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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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總編劇叫孟昭過來開會, 開完會之後孟昭困得要死, 走到公司門口想起來今天答應給明漫稿子的, 沒想到那小姑娘竟然沒過來催。
孟昭笑了一下，過去找明漫，順便中午一起吃個飯。
她的助理說明漫正在剪輯室, 孟昭應了一聲便往剪輯室去, 不想剛路過便透過玻璃門看到裏面阿勇正和明漫說著什麽。
小姑娘眸光盈盈, 說到激動處臉蛋兒都是紅的，孟昭在圈子裏混得久了, 深知阿勇是個什麽角色，更加清楚阿勇在剪輯圈的地位。
阿勇說話向來咄咄逼人, 卻不想平時膽小如鼠的姑娘並未退縮。
孟昭覺得有趣, 用一次性紙杯接了溫水，坐在沙發上，悠悠閑閑的翹起二郎腿，一邊喝水一邊看著裏面上演的大戲。
明漫說完那句話之後, 阿勇沈默了一會兒，之後竟然笑出聲來。
“你啊你，太嫩了，實在是太嫩了……”阿勇實在想不通為什麽一向穩重的劉文波會把這樣一個稚嫩的小姑娘塞給他, 單獨帶一個組。
明漫並未理會阿勇語氣中若有似無的嘲笑，她說：“片子不合格, 需要重新剪輯。”
明漫的固執讓阿勇簡直想要飆臟話, “你以為一部沒有任何亮點的綜藝真的會火起來？”
“一步綜藝的亮點絕對不是引導網友對某一位藝人的攻擊！”明漫說：“那樣只是會上微博熱搜, 獲得一時的熱度，後面根本撐不下去！”
“你以為這是第幾期？啊？你告訴你，這他媽難道是最後一期嗎？”阿勇激動了，文件在桌子上摔得啪啪響：“第一期不創造一點熱度出來，現在競爭這麽激烈，以後還怎麽搏名？”
明漫吵不過他，慢吞吞的說：“競爭激烈，拼的是節目的主題和內涵，絕不是些，”明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肩膀下沈：“我是小組的執行導演，現在我說這次粗剪不合格。”
這話，就是在用職級壓他，不等阿勇反駁，明漫站起身，開門就走。
一出來就看到了孟昭懶洋洋的癱在沙發上。
“你好啊，小導演。”孟昭把另一個水杯往前推了推，“吵了這麽久，喝杯水嗎？”
明漫微不可及的嘆了口氣，“你是過來給我送稿子嗎？”
孟昭一臉鄙夷，“掃興。談稿子還怎麽做朋友……走，吃飯去。”
明漫看了眼時間：“我不餓，你自己去吧。”
明漫要走，孟昭湊上來，“別啊，我自己去多無聊了，一起唄。”
“叮——”
電梯到了，明漫孟昭一起走上電梯。
陳筱東抱著一大摞文件從另一部電梯上下來，敲敲阿勇的門。
阿勇要煩死了，語氣非常不好：“進進進！”
陳筱東被這道語氣嚇住了，夾著尾巴進去，把文件放在阿勇的桌上，“組長，這是後期組最後收上來的報告，有一部分需要您的簽字。”
《這就是軍人》這部綜藝結束之後，陳筱東就被分到了後期組這邊，她實在膽小，能力也一般，混到現在了還只能是個聽命辦事的小助理。
“簽字？哪一部分簽字啊？”阿勇一皺眉，“現在連個話都說不清楚了？”
為什麽身邊每一個都是這麽蠢笨的角色？
阿勇快要頭疼死了。
陳筱東半天沒出聲，阿勇一擡頭，小姑娘雙眼含淚，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阿勇：“……”
這他媽是什麽？
哭……哭什麽？
“是，這，這，這一部分，”陳筱東一一把文件拿出來，“我都已經、分好了。”
需要簽字的部分板板正正用便簽標註好了。
阿勇本來是生氣，現在被陳筱東搞得心煩意亂。
皺眉瞄了她一眼，“哭什麽？”
陳筱東嘴角向下，也不出聲，眼睛嘩嘩往下掉。
阿勇快煩死了，抽了兩張紙，往前一遞，陳筱東低著頭，沒看到，阿勇只得站起來，從桌邊繞過去，“別哭了，趕緊，趕緊給我出去。”
