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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半山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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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半山詩集

次日申時初,一輛朱輪馬車從側門進了安慶侯府。沐天恩特意請了半日假,與杜氏一起面見齊國公府上的來客。

細說起來,安慶侯府與齊國公府大有淵源。老侯爺沐驊,也就是俞清瑤外祖父,沐天恩的父親,年輕時候愛舞槍弄棒、騎馬射箭,不喜之乎者也。他有個當公主的母親,自然要什麽有什麽,就算去參軍入伍,也有父母事事安排妥當。當時的齊國公齊瑞,出身低級士官家庭,靠著父親再世結交的同袍叔伯,才在軍中立足——靠著紮實的基本功,與沈穩負責的性格,被雲陽公主跟駙馬看中了,挑選成為老侯爺身邊的副官。

那時邊疆大的戰爭不多,都是小規模的沖突,一次次的獲勝,老侯爺加官進爵,成了京城勳貴裏頭的頭等風雲人物連皇帝都特意下旨嘉獎。雖然大家都知道,所立下的功勞裏多半是副官的,但誰讓老侯爺血脈裏有皇家血統呢?跟他爭功才是找死。直到先皇隆正晚年,東夷、北戎得知朝中勢力劃分了幾派,為爭奪皇位鬥得厲害,欲借此機會入侵中原。

雲陽公主能舍得親子面對如狼似虎的北戎悍兵?用“病重危矣”的理由,急招兒子回來,至此,老侯爺沐樺再也沒機會上戰場。而本是低級軍官的齊瑞,則有了一展抱負的舞臺,在一次次戰爭中大放異彩。他料敵如神,用兵千變萬化,南征北戰三年下來,得了“戰神”的稱號。但凡有他出現的地方,民眾的歡呼聲如潮湧。也是因他的擁護,廣平皇帝才坐穩了龍位。

再卸下兵權、晉封國公之前,齊瑞已經做了“天下兵馬大元帥”。而老侯爺……繼承了父親的爵位,因為精通三國語言,在鴻臚寺做了寺卿,正四品。雖然官職不高,但某些時候,比如朝會、筵席、祭祀的時候,還是很受重用的。

得知了這些陳年舊事,俞清瑤方明白了自己一直想不通的問題——景暄是長公主外孫,按理來說,身份比婢生子的景昕高貴不知多少倍。朝中大臣能不顧嫡庶之分,接受景昕襲爵?長公主能眼睜睜看著別人奪走了自己外孫的爵位,不做反抗?原來還有這個緣故,齊國公功勳太高,高到皇帝也要考慮他的意願,不能因為跟長公主是姐弟就偏了景暄。

而親眼見過景暄、景昕兩兄弟的俞清瑤,也明白齊國公偏愛小兒子的原因。景暄是個文弱書生,君子風度,翩然有禮,讀書是好的,但跟人打鬥就不行了。景昕則是武力超群——第一次見,他就徒手擊退了發狂的瘋馬,爆發的力量,分明就是天生的將領。哪裏是景暄能比的呢?

……

有這一層關系,沐天恩對齊國公來客非常鄭重,早早的囑咐了杜氏不得出差錯,免得惹人笑話。杜氏知道他的心結,本想勸“來的是女眷,老爺你在不大方便”,可看著丈夫慎重其事,也不好多說什麽了。

幸好來的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嬤嬤,頭發花白了大半,過了講究男女之防的年紀,見沐天恩也在,行了禮,不以為意。杜氏這才松口氣,忙讓人去清風苑喚俞清瑤來。

俞清瑤帶著吳嬤嬤、珊瑚、玻璃去的芍藥閣,進廳後先跟沐天恩、杜氏見禮,隨後才對齊國公的來客屈了屈膝,姿態款款大方,完全按照大金嬤嬤的教導,一絲錯兒也挑不出。

“不知嬤嬤怎麽稱呼?”

“老身夫家姓孫,姑娘稱呼老身孫嬤嬤就好。”對方十分的客氣。

“孫?孫嬤嬤莫非是靈心郡主的奶嬤嬤?”杜氏吃驚的問。安慶侯府跟齊國公府,以往很少打交道,是以杜氏僅僅知道齊國公府的大致人物,並不認得。

“夫人好記性老身的確是故去郡主的奶嬤嬤,如今在國公府吃著閑飯,不大出門了。”

杜氏的驚訝更甚。

一般的奶嬤嬤,都是主子身邊最信任的人,似孫嬤嬤這麽大的年紀,怎麽會“吃閑飯”?養老差不多。竟然是孫嬤嬤親來……她一時驚疑不定,不知是那位景暄世子派來,還是長公主的所遣。

可不管是誰的意思,大約,不是單純送東西吧?

