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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無遠之境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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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那天如果聽你的話,回去拿一把傘就好了……”

“這也未必,你被卷入神魔之爭,是命中註定的事情。就算那一天你帶了傘,也未必能躲得過去。你以為,每個普通人都能被神族或者魔族附身嗎?”

“難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承靈體嗎?”她愕然問。

“如今神族和魔族之間,只有你和柯以律兩個承靈體,其他人都是轉世。蚩尤在遠古時期的涿鹿大戰時被震得形神俱滅,幾千年來,他的力量一直沒辦法轉世,後來,我去找西王母柯以紓的時候,發現柯以律是完美無缺的承靈體,可以接受蚩尤的力量,所以才將他帶進神族的。不過,即使是他這麽優秀的承靈體,被改造的時候也非常痛苦艱難,能成功也是僥幸。”

離離問:“那……我呢?”

“你相信魔族說的,你是承靈體,所以山鬼的力量轉移到你的身上,你就成了魔族嗎?”

離離愕然看著他,心口慢慢流過一絲恐懼,她預感到,馬上就有什麽她無法承受的東西猛然壓下來。

可她無法逃避,她只能清晰地聽他說:“雖然蔚清寧把你藏得那麽好,小心翼翼地守護你十七年,從來無人能驚擾你——可是吳離離,上古三神之一的力量在你的體內,你以為自己真的能逃得過嗎?”

窗外的陽光,驟然暗下來。離離的胸口,如同受了重重一擊,不敢置信地問:“上古……三神?”

盤古,伏羲,女媧,蔚清寧曾經跟她說過。

盤古,是面前這個少年。伏羲,神族的君上。女媧,已經死去。

“我是……誰?”

“你真想知道嗎?”盤古冷笑著,伸手在空氣中畫了一個圈。一個巨大的圓形鏡面,出現在她面前。

鏡面中,浮起畫面。

一開始,是大片的廣袤平原,遠遠的,平原的盡頭忽然冒起滾滾煙塵,如水波一般自地平線推進,那是狂奔的大片猛獸,奇形怪狀,被背上的人駕馭著,向這邊沖來。有長角的馬、四個翅膀卻沒有頭的大象、鳥嘴的豹子、三條尾巴的老虎……離離愕然問:“這是魔獸世界,還是指環王?”

盤古淡淡地說:“是涿鹿之戰。”

離離翻找著腦中不多的知識:“黃帝和蚩尤的決戰?”

“嗯。都是五千多年前的幻影了。”盤古的聲音滄桑。

天空中有一只長著巨大翅膀的應龍掠過,坐在龍背上的人,正是軒轅。

“黃帝軒轅……現在背叛了神族,歸於魔族。”盤古指著站在地上統兵的另一人,“炎帝,如今的力量,在齊澄寒身上。”

他的身後,站著一個如同火光一樣耀眼的女孩子,背後長著熾烈的風火之翼,如同在亂戰中盛開的一朵灼眼鮮花。

“明月姐姐……”離離不由得叫了出來。

“九天玄女。”盤古淡淡地說,他的手指一點:“而這是蚩尤,現在的柯以律。”

正沖過來的蚩尤,在風伯雨師與魑魅魍魎的簇擁之下,飛揚跋扈,勢不可擋,即使在數千年後看來,依然不可一世,令人畏懼——但這個人的長相跟以律一點都不一樣。

“柯以律和你一樣,只是一個承靈體,繼承了他的力量,但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應龍率先發難,雷霆震怒,風雨大作,蚩尤的坐騎碧睛犼一聲吼叫,帶著蚩尤直撲上去。

碧睛犼以龍腦為食,身上的火光熊熊,立即將雲雨化為水汽。應龍帶著背上的軒轅急退,蚩尤從碧睛犼上躍起,右手急揮,白色的光線劈開面前縱橫的水霧,如同破開九天,連遠山都被他斬成了兩半,轟然倒塌。

離離不由得低聲叫出來:“那是……”那是她身上,時時會冒出來的劍光!

雖然蚩尤的劍光更加聲勢驚人。

“是辟異劍,能讓眾神退避的劍光,無論怎麽厲害的神魔,遇見它都沒有辦法抵抗。”

離離不由得顫聲問:“為什麽……辟異劍會在蚩尤的身上?不是在山鬼的身上嗎?”