陳筱東拿過紙巾，擦了一下眼淚之後退後一步，朝阿勇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我出去了，組長。”
聲音還帶著哭腔，微微有些顫抖。
陳筱東走後，阿勇坐回辦公椅上，長長的出了口氣。
不經意間看到陳筱東留下的小紙條。
心形的便簽紙，筆尖還帶著若有似無的香味，上面的字跡很卡通，下面還畫了一只很可愛的小老虎。
後期組很多人都是學美術出身，這樣的簡筆畫大家都能畫得出來。
可是陳筱東筆觸細膩，老虎的眼神之中萌態盡顯。
阿勇咋了一下舌，嘆了口氣。
有的時候明漫真挺佩服孟昭的。
總覺得他是個對生活不抱有什麽希望的，更不消說什麽理想，什麽情趣的，可是偏偏他總能找到街邊一家看上去非常不起眼，吃起來才會慨嘆“美味藏於深巷”這一真理。
這次孟昭帶她去的是一家酸辣粉店，事先孟昭問過她喜不喜歡吃酸辣粉麻辣燙這類東西，明漫回答的是喜歡。
叫了餐，孟昭一邊吃一邊問她：“怎麽還跟阿勇杠上了？”
明漫：“沒杠上，就是意見不同。”
孟昭：“什麽意見呢？”
明漫把事情的原委跟孟昭說了一遍，孟昭表情神秘，明漫擰了擰小眉毛：“你也想說我幼稚不懂事？”
孟昭一擺手：“嗨，沒有，我就是感嘆啊，阿勇這些年一點都沒變。”
明漫：“什麽沒變？”
孟昭：“自以為是。”
明漫不免有些驚喜：“你同意我的看法？”
孟昭想了想：“也不是，你也確實挺幼稚。”
明漫暗淡下去。
孟昭說：“這事兒吧，這麽跟你講吧，它涉及到一個平衡的問題，不是說一定全要真善美，也不是一定要全都是亮點，槽點，這兩種你要結合著來看。”
明漫點點頭，沒說話。
孟昭繼續說：“最簡單的例子就是，前面可以多剪一點宋小枝好吃懶做，抱怨的畫面，到了這個節目，中間經歷了溫馨的事情，後期變得能幹。這樣一來，節目的價值有了，宋小枝的人設立住了，槽點也不少。”
明漫：“最後還能發人深思。”
孟昭的話如醍醐灌頂，讓明漫有一種雲開霧散見月明的感覺。
“天啊……”
明漫嘖嘖兩聲。
孟昭難得有些羞澀，“幹嘛？”
明漫：“不愧是孟編。”
孟昭一笑，沒說話。
——
耿百川最近想買房子，林斯寒休息的這天，耿百川載著林斯寒和晏南澤陪他看房子去。
“這一片環境倒是好，但是太偏了，現在想在中心弄一套。”
“市中心又覺得擠，哪哪都堵車。”
晏南澤笑起來：“你住天上吧要不。”
耿百川開車的間隙，透過後視鏡看了眼林斯寒：“三哥最近心情不太好啊？”
林斯寒收回目光：“怎麽看出來的？”
耿百川：“大哥，‘不開心’仨字兒都已經寫你臉上了好嗎？”
晏南澤：“三哥，又是為了媳婦兒的事兒吧？”
林斯寒：“漫漫要出差開半年會。”
林斯寒向來冰山臉，喜怒不形於色，能夠左右得了林斯寒情緒的，估計也就只有明漫了。
耿百川：“三哥是擔心什麽呢？怕嫂子走丟啊？”
林斯寒：“也不是，就，不想讓她走。”
耿百川：“出去玩著開會多好，三嫂越來越自信了，你不也跟著開心麽？”
話是這麽說，道理林斯寒也都懂。
可就是不想讓她走。
一想到回家還要一個人睡，林斯寒寧願呆在部隊。
“三哥，我覺得你該擔心的不是這個。”耿百川說。
林斯寒沒答言。
“你覺得三嫂自信了之後整個人都跟發著光似的嗎？三哥，三嫂才二十幾歲，正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漂亮的時候……”
成年人之間，有些話不需要點明。
林斯寒大明漫將近十歲，在他的心裏，一直把她當成小女孩在寵。
耿百川是在提醒他，小女孩應該配的是小男孩，至少在年齡上，就有相當的優勢。
晚上，明漫回到家，客廳沒有開燈，廚房燈光大亮。
明漫以為是張姨，晃過的人影高高大大，明漫一楞：“寒哥？”
林斯寒聞聲回頭，“老婆。”
明漫換了鞋進去，“你在幹什麽呀？”
林斯寒戴著圍裙，手上身上粘的全是白面。
