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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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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姬家人一定得閉嘴,我剛才看姬雲澤出去了,想必你也囑咐過了,至於他那個貪財枉顧恩義的娘,我會替你解決……”

“等等。”蘭茵仰頭看他:“什麽叫解決?你……要殺了她?”

祁昭俊逸流惑的瞳眸漾過一抹冷戾之氣,“不然呢?等著她被帶到禦前,將當年安王妃小產,安王從外面抱了個孩子回來的事全說出來?混淆皇家血脈,擾亂郡王承爵,這樣的罪名一旦扣下來,安王府還有翻身的機會嗎?”

蘭茵垂斂下眉目,靜聲道:“你繼續說。”

“你跟府裏老管家商量商量,當年跟這事有瓜連的下人都經手過什麽,可有什麽確鑿的把柄留下,若是有盡快都抹平了。我爹那邊,我還得再探一探他手裏究竟握著什麽,有什麽消息我再想辦法通知你。我和盧楚都不能再到安王府裏來,這地方讓人看起來了,我們兩個目標太大,會惹人註意。”

“讓人看起來了?”蘭茵站起身,惶惑不安地瞥向院落四周,見仍是一片風平浪靜。祁昭想了想,還是先不要把陳北溪監視各王府的事告訴她,便道:“你不要擔心,跟這事無關。”

蘭茵絲毫沒有因他的話而放松,瘦削纖細的身體仿佛被一根韌勁十足的筋繃著,將要上戰場一般的警惕十足。

她低頭想了想,說:“你先不要動姬家的人,他們那邊我會解決。”

祁昭只當她婦人之仁,昂著頭正要發作,一邊盧楚察觀到顏色,忙上前拽住他的衣袖,道:“就依蘭茵,她有分寸。”

話音裏有幾分篤定,幾分信賴,還有一絲絲細微的幾乎可以忽略的寵溺戀慕。聽得祁昭一陣兒火大,但自知不是發作的時候,便一縮手氣呼呼地甩開盧楚,整斂了衣冠,大咧咧往外走。走到一半,回身將還含情脈脈對著蘭茵的盧楚抓到自己身前,推搡著他往外走,自己依舊低背躬身,裝成個小廝模樣。

等他們走了,蘭茵撫著額頭思索了一會兒,將岑武叫了進來。

她拿不準祁長陵都知道了些什麽,那些當年被父王遣散了的下人至多只知道母親懷孕時小產,並沒有順利把孩子生下來。至於宸妃出宮產子,並且李代桃僵被抱進了安王府,據她所知,知情人都被滅了口。

但是母親小產、宸妃出宮,兩條線時間幾乎吻合,祁長陵多思多慮,或許已經有了懷疑。又或者他未曾往這上面想,只是想借由這事讓毓成在入嗣天家一事上出局。可是就算姬夫人無意中洩露了天機,又是誰向祁長陵告的密呢?

幾乎在同一時間,祁昭的手狠狠捶在馬車壁上,“都怪我,那阮文江只不過是個刑部樞密,平常低眉順眼的,誰知道竟能幹出這樣的事?定是姬雲澤被收押在刑部時他那個多嘴娘說過什麽關鍵的話,被他留了心,才及至後來有把柄向我爹告狀。”

盧楚道:“你讓謝六郎頂替了阮文江之子阮謙的貢舉名額,他知道了自然不肯善罷甘休。這件事也怪我,高祭酒初讓我去做這件事時我便覺得不妥,可念及你對蘭茵的幫助,也昧著良心做了,沒成想,竟因為這樣的事連累了蘭茵和毓成。”

祁昭斜眼剜他,“念及我對蘭茵的幫助?我幫了蘭茵什麽關你屁事?”

盧楚靜默地回視他,一貫溫潤如玉的姿容罕見的露出些鋒芒,猶如吹落了冰雪層上覆蓋的塵埃遮擋,射出灼目明耀的光,那是在回護心愛之人時才會有的堅韌光芒。

“思瀾,我知道你處處留情慣了,並不把女人當回事,今天喜歡了明天就扔……可蘭茵不是旁人,她是安王郡主,安王夫婦早逝,她一個弱女子扛起安王府的門楣,這些年過得很艱難。應有一個圓滿姻緣來護她下半輩子安穩……”

祁昭將手搭在膝蓋上,隨著馬車一顛一顛的,反倒笑了:“臨清,你能給她一個圓滿姻緣嗎?她因為姬雲澤的事找上你,你不去求你父親,反倒來找我,你是怕讓你父親知道你與蘭茵的交往吧。老安王生前你們盧家跟安王府也有些交情,可是安王夫婦一死,盧家就跟避瘟似的避著安王府,再不肯上門。你倒是喜歡她,想娶她,你爹肯嗎?”