杜氏把目光,轉移到仍有幾分稚氣的俞清瑤身上。

俞清瑤聽說,也略微一驚,再次屈膝,“勞動嬤嬤跑一趟,清瑤心中不安。”

“呵呵,有什麽不安?我家主子說了,刑部問案,問到了誰能用假話欺騙?所以不曾責怪。姑娘不必為前事擔憂。至於老身前來的目的,也是為小主人送樣東西。”

俞清瑤頓時精神緊張起來。

景暄也罷,景昕也罷她一點都不想跟齊家兩兄弟扯上關系,一點都不想當初在下灣,看到景暄想辦法打撈稅銀,她是有一二分好感的,覺得可惜了,若非目盲,憑他的聰慧將來一定金榜題名。後來知道景暄的真實身份是齊世子,那些憐憫統統變成了可笑。人家就算日後被兄弟奪走了爵位,可是有長公主的保護,加上皇帝的愧意,一生福樂安康免不了的。

比起慘死的她,她自己才更可憐吧

當著舅父、舅母的面,俞清瑤的小臉繃得緊緊的,聲音不自覺的有些尖銳,“不知世子有何東西相送……求嬤嬤轉告,清瑤多謝他的美意。只是在舅舅家,萬事有舅舅、舅母主張,衣食無缺,無須其他東西……”

孫嬤嬤聽出拒絕的意思,搖搖頭,“這本就是姑娘的,我家小主人只是轉交。”

“本就是我的?”

俞清瑤不是緊張,而是高度緊張了。她不斷回想,那天在下灣,她丟了什麽東西沒有?手帕子?玉佩?香囊?千萬不要啊要是當著舅父、舅母的面被送了回來,那她、她以後怎麽辦誰能相信她的清白孫嬤嬤含笑看著俞清瑤搖搖欲墜的身子,命人端上來一個黑木匣子。親手打開了,捧著送到俞清瑤面前。

出乎所有人預料,裏面用紅絨布墊著,放著一本半舊的藍皮線裝書:《俞半山詩集》。

俞半山是誰?

腦中一片空白的俞清瑤半天才想起來,父親俞錦熙,字弘瞻,號孤帆,又稱半山散人。這俞半山,莫非是父親?恍惚過後,她急急的打開詩集,對裏面的詩詞倒是沒怎麽在意,而是核對記憶中父親的字跡。

前世,父親的遺物都送到俞家,經過錢氏的手,珍貴的東西早就沒影了,丟給她的只是幾本父親生前喜愛的書籍,並幾封未開封的信箋。不知為何,那信箋裏滿滿的思念,似是寫給遠方情人的,怎麽會給了她?大約是沒人肯要,所以丟到她這裏吧翻閱後,俞清瑤有七八分確定,這是父親的手跡尤其出末尾——摯愛喆喆四字,與前世一模一樣“呵呵,俞姑娘,我家小主人去年前往北疆,見到了令尊,相談甚歡。他托我家小主人將這本詩集送與姑娘。可惜路途中誤食了毒草……耽誤了,望姑娘不要見怪”

毒草就是盲眼的原因吧?

俞清瑤怎麽會怪罪?得到父親的詩集,這種歡喜超過了一切,激動的眼中泛出淚花——盡管詩集不是寫給她的,但畢竟是父親的物品,今生今世不奢求見到父親一面,知道他想過她,就足夠了“我父親身體怎麽樣?”

“令尊身體康健……呵呵,其實姑娘看看詩集,想知道的都在裏面了。對了,我家小主人還有話吩咐。這詩集之所以沒有早轉送與姑娘,因為私心。小主人讓人雕刻了,準備刊印成冊,廣發各處書店,也好讓更多的人知道俞探花的詩詞。事先沒有經過姑娘的同意,萬望原諒”

“不怪不怪……”俞清瑤非常激動,“為父親出版詩集,本是我這個做女兒該做的,世子幫了我,我怎麽會不知感恩,反而責怪呢?勞煩嬤嬤替我轉告:多謝世子美意,清瑤無以為報,只能在佛前上柱香,祈求他康健長壽、事事如意。”

“托姑娘的吉言。”孫嬤嬤笑著點下頭。正事說完,她與杜氏聊了下家常,沒過多久就告辭了。

沐天恩接過《俞半山詩集》,隨手翻了兩頁,頓時被吸引進去了。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

此詩瑰麗浪漫,氣勢渾然磅礴,讀來意氣激蕩,仿佛置身與冰天雪地中,與百萬將士同存,那等壯逸的情懷,根本是長年累月呆在繁華世界中人,無法想象的,也是極度缺乏的。

沐天恩呆立不動,許久才發出一聲長長的感嘆——難怪父親執意將妹妹嫁給了他俞清瑤並不在意父親的詩才是好是壞,她前世被父親“探花”之名連累了,其實心中對“詩詞”有些反感。餓到極處,詩詞能當飯吃嗎?都是些虛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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