“你看下去就知道了。”盤古微笑。

畫面轉變,滿目瘡痍的大地上躺著死傷無數的戰士屍身。一身鮮明彩衣的九天玄女走出戰營,告別黃帝與炎帝,化為玄鳥,直向西行,向玉山而去,朝拜靜臥在瑤池之上琉璃榻中的西王母。

西王母與柯以紓長得很像,然而卻有截然不同的氣質,淩厲耀眼,左右偎依著文豹和虎狼,容光逼人。

與玉山遙對的,是昆侖山,萬峰簇擁之上,冰川晶瑩之中,昆侖神宮矗立千萬年,皎潔生輝,永無塵垢。

西王母向著昆侖山燃起信香,遙祭昆侖神宮。

暮色四合,天空是虛幻的珠灰紫色。瑩白的昆侖山峰上,有渺渺的煙雲向這邊飄來,轉瞬間已經凝結在熏香爐中裊裊升起的煙霧之上,幻化成一個女子的模樣,隱約恍惚。水為佩,風為裳,眉梢鬢角攜帶著雲霞霧嵐,裙角像花朵一樣,輕柔綻放。

離離心神激蕩,恍恍惚惚,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顫聲問:“她……她是誰?”

盤古簡單地說:“女媧。”

“她可真美……真人也是這樣嗎?”離離茫然地問。

“不知道,我沒記憶了。這個世界創造出來之後,我就因為靈力用盡,沈睡到近幾年才不得不蘇醒,因為……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神靈掌管了。”

離離在心裏暗想,沒有神靈掌管是什麽意思?就算傳說中女媧死了,神族不是還有伏羲嗎?

還沒等她多想,鏡面上,畫面已經轉到涿鹿戰場,在萬軍交戰,血腥廝殺之中,炎黃二帝的軍隊在蚩尤的攻擊下,只能節節敗退。

辟異劍白光縱橫,整個大地幾乎被夷為平地,連蒼穹都幾乎破敗。滾滾黑雲中,蚩尤無人能擋。

然而,在蚩尤軍橫掃而過的鮮血修羅場中,忽然有明亮的神光,自天而降。整個昏暗天地,驟然明亮。

一身素衣的女媧,如太虛幻境中一朵孤雲冉冉,自昆侖山而來,降臨在混亂戰場之上。襯著背後迅速流逝的雲絮,她就像微風中舒卷的煙霧,恍惚是在變幻,又似乎是漫天流轉的風雲中唯一的實體。

正在廝殺的人,都怔楞在那裏,被這震懾人心的情景定住,無法移動半寸。

整個世界的時間,仿佛停住了,除了風雲依然在流動。

然後,那白衣的神女,攜帶著身後的雲霞霧嵐,向著亂軍之中的蚩尤飛撲而下,如同一抹晴嵐,劃過整個天空,白蘭花的花瓣一樣纖細潔白的手指尖,輕輕地點向了蚩尤。

蚩尤身下的碧睛犼躍上長空,向著她的手,一口咬去。

金光驟現,自她的指尖迅速震蕩開,他碧睛犼頓時化為血色塵埃,消失在空中。

蚩尤的掌心中白光縱橫,刺向她的眉心。

她折身避過,裙袂舒展,轉眼已經如幻影一般轉到他的身後,那可以輕易溶金銷玉的手指,輕點向他的後腦。

蚩尤的身上陡然射出萬千道刺目白光,身在局外的離離,不由得失聲叫了出來——這四面八方的白光射出,身在當場的九天玄女、黃帝、炎帝等所有人,包括天上天下觸目可及的一切,都將被斬成破碎!

但,就在這一瞬間,女媧霧嵐一樣的神光倏忽籠罩了蚩尤周身,所有的白光都沒入了虛幻輝光中,她的手指依然不偏不倚地點在蚩尤的頭頂上,然後,他們兩人的整個身體,在瞬間化為透明。離離只看到一團刺眼無比的白光,在她的手和他的肌膚接觸的一剎那,爆炸開來。

自此,整個畫面變成一片白光,鏡面震蕩破裂,塊塊碎片墜落,化為烏有。

離離只覺得眼睛痛極了,不由自主地捂住眼睛,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盤古緩聲說:“那力量太強大,我的三生鏡無法再回溯了。後來的事情,就是魔族幾乎全軍覆沒,然而辟異劍所有的力量都加諸在女媧的身上,導致她和蚩尤一樣形神俱滅,只剩下殘餘的一縷力量,和辟異劍糾纏在一起,無法分離。那時我還在沈睡中,三神只剩下伏羲,他無可奈何,只能將辟異劍和女媧本身的力量融合在一起,讓她變成了半神半魔之體。可即使這樣,女媧依然沈睡不醒,而且最終,還是灰飛煙滅了,我當時剛好從沈睡中醒來,也只來得及抓住她殘餘的一縷力量。”

