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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孰輕孰重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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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好的神情越加的關切:“祖母,莫氣,莫氣……保重身子要緊!”細聲細語的安慰,眼淚更是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洇出一串串水印。

那水印就落在老夫人的眼裏,也印在老夫人的心裏,愈發惱恨二老爺,王氏,錦冉三人——這孝心還不如一個七歲的孩子呢?

惱怒的老夫人自然對莫二老爺,王氏沒有好顏色,狠狠地訓斥了一頓,至於錦冉也沒落得個好,不過到底是自己身邊養大,犯了這麽大是錯,也就是繼續禁足,等大夫問了診再做懲戒。

老夫人對莫錦冉的無休止的包容,讓錦好的眼底閃過一絲嘲弄,冷清如古井般的瀲灩生水的眼裏,冷光閃爍,快得讓人捉摸不到,若是有人看到了,只會覺得剎那間置身在冰水之中。

錦好陪著老夫人回了她的院子,親自守在老夫人身邊,安大夫的藥是她親自熬的,親自嘗的,也是親手餵進老夫人的嘴裏,凡是親力親為,落在安大夫的眼裏,心裏暗自稱讚不已:都說莫家的二小姐賢淑得體,要他說,這五小姐小小年紀,才是真正的賢良淑德,孝順和煦。

至此,安大夫每日問診,都是錦好伺候在一旁,如同沈穩的小大人一般,將莫老夫人伺候的服服帖帖的,也因此通過安大夫的嘴巴,傳出的賢名,這是後話了。

就說錦好守著莫老夫人離去,莫二老爺也拂袖而去,錦冉猶自痛苦不已,而王氏也是哭啞了嗓子,二人身上都受了不小的傷,尤其是錦好,莫二老爺的那幾腳可是貨真價實,踢得吐血,那是內傷,將王氏心疼的不得了。

待到眾人離去之後,她一把將錦冉摟在懷裏,掀起她的衣裳,那麽一眼,差點暈死過去。

只見,錦冉身上雞毛撣子打得一條條的紅色痕跡,還有那熱水燙的到處的水泡,有些被雞毛撣子打的破掉了,慘不忍睹,皮膚嬌嫩,除了那熱水燙的,就是那雞毛撣子抽的地方,也滲出了血跡,

王氏痛呼:“我的兒,我的兒,這些傷處需要敷藥才是……若是落了疤痕可就糟了……”

說完就讓丫頭那了笸籮裏的銀針,放在火上烤了一會兒,對著錦冉道:“我的兒,你忍著疼。”

說著,就輕輕地將餘下的水泡子給挑破,將水擠出,用幹凈的棉布吸了水。

錦冉咬緊牙關,疼得一個勁的直冒冷汗,眼淚泛濫,王氏看著,心疼著眼淚也落了下來:“你父親好狠的心……”

王氏心疼的差點暈了過去,可是兩旁伺候著的丫頭,卻在心中暗暗稱快,巴不得錦冉就此打殘了才好。

疼到深處,錦冉不由得惱怒氣王氏來:“都是你說什麽,只要我嚷著絞了發,做姑子,祖母就會妥協,現在好了……”隨即想到錦好,咬牙切齒:“都是錦好這個賤丫頭搞得鬼,我不會放過她的……”

王氏聽了,眼裏亦是冷光閃爍:“她不會有好下場的!”眼中似有殺意閃過。

二人說了幾句,王氏身邊琴兒就捧著一個美人肩瓷瓶過來,王氏取了藥膏給錦冉塗上:“仔細點,別碰了水,莫要留了疤痕才是。”

錦冉的淚又湧了出來,攥緊拳頭,恨聲道:“母親,我要那個賤丫頭生不如死。”

母女二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王氏身上的傷也要回房用藥,就哄著錦冉上榻休息。

王氏剛剛離去,只見錦好身邊的丫頭雲燕求見,亭亭玉立的雲燕送了一瓶清涼油過來,笑盈盈的說道:“二小姐,我們五小姐說了,這清涼油最是好用,應該不會留下疤痕。”