明漫：“餃子？”
林斯寒：“嗯。”
明漫：“你還會包餃子？”
林斯寒微微一笑：“當然。”
明漫看著包好的那幾個，有的歪歪扭扭，有的幹脆沒捏實，肉餡掉落出來，大的大，小的小，就沒一個能看的。
明漫對這個自信滿滿的“當然”不得不抱有懷疑的態度。
“是張姨教你的嗎？”
林斯寒：“換衣服去，跟我一起包，弄不完了。”
明漫：“我也不會啊……”
林斯寒：“沒關系，我教你。”
你哪來的自信教我……
明漫換了衣服，戴著和林斯寒情侶的圍裙。
到洗手臺邊洗手，“怎麽想起包餃子來了？”
林斯寒：“上車餃子下車面嘛。”
明漫“哦”了一聲，“這是什麽餡兒的？”
林斯寒：“韭菜蝦仁。”
明漫最喜歡吃的。
明漫聞了一下：“好香。”
林斯寒把包餃子的步驟教給明漫，開始的幾個包的不怎麽樣，到後來就掌握了技巧。
小姑娘的手終究要比漢子的軟，捏得也巧，立起來也好看。
“最近工作還順利嗎？”林斯寒問。
明漫把手上包好的這一個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前兩天和阿勇吵了一架，你還記得阿勇嗎？剪輯組組長，特牛的那個。”
林斯寒“嗯”了一聲，靜靜的聽她說。
“陳圓圓之前跟我說過，阿勇這個人毒舌是毒舌，為人還傲慢，可是能力也是真的強，業內人士都知道剪輯大手阿勇哥。”
林斯寒：“這人多大啊？”
明漫也不知道為什麽林斯寒會突然這麽問，誠懇答道：“不知道，沒問過。”
林斯寒把自己剛包的一個巨醜的餃子放過去，“哦。”
明漫：“你聽我講完啊，我跟他因為他把我們組拍攝的那個女明星剪輯成了一個好吃懶做，還很難相處的人，你知道的吧，我們拍攝時長需要很久，可是後期剪輯之後只能剩下很少的時間，還要和其他明星的合到一起，所以，如果剪輯把人抱怨的一面全都放到一起，那麽觀眾看到的，就完全是這個人不好的一面。”
“這件事情我就不能忍了，我就留跟他吵了一下，哎呀其實也不算是吵了，就是阿勇後面的態度很兇。”
林斯寒：“他還敢兇你？”
尾音上揚，帶著令人心寒的危險。
明漫：“沒有沒有，就是這個人的脾氣就這樣，說是傲嬌毒舌，其實就是直來直去，我還蠻喜歡和他接觸的，總比那些在背後捅人刀子的人強。”
林斯寒因為明漫的一句“我還蠻喜歡和他接觸的”刺了一下，心臟的位置有點不太舒服。
“後來啊，我們組的一個編劇提了個建議，就是那個很灑脫可是也很有才華的那位編劇說，可以混著剪一些，讓大家看看宋小枝的變化，”明漫說到激動處，一拍手，白色的粉面飛起來，“這個提議，真的，絕了。”
林斯寒：“是哪位編劇啊？”
明漫：“孟昭，要死要活不改劇本的那個。”
林斯寒：“哦，他應該年紀也不小了吧？”
明漫想了一下，孟昭那副心性，是個成熟的男人麽？
不見得吧……
“沒有誒，我覺得孟昭應該年紀還比較小吧。”
林斯寒：“多小啊？”
明漫：“和我差不多，或者比我大幾歲？我也不清楚，沒有問過這個問題。”
林斯寒：“……哦。”
明漫：“怎麽突然想起這個問題來了？”
林斯寒包完最後一個餃子，“沒什麽，你出去吧，我來煮。”
倆人都不太會包，最後好多都是歪歪扭扭的，下鍋煮熟之後破了不少，連皮帶餡兒的，成了一鍋湯。
好在林斯寒調出來的醬料非常香，明漫還是吃得很飽。
“你們半年會主要是什麽內容？”
明漫：“先是匯報總結，之後的幾天可能會一起玩一玩吧。”
因為這半年成績還不錯，公司領導獎勵他們去三亞開半年會。
接下來還有拍攝任務，他們組會比別人早回來一段時間。
林斯寒點點頭，“出發的那天可能送不了你。”
明漫：“沒關系，我到公司跟車一起走也行。”
林斯寒似乎稍稍停頓了一下，沒說什麽。
那天早上明漫起晚了，彼時林斯寒已經出發，明漫匆匆忙忙洗了澡化了妝趕到公司。
只剩下最後一輛去機場的大巴車了，明漫長舒了一口氣，也沒管那是哪一組的車，徑直跑上去。