離離只覺得透不過氣,一種令她極其恐慌的,陷入陷阱的感覺,緊緊地擢住了她的咽喉。

“擁有上古三大神之一女媧的力量,又擁有魔族第一神器辟異劍的力量,而且還半神半魔,無論哪方,只要能得到她,就等於在神魔的戰爭中拿到了最大的王牌——更何況,還有蔚清寧一直守護在你的身邊。”

盤古緩緩說著,用一種憐憫而又惋惜的神情,註視著她:“可你和女媧沒有一絲一毫的相同,你長相和她天差地別,你根本沒有前世記憶,你身上的力量只有辟異劍,你身上的神性被魔性徹底壓制。你是蔚清寧制造出來的,失敗的承靈體。”

離離茫然地盯著虛無的一點,睫毛微微顫抖:“我是吳離離,我只是個普通女孩子,只是運氣不好,被你們卷進來……”

“別傻了,沒有運氣這回事。”盤古嘲笑地看著她,“你是神魔兩族都夢寐以求的力量,可因為蔚清寧將你保護得太好,所以沒人能下手。後來神族得到了柯以律,魔族折損過半,蔚清寧又只顧著你,根本沒有站在魔族這一邊的表示,所以他們才會無奈之下,犧牲了山鬼,以求盡快將你和蔚清寧拖進來。”

離離聲音喑啞:“你別騙人了,這只是巧合……”

活潑可愛的嘉南,性格火爆的明月,優雅迷人的軒轅……難道,全都是陷阱的一部分?

“只需要一個願意犧牲自己的、在魔族微不足道的山鬼,只需要將柯以律引到你回家的路上,只需要下一場雨,讓你停下腳步遇見山鬼的死亡,讓你身上附著了山鬼的力量,魔神的平衡便立即打破。你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魔族這個陣營的人。不然,你以為神魔的力量,隨便就能轉移到別人的身上?像柯以律這樣優秀的承靈體,我費盡心血培養,才終於讓蚩尤的力量醒轉,而你,不需要別人幫助,就能吸納山鬼的力量,成為魔族的一部分……你相信嗎?”

離離的頭痛得厲害,腦中一片混亂,只覺得雙耳嗡嗡作響。

陷阱,欺騙,所有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她不相信,怎麽能相信……

可,她又想起,曾經在山鬼的書房中見到的,夾在書中的那一張畫。

那又是什麽?這個世界,到底什麽是真的,到底什麽是假的,又要怎麽分辨?

她覺得腦中像有千萬把小刀在亂捅亂剮,全身的血流得那麽快,一陣一陣的冰冷。

“其實,柯以律和我,一直都在你的監視下,是不是?”她突然問。

盤古坦率地承認:“對,我只是想,你身上畢竟有蚩尤的力量,說不定會更容易和他相處。所以,隨便你們。”

“那麽,他是真的喜歡我嗎?這也是欺騙,是陷阱嗎?”她泣不成聲,大吼出來。

那黃昏中,一回頭看見的冷漠少年,是假的;那曾經和她一起走過落滿白花的走廊的雙腳,是假的;那在她最痛苦的時候,牽住她的那一雙手,也是假的……全都是設計好的美麗陷阱。

不相信,怎麽能相信……

如果真的是假的,柯以律現在身上用鮮血綻放的曼珠沙華,又是什麽?

“是真的……”盤古低聲說,“我只是沒有約束你們而已。”

“你能救他嗎?”離離顫聲問。

“不能。”盤古淡然地說,“但是你可以去找一個人。”

“是誰?”離離急促地問。

“我要事先提醒你,這個世界,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有時候,你奮不顧身撲去的,反而是死路,讓事情越來越糟糕。”

離離打斷他的話:“我們現在已經走到最絕望的時候了,再也不會有比現在更糟糕的情況。”

“吳離離,辟異劍是天地間生出來對抗神族的,要解決它,付出的代價太大。而且,你們是承靈體,不過只能活上百年。你又何必這樣螳臂當車,徒勞地掙紮?”