錦冉想到錦好說不得此時正在屋裏笑話她呢,哪裏肯收雲燕的東西,氣得臉色發紫,一個勁的嘶吼:“滾……”

而姚氏也命人送了一些藥膏和一碗雞湯,想當然那雞湯自然被砸了。

張氏也是個熱心腸的,藥膏自然也少不了,還送了幾碟子點心和糕餅,結果自然是落入大地的懷抱。

至於,錦玉送的八寶盒攢的蜜餞,更是被錦冉扔在地上,狠狠地踩扁了。

當然,錦冉的這些舉動毫無意外的傳到莫老夫人和莫二老爺的耳裏。

二人反應各不相同,莫老夫人眉頭蹙起,而莫二老爺的太陽穴則是突突的跳了起來,嘴裏更是恨聲:“不知好歹的小畜生!”

待錦好聽了傳言之後,“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居然勾出了一絲動人心魄的笑容,眼睛彎了彎,仿佛朝日噴薄,霞光萬丈:二老爺這話可真有趣!

心裏暗自反問:“莫錦冉可是他的骨血,她是小畜生,那二老爺是什麽?”渾然忘了,自己和小畜生的莫錦冉是一父之女。

卻說,王氏知道錦冉的做下的這些蠢事,心裏是又氣又惱,這個孩子往日看起來是個通透的,怎麽卻做些不長腦子的事情,再怎麽樣,也要收斂住,留點面子情,傳到老夫人和二老爺的耳朵裏,這算什麽?只怕更要惱了她。

王氏剛剛上了藥,躺下,這心裏放不下,又來了錦好的院子,到了院子,就看到錦冉身邊的丫頭捂著嘴巴,含著淚,匆匆忙忙的迎了出來,見到王氏,趕緊咽下眼淚,支支吾吾的說道:“大夫人,您怎麽又……小姐說……她歇下了,不想見人……”

這孩子怎麽半點也不知道籠絡人心,她說了多少次了,怎麽就記不住?

大夫人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了起來:都是自己往日裏慣的!

笑盈盈的,輕聲細語的說了幾句好話,還打賞了那丫頭一點碎銀子,這才讓那丫頭臉色稍霽。

錦冉此時正躺在軟榻上,默默的流淚,她今兒個拼著名聲不要,就是為了逼得莫老夫人毀了和王家的親事,現在莫老夫人是答應斷了親事,可是她卻傷了莫老夫人,還不知道會落得什麽樣的下場?

只要想到莫二老爺今兒個憤怒的樣子,只怕這次她是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王氏快步進了錦冉的院子,厲聲道:“你給我收起眼淚來。”

錦冉一楞,王氏向來當她是手心裏的寶,從未如此聲色嚴厲,下意識的收了眼淚,坐了起來,王氏二話不說,揚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這麽一巴掌下去,錦冉的臉上就浮現出清晰的巴掌痕跡,她立時連眼淚都忘了落了,不敢置信的看著王氏:長這麽大,不要說挨巴掌了,就是一個手指頭,王氏都沒舍得碰過她。

“你瞧瞧你這樣子,像什麽。栽了就栽了,想法子爬起來就是了,你不思法子,總想著抱怨,有什麽出息?”王氏向來明朗的面孔,此時板的跟冰塊一樣:“我幫你想的法子,你總是抱怨這不好,那不好,自個兒偏偏又想不出法子來,只會在這裏哭。眼淚有什麽用,你的對手難道會因為你的眼淚而同情你,手下留情嗎?”

王氏冷哼一聲:“我看你有這哭的功夫,還不如想著法子,怎麽讓老夫人憐惜你?”

錦冉今兒個被二老爺打,已經是滿心憤恨,現在再被王氏這麽一打,只覺得心裏滿滿的恨,滿滿的怨,配上臉上火辣辣的疼,淚水滾滾落下:“母親,你打我?你竟然……也打我?”

