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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糾結的女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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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糾結的女人心

早春的陽光沒有夏日的熱烈,溫暖柔和的照在這間舊書房裏,雖然故紙堆已經被搬走了,這裏還殘餘著厚重書籍的氣味,那是一種知識累積、歲月沈澱的味道,在某些人心理,比世間任何香料都要迷人。

景暄就坐在空蕩蕩的書房內,背後是空空如也的書櫃。面前擺著一張矮幾,上面放著一整套素色的茶具和紅漆托盤,托盤上一碗稠稠的米湯冒著熱氣。旁邊的落地大花瓶上插著幾支絹梅花,只是沾染了不少灰塵。他身上穿著月白色雲雁細錦錦袍,暗繡撒金如意紋,領口和袖口都鑲著一圈銀鼠毛,頭戴青絲弁冕。許是呆坐的久了,衣裳上盡是褶皺。

聽到俞清瑤的到來,他一驚,隨即偏過頭去,兩道好看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剛剛吃驚之下差點打翻湯碗,他雙目不能視物,當然不會急忙收拾,而是一縮手放在膝蓋上,用力的握著,在照射進來的太陽光下,骨節顯得有些發白。

誰也沒有再開口。

安靜,尷尬。

俞清瑤無比後悔——她來幹什麽啊?勸人?怎麽勸呢?說你別為紅杏出墻的“未婚妻”煩惱了,不值得。可她以什麽立場?想到剛剛溫馨苦苦哀求,“可是景暄他喜歡你啊”,恍恍惚惚,對了終於知道什麽不對勁了景暄什麽時候喜歡她的……錯了錯了她該疑惑、該糾結的不是這個,而是景暄喜歡不喜歡她,她都不該有回應才對怎麽傻乎乎的就跟著溫馨來了呢?因為溫馨的一片深情,被感動了?還是因為長公主只有一點血脈,不忍心其痛苦悲傷?

反正,她真的不該來的

景暄憔悴的樣子比平日的貴氣,多了些平易近人的氣質,尤其知道他為兩條性命白白死去而內疚,讓人情不自禁同情……俞清瑤一時覺得自己處於道德心,應該過來安慰;一時又覺得自己身份不對,不該來,好像有兩個小人在腦中打架,僵持不下。

許久許久,景暄才開口,聲音低沈暗啞,“謝謝你來看我。”

“呃……不用謝。”

景暄遲疑了一會兒,才悠悠的嘆息,“以後……不要單獨來了。”

……好吧乍一聽,挺不高興的,好心來安慰卻得到一句驅趕?可隨即明白了人家一番好意,俞清瑤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沈默了一下,“嗯”一聲應了。

“你……想開些把百年修得共枕眠,陸大小姐人很好,可是跟你沒緣分。長公主一定會為你另選一門好親事。相信你未來的妻子一定能跟你琴瑟和諧。”

“……承你吉言。”

說完了,俞清瑤看景暄也不像是輕易被打敗的樣子,有景昕那樣的弟弟應該早就百害不侵了吧失明這麽大的打擊不也熬過來了,何況是沒見過幾面的未婚妻?大約傷心個三五天,就好了。想想,便告退了。

出來後,溫馨緊張兮兮的追問景暄的情況。此時的俞清瑤滿心都是懊悔,決定日後離齊家兩兄弟遠著點,當下對溫馨道,“姐姐,男女有別,且齊世子的身份特別,姐姐日後還是敬著些遠著些。不為自己名聲,也為溫家想想。”

溫馨勉強一笑,眸中流露的眼神悲哀刻骨,“妹妹的話我何嘗不知?只是感情、感情從來不由人。妹妹放心,我絕對不會做出有辱溫家門風的事情,只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痛苦,什麽都不做罷了。”

情之一字,有這麽大的魔力?

俞清瑤不能體會,但不妨礙她敬佩——明知不可能有結果的,仍舊飛蛾撲火,不求回報的付出。相比下,溫馨發乎情止乎禮,暗中幫忙,比起另一個為情而生的女子,她的母親沐天華,似乎要高處一籌。

讀書的時候,看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偶爾,只是偶爾,想過自己未來的夫婿是什麽樣子?會不會跟她白頭到老?那八個字,包含了一生的承諾、幸福,何等美好啊?她能不能擁有?

每一次閃過這個念頭,她都會覺得渾身冰涼,剛剛浮起的幻想噗的一聲,如泡沫炸開。

因為人世間最深的感情,莫過於母女、父女之情,手足之情。她的母親為了別的男人拋棄了她,她的父親又視她為拖累,唯一的親弟弟又是個天性涼薄的。實在是被傷透了心。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又怎麽敢期待一個,跟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甚至之前都沒見過幾次面的“夫君”?前世她二十六歲出嫁,什麽生活的苦難都經歷過了,除了無處不在的嘲笑“嫁不出的老女”,她並不覺得自己一個人生活,不好。沒有不知脾性的丈夫,沒有據說很伺候的婆婆,也沒有各種各樣的親戚,她自己過不也很好?