“你的話,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離離咬住下唇,一字一頓地說,“可是,過去我已經沒有辦法,未來遠不可知,我只能活在當下,至少我現在有自己重視的,能讓我在將來,不至於遺憾難過悲傷。”

盤古用深暗的眼睛凝視著她,淡淡地說:“所有的遺憾難過悲傷,全都會消失不見。”

“那麽你告訴我,你活這麽久,千年萬年,到底,意義是什麽?”

盤古一時怔住,那蒼白的少年面容上,露出茫然。

離離繼續說:“沒有意義對不對?所有人都會死,所有的東西都會化為灰燼,世間根本就沒有可以永垂不朽的東西……你覺得一切都是空虛的,可我不是女媧,我不是神族不是魔族,我只是個人類,我只想,活在這個世界的時候做想做的事,普普通通,一路走下去。”

“你真是執迷不悟。”盤古輕聲說著,顯得有點疲倦。

離離的聲音輕顫,卻依然固執地說下去:“對,我執迷不悟,就算悲哀痛苦,也是命運送給我的禮物,你覺得我的生命好像一只蜉蝣,一根草。可是,永恒的你卻不一定比我的人生更精彩。因為,你從來不曾投入地活過一天,你就等於從來沒有活過!”

盤古沈默良久,站起身,取過一支筆,寫下一個城市的名字遞給她:“那麽,去找你想要找的人吧。不過我力量還沒恢覆,只能知道他的大概方向,至於其他的,就需要你自己了。”

她低下頭,看見紙上寫著,神農。

仿佛能看穿過去未來一切的盤古,冷冷地說:“路是你自己選擇的,我只是順應你的心意。一切後果,你自己承擔。”

神農,傳說中能治療一切傷病的神。

可是,即使知道他所在的城市,又怎麽才能找到他呢?

離離托付家庭醫生和護士,讓他們先照顧柯以律,準備去找神農。

還沒出門,離離就發現,有個大麻煩,在等著她。

客廳中,有個人正站在落地窗前,茶褐色的頭發在下午陽光中光澤鮮明,金色的眸子閃爍著琥珀一樣的光芒。

離離愕然地說:“凱蘭?”

他向她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再次見面你還能記得我,真是太榮幸了,別後一切還好嗎?”

離離點點頭,問:“你怎麽會來這裏?”

“因為有件事不能不找你說清楚。”凱蘭的手中戲法般地出現一根碧綠色的須狀植物,有手掌那麽長,細細的,長著兩片嫩綠的小葉芽。

“這是我的七寶妙樹,被你削斷了。請問你要如何賠償這棵我花了上萬年、用盡天下所有珍寶再糅合全部靈力煉出來的神樹?”

離離結結巴巴地解釋:“這個……我無心的,一不小心就將它折斷了……”

“七寶妙樹無堅不摧,無強不破,只有辟異劍和它相生相克,本來以為柯以律的力量對付你是綽綽有餘的,所以才答應盤古借的,誰知你現在怎麽這麽厲害了?”

“對不起,”離離下意識地道歉,但很快就發現事情不對勁了,“餵,凱蘭,要是我的力量不足的話,那麽就是我的辟異劍被你的七寶妙樹擋住,然後死掉?”

“對,可現在不是你完蛋了,而是我的七寶妙樹完蛋了!所以你要賠償我!”

這人什麽強盜邏輯啊?離離無語了。

“我聽說你要去找神農,把七寶妙樹也帶去吧,一定要弄好它!”

離離楞了楞:“你怎麽知道的?那麽,你認識神農?”

“盤古告訴我的,我不認識神農,但我知道有個人一定能找到他!”凱蘭拉起她就走。她跌跌撞撞地跟他出門:“是……誰?”

“蔚清寧!”

話音未落,離離已經重重地撞在了一扇門上,她揉著額頭一看,已經是蔚清寧的家門口了。

凱蘭上前敲門,郁悶地說:“蔚清寧喜歡在自己家設結界,沒辦法直接轉移到他家裏面,不然就省得我們走路了。”

假山披拂著紫藤,花朵垂垂,九曲橋邊簇擁著大片出水的荷花,橋外牡丹如錦,垂柳依依。安靜緩慢的春天,在這裏一直停留,永不離開。

凱蘭拉著離離闖進客廳,

蔚清寧站在樓梯上,俯視著他們,很隨意地笑了笑:“凱蘭,你帶著離離過來找我,有事嗎?”