然後發瘋似的對著王氏嘶吼,拉住王氏的手掌,一個勁的往臉上甩:“你打啊,打死我算了,反正我活著也沒意思了,打死了我,正好……”

王氏看著這樣的錦冉,只覺得心被人挖了出來:“你這個混賬東西!”

說著,也嗚嗚的哭了起來:這孩子怎麽就不明白她的一片慈母心啊!

錦冉發洩了一陣之後,啞聲反問:“母親,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明明是那個丫頭陷害我,是莫錦好那個丫頭陷害我,你不為我做主就算了,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傻孩子,你怎麽就想不明白?”王氏擦了眼淚,給錦冉說道:“勾踐臥薪嘗膽,韓信胯下之辱,哪一個不是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現如今,不管是小賤人算計你,還是你無意為之,但傷了老夫人卻是不爭的事實。”

說到此處,王氏的聲音嚴厲起來:“老夫人到底將你養在身邊多年,對你一時半刻斷不了情,這次給了你喘息時間,若是今兒個傷了老夫人的是其他人,只怕此時,早就打殺了,就是不打殺了,也要送到家廟中思過。”

“可是你不把握這大好機會,卻還一個勁的折騰,你也不想想若是你祖母真的厭棄了你,你會有什麽下場?”

王氏越說越心痛:“錦冉,你從小到大,我都是將你捧在手心裏,從不曾大聲說你一句不是,就是你祖母也因為你嘴巴甜,人機靈,也將你嬌慣著,你要個月亮,不會給個星星,只盼著你日後能有個出息。”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居然半點世事不通,那錦好送東西來,不就是想讓你氣,讓你怒,讓你失態,這樣才能讓你祖母,你父親更加的厭棄你,可是你居然看著人家挖好的陷阱,還閉著眼睛往你跳。”王氏說著,就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跳了就跳,人這輩子哪個沒有糊塗的時候,可是你瞧你,不想法子補救,還在這裏自哀自憐,你說你……唉,我這些年對你苦口婆心的教誨,你哪一點記在心裏了,你要是學的我一點半點的手段,會落得現在的下場嗎?”

錦冉聽了,眼淚滾落的更兇:“母親,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麽法子可想?”

王氏氣急敗壞,恨不得再傷錦冉幾個巴掌才好,這還沒想呢,就認輸了,這點骨氣,哪裏像她了。

“錦冉,你還沒想,怎麽就知道沒有法子了?”

錦冉雙眼一亮:“母親,你有法子了?”

王氏瞧著錦冉這麽個不長進的樣子,又是一陣氣恨,卻也不再罵她,只是嘆息不已:算了,這孩子也才十歲,就是嫁人也還有三四年的時間,自己這幾年將她帶在身邊,好好的指點吧,省的以後,將日子過得一團糟。

“我的兒,你知不知道,你被禁足的這些日子,那賤丫頭時時圍繞在你祖母周圍獻殷勤,若是你再不想法子挽回,就是你祖母此次原諒了你,只怕日後你的位置也要給那賤丫頭給擠了。”

錦冉一聽,整個人就急了起來,她在莫家超越的位置,都是憑借著莫老夫人的偏寵而生,若是被錦好奪了莫老夫人的喜愛,她日後豈不是天天要看錦好的眼色行事,這比殺了她還難受,免不得厲聲道:“小賤人,她休想!”

