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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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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昭估摸著照今天的動靜他回家八成也安生不了,果然沒叫他猜錯。

祁長陵書房裏燈火通明,封信引著祈昭進去時,侍女正撤下用剩的殘羹冷茶,換了簇新的白釉瓷盞。

靖王一見著祁昭,萬分熱絡,笑得合不攏嘴:“我都聽說了,多虧祁侍郎這一盞茶,讓安王把將要脫口的錦繡文章憋了回去,只是後來怎麽著又送回去了?我可聽說皇後要留他住幾日。”

祁昭瞥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的祁長陵,見他面容端沈,略顯慵懶,看不出喜怒。只好先同靖王寒暄:“沒什麽,說是安王,不過一個沒根基的小孩兒,我幾句話就能斷了他的路。”

靖王愈發得意:“就是,就算不論朝中勢力,就是跟陛下的親疏遠近,也輪不到他。我和陛下都是先皇文帝之子,毓常是先皇文帝之孫,安王是什麽?是賢宗皇帝的弟弟端王一脈,就算先帝跟這個王叔交好,囑咐了陛下善待他的後世子孫,可都隔了多少輩,親緣早淡了。”

祁昭心想,這個靖王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淺薄愚蠢,沖他這副蠢樣,要是不好好利用他還真對不起他。

祁長陵面色沈釅,瞥了靖王一眼,溢出些許冷笑:“只有你家毓常是先皇文帝之孫嗎?”

靖王呆楞了片刻,滿面的得意像是鐵水澆築上的,遇著冷風硬生生僵住。祁昭斜倚在櫥櫃上,略帶玩味地想,他爹這麽警覺,倒省了他費唇舌。

“你是說襄王?”靖王蕭從瑾遲鈍地咂舌:“那個悶葫蘆,能成什麽氣候?”

祁昭翻了個白眼,心想這悶葫蘆暗中積蓄力量多年,明面上不吭氣,專等時機到來打蛇七寸,一舉成事,可比你高明了不知多少倍。想起上一世,他雖也是為了對付祁長陵,鏟除祁長陵的黨羽靖王,但到底苦心孤詣將襄王的兒子蕭毓桐扶上了皇位,這對狼崽子父子翻臉不認人,指使謝靜怡把他這功臣卸磨殺驢。但再想想……他好像也不算無辜,還給當上皇帝的蕭毓桐下過毒……也罷,都他娘的不是什麽好東西,都隔世為人了,不值當為這些爛事耿耿於懷,這一世提前防備著襄王,借靖王和祁長陵之手壓制他別讓他擡頭就是。

擡起茶甌呷了口茶,聽祁長陵沈聲說:“你能把這悶葫蘆的皮掰開看看裏心嗎?人心隔肚皮,蕭從玨就不想自己的兒子有朝一日能繼承大統,當上皇帝?”

靖王低下頭思忖了片刻,側面看向祁長陵,露出些陰狠戾氣:“他若是有,我便容不下他,趁早收拾了,省得礙事。”

祁長陵點頭,像是很滿意他的反應。

祁昭在一旁冷眼看著,覺得祁長陵不愧城府深幽,頗會擇選盟友。這麽蠢,沈不住氣,又一點就著,真是相與謀事的佳友。沒成事前可以隨意擺布,等成了事又能輕而易舉地一腳踢開,在這一點上祁昭自問可趕不上他父親。

“其實也不必著急,陛下剛露出點過繼的風聲,無非是想看看各家反應。若是咱們這就迫不及待地去整治襄王,讓他知道了會怎麽想?”

祁長陵捋了捋颯然胡須,問祁昭:“今日你跟在皇後身邊,依你之見她比較中意哪一家的?”

祁馨自入宮以後便同這個父親略微疏遠,或許是因為康帝多疑,不願前朝和後宮多加勾連。祁馨避嫌也好,對康帝一片癡心也罷,總歸是不大將自己的所思所想透露給自己的父親,所以也才得需要祁昭來探聽些中宮心意。

他盤算了一會兒,道:“現時看不出來,皇後姐姐這些年也跟以前不一樣了,就算心裏中意了誰,明面上也不太會露出來。”他頓了頓,又加了句:“她跟陛下的風格越來越像,沒準兒就算露出來也是故意給人看的,心裏想的又是另一個樣。”

靖王那廝果然順桿往上爬:“你的意思是,皇後娘娘明面上對安王體恤有加,但實際中意的不是他?”

祁昭目的達到,見好就收,如蜻蜓點水般輕飄地說:“我也不知道,可依著我看,老安王早逝,留下這麽一個獨子,若是選中了他,那安王府怎麽辦,豈不是後繼無人?陛下有心,也不會這麽幹吧?”

靖王也覺得有理,他私心裏以為,雖說都是蕭氏子孫,可怎麽著也得是賢宗一脈,沒道理放著親兄弟的孩子不要,去便宜了旁系。

祁長陵卻道:“理是這個理,可若陛下沒這個心思,從一開始就把安王從備選的裏面剔出去就是。靖王和襄王都是陛下的親兄弟,偏讓一個不遠不近的安王府也摻和進來,君心似海,誰知道想得是什麽?”

