風吹草動都要算在他頭上。

會是誰幹的呢?除了襄王,眼下似乎也沒有誰能幹出這樣的事了。

祁長陵問:“近些日子你跟襄王走得很近,謝六郎的事剛過去,襄王那邊可有什麽動靜?”

祁昭像是胸前被錘了一下,露出些恰到好處的心虛、顧慮,祁長陵看在眼裏,只說:“我不是要與你生氣,只有你能守住分寸,走得近些未必是壞事,襄王這些年藏得太深,若不走得近些也探不出他的根底。”

言外之意很明顯,你可以和襄王走得近,但得給老子打探回有用的消息。

祁昭想,他爹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若不是有了重生前那十年斡旋於詭譎朝局之上的智謀,還真難以招架。

“那件事之後襄王再沒找過我,坊間總有些不好的傳言,我為了避嫌跟朝中大臣的來往也少了許多,從前那些憑借襄王府蔭蔽的官吏一下子都安靜了下去,實在看不出那邊有什麽動靜。”

祁長陵點了點頭:“襄王是個精明人,知道這個時候得避著些風頭,看上去倒不像會徒惹事端,那麽是誰……”他眼中劃過一道陰戾,像墨海中潛藏的兇獸冒出個頭角,精光熠熠地盯著祁昭,問:“有沒有可能是安王府自導自演,派了人去行刺他們,再往我和襄王的身上潑臟水,坐山觀虎鬥,自己好收漁利。”

祁昭只覺手心裏起了層薄汗,暗自驚嘆於父親的深沈心思,不禁繃緊了心弦,小心應對著,先是很讚同地點了點頭:“父親英明,仔細一想確實有這種可能……”又道:“靖王那邊不是派人盯著各家王府了嗎?不如把他叫來問問,安王府最近有沒有異動,若是坐實了此事,咱們可容不下他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