“既然你有這份志氣,是最好不過的,今兒個,我們已經被擺了一道,錯了一步,下面就千萬不能再出差錯了,否則從今往後,咱們母女要看二房的眼色過日子了。”王氏聲音冰冷:“你祖母哪裏,為今之計,也只有苦肉計了。”

“苦肉計?”錦冉聽到這苦肉二字,心裏隱隱就不樂意,她從小嬌生慣養的,一聽到吃苦就蹙眉。

“你不樂意?”王氏冷笑:“你要不樂意,我也不勉強你,只是你要想明白,日後你就要時時矮那賤丫頭一頭了。”

“我不!”錦冉只要一想到要事事看錦好的眼色行事,那她還不真不如死了算了,她咬了咬唇:“母親,只要能重新換回祖母的寵愛,我願意。”

她的嗓子因為今天的哭鬧,又幹又啞,已經沒有了哭鬧的力氣,一張秀美清麗的面容上滿是斑斑淚痕,翦羽雙瞳裏面充滿了毒蛇般的陰狠:只要有了老夫人的寵愛,她就不信,她鬥不過莫錦好。

“那好,你要記住,從今兒個開始,不許再使性子,也要和錦好,錦玉和睦相處,尤其是錦好,你要什麽事情都順著她,知道沒有?”

王氏摸著錦冉的頭,神情從未有過的嚴肅。

錦冉心有不服,卻被王氏下面的話給說動了:“想要打敗對手,最好的方法就是先將對手麻痹。”

明明剛剛還是萬裏無雲,可是到了中午,那天色就暗了下來,錦好伺候了莫老夫人用了藥,回了自個兒的院子,就找出了一本字帖,慢慢兒的臨摹起來。

上輩子,她不愛外出,時常練字,以求平心靜氣,而這個習慣,重生之後,她一直保持著,尤其是在心情低落或是激蕩的時候——想到今兒個,大房母女被莫二老爺抽的那狼狽的模樣,她這心裏就平靜不下來,自然要寫點字了。

“咣當”一聲,錦好擡頭,發現不知何時窗戶被一陣強風撞了開來,冷冷的寒風鋪面而來,也掀起書頁,嘩嘩作響,而守在錦好身邊的雪蘭,則起身關窗,卻發現窗外烏雲密布,似是雷雨來臨一般。

她瞧著已經低頭,不為所動的錦好,輕輕的關起窗子,又給錦好多添了一盞燈:“小姐,你休息一下吧!這寫了兩大張的字了,手也該累了。”

錦好頭也不擡,搖頭:“我再寫一會,你退下吧!”雪蘭知道錦好說一就一,也不再勸,輕手輕腳的拿起一旁的秀活,刺繡了起來:這些日子,自家的小姐,不知怎麽的,對刺繡萬分感興趣,居然對院子的丫頭婆子說,要看看眾人的繡工,要每人繡個帕子來看看,還說繡得好的,每人賞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她這大丫頭的月例,一個月也就二兩,所以院子的裏的丫頭婆子,不管是繡得怎麽樣的,這些日子都人手一帕,借著空閑的時候繡起來。

錦好又寫了幾張紙,此時,天空已經半點光亮都沒有了,黑暗籠罩著大地,偶爾驚雷閃電掠過,黃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到處是雨打重物的嘩嘩聲。

錦好寫的手臂有些發酸,才停下來,站起身子,活動了幾下,撩起簾子,出了內室,進了外套間,瞧著那雨水成線的門外,整個人有些恍惚。

正當她神色恍惚之間,雲燕身影匆匆的趕來,手中的竹傘來不及落下,左右看了一眼,低語:“小姐,二小姐剛剛沖進了老夫人的院子,現在還跪在老夫人的屋前呢!”

錦好心頭一緊:“什麽時候的事情?”

雲燕想了一下:“大概半個時辰之前。”

錦好淡淡的笑了起來:“是嗎?”半個時辰之前沖到老夫人的院子裏,那就是冒雨沖過去的的了——雨已經下了快一個時辰了。

雲燕一路上提著的心,安定了下來:小姐這笑容,她太熟悉了,是一種洞悉一切後的平靜。

錦好步出屋子,站在屋檐下,伸手接住從屋檐上傾瀉的雨水,細白粉嫩的手指,捧在晶瑩的雨珠,漸漸地盛滿,從細膩的指縫間漏下來,絲絲線線,綿綿不斷。

唇角彎彎,笑容恬靜柔美:“下雨了,祖母定然睡的不安穩,我這個孫女,該伺候在一旁,就是祖母那心上的那幾株牡丹花,也應該好好的順便伺候一番吧!”