“把七寶妙樹還給我!”凱蘭舉起那根平平無奇的草根。蔚清寧又好氣又好笑:“你自己把它借給神族來對付離離,現在弄斷了,你是不是應該去找神族的人?”

“我不管,你不是喜歡離離嗎?我看就是你的責任!把七寶妙樹原原本本地給我恢覆了!”

離離狼狽地看了蔚清寧一眼,不敢說話。

蔚清寧走下樓梯,拉過離離的手,一口拒絕:“辦不到,如果神農在,說不定還有辦法,可神農至今還沒回歸神族,誰能幫你弄好七寶妙樹?”

“你去找啊!我知道你能找到。”

蔚清寧微微皺眉:“你煩不煩,不過是件寶物而已,也不見得怎麽好用。”

凱蘭頓時跳起來:“七寶妙樹是我的命,不準攻擊它!比如這個吳離離還只是件次品呢,可是她要是死了……”

“凱蘭!”蔚清寧打斷他的話。離離的心情很覆雜,一方面,她當然是個次品,和女媧真的是沒法比;另一方面,盤古說的那些,好像都是真的……蔚清寧,一直在她身邊,保護著她長大。

他是真的,對她很好很好。

她默然地低著頭,蔚清寧溫聲喚她的名字:“離離……”

“我見過盤古了,已經知道一切。”她擡頭對他笑一笑。

蔚清寧遲疑了一下,問:“他和你說了什麽?”

“他告訴了我神農的大概方位,只是那是很大的一個城市,幾百萬人,不知道要怎麽找。”

“我不管,反正你們要盡快找到他,把我的七寶妙樹搞定!”

蔚清寧根本沒有理會凱蘭,依然盯著離離,緩緩問:“你是為了柯以律的傷,所以想去找他的,想要治好他?”

“嗯。”離離硬著頭皮,應了一聲。

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覆著蔚清寧的雙眸,那眼中閃爍的,卻是一點冰涼寒意,就像玻璃的斷口,鋒利無比。

但也只是一閃即逝而已,他的面容上,浮出一線溫柔微笑:“好吧,我有辦法幫你找到神農。”

“真的?你願意幫我嗎?”離離猛擡頭看著他,眼中滿是感激。

蔚清寧擡起手輕撫她的頭發:“對,只要為了你,我做什麽都可以。”

他的承諾,讓離離的眼淚不由湧了上來。

入夜後的植物園,一片寂靜。夜間開放的花在靜靜地吐著芬芳。蔚清寧帶著離離在月光下查看方位,將七寶妙樹種在了門口不遠處一個顯眼的地方。

離離有點懷疑:“神農真的會來植物園看嗎?”

“我相信他一定會過來看,畢竟他是神農。”他說著,將七寶妙樹埋好,掌心虛按在埋藏的地方。

紫色光暈散開,七寶妙樹根部的嫩芽飛速生長,自地面鉆出,在暗夜中幽光熒熒,迅速長成一棵兩米來高的樹,樹幹修長纖細,大朵大朵的花在枝頭開放,五顏六色,光華無限。

“什麽亂七八糟的顏色,難看死了,真沒品位。”蔚清寧看著這棵開著七種花的七寶妙樹,忍不住唾棄。離離笑出聲:“我覺得還可以,很好玩啊。”

“好玩,就像以前我們拿各種動物做實驗,亂拼一起弄出來的那些怪獸?”他隨口問。離離有點茫然:“啊?”

“幾千年前的那些異獸啊,最搞笑的是那個帝江,長得跟布口袋似的,你還給它加上四只翅膀,看起來就像會飛的無頭豬。”

離離默默微笑,被他帶出植物園之後,離離才輕聲說:“蔚清寧,我……不是女媧。”

蔚清寧怔了一下,然後應了一聲:“嗯,完全不同,其實……始終只是我的自我安慰。”

他嘆了一口氣,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看著他在月光下暗淡的神情,離離不由得有點愧疚:“蔚清寧……”

他打斷她的話:“好了,回去吧,明天開始,我們都要在植物園蹲點,很辛苦的。”

離離低著頭,應道:“好。”

第二天,植物園的消息立即在全市沸沸揚揚地傳開了。

“工作人員表示,昨晚還沒有見到這棵樹,但今天早上一上班,就看到了它,而且還開出七種不同的花朵,這種奇異的植物到底從哪裏來的,目前還不得而知……”主持人面對著鏡頭,激動地說。