一車全都是陌生臉孔，雖然大家都在同一個公司，可是分在不同攝制組，拍攝的內容不同，自然交集就少。
陳圓圓催了她好幾次，可是明漫終究沒趕上他們那輛。
明漫覺得略有些尷尬，拽著行李箱往裏走。
到了某一處，有人喚了明漫一聲。
明漫一擡頭，辨認了一下。
那張細瘦的面孔和記憶中夕陽下哭到抽噎的臉孔重合。
“筱東？”
陳筱東身邊的位置剛好空著，陳筱東朝明漫擺手：“快來快來。”
明漫想把箱子放到行李架上，陳筱東熱心的站起身：“我幫你。”
可是陳筱東還沒有明漫高，小小一只站在她的身旁。
明漫：“……”
倆人一起試了幾下，都沒有成功。
前面一道聲音出現，語氣中還帶著那麽點不耐煩，“你們吵死了。”
那人站起身，立馬高出陳筱東一頭還多。
“我來吧。”
阿勇鄙視的瞥了他們二人一眼，單手拎起行李箱，輕松一舉，穩穩地把行李箱放在架子上。
“謝謝你啊，組長。”陳筱東臉皮薄，和明漫一樣，特別容易臉紅。
阿勇翻了一個白眼過去，“行了別吵了，老子睡覺呢。”
陳筱東轉過頭和明漫做了一個鬼臉，悄悄坐回椅子上。
“漫漫姐，你們組住在酒店的哪一層啊？”
明漫看了眼手機，“三十六。”
陳筱東驚訝道：“我們在三十，離得好近。這次你們也要提前回來嗎？”
明漫：“當然啊，不過下一站拍攝地就在晉城，不用出差了。”
陳筱東往前瞥了一眼，湊到明漫耳邊，小聲說：“漫漫姐，那天你和我組長大吵一架之後，怎麽收場了？”
明漫也下意識的看了前面黑色的後腦勺一眼，“好像也沒怎麽解決，提出那個方案之後他也同意了，把片子重新剪了一遍，我看完之後覺得還不錯。”
陳筱東長長的“哦”了一聲，“這已經不錯了，我們組長估計也是被你說動了。不然是會同意重新剪輯的，那簡直就是對他工作能力的一種侮辱！”
明漫一挑眉：“這麽恐怖？”
陳筱東點頭點的像小雞啄米：“是呢是呢，我們組長超級恐怖的。”
“超級恐怖”的組長並不知道自己一直被身後的兩個小姑娘從頭議論到尾，他倒是睡了個好覺。
卻不想上飛機之後冤家路窄，一擡頭就看到一個雞窩頭的男人坐在自己身邊的位置上。
孟昭回頭，也看到了他，“啊呀，這不是勇哥麽？”
阿勇皺皺眉，“誰讓你坐這的？”
孟昭悠閑地翹起二郎腿，“喲，看來阿勇哥和我的票挨著啊。”
孟昭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過來吧。”
阿勇嫌棄死了孟昭的邋遢模樣，回頭，剛好看到正在興致勃勃往飛機外面看的陳筱東。
“你，坐過來。”
被點名的陳筱東一楞，“為、為什麽？”
阿勇：“什麽為什麽，組長的命令，怎麽？要反抗？”
陳筱東：“沒有沒有，可是，我……”
陳筱東機票的位置也剛好和明漫挨著，她很喜歡明漫的性格，陳筱東自卑膽子小，在公司裏面沒有什麽真正的朋友，明漫算一個。
所以她不太想和明漫分開。
孟昭：“怎麽，阿勇哥這麽嫌棄我啊？”
阿勇看了孟昭一眼，“你他媽別用話惡心我。”
孟昭無所謂道：“又不是我自己選的位置，都是公司分配的。”
阿勇見陳筱東怎麽也不肯動，又不敢說狠了，狠了萬一又哭了，飛機上這麽多同事都在，這要是哭了阿勇說都說不清楚。
哎！
公司裏最煩的三個人，陳筱東，明漫，孟昭，圍著他坐了一圈兒！
阿勇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麽命數。
也不管是什麽命數了，飛機上人差不多都上來了，阿勇也只好認命的坐在孟昭身邊。
孟昭湊近阿勇，“大勇哥，為什麽這麽嫌棄我啊？”孟昭拎起自己的衣領聞了聞，“我身上有味兒啊？”
阿勇乜了孟昭一眼：“離我遠一點，抄襲狗。”
孟昭臉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很快，他別過臉去，嘴角的弧度有些苦澀。
“哦，大勇哥說的是這個事兒啊。”