莫老夫人向來愛花成癡,尤其鐘愛牡丹,那院子裏有幾株牡丹,那是她心尖上的肉,一向看得比自個兒的命更重要——比起錦冉來,不知道孰輕孰重。

或許,今兒個,她倒是可以知道到底是牡丹珍貴,還是錦冉在老夫人心中更重些。

這麽想著,又是一陣輕笑,從懷裏掏出自個兒的帕子交到雲燕的手上:“去,將我金家哥哥送的那瓶藥粉撒點在這帕子上,畢竟二姐姐那一身的雨水,我這個做妹子的怎麽能視而不見。”

雲燕聞言,接過帕子,眼底閃過極樂,極美的笑意,心裏就揚起了一陣熱血沸騰:知道她家小姐要去做壞事了,不,她說錯了,像二小姐那樣心狠手辣的人,應該說自家小姐是替天行道去了。

錦好瞧著屁顛屁顛拿著帕子離開的雲燕,心裏想到那個極為有趣的未來狀元郎,她的金表哥——金翰林。

這位金表哥可是妙人一枚!日後可要時常親近點——好東西就源源不斷了。

當雲燕拿著帕子出來的時候,錦好仔細的瞧了一眼那帕子,就收進了袖子中,又問了一句:“藏好了,沒有?”

雲燕點頭:“小姐放心,藏的嚴嚴實實,絕對不會被人發現的。”

錦好聞言,笑著點頭。

主仆到了老夫人院子的時候,那雨下的異常的大,不時的閃電雷聲響起,磅礴大雨中,盡管她們走在穿廊下,雲燕也已經盡力將傘撐好,但錦好的半邊身子還是打著了雨,顯得有些瑟瑟。

而,向來嬌弱不堪的錦冉,此時卻破天荒的跪在大雨裏,雨水淋濕了她的衣衫,澆蓋在她的頭上,整個人如同一朵海棠花般嬌弱讓人心疼。

錦好心中冷笑:莫錦冉這次倒是舍了血本,居然為了能讓莫老夫人心軟,甘願使這等子苦肉計。

當然,錦好也沒有錯過莫老夫人內室那微微打開的窗子:莫老夫人此時必然正躲在那扇窗子後面,看著她們吧!

錦好從雲燕手裏接過竹傘,緩步走到莫錦冉的身邊,將竹傘打在莫錦冉的頭上,眼中譏諷不掩,聲音卻異常溫和的說道:“二姐姐,我幫你打傘!”漫步走過的時候,瞧了眼那幾株珍惜的牡丹花。

莫錦冉瞧著錦好眼底藏不住的譏諷神色,恨不得跳起來,撲向錦好,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她落得現在的這等境地,都是這個賤人害的,現在卻假惺惺的來給她遮雨。

錦冉差點就張口呵斥,怒罵起來,卻想到王氏的話,生生的咽下怒罵的話語,指甲刺進掌心,咬著牙,打起一個扭曲的笑臉:“五妹妹,你回去吧,莫要淋濕了自己,你的一片好心,二姐姐我記在心上了,只是,今兒個,二姐姐犯下彌天大禍,不狠狠地懲戒自己,這心裏如何能安?”

錦好心裏一陣詫異,怎麽莫錦冉如此長進了,若是往日裏,她這般嘲諷的神色,她早就暴跳起來了,現在居然還能忍著,看來果真是吃一塹長一智啊。

錦好狀似憐惜,伸手幫著錦冉理了理潮濕的鬢發,身子微彎,伏在錦冉的耳邊,聲音清晰,夾雜在嘩嘩的雨聲中,卻還能絲絲入耳:“二姐姐,你這身上可是帶著傷的,聽說春天的雨水最是冰冷,若是就此傷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揮手,對著站在門口守著錦冉的夏荷道:“夏荷姐姐,能不能幫二姐姐找件蓑衣來,這雨水可是太涼,二姐姐的身子一向弱,要是就此落下什麽病根來,這祖母日後知曉了,定然會自責。”