俞清瑤已經想過了,明年她就及笄了,到時候想辦法讓父親為她在金陵找個家世清白的士子算了,不圖富貴、不圖名利,只求一個安穩。抵押在小醉樓的大筆嫁妝能拿回來最好,不能的話憑著田地收租子也能過活。

她會安安分分守著自己的三分田,守著自己的心,只求一個……平安。

因此,溫馨說什麽“景暄喜歡你”,俞清瑤根本沒往心理放,覺得不過是雁過無痕,終究她會嫁給普通的男子,而景暄也會在長公主的主持下,另娶高門閨秀。

……

俞清瑤不知道,她走了沒多久,搖著白玉折扇的景昕遙遙看見她的馬車,冷哼一聲,大踏步沖進舊書房。

“哥,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我前腳才跟她……你後腳就讓人把她請過來私會?她跟你說了什麽?”

“二弟,你氣急敗壞的,怎麽了?俞姑娘是聽說我的婚事,好心過來安慰。也沒說什麽,就是讓我別太傷心,然後就離開了。哦,離開的時間還不長,你進門的時候沒看見她嗎?”

“呵、呵,我的好哥哥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

景昕從牙縫中迸出幾個字,尤其把“好”字加重,而臉上神情分明說的是相反的意思。

景暄仿佛沒聽見弟弟的憤怒,面上仍舊是一片平靜,“二弟,你到底怎麽了?前兒跟俞姑娘還爭辯了幾句,不像你的為人啊?莫非……你對俞姑娘有意?”

“什麽誰、誰對那個臭丫頭有意思?”

景暄淡淡的笑了一下,“二弟,你我是親兄弟,有什麽不能直接說的呢?若你真的有意,我可以為你做主,向先生求娶,如何?”

“那好……那怎麽行”景昕跳起來,臉上一時青一時紅的。

先是想到齊景暄有這麽好?從小到大,自己看中了什麽,都被他搶走的。偏他什麽都不在意,裝出大方模樣,說什麽你是我弟弟,喜歡什麽盡管挑。呸,他才不要他用剩的東西而且真的拿了,又是一個“奪人所愛”的罪名,當他有那麽傻嗎?

心理第一個想法,就是肯定有貓膩齊景暄不是大方的人,故意說向俞錦熙求娶人家的寶貝女兒,肯定有目的哦,想到了俞錦熙雖然在民間聲譽極大,可他是被朝廷放逐的,不受重視,自己娶了她的女兒,可少了一大助力自己本就出身不好,加上一個身份尷尬的正妻……用心真險惡啊當下,立刻反駁,“哥,你多心了那丫頭才幾歲?沒胸沒屁股的,江南漂亮女人何其多,我能看上她?就是覺得她仗著詩仙女兒的名頭,到處招搖?沒什麽本事,卻一肚子心事,藏藏掖掖,好像誰都要害她似地我挺討厭她的。”

“哦”景暄聽了,仍舊是淡淡的應了一聲,“那就罷了。二弟,俞姑娘終究是先生的女兒,看在先生的份上,日後見了給些薄面。若是你真的厭了她,避開就是。”

“……”景昕這會子又聽出一個畫外音,意思是你不想求娶人家,就離人家遠點原來繞圈子是這個目的啊讓自己躲開景昕氣得喘了幾口氣,偏自己剛剛把話說得太絕,這會子不好反覆無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應了,“是,哥。”心中卻暗想,你讓我遠著,我偏要靠近,能奈我何——————————————————————————

轉眼到了三月。花紅柳綠、草長鶯飛,吹面不寒的楊柳春風吹下了厚重的冬衣,人們換上了輕薄的春裳,結伴去野外踏青。同時,另一個準備充分的“青樓花魁大賽”,開始了。如朝廷開科取士一般,這次的花魁也分三甲,在江南六道一層層的選拔。據說,真是百花爭魁、爭奇鬥艷,讓人們驚艷不已。

這些,當然與俞清瑤無關。

她通過吳師、英師、雲雅茹、戚紅袖等人,間接的知道這次花魁聲勢浩大,做到了街頭巷尾、無人不知人人都在期待著最後的花魁是誰?而誰那麽幸運,能得詩仙青睞?小道消息,最後的贏家可能被詩仙梳攏,當然也有人嗤之以鼻,說詩仙不會做這等有辱清名的事情。不久,俞錦熙也出面辟謠,說為了比賽的公正,他絕對不會“以權謀私”,一定選出真正能代表江南風光的絕色,讓“第一美女”名至實歸此言得到了無數人追捧。