下午開始,陸續有人過來看七寶妙樹,離離和蔚清寧坐在植物園對面的咖啡廳中,看著進出的人群。

一直坐到植物園快關門了,都沒有看見奇怪的人。

離離和蔚清寧準備吃完最後一塊點心回去。離離用叉子把慕斯蛋糕分成兩半,一半放進蔚清寧的盤子中。

蔚清寧端著杯子,看著她微笑。

離離有點不好意思:“我……我在這裏吃了一個下午了,有點吃不下了。”

蔚清寧含笑說:“在維也納的時候,我們也是這樣一起吃點心。不知道為什麽,那些美好的時光,總是走得很快。”

離離默然低頭,叉著自己碟子中的蛋糕。

忽然,蔚清寧站起身,向外走去。離離趕緊跟著他一起出去,外面已經是晚霞滿天,有人站在植物園門口哀求工作人員:“真的已經關門了?讓我看一眼不行嗎?就一眼……”

“不行啊先生,明天來吧。”

“說不定明天就沒了呢?”他一臉沮喪,“我一看到新聞就趕緊跑出來了,請你就讓我看一眼吧,一眼就好……”

“對不起先生,明天再來吧。”

蔚清寧笑瞇瞇地向他打招呼:“好久不見啊,神農。”

離離詫異地看看蔚清寧,又看看面前這個面容清秀的普通男人,瞠目結舌:“神……神農就是……他?”

“對啊,就是我……真沒想到,我躲了這麽久,還是被你們引出來了。”神農,現在叫葉輕一,一臉煩惱地坐在蔚清寧的車上,“請快點好嗎?我今晚還要加班,是背著老板偷偷跑出來的,現在老板快要回辦公室了,被發現了是要扣加班費的啊……”

離離低聲問:“不能請假嗎?”

“請假要扣工資的!我們公司管理很嚴格。”

“什麽公司?”蔚清寧問。

葉輕一一臉自豪地挺起胸脯:“全球排名第三的生物工程公司!”

話音未落,蔚清寧淡然地對司機說:“去機場。”

葉輕一目瞪口呆:“餵餵,我不能跟你們走的,我的加班費我的工資我的獎金……”

“亞洲區負責人會打電話給你們老板的,跟我們走吧。”

“不……不是吧,要是沒打呢?”

“跳槽到全球第一的生物工程公司,工資翻一倍,可以麽?”

“好……不過我得打個電話給我女朋友,不然的話她一定會罵死我的。”

他苦哈哈地拿出電話,點頭哈腰賠笑:“……真的不是和別人鬼混,真的是出差……啊?別打電話去問我同事啊,其實我是被人綁架了,茉莉你聽我說……”

聽著他的哭腔,這下連蔚清寧都只能長嘆一口氣。

離離悄悄地問蔚清寧:“他……真的是神農嗎?”

“嗯,放心吧,他和以前的神農,長得一模一樣,連個性也一模一樣。”

“神農就是這樣的?”

“對啊,和以前一樣又愛老婆又怕老婆。”

離離徹底無語了。

不過,這個外表含糊的神農,治起病來一點都不含糊。

在飛機上稍微檢查了七寶妙樹後,他就說:“靈脈被辟異劍斬斷了,要導引一下。我得先把七寶妙樹的精魂引出來。”

葉輕一卷起袖子,把七寶妙樹放在掌心,捏著須莖,將指尖按在葉片上。片刻後,枝條的頂端,緩緩地張開了一顆新芽,平平無奇的一片嫩綠的葉子抽了出來,在枝頭微微顫動。

那片葉子在搖動幾下之後,被葉輕一輕輕晃動的手指吸引,一縷彩虹一樣的耀眼光芒從其中鉆出,像一條七彩小蛇一樣,緩緩地滑進了葉輕一左手的掌心。

葉輕一屏息靜氣,離合變幻的彩光在他全身流轉,然後顏色漸漸褪盡,色彩減淡,最後只剩下一片青光,散在他全身。

葉輕一手臂微擡:“我把七寶妙樹的精魂在體內養一會兒。你們剛剛不是說,被辟異劍傷害的那個人,還有對應的烈焰琉璃嗎?記得把那個人也找過來。”

下飛機的時候,葉輕一一看見凱蘭,就拍拍自己的肩膀,七寶妙樹如同驚醒一般,從他的掌心立即鉆了出來,撲向凱蘭。

神光耀眼,珠光寶氣,頓時籠罩了凱蘭。他開心地拍拍七寶妙樹:“寶貝,又漂亮了!”