夏荷瞧了那淺淺而開的窗子一眼,點頭,取了蓑衣,打著竹傘,交到錦冉的手裏。

錦冉一心想要使苦肉計,哪裏肯接,錦好更是好聲好氣的哄著:“二姐姐,你還是穿起蓑衣,回自個兒的院子吧,你也不想想,祖母最是慈善不過,在這十裏八鄉的哪個不說咱們姐妹有福,有這樣寬厚的祖母護著,寵著,你現在跪在祖母的門前,知道的會說你純孝,不知道的,還以後咱們祖母苛刻,這豈不是壞了祖母的名聲?”

錦好仿佛感同身受一般:“我知道二姐姐的心思,恨不得那剪子戳進自個兒的身子才好,可是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做小輩的,既然不能替了祖母,卻也不能給祖母添亂啊。祖母身子不舒服,自然想要靜心養身,姐姐這般,豈不是讓祖母定不下心來休養。”

她熱情的伸出手,靜靜地看著錦冉:“二姐姐,還是起來吧,莫要讓祖母再煩心了,有什麽話,二姐姐進去說,再莫要折騰自己的身子,你那一身的傷,再淋雨,豈不是真的要心疼死祖母。”

字字句句,都有深意,卻又看似無心,原本莫老夫人已經心軟,雖說她被錦冉傷了,心裏還氣憤不已,但是瞧著跪在雨裏的那個小小身影,莫老夫人以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是挺感動的,錦冉自小在她身邊長大,莫說是淋雨了,就是丁點兒的苦楚,她也舍不得這孩子受。

就在她剛剛想要叫錦冉起來的時候,錦好過來了,還如此和顏悅色的和錦冉說了這麽大番子話,她不住地點頭,覺得錦好這孩子,不愧是書香門第出身姚氏親自教養的,這氣度,連她這個祖母都不由得暗暗讚嘆一句。

可是後面的話,越聽,心裏就越不是滋味,心裏有種怪怪的感覺:莫名的聽了錦好的話後,再看錦冉跪著的身影,怎麽就覺得有些刺眼。

莫錦冉不肯起身:“五妹妹,做錯事,就該受罰,你莫要心疼姐姐我了。”

錦好卻是不依:“二姐姐,你還是起身吧!這春雨多寒,最是傷身,姐姐若是真的想要懲罰自個兒,妹妹倒是有個好提議——去咱們莫家的佛堂,給祖母祈福,既能盡了心思,還能給祖母祈福。”

她淡淡的擡眸:“我今天回去,就抄寫了不少佛經,等到明兒個天氣放晴,我打算到蘭雪寺再走一趟,給祖母祈福。”

搖了搖頭:“二姐姐,與其懲罰自己,還不如想著法子補救,反省為好!”

一番話,說的苦口婆心,字字有理,句句有道,聽得窗後的莫老夫人暗暗點頭,卻也心驚錦好言辭利索,不由得半瞇起雙眼,看似沈思,實際上是緊緊地盯著錦好看:莫老夫人最近對錦好的註意力越來越多,她有種怪異的感覺,似乎眼前的孫女,讓她有種陌生的感覺。

莫老夫人真的有些看不透錦好了,這面目千變萬化的,一會兒天真無邪,爛漫童趣,一會兒成熟老練,字字珠璣,一會兒又機智敏銳,胸有成竹,仿佛萬事都在她掌握之中的,應付起來游刃有餘,而且,言談舉止之間,就能左右別人的情緒。

因而盯著錦好的目光,顯得深邃幽黑,可是瞧著那稚氣的小臉,單薄的身子,老夫人又搖頭失笑:不過是個聰明點的孩子,她就這般疑神疑鬼的,當年,她那驚艷絕倫的大兒子,何嘗不是這般聰慧?