人們似乎忘記了,俞錦熙除了是“詩仙”,還是朝廷命官。朝廷明令禁制官員押ji,明知故犯,還讓怕天下人都不知道似地,做什麽“花魁大賽”的考官?不怕禦史臺的鐵筆鋒刀嗎?可所有人都好像得了遺忘癥,沒有一個不長眼的提出,俞錦熙,你不能參與青樓花魁大賽呀你是朝廷命官啊當然,現在沒有人指出來,不代表沒人註意了。如劉巖勝一幹道貌岸然的,就不屑為伍,跟他臭味相投的幾個酸儒一直在罵“世風日下”,可對花魁最終花落誰家,卻比誰都在意。

花魁大賽一共持續了兩個多月,由江南六道每一地的色藝雙絕的清倌人參加,參賽的達到了百人之多經過層層淘汰,最後選出了十二人,人稱“十二釵”。十二釵還要進行最後的評選,這個時候是收獲的季節,可以說,前頭投下的資金做本錢早就回本了。而後期,不像前頭投入多,因為架子已經搭好了,誰不知道花魁大賽到了最關鍵時刻?不需要gg,大家都想知道最後的勝利者。

盧卉在兩個月內,快速的成長起來。她本就因為家中貧寒,對黃白之物特別看重,這兩個月,她才知道,錢,是可以這麽賺的培養了幾個出色女子,她們吸引有權有勢有錢人的目光,為了顯擺,為了炫耀,那些腦滿腸肥、色欲沖心的人大把大把的撒錢。盧卉覺得這錢不賺,都對不起被貪汙的民脂民膏,於是找人打通了渠道,在別的地方買了很多花運過來,每次十二釵表演的時候,她就讓人制作成花瓣雨……當然,不是免費的。

蚊子在小也是肉,她還讓人連夜制作了染色的紙花,紅、黃、藍,顏色鮮艷,售價三個銅子,可以在心儀的十二釵表演時丟在臺上。越多,代表喜歡的人越多。因為價值低廉,誰都可以購買,所以很是消耗得快。又不用跟別人分成,僅此一項,盧卉就賺了大筆。

此外,她還偷偷讓人仿制了十二釵的衣裳,寄賣在鋪子裏,打聽十二釵的喜好,做成小冊子,通過各種渠道販賣出去……

兩個月後,分紅加上她自己小法子,至少賺了十萬……

至於大手筆的俞清瑤,就更多了。

因為她抵押了嫁妝,早有言在先可以利用“書院一切資源”,所有的賬本都先過她的手。當估摸著差不多可以拿會抵押的嫁妝,並且二十萬綽綽有餘,她開始利用賺來的錢,為父親鋪路。

俞錦熙很忙,四處都有應酬,她便以父親的名義,架橋、修路——這功績是切切實實要刻在石碑上,隨著落成典禮要奠基的官員考察,不也要考在任的功績嗎?同時,也拿出大筆錢財,在各地的私塾裏提供餐點。每個上學的孩童,都能得到一份免費的午餐。光是此舉,就讓很多老百姓知道,詩仙大人不是不食煙火的,對百姓疾苦很在意。

還有惠人局,孤寡老人、無依無靠的孩子……

件件樁樁的善事坐下來,花錢跟流水似地,那賬上的錢少了一大截,怎麽可能不讓人註意?

偏偏,現在處在“半年期”內,連盧卉都只是大致知道錢款的去向,不敢幹涉,其他諸如雲雅茹、戚紅袖等人,在“協議”裏算是幫傭的地位,怎麽好插手?她們能說,現在完成二十萬的任務目標,你可以收手了——可花魁大賽還沒結束呢這跟殺驢斜磨有什麽區別沒奈何,只能請出元尚柔出面。親戚說話,就沒那麽多彎彎繞繞。元尚柔開門見山,“那筆錢哪兒去了?你不能用書院的錢做你的私事”

“請問表姨,現在用什麽身份跟我說話?如果是親戚的話,您姓元,我姓俞,我用我的錢做什麽與您何幹?值得大發雷霆的到外甥女這裏來大聲質問?”