蔚清寧在旁邊低聲詆毀:“真庸俗。”

凱蘭瞪了他一眼,擡手做了個再見的手勢:“我已經幫你們找到柯以紓了,她在月湖邊等著了。”

葉輕一苦著臉看了看時間:“還有一位在哪裏?我看完了要馬上回去,否則我女朋友非殺了我不可!”

在月湖邊,他們看到了柯以紓。

才一個月不到,原本明艷逼人的少女變得憔悴暗淡,蔚清寧拉住離離:“你就別進去了,我想柯以紓可能不喜歡看到你。”

離離嗯了一聲,停步站在原地。

應該……沒有問題吧,葉輕一是神農,世界上,沒有什麽是他治不好的。

可是,她忽然想起了,盤古的一句話——

這個世界,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有時候,你奮不顧身撲去的,反而是死路,只會讓事情越來越糟糕……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蔚清寧揮手劈開空氣,將她往裏面推了進去,說:“你已經一天一夜沒有睡了,先回去休息,等柯以律一恢覆,我會立即通知你的。”

離離被蔚清寧推到他的家,跌坐在春日花朵之中。

她真的累極了,可是那一夜依然睡不安穩,蔚清寧那邊,始終沒有傳來柯以律的消息。

半夜時,淅淅瀝瀝的冷雨,敲擊在窗上,她從噩夢中驚醒,一身冷汗。

夢裏,一片汙黑雲霧,只有盤古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回響在空蕩蕩的夢境。

“……一切後果,你自己承擔。”

她的胸口,傳來抽搐般的陣陣心悸。靜謐的黑暗中,只有她的呼吸聲,沈重急促。

天亮時,蔚清寧沒有回來,離離拿了傘出門。

深秋的早晨,有點寒冷。她到月湖邊的時候,雨終於小了點,起了風,寒意逼人,掛著零星紅葉的楓樹,靜靜矗立。

離離開門走進客廳,房間內空蕩蕩的沒有人。

她給客廳裏那條藍色的鬥魚餵了食。身後的門,傳來輕微的哢嚓一聲。離離轉過頭,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柯以紓,還有她挽住的柯以律。

柯以律和柯以紓合撐一把傘,站在細細的寒雨中,目光和離離正好對上。

柯以律的臉色十分蒼白,但精神看起來還不錯,在看見離離的時候,甚至還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微笑。

他真的,被神農救回來了。離離忍不住鼻子一酸,又想微笑,又想哭泣。

柯以律垂下眼,柯以紓挽著他的手,走到離離面前:“我們剛剛散步回來……今天中午的飛機,馬上就要回法國了。”

離離怔怔地看著她,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柯以紓冷笑著將頭靠在柯以律的肩上:“吳離離,我和以律,會回法國去繼續我們未完成的婚約。”

柯以律微微點點頭:“是。”

離離手一松,手中的魚食掉了一地。她如同夢囈一般地問:“你身體好了,所以……要回去法國,和柯以紓結婚了?”

柯以律轉頭看柯以紓,低聲說:“我們回去後,可能很少會來這裏了,你若喜歡,再去湖邊走走吧。”

柯以紓橫了離離一眼,然後指指墻上的鐘,說:“十分鐘!”

柯以律沈默地看著她,又回頭看著離離,低聲說:“好。”

門被關上,房間裏,只剩下離離和柯以律兩人。

藍色的鬥魚,在魚缸中游來游去,除此之外,似乎屋內的一切都是凝固的。良久,柯以律終於說:“之前……給你帶來的一切,希望你能原諒我。”

離離怔怔地問:“你現在不需要我了嗎?不是說好了,我們要在一起,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嗎?”

柯以律沒有回答,淅淅瀝瀝的雨聲,打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安靜的室內,他們只隔著一兩尺距離,他註視著她,用那種仿佛今日以後,永遠也不可能再看到她的目光,深深地看著她。他的唇角,微微上揚:“離離,我永遠忘不了我們曾經擁有的,最美好的時光。”

離離眼中含著的淚,終於從臉頰上滾落下來。

“不過,可能我忍不住了,因為畢竟,只有以紓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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