錦冉沒想到,她拒絕的這般明顯,錦好還在這裏糾纏不休,眼底的不耐漸漸的顯露,一直極力壓抑的不甘,漸漸地從眼裏流露出來,卻因為牢記王氏的訓斥,而苦苦的忍耐著——莫錦好她以為她是誰啊,居然用一副老氣橫秋的口吻教訓她?

錦好瞧見錦冉眼底的不耐和不甘,知道自己的計謀漸漸地起了作用,只要她再添上幾把火,定然可以讓錦冉原形畢露。

錦好滿臉憐惜的掏出手中的絲帕,輕輕的擦了擦錦好臉上的雨水,卻聽得錦冉忽然大叫一聲,偽裝的溫柔立時找不到了,原形畢露,伸手將錦好推了過去,錦好猝不及防之下,被推了一個踉蹌,手中的竹傘也被風吹走了,整個人暴露在雨水之下,三兩下就成了個落湯雞。“你這個壞東西,你太過分了,居然想毀了我的臉,我跟你拼了……”

說著,整個人就從地上跳了起來,撲向錦好,雙目赤紅,那模樣恨不得將錦好碎屍萬段的一般,夏荷瞧了那吃人的眼神,渾身一抖:怎麽跟條惡狼一般。

誰知道撲到一半,在錦好的尖叫聲中,錦冉忽然就倒在地上在大雨中,滾動了起來,滾過去,滾過來,但是不管怎麽滾,都沒有再發一聲。

這情景就有些詭異了,就如同是無聲的啞劇,錦冉整個人如同打轉的石球一般,不停的滾著,也不管滾著的過程中,撞到的是什麽,看都不看一眼的就撞上去,那叫一個牛氣。

片刻之間,就將莫老夫人院子裏栽種的不少花花草草給撞得粉碎,其中正好有莫老夫人心愛的銀鱗碧珠,姚黃,趙粉這些珍貴的牡丹品種,這些可都是千金難得,是莫老夫人費盡了心血求來的,今兒個全都毀在了錦冉的手上,其中那銀鱗碧珠的花盆翻落在她身上,那艷麗的花朵,在雨水澆灌後,顯得越發的國色芳華。

躲在窗子後面的莫老夫人傻了眼裏,差點尖叫出聲,心裏一陣陣的滴血,她的花,她的牡丹花。

她吃驚的瞧著地上不停翻滾的錦冉,卻見她還在擴大自己的禍害範圍圈,她再顧不得藏著掖著了,捂著胸口,在顧嬤嬤的攙扶下出了內室,走到長廊下,厲聲吩咐丫頭婆子去將錦冉帶上來。

一邊氣恨錦冉毀了她的心愛牡丹花,一邊氣恨錦冉沒個大家閨秀的樣子——哪家小姐,在地上這麽滾的,就是小戶人家的姑娘,也做不出這麽沒規矩的事情。

可是丫頭婆子居然拉不起錦冉,她還是一個勁翻滾著,氣得老夫人一張臉紫紅了起來:“你還要耍潑到什麽時候?休要再裝瘋賣傻了!”

莫錦冉聽了這話,眼淚都要急的落了下來:她不想耍潑,也沒想過裝瘋賣傻,只是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啊。

她想張口,說出來,可是她嘴巴張開了,卻什麽聲音都發布出來,她根本就叫不出來。

她更不想像個潑婦似的在地上打滾,這樣的行為,豈能是她這樣的大家閨秀做的,可是她的身上是又痛又癢,又麻,又酸,什麽滋味都有,也只有在地上滾來滾去的時候,才能讓她的身上好受一點點。

也只是一點點,因為只有滾在雨水塘的時候,那渾身的感覺才能好上一點點,但是那地面的觸覺,又讓她的身子很難受,很痛苦,所以,她不得不四處胡亂的翻滾,在滾動中,一點點的舒服,劇烈的疼痛,可是停下來的時候,那劇烈的疼痛就在加倍,所以即使疼痛,卻還不得不繼續翻滾著。

什麽叫痛不欲生?