被說中了心事,盧楚面容上殘存的表情像是被生生剝掠幹凈,只有一張細膩白嫩的面皮僵硬虛浮地搭在面上,失了魂魄似的。

重活一世,最大的好處就是把許多事看得透徹。遙想上一世,盧楚眼睜睜看著祁昭和蘭茵成婚,從未將自己對蘭茵的情誼洩露半分。一直守身如玉,年近三旬都不曾娶妻,且對蘭茵的關懷都是隱蔽的,若不是有一日祁昭提前從鳳閣回府,正撞上他為熟睡的蘭茵披衣,捕捉到他臉上那份被思慕和愛戀所充盈的神采,他還會一直被盧楚蒙在鼓裏。

想到這一些事,他心底像漫過一片汙濁的汪洋,只將自己也浸在了裏面,怎麽都掙脫不開。

靜下心想了想,擡頭正對上盧楚的視線,平聲道:“看來你是承認了,你喜歡蘭茵。可有些巧,我也喜歡蘭茵,事情有些不太好辦……”盧楚的眼神靜澈遲緩,仿佛一璽碧玉透出哀傷的光,看得祁昭有些心軟,但還是往下說:“沒成婚之前咱們各憑本事贏取佳人芳心,等到她和咱們中的任何一個成了婚,另一個就得幹幹凈凈退出,再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這樣也算合情理吧?”

盧楚依舊靜默,烏澄通透的眼中沒有任何波瀾,也不知是不是將祁昭的話聽進去了。祁昭也不催他,只耐著性子等,反正從安王府到祁府還有一段路呢。

可他便一直沈默,西風減緩,吹動車壁上懸掛的銅鈴叮叮當當響,轆轤碾過石地,速度放緩似要停車。幾乎與車穩穩當當停下的同一時間,盧楚極輕極慢地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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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江這幾日總睡不安穩,覺得自己幹了件大事。他本來就是刑部的一個六品樞密,凡是大事都跟他扯不上幹系,可是為了兒子他生生讓自己淌進了一潭千澗深水裏,由他而始,攪動起怒浪。

先是兒子阮謙哭著回來說貢舉名額沒有了,他為官多年,深谙這裏面的門道,料想到多半是讓人頂替了。他向國子監裏的熟人打聽了一下,便將謝六郎打聽了出來,裏面的熟人說還是司業盧楚親自辦的。

他冷不丁想起前幾天在刑部關押的那個人犯,是景陵署令,也是個沒根基的,上頭都要讓他頂罪,可隨後還是逆風翻盤,無罪釋放。他平日裏不言語,可不代表就是個傻子,他經手了的案子,自然是知道裏面的關竅。就是這個國子監的司業盧楚托了刑部侍郎祁昭為他經辦,但是一個盧楚已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家父親是鳳閣侍中,又有閩南盧氏的顯赫家世,是他一個寒族出身的小樞密能觸犯得起的嗎?

況且這裏面還有祁昭,還牽扯進了謝家,怎麽看都只有自認倒黴的份兒。

可他不甘心,他三代單傳,就這麽一個兒子,詩書不精,今年特意封了豐厚束脩給國子監裏的夫子,他們才勉強同意將阮謙劃進今科應試的貢舉名額裏。若是今年不行,以後就更是未知數了。

心裏一琢磨,聯想起前幾日那個來探望姬雲澤的婆娘口裏說出來的話,他隱隱有了個主意。他得罪不起盧家,得罪不起謝家,可有人得罪的起。這個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是個倒黴蛋被更有權勢的官宦子弟搶占了名額,往大了說就是謝氏勾結國子監官員選私舞弊,賄亂科場。

天家要從宗室裏選可承繼大統之人,謝氏又與襄王府是姻親,這樣的事若是捅到天子跟前,襄王府也摘不幹凈自己。

再加上姬家婆娘嘴裏說出來的驚人秘密,若是運籌得當,連安王府都能拖入深淵,萬劫不覆。

能打擊這兩家王府,這個節骨眼上,可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事。他斟酌再三,在靖王和祁長陵之間選擇了後者,因為據他的觀察,靖王雖然尊貴,但是城府心機遠遠不及禦史臺大夫。

果然,祁長陵喜出望外,當即許諾事後親自舉薦阮謙入朝為官,直接將貢舉考試都免了。

阮文江依言回家等了幾天,到六月初一那天祁府給他來了信,一切可依計劃進行。這一日天光澄凈,碧空萬裏無雲,有鴻雁結伴飛過,他神清氣爽,心情大好,覺得是天兆預示自己此去註定飛黃騰達。

兒子背著竹篾書篋正要出門去上學,阮文江叫住他,暢快道:“你不是一直嫌讀書苦嗎?從今兒往後都不用讀了,不必費那苦功夫爹也有法讓你入朝為官。”

阮謙正是二八年華,識些人情世故,苦著臉道:“連貢舉都參加不了,還什麽入朝為官,等著秋試跟一幫寒窗苦讀十年的窮仕子較高低麽?”

阮文江強按捺下心裏的喜悅,暫且不便洩露天機,只拍了拍他的肩膀,“爹說有法就是有法,你只管照常去上學,把心放肚子裏。”

阮謙也不跟他爭辯了,看樣子也沒拿他的話當真,還是一副落拓樣子出了門。

康帝這幾年身體不太好,鳳閣議事不大列席,都是由左相許照容主持。左相年近六旬,精神矍鑠,治國理政條縷清晰,很得康帝倚重。

但這一日,他卻退居次席,康帝強撐著夙染沈珂的身子,到鳳閣審一樁重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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