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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孽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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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孽女

翠蓋朱輪馬車上,俞清瑤坐在下首位置上,眼觀鼻、鼻觀心,背脊挺直,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端莊秀麗的樣子跟剛剛簡直判若兩人。

長公主瞥了一眼,哼了一聲,“你好大膽子知不知道那是什麽人?翰林院大學士便是皇帝陛下也要禮遇三分,你倒好,當街指著鼻子叫罵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還是覺得不管你犯了什麽錯,本宮都得為你兜著?張狂”

最後一句,陰冷冷的。

俞清瑤面色不變,景暄不在的十個月,她隔三差五的去長公主府邸請安,要說這位外祖母的脾性氣性,也約莫掌握了三四成。不然,恐怕就得窘迫不安,誤會長公主是卸磨殺驢,攛掇她出頭擺脫麻煩後,再把她甩到一邊置之不理。

“祖母,清瑤今日所為是張狂了些,可是經過深思熟慮過的。且不說那吳光熙‘受人敬重大學士’的身份,登高一呼,天下學子呼應,單純憑是七皇子的老師,就不能讓他占了先機七皇子背後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有權勢炙手可熱的彭家,若他們被架上戰車,造勢起來,一起支持吳光熙的上疏,那我們就很被動了‘百年大計’成了真,景暄怎麽辦?他不能沒有祖母啊”

果然,一提到景暄,長公主的面色緩和下來,“你還想著他?我當你胡作非為慣了,不把他放在心上呢”

一語雙關,既數落了剛剛俞清瑤的“張狂”,又提及前幾日女扮男裝的“放肆”。

俞清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景暄是清瑤的夫君,景暄的心,便是清瑤的心。”都已經心心相印了,還怎麽“放在心上”?

這是俞清瑤第一次明確的表明自己的心意,長公主一直以來最希望的就是景暄夫妻恩愛和美,聽了這話,面色又緩和了。只是不想俞清瑤以為可以繼續肆意妄為下去,沈著聲音,“好心辦壞事的人多了去了。便是你出發點是好的,可當眾羞辱大學士,把人生生氣暈過去,你當旁邊的五城兵馬指揮是擺設?今日本宮在,若不在,你當你也能全身而退?等著看吧,那吳光熙當了十幾年的大學士,門人學生無數,等參奏你爹的奏折吧”

提到這,俞清瑤信心十足,“我爹不會有事。倒黴的只有吳光熙自己”

“呵呵?”長公主來了興趣,“你剛剛說你深思熟慮,跟祖母說說,你是如何‘深思’,如何‘熟慮’的?”

“是。清瑤……前幾日跟父親外出時見過東夷來的使者。據清瑤所看,使者們自視甚高,言談舉止,絲毫沒戰敗者的自覺,張口要歲禮,閉口要迎祖母回去,條件多多。可見東夷雖然偏安一隅,可卻從來沒臣服大周的心。”

“清瑤是弱質女流,見識短淺,可這些年見著皇帝陛下動用全國力量編撰《大典》,知道公爹這樣的出身寒門的將領身居高位,北疆、南疆,軍費年年增多,軍隊強大,文治武德,雙管齊下陛下的心,可見一般,為的是青史留名”

“而和親……自古需要和親換取和平的皇帝,能有幾個得到後人稱讚的?以陛下之雄才偉略,怎能容許這種汙點所以,清瑤大膽猜測,陛下之所以把東夷上疏的折子留中不發,不是答應東夷的什麽條件,是看看朝中有多少‘異類’”

發現異類做什麽?當然是鏟除

所以,倒黴的絕不是立場鮮明的俞清瑤、俞錦熙,而是自以為禮儀仁愛,高舉“兩國邦交”的妻子,企圖出賣皇帝胞姐晚年成就自己的吳光熙一番話,說得長公主眼中發光她一把抓住俞清瑤的手,用盡力氣,胸口因太過激動而劇烈的起伏兩下,隨後才放松的往後一靠又是欣慰,又是狂喜的大笑三聲。

很大膽的猜測也是……很正確的猜測

多少朝中大臣,見多識廣,可惜,都不及她孫媳婦的眼光遠大啊那句“屍位素餐”“懦弱無能”,哪裏罵錯了罵得太對了連閨閣之中的婦孺都不如,不是無能是什麽她的景暄有福氣,能娶得這樣貌美、聰慧的妻子。妻賢夫禍少,原來還覺得俞清瑤年輕輕,需要好好教,現在看來,她可以放下大半的心了可以把景暄交給他媳婦了。

“好孩子,你讓天下男兒汗顏了。”