什麽叫生不如死?

什麽叫火烤火燎?

什麽叫萬箭穿心?

今兒個,錦冉很榮幸的都一一體會了。

大家不要誤會,以為此刻錦冉已經痛的沒有知覺了,這純屬虛構,錦冉是越痛,神智越清楚,這一刻,她身邊發生的事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看得見,聽得見,可是她卻說不出話來,而且,最關鍵的是,她除了翻滾,已經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力氣,就算這一刻,她想跳起來,掐住錦好的脖子,活活的掐死她,也只是她的奢望。

除了翻滾,她沒有絲毫的力氣,只能繼續不停的翻滾著。

莫老夫人瞧著滾的像個球一樣的錦冉,還有那幾株稀罕的牡丹品種,已經被錦冉在翻滾中壓斷了,怕是再高的種植技術,也種不活那幾株稀罕的牡丹了吧!

她最心愛的牡丹被毀了。

莫老夫人發現自己的心口的傷更疼了。

二小姐在地上打滾,老夫人的心肝牡丹被毀,這在莫府來說都是稀罕的大事,不一會兒,王氏,張氏都出現了,而姚氏,則是因為得了錦好的吩咐,自然不會出來。

王氏來的時候,就見到錦冉在地上滾的不成樣子,就是莫府倒夜香的婆子,都比她來的整齊,一臉的泥水,渾身的臟亂,泥土和殘碎的花瓣,讓她整個人如同是從垃圾堆裏爬出來的,哪裏想過大家閨秀了,就是乞丐也比她好些。

王氏是個人精,瞧了一眼站在雨中像是被驚傻了的錦好,再看看自己的女兒那麽狼狽,即使城府如她,也忍不住尖銳著聲音:“莫錦好,你又搗什麽鬼?”

錦好擡起濕漉漉的大眼睛,茫然的看了她一眼,怯生生的搖頭:“不是……不是……不是我……”仿佛被嚇到的模樣。

張氏只要看到大房倒黴,心裏就跟喝油似的,只要能讓大房倒黴,她就樂意添堵,聽了王氏的話,立刻站出來護住錦好:“大嫂子,你怎麽能如此說話?母親還在這裏的呢,怎麽張口就將臟水往錦好這孩子身上潑,你作為一個長輩,也該有點氣度,不要老將目光盯在一個孩子身上。”

“大嫂子,你跟我是前後腳到的,我這前面來的,還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呢?你這後來的,卻比我更清楚了,真是怪事!”

錦好此時也似是回過神來,先是對張氏笑了笑,算是感謝她仗義執言,然後恭敬的對著王氏說道:“大伯母,真的不是我,我什麽都沒做,夏荷姐姐也在這裏呢,看得清清楚楚。我什麽都沒做,不過是好心幫二姐姐遮雨,怎麽就怪上我了。”

說起裝無辜,裝可憐,錦好覺得自個兒的功力大漲,這本領幾乎可以直達錦冉的水準。

姚氏沒有想到張氏會說出這麽一番話裏,更沒有想到錦好居然扯出了老夫人身邊的紅人,按道理說,在老夫人的院子裏,在老夫人身邊大丫頭的眼皮子下面,錦好是不會,也不敢搞鬼的。

所以這麽一瞬間,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但是有一點她是肯定的:她的女兒是不會無緣無故的,突然在地上滾來滾去的。

但是,她也知道,若是拿不出證據來,她是拿錦好半點法子都沒有。

看著自己的女兒在地上打滾,她這心裏實在不是滋味,這下子,這個女兒的名聲算是徹底的壞了——先是和男子私相授受,再是刺傷祖母,現在還有這麽一條:潑辣無教養。

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一時間,也只有站著束手無策的份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錦冉滾著,繼續狼狽下去。

錦好瞧著心急如焚的王氏,很想問她一句:是不是心疼了?

你的女兒在地上滾上一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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