孟昭緊靠著窗子，遠離了阿勇。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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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笑了一下，過去找明漫，順便中午一起吃個飯。
她的助理說明漫正在剪輯室, 孟昭應了一聲便往剪輯室去, 不想剛路過便透過玻璃門看到裏面阿勇正和明漫說著什麽。
小姑娘眸光盈盈, 說到激動處臉蛋兒都是紅的，孟昭在圈子裏混得久了, 深知阿勇是個什麽角色，更加清楚阿勇在剪輯圈的地位。
阿勇說話向來咄咄逼人, 卻不想平時膽小如鼠的姑娘並未退縮。
孟昭覺得有趣, 用一次性紙杯接了溫水，坐在沙發上，悠悠閑閑的翹起二郎腿，一邊喝水一邊看著裏面上演的大戲。
明漫說完那句話之後, 阿勇沈默了一會兒，之後竟然笑出聲來。
“你啊你，太嫩了，實在是太嫩了……”阿勇實在想不通為什麽一向穩重的劉文波會把這樣一個稚嫩的小姑娘塞給他, 單獨帶一個組。
明漫並未理會阿勇語氣中若有似無的嘲笑，她說：“片子不合格, 需要重新剪輯。”
明漫的固執讓阿勇簡直想要飆臟話, “你以為一部沒有任何亮點的綜藝真的會火起來？”
“一步綜藝的亮點絕對不是引導網友對某一位藝人的攻擊！”明漫說：“那樣只是會上微博熱搜, 獲得一時的熱度，後面根本撐不下去！”
“你以為這是第幾期？啊？你告訴你，這他媽難道是最後一期嗎？”阿勇激動了，文件在桌子上摔得啪啪響：“第一期不創造一點熱度出來，現在競爭這麽激烈，以後還怎麽搏名？”
明漫吵不過他，慢吞吞的說：“競爭激烈，拼的是節目的主題和內涵，絕不是些，”明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肩膀下沈：“我是小組的執行導演，現在我說這次粗剪不合格。”
這話，就是在用職級壓他，不等阿勇反駁，明漫站起身，開門就走。
一出來就看到了孟昭懶洋洋的癱在沙發上。
“你好啊，小導演。”孟昭把另一個水杯往前推了推，“吵了這麽久，喝杯水嗎？”
明漫微不可及的嘆了口氣，“你是過來給我送稿子嗎？”
孟昭一臉鄙夷，“掃興。談稿子還怎麽做朋友……走，吃飯去。”
明漫看了眼時間：“我不餓，你自己去吧。”
明漫要走，孟昭湊上來，“別啊，我自己去多無聊了，一起唄。”
“叮——”
電梯到了，明漫孟昭一起走上電梯。
陳筱東抱著一大摞文件從另一部電梯上下來，敲敲阿勇的門。
阿勇要煩死了，語氣非常不好：“進進進！”
陳筱東被這道語氣嚇住了，夾著尾巴進去，把文件放在阿勇的桌上，“組長，這是後期組最後收上來的報告，有一部分需要您的簽字。”
《這就是軍人》這部綜藝結束之後，陳筱東就被分到了後期組這邊，她實在膽小，能力也一般，混到現在了還只能是個聽命辦事的小助理。
“簽字？哪一部分簽字啊？”阿勇一皺眉，“現在連個話都說不清楚了？”
為什麽身邊每一個都是這麽蠢笨的角色？
阿勇快要頭疼死了。
陳筱東半天沒出聲，阿勇一擡頭，小姑娘雙眼含淚，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阿勇：“……”
這他媽是什麽？
哭……哭什麽？
“是，這，這，這一部分，”陳筱東一一把文件拿出來，“我都已經、分好了。”
需要簽字的部分板板正正用便簽標註好了。
阿勇本來是生氣，現在被陳筱東搞得心煩意亂。
皺眉瞄了她一眼，“哭什麽？”
陳筱東嘴角向下，也不出聲，眼睛嘩嘩往下掉。
阿勇快煩死了，抽了兩張紙，往前一遞，陳筱東低著頭，沒看到，阿勇只得站起來，從桌邊繞過去，“別哭了，趕緊，趕緊給我出去。”
陳筱東拿過紙巾，擦了一下眼淚之後退後一步，朝阿勇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我出去了，組長。”