俞清瑤垂下頭,她只是占了前世的便利罷了否則怎麽能把後人對皇帝的評價活用活用?如今的皇帝看似對幾位皇子和他們身後的家族和善,屢次加封,其實早已磨刀霍霍,所有攔在屠刀前面的都將遭受毫不留情的收割。不管你是累世勳爵的國公府、侯府,還是權傾一時的丞相,該抄就抄,該殺就殺這股“屠殺”的波瀾,直到三年後新帝嶄露頭角,成為朝廷上下唯一的選擇,才漸漸罷休。

之前,稍不留心都得被無辜牽連。

“唉,可今日鬧騰一場,可惜你的名聲……”

“祖母,清瑤有您老做依靠,有景暄的尊敬和喜愛,那賢名要來做什麽?大不了日後人家知道我的‘跋扈囂張’,宴客不往我府裏下帖子唄清瑤還樂得輕松省了禮錢”

“呵呵,你這孩子”

長公主搖搖頭,第一次把俞清瑤摟在懷裏,輕輕拍她的手臂,語氣悠長的道,“放心、放心。”

第一個放心,指的是“你這樣孤心孤詣為我、為景暄著想,絕不辜負”。第二個放心,則指的是——皇帝要大開殺戒了小小的東夷使者可以不放在眼裏,可接下來的驚濤駭浪,除了長公主能遮風避雨,還能指望誰?她這句放心,既是說給俞清瑤聽,也是說給自己聽——無論怎樣,也要熬過那一天,親眼看見孫兒平平安安的,她才能閉眼走啊……

且說趙興遠是清貴的兩榜進士出身,交友廣闊,座師受辱,同年、同鄉之間無須拉攏,便紛紛怒氣沖沖,約定參奏……俞錦熙“養女不教”。可以想想,等明日早朝,怕是雪花般的奏折飛到皇帝陛下的禦案上了。

端王自是不可能最後一個得到消息。他左右思考了一番,幕僚勸他“落井下石”——當然政治上不能這麽說,只是借力打力罷了。不趁這個機會,將來對付文壇聞名的詩仙,很難啊可深受端王敬重的焦讚焦老則否定此建議,認為這會給陛下的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橫豎不乏參奏的,索性袖手旁觀。可進可退,留下餘地。

於是端王不準門下的禦使、官員一起上書。這使得深恨俞錦熙的狀元公儲鳳棲耿耿於懷他已經不是三年前的青澀書生,喜怒不形於色。焦老是他的老師,對他恩重如山,可他卻覺得,自己的“政見”越來越難跟老師“茍同”了。

礙於端王的諭令,不能直接上書,可處於憤恨——俞錦熙曾經罵他是癩蛤蟆,文思如泉湧,飛快的寫了三道奏章,給了自己的同窗好友,讓他們代替自己上書。心理恨恨的想,俞錦熙,官場瞬息萬變,別以為叫你一聲詩仙,就真成了神仙就算是神仙,倒要看看你能不能飛得過這道坎端王身邊還有一類人,對俞錦熙不大關心,可是對王爺的情人沐天華十分上心。畢竟此事由俞清瑤引起,不告訴人家生母一聲怎麽行?所以不到一個時辰,沐天華聽到三撥人訴說“金水街”的事情。

三人成虎,原本她是不信的,可第三個人過來,她不得不信了心驚膽戰的對錦娘道,“怎麽會……怎麽會”

這會子,她完全忘了俞清瑤新婚三日回門不曾去看她的“不孝”,只想著萬一陛下震怒,要殺俞清瑤的頭怎麽辦?

“孽女啊她是活脫脫生下來找我算賬的,前生一定欠了她太多,才怎麽也還不清……”沐天華淚流不止。

可嘆京城明珠的眼淚攻勢,根本無人能阻擋,晶瑩的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般,一顆顆垂落靜謐出塵的美好面容上,閃爍的光芒純粹而無暇,叫人看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挖出來給她,只要能換取她的笑顏。

錦娘不能抵抗,端王也不能。無奈之下,端王同意讓沐天華外出,只是不能進安樂候府——那樣目標太大,會被人發現。錦娘百般不情願,可為了沐天華著想,只好陪著她去見惹是生非的俞清瑤。

主仆每次出門,看似輕車簡行,其實至少有五六十人跟著呢。這邊才出門,那邊安樂候府已經得到消息。看家的胡嬤嬤聽話沐天華不知怎麽,堅持要見自家姑娘,著急不已,派小丫鬟去,怕說不清楚,只能換了衣裳,親自前去。等她到了長公主府,剛得到長公主的讚賞和全心認同俞清瑤呢,正與景暄一起承歡膝下呢,胡嬤嬤硬著頭皮,在俞清瑤的耳邊輕輕說了。

俞清瑤的臉色,登時變得很難看。

為什麽,為什麽她的親娘從來不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反而總是拖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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