祁昭暗自腹誹,真是個老狐貍,滴水不漏。但今夜他已說得夠多,若再替毓成說話怕是會顯得刻意,讓這兩人察覺出來。便彎了手指點著櫥櫃上浮雕的仰覆蓮花紋,漫然說:“那就都派人盯著,看看哪個能翻出天去?”

靖王覺得今夜祁昭說話很令他舒心,就是,哪個能翻出天去?他將監視的活計攬到自己身上,一面的春風油亮,好像已把禦座擡回他自己家裏了似的。客套了幾句,祁長陵把封信叫進來送靖王出去。

外人走了,剩下父子兩,書房乍然冷寂安靜下來。

“聽說,你讓人替你物色宅院?”

祁昭一忖,按照這個節點,他在暈之前應是在籌備著購入私宅,搬出去住。原因無二,這個時候他應已與襄王勾搭上了,住在家裏,在祁長陵的眼皮子底下,幾時應卯,幾時安寢都清清楚楚,如何能方便做隱秘事。

他點了點頭,前世有過這樣的場景,怎麽應對都是現成的:“刑部從大理寺調轉了許多案宗過來,且不知道要忙活到什麽時候,早起晚歸,怕擾了父親安歇。再者說同僚們進進出出,吵嚷不堪,也怕沖撞了往來拜訪父親的貴人。”

祁長陵面容沈凜,“你也大了,又掛著刑部侍郎的職,出去住也沒什麽。只不過若是為了公務繁忙倒罷了,若是為了旁的,可得有些分寸。”

祁昭微楞,想起這個時候襄王應是已把襄王妃的內妹謝靜怡引著見過他了,謝靜怡應是表現得對他有那麽些意思,而前世的祁昭呢,呃,應是挺享受美人愛慕,沒應承她可也沒拒絕。他爹應是以為他出去住是為了方便跟謝靜怡私下來往吧。

他又想起了蘭茵,雖說如今在蘭茵心裏他不過一介路人,可還是覺得怪對不起她的。

瞧著兒子癡癡楞楞的模樣,祁長陵不免要多囑咐幾句:“女人有的是,可不要貪圖那一點點美色而讓人利用壞了大計。你是禦史臺大夫的兒子,是皇後的弟弟,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眼皮子別那麽淺。”

祁昭反應過來,當初他為了給與襄王來往尋個好名目似乎是拿著謝靜怡當過幌子。他爹莫不是以為襄王為了拉攏他向他使了美人計?

祁昭心裏覺得好笑,謝家雖不比從前,可眼界高,壓根看不上他,就算襄王肯,人家也不願拿著嫡親的閨女給襄王那妾生的兒子鋪路。

他端正了聲色:“兒子謹記父親教誨,您放心吧,我有數。”

祁長陵點了點頭,便放他回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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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蘭茵守著期約,天不明便叫套了馬車往歸雲田莊去。王府官家岑武本要跟著,但蘭茵顧量著毓成腿上的傷,怕宮裏再來人探望,沒個妥帖人招待,叫他守在府裏,自己只帶了外仆和貼身的兩個丫鬟走。她知道朝野上下為著天家過繼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擔心再生事端,特意囑咐岑武關閉門戶,清理外事,毓成也好,安王府也好,暫且不要太引人註目了。

田莊上頭一天得到信兒,莊裏總管黃集賢特意在巷道外等著蘭茵,尋常時候都是月末才來,如今月中就來了,黃集賢以為蘭茵是不放心莊裏賬目,忙不疊地向她稟報,年景好,倉中谷稟豐實,賬目也條理明白。

蘭茵起了個大早,本就困倦,又被他在耳朵絮叨了大半個時辰,只覺頭暈暈沈沈,見黃集賢滔滔不絕沒有歇口的意思,又不能跟他明說自己不是來查賬,是來見人的,只得踩著茵褥下了馬車,說要到墾田裏轉轉。

黃集賢一抹唇沿上的口水,要跟著,被蘭茵好說歹說勸了回去。

鄉野田間,春風十裏,草木叢萃,大片綠浪迎著風波湧起伏。她領著丫鬟淑音和錦瑟走了一路,直到兩個姑娘都嚷著累,才就近尋了個涼亭喝茶。

隨侍仆人帶著茶葉,只向老農借了爐竈炭火,現燒一壺熱水沖泡。

主仆三人說說笑笑,在自然風光裏怡然開懷,正翻述了一則鄉間野聞,說到關竅處笑成一團,馬蹄聲鼓點似的由遠及近,祁昭孤身一人在田外下了馬徒步走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所說的賢宗皇帝就是上一部《長安》裏面的蕭衍,端王就是蕭暘,文宗皇帝是蕭景潤。此文距離《長安》最後一章番外結束大約六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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