聲音還帶著哭腔，微微有些顫抖。
陳筱東走後，阿勇坐回辦公椅上，長長的出了口氣。
不經意間看到陳筱東留下的小紙條。
心形的便簽紙，筆尖還帶著若有似無的香味，上面的字跡很卡通，下面還畫了一只很可愛的小老虎。
後期組很多人都是學美術出身，這樣的簡筆畫大家都能畫得出來。
可是陳筱東筆觸細膩，老虎的眼神之中萌態盡顯。
阿勇咋了一下舌，嘆了口氣。
有的時候明漫真挺佩服孟昭的。
總覺得他是個對生活不抱有什麽希望的，更不消說什麽理想，什麽情趣的，可是偏偏他總能找到街邊一家看上去非常不起眼，吃起來才會慨嘆“美味藏於深巷”這一真理。
這次孟昭帶她去的是一家酸辣粉店，事先孟昭問過她喜不喜歡吃酸辣粉麻辣燙這類東西，明漫回答的是喜歡。
叫了餐，孟昭一邊吃一邊問她：“怎麽還跟阿勇杠上了？”
明漫：“沒杠上，就是意見不同。”
孟昭：“什麽意見呢？”
明漫把事情的原委跟孟昭說了一遍，孟昭表情神秘，明漫擰了擰小眉毛：“你也想說我幼稚不懂事？”
孟昭一擺手：“嗨，沒有，我就是感嘆啊，阿勇這些年一點都沒變。”
明漫：“什麽沒變？”
孟昭：“自以為是。”
明漫不免有些驚喜：“你同意我的看法？”
孟昭想了想：“也不是，你也確實挺幼稚。”
明漫暗淡下去。
孟昭說：“這事兒吧，這麽跟你講吧，它涉及到一個平衡的問題，不是說一定全要真善美，也不是一定要全都是亮點，槽點，這兩種你要結合著來看。”
明漫點點頭，沒說話。
孟昭繼續說：“最簡單的例子就是，前面可以多剪一點宋小枝好吃懶做，抱怨的畫面，到了這個節目，中間經歷了溫馨的事情，後期變得能幹。這樣一來，節目的價值有了，宋小枝的人設立住了，槽點也不少。”
明漫：“最後還能發人深思。”
孟昭的話如醍醐灌頂，讓明漫有一種雲開霧散見月明的感覺。
“天啊……”
明漫嘖嘖兩聲。
孟昭難得有些羞澀，“幹嘛？”
明漫：“不愧是孟編。”
孟昭一笑，沒說話。
——
耿百川最近想買房子，林斯寒休息的這天，耿百川載著林斯寒和晏南澤陪他看房子去。
“這一片環境倒是好，但是太偏了，現在想在中心弄一套。”
“市中心又覺得擠，哪哪都堵車。”
晏南澤笑起來：“你住天上吧要不。”
耿百川開車的間隙，透過後視鏡看了眼林斯寒：“三哥最近心情不太好啊？”
林斯寒收回目光：“怎麽看出來的？”
耿百川：“大哥，‘不開心’仨字兒都已經寫你臉上了好嗎？”
晏南澤：“三哥，又是為了媳婦兒的事兒吧？”
林斯寒：“漫漫要出差開半年會。”
林斯寒向來冰山臉，喜怒不形於色，能夠左右得了林斯寒情緒的，估計也就只有明漫了。
耿百川：“三哥是擔心什麽呢？怕嫂子走丟啊？”
林斯寒：“也不是，就，不想讓她走。”
耿百川：“出去玩著開會多好，三嫂越來越自信了，你不也跟著開心麽？”
話是這麽說，道理林斯寒也都懂。
可就是不想讓她走。
一想到回家還要一個人睡，林斯寒寧願呆在部隊。
“三哥，我覺得你該擔心的不是這個。”耿百川說。
林斯寒沒答言。
“你覺得三嫂自信了之後整個人都跟發著光似的嗎？三哥，三嫂才二十幾歲，正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漂亮的時候……”
成年人之間，有些話不需要點明。
林斯寒大明漫將近十歲，在他的心裏，一直把她當成小女孩在寵。
耿百川是在提醒他，小女孩應該配的是小男孩，至少在年齡上，就有相當的優勢。
晚上，明漫回到家，客廳沒有開燈，廚房燈光大亮。
明漫以為是張姨，晃過的人影高高大大，明漫一楞：“寒哥？”
林斯寒聞聲回頭，“老婆。”
明漫換了鞋進去，“你在幹什麽呀？”
林斯寒戴著圍裙，手上身上粘的全是白面。
明漫：“餃子？”
林斯寒：“嗯。”
明漫：“你還會包餃子？”
林斯寒微微一笑：“當然。”
明漫看著包好的那幾個，有的歪歪扭扭，有的幹脆沒捏實，肉餡掉落出來，大的大，小的小，就沒一個能看的。