“如果是書院的柔師的話,那更沒道理了請看這是什麽?這是兩個月前吳師、英師等人代表小醉樓跟我簽署的協議。協議上清清楚楚的規定著,‘我俞清瑤有權調動小醉樓一切資源’,連雲師、戚師都不得不幫忙,去青樓尋找清倌人。您不幫忙就算了,也被過來指手畫腳,耽誤我的正事”

“什麽正事?你的正經事就是拿著書院的錢財替你父親邀名嗎?俞清瑤,你看看你自己,別忘了你有今天,是書院培養的你……”

俞清瑤很是好笑的看著所謂的“表姨”,“培養我?表姨,你沒開玩笑吧?您的意思是我長這麽大,都是書院的恩情了?我動了動自己賺來的錢財,就是昧著良心,對書院不忠了?我放著親生父親不聞不問,只能做書院的賺錢機器?我父親現在有為難之處,為了幫書院聚財,所以我不能幫他了?”

“您……腦子沒問題吧?”

元尚柔臉色漲紅,大約也覺得自己言辭苛責了——俞清瑤又不是盧卉,在書院鍍上的那層金其實對她不是很重要,加上她生母本就多才多藝,在不在書院學習無關緊要。想到這,她有些埋怨。因為書院一般不會對才進院一年的學生就開始“小醉樓”考核,至少要過三年,或者五年,看人的心性、毅力、悟性,為人處事各種方面。偏周芷苓來了,她以郡主的身份,著實令女院混亂的好一陣子。

極端的情況下,個人的本性都暴露出來了。有的人懦弱,有的人退縮,有的人明哲保身,有的人借機獲利……夫人說可以不必等了,這才有俞清瑤這一屆早早開始考核的原因。

元尚柔現在才發現一大弊端——對書院不認同。

這個麻煩可大了,俞清瑤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她心理對書院可有可無,根本不知道書院是一個什麽地方挪用書院的錢財,她以為書院是可欺的嗎?深深吸一口氣,“我不跟你歪纏只警告你一句吧,把屬於書院的錢財都還回去。夫人大慈大悲,不會跟你計較。”

“咯咯咯,柔師,看來你不清楚自己的位置?或者,你眼睛看不到,我明明白白跟小醉樓簽署的協議,上面寫著,我用嫁妝做抵押——本錢是書院的嗎?是我的賠了的話,我的嫁妝都折在裏面了書院又不會損失什麽。怎麽我用我的本錢投資做買賣,賺來的錢怎麽成了書院的?天底下有這種道理,輸了算我的,贏的卻是別人的?便是告到知府衙門,也沒這種不公平吧”

元尚柔頓時一呆。

俞清瑤搖搖協議,上面雲雅茹、戚紅袖、周蓓蕾,以及元尚柔自己的大名赫然在列。估計她們簽名的時候,可沒想到今天。

“你的意思是說,你絕不悔改?”

“悔?我為什麽要悔?表姨覺得我無緣無故幹嘛把自己的嫁妝都搭進去?便是我成不了小醉樓的一員,那些嫁妝,足夠我一生一世花用了。我何必把自己逼到絕路?”

“可是,青樓花魁大賽,是雲兒、紅袖她們幫你,否則,你以為會吸引整個江南的人矚目嗎?”

“話……也不能這麽說。沒有我爹做評審官,大賽也未必如此轟動。只能說是因緣巧合吧?誰讓小醉樓有這種規矩呢?為了賺錢,必須要弟子參加考驗,而沒有根底的弟子只能動用屬於小醉樓的資源……我會日後給雲師、戚師,以及那些在花魁大賽裏出了力的人,一個大大的紅包。”

“你……”

元尚柔知道自己是說服不了俞清瑤了,看她樣子,日後還會繼續挪用錢財。不行絕對不行現在還瞞著夫人,可等瞞不住了,夫人一定會動怒的想了想,她恨恨道,“看來你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罷了,我不跟你多說。日後所有的賬冊子都不會教到你手裏,從現在開始,你無權過問大賽的任何環節”

俞清瑤一點也不懼怕,直接指著“協議書”,在上面半年期內刻意點了點,“表姨,您簽字的時候都不看清楚嗎?這上面清清楚楚寫明了,半年要不要我告訴您‘半年’是什麽意思?按照小醉樓的規則,半年之間,一應小醉樓資源,包含人、物,都歸我使用。您對我有意見,可以,你置身事外就好啦?沒人強逼著你過問。至於賬冊子,不勞您費心了我會叫人好好包管。”

“什麽,你……”

元尚柔氣得怒指,“你不過是出了個點子,就像把百萬錢財都挪為己用?你不覺得自己太過自私嗎?”

“自私?書院立足金陵,這些年除了培養幾個學子,可曾為金陵的百姓做過幾件好事?算了,我俞清瑤怎麽做,需要向您稟告嗎?表姨,您和我相看兩厭,日後沒旁的事情,不必勞您的大駕了。默兒,替我送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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