明漫對這個自信滿滿的“當然”不得不抱有懷疑的態度。
“是張姨教你的嗎？”
林斯寒：“換衣服去，跟我一起包，弄不完了。”
明漫：“我也不會啊……”
林斯寒：“沒關系，我教你。”
你哪來的自信教我……
明漫換了衣服，戴著和林斯寒情侶的圍裙。
到洗手臺邊洗手，“怎麽想起包餃子來了？”
林斯寒：“上車餃子下車面嘛。”
明漫“哦”了一聲，“這是什麽餡兒的？”
林斯寒：“韭菜蝦仁。”
明漫最喜歡吃的。
明漫聞了一下：“好香。”
林斯寒把包餃子的步驟教給明漫，開始的幾個包的不怎麽樣，到後來就掌握了技巧。
小姑娘的手終究要比漢子的軟，捏得也巧，立起來也好看。
“最近工作還順利嗎？”林斯寒問。
明漫把手上包好的這一個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前兩天和阿勇吵了一架，你還記得阿勇嗎？剪輯組組長，特牛的那個。”
林斯寒“嗯”了一聲，靜靜的聽她說。
“陳圓圓之前跟我說過，阿勇這個人毒舌是毒舌，為人還傲慢，可是能力也是真的強，業內人士都知道剪輯大手阿勇哥。”
林斯寒：“這人多大啊？”
明漫也不知道為什麽林斯寒會突然這麽問，誠懇答道：“不知道，沒問過。”
林斯寒把自己剛包的一個巨醜的餃子放過去，“哦。”
明漫：“你聽我講完啊，我跟他因為他把我們組拍攝的那個女明星剪輯成了一個好吃懶做，還很難相處的人，你知道的吧，我們拍攝時長需要很久，可是後期剪輯之後只能剩下很少的時間，還要和其他明星的合到一起，所以，如果剪輯把人抱怨的一面全都放到一起，那麽觀眾看到的，就完全是這個人不好的一面。”
“這件事情我就不能忍了，我就留跟他吵了一下，哎呀其實也不算是吵了，就是阿勇後面的態度很兇。”
林斯寒：“他還敢兇你？”
尾音上揚，帶著令人心寒的危險。
明漫：“沒有沒有，就是這個人的脾氣就這樣，說是傲嬌毒舌，其實就是直來直去，我還蠻喜歡和他接觸的，總比那些在背後捅人刀子的人強。”
林斯寒因為明漫的一句“我還蠻喜歡和他接觸的”刺了一下，心臟的位置有點不太舒服。
“後來啊，我們組的一個編劇提了個建議，就是那個很灑脫可是也很有才華的那位編劇說，可以混著剪一些，讓大家看看宋小枝的變化，”明漫說到激動處，一拍手，白色的粉面飛起來，“這個提議，真的，絕了。”
林斯寒：“是哪位編劇啊？”
明漫：“孟昭，要死要活不改劇本的那個。”
林斯寒：“哦，他應該年紀也不小了吧？”
明漫想了一下，孟昭那副心性，是個成熟的男人麽？
不見得吧……
“沒有誒，我覺得孟昭應該年紀還比較小吧。”
林斯寒：“多小啊？”
明漫：“和我差不多，或者比我大幾歲？我也不清楚，沒有問過這個問題。”
林斯寒：“……哦。”
明漫：“怎麽突然想起這個問題來了？”
林斯寒包完最後一個餃子，“沒什麽，你出去吧，我來煮。”
倆人都不太會包，最後好多都是歪歪扭扭的，下鍋煮熟之後破了不少，連皮帶餡兒的，成了一鍋湯。
好在林斯寒調出來的醬料非常香，明漫還是吃得很飽。
“你們半年會主要是什麽內容？”
明漫：“先是匯報總結，之後的幾天可能會一起玩一玩吧。”
因為這半年成績還不錯，公司領導獎勵他們去三亞開半年會。
接下來還有拍攝任務，他們組會比別人早回來一段時間。
林斯寒點點頭，“出發的那天可能送不了你。”
明漫：“沒關系，我到公司跟車一起走也行。”
林斯寒似乎稍稍停頓了一下，沒說什麽。
那天早上明漫起晚了，彼時林斯寒已經出發，明漫匆匆忙忙洗了澡化了妝趕到公司。
只剩下最後一輛去機場的大巴車了，明漫長舒了一口氣，也沒管那是哪一組的車，徑直跑上去。
一車全都是陌生臉孔，雖然大家都在同一個公司，可是分在不同攝制組，拍攝的內容不同，自然交集就少。
陳圓圓催了她好幾次，可是明漫終究沒趕上他們那輛。
明漫覺得略有些尷尬，拽著行李箱往裏走。
到了某一處，有人喚了明漫一聲。
明漫一擡頭，辨認了一下。
那張細瘦的面孔和記憶中夕陽下哭到抽噎的臉孔重合。
“筱東？”
陳筱東身邊的位置剛好空著，陳筱東朝明漫擺手：“快來快來。”
明漫想把箱子放到行李架上，陳筱東熱心的站起身：“我幫你。”
可是陳筱東還沒有明漫高，小小一只站在她的身旁。
明漫：“……”
倆人一起試了幾下，都沒有成功。
前面一道聲音出現，語氣中還帶著那麽點不耐煩，“你們吵死了。”
那人站起身，立馬高出陳筱東一頭還多。
“我來吧。”
阿勇鄙視的瞥了他們二人一眼，單手拎起行李箱，輕松一舉，穩穩地把行李箱放在架子上。
“謝謝你啊，組長。”陳筱東臉皮薄，和明漫一樣，特別容易臉紅。
阿勇翻了一個白眼過去，“行了別吵了，老子睡覺呢。”
陳筱東轉過頭和明漫做了一個鬼臉，悄悄坐回椅子上。
“漫漫姐，你們組住在酒店的哪一層啊？”
明漫看了眼手機，“三十六。”
陳筱東驚訝道：“我們在三十，離得好近。這次你們也要提前回來嗎？”
明漫：“當然啊，不過下一站拍攝地就在晉城，不用出差了。”
陳筱東往前瞥了一眼，湊到明漫耳邊，小聲說：“漫漫姐，那天你和我組長大吵一架之後，怎麽收場了？”
明漫也下意識的看了前面黑色的後腦勺一眼，“好像也沒怎麽解決，提出那個方案之後他也同意了，把片子重新剪了一遍，我看完之後覺得還不錯。”
陳筱東長長的“哦”了一聲，“這已經不錯了，我們組長估計也是被你說動了。不然是會同意重新剪輯的，那簡直就是對他工作能力的一種侮辱！”
明漫一挑眉：“這麽恐怖？”
陳筱東點頭點的像小雞啄米：“是呢是呢，我們組長超級恐怖的。”
“超級恐怖”的組長並不知道自己一直被身後的兩個小姑娘從頭議論到尾，他倒是睡了個好覺。
卻不想上飛機之後冤家路窄，一擡頭就看到一個雞窩頭的男人坐在自己身邊的位置上。
孟昭回頭，也看到了他，“啊呀，這不是勇哥麽？”
阿勇皺皺眉，“誰讓你坐這的？”
孟昭悠閑地翹起二郎腿，“喲，看來阿勇哥和我的票挨著啊。”
孟昭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過來吧。”
阿勇嫌棄死了孟昭的邋遢模樣，回頭，剛好看到正在興致勃勃往飛機外面看的陳筱東。
“你，坐過來。”
被點名的陳筱東一楞，“為、為什麽？”
阿勇：“什麽為什麽，組長的命令，怎麽？要反抗？”
陳筱東：“沒有沒有，可是，我……”
陳筱東機票的位置也剛好和明漫挨著，她很喜歡明漫的性格，陳筱東自卑膽子小，在公司裏面沒有什麽真正的朋友，明漫算一個。
所以她不太想和明漫分開。
孟昭：“怎麽，阿勇哥這麽嫌棄我啊？”
阿勇看了孟昭一眼，“你他媽別用話惡心我。”
孟昭無所謂道：“又不是我自己選的位置，都是公司分配的。”
阿勇見陳筱東怎麽也不肯動，又不敢說狠了，狠了萬一又哭了，飛機上這麽多同事都在，這要是哭了阿勇說都說不清楚。
哎！
公司裏最煩的三個人，陳筱東，明漫，孟昭，圍著他坐了一圈兒！
阿勇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麽命數。
也不管是什麽命數了，飛機上人差不多都上來了，阿勇也只好認命的坐在孟昭身邊。
孟昭湊近阿勇，“大勇哥，為什麽這麽嫌棄我啊？”孟昭拎起自己的衣領聞了聞，“我身上有味兒啊？”
阿勇乜了孟昭一眼：“離我遠一點，抄襲狗。”
孟昭臉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很快，他別過臉去，嘴角的弧度有些苦澀。
“哦，大勇哥說的是這個事兒啊。”
孟昭緊靠著窗子，遠離了阿勇。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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