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雪洋洋灑灑，一夜不停，秦念所在的掃雪隊伍也一夜沒有停歇，一路往市區去，終於在天明時分與鐵道兵匯合，軌道暢通，雪花也開始稀疏。

忙碌了一夜的人們，開心的歡呼了一陣，然後離開了鐵軌，許多人疲憊得腳步踉蹌，一屁股摔坐在雪堆上，掙紮幾下起不來，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然後伸手將其拉起，卻反被後者拽得摔在雪堆上，笑著鬧著，震得樹上的雪簌簌落下。

用鐵鍬支撐著身體的秦念也笑了，沁涼的空氣吸入鼻腔，讓人清醒的同時，也讓人心中暢快，她擡眸遠眺南面的鐵軌。

“嫂子，鐵路暢通了，楊局坐的列車晚幾個小時應該就能到，你不用擔心了，我送你回去吧。”武公安撐著疲憊的身體，走到她身邊說道。

秦念點頭：“是該回去，這裏離縣裏的火車站有三四裏路，咱們得走回去。”

三四裏路，平日裏不算什麽，但疲憊之後走在雪地上，就有些艱難了，好在秦念一路帶著一兜吃食和熱水瓶，讓武公安分給在場之人。

不多，但能讓每個人能喝一口熱水，填一下肚子，恢覆些許氣力。

“謝謝嫂子！”

在場的十幾名公安齊聲朝秦念道謝，然後熱鬧的分食了食物和水，搶走了她手中的工具，扛著鐵鍬掃帚，唱著嘹亮的軍歌，護著她一路往回走。

“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胸前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秦念跟著哼唱，身上的疲勞也漸漸散去，不知不覺中回到了縣城火車站。

這時已有一列火車抵達，卻是北邊來的。

“嫂子，回家吧，我送你。”武公安又勸了一句。

“不用，你們走吧，我去車上等著。我的車上什麽都有，凍不著餓不著，還能在上頭睡覺。”秦念笑著說道，又帶著他們去看了拖拉機車鬥裏齊全的物資，這才將要陪著她等人的武公安等人送走了。

十幾名公安出了火車站，又齊齊駐足回身，看向那輛孤零零停在外頭的拖拉機，後鬥蓋了車篷，但還是會有寒風透過縫隙鉆進去，隱約有嘯聲傳過來。

“我要是跟楊局一樣命好，娶個像嫂子一樣的妻子，我這輩子都值了。”一名還未成家的年輕公安忍不住說道，然後就被武公安拍了下肩膀。

武公安嘿笑道：“給你提個醒，你這話藏在心裏就行，不要說出來讓楊局聽到，不然當心他抓你加練，我就是前車之鑒。”結婚之前他不理解，結婚之後他就全明白過來了。

年輕公安有些懵，撓著頭問道：“為什麽呀？”

“等你結婚後就懂了。好了，各回各家吧，再磨嘰，年夜飯可能就趕不上了。”

武公安帶著同事們走了，北邊來的列車下來的人也散了，火車站再次安靜下來。

秦念燒了爐子，剛放上水壺，就困倦得不行，摟著被子歪坐在車頭前頭，聽著寒風灌入縫隙的尖嘯聲，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期間，被燒開的水聲驚醒過，灌滿暖水瓶，又囫圇喝了一碗米花糖泡水，然後又睡了過去。

南邊，當鐵路暢通，人們歡呼之時，楊青山身姿筆直地上了車，走向座位，但凍得麻木的手卻在無意識的抖動。

人們紛紛與他打招呼，而他凍得僵硬的面部已經做不出半點表情，嗓子也幹澀得開不了口，只微微頷首，手撐著椅背，緩緩坐下，之後就再也撐不住，閉上眼睡了過去，只是他的手腳依然在無意識的抖動。

“各位乘客，列車很快抵達新安車站，請要下車的乘客做好準備，不要遺落自身物品……”

楊青山一下子睜開眼，刷的起身，卻因為麻木的腿腳晃了兩下，手撐住椅背才穩住。

“同志，你沒事吧？”邊上的乘客擔憂地問道。

“沒事，多謝。”楊青山道了謝，緩緩的活動了下手腳，然後取下了行李，一步步走向兩列車廂之間的出口。

列車緩緩減速，一陣鳴笛聲後停在了站口，楊青山的身體晃動，撐住車壁才穩住身形。

車門還沒有打開，望著外頭皚皚白雪，還有緩緩墜落的夕陽，楊青山有些失落。

之前說好的，今年回村裏過年，但他沒辦法辦到了。

秦念和孩子們應該早兩天就回了村裏，這會應該在吃年夜飯了。

吃過年夜飯後，孩子們應該會去堆雪人，也會往雪堆裏丟炮竹，濺起一片雪粒子，惹來大人們責罵。

想到這些場景，楊青山的嘴角不由得揚起，但心底的空落又讓眼底染上了落寞。

哢嚓一聲，乘務員打開車門，放下了小鐵梯，沖他說道：“同志，可以下車了。”

楊青山醒過神，跟乘務員道了謝，提著行李走下梯子，動作有些僵直和緩慢。

“楊青山！”

就在他的左腳即將踏上月臺地面時，北面忽然響起一道清甜又熟悉的喊聲，帶著奔跑的喘息聲。

楊青山一怔，腿腳一晃，身體經不住往前栽，他立刻丟下了手中行李，右腳踩在地上艱難地穩住身形，就沖著北面跑來的身影張開手臂：“念念你跑什麽？別摔了。”

跑來之人確實是秦念，她睡到下午就醒了，便一直等待著南邊來的列車，一次次失望，直到傍晚終於等到。

看到楊青山下車，她立刻就跑了過來，卻沒有撲到他懷裏，而是抓住他的胳膊，目光掃向他的左腿，急聲問道：“你的腿怎麽了，是不是又疼了？”

他的左腿脛骨受過重創，兩年前找林大夫治過，雖治愈了，但遇到極端天氣還是有些隱疼。

秦念著急，彎下腰去查看，但被楊青山拉起來：“我沒事，就是坐車坐久了，麻木了。”

“真的？”秦念有些不相信。

“真的。”

“那你蹦一下給我看。”

楊青山：“……”

“噗嗤！”

一旁的乘務員忽然發出笑聲，夫妻倆唰地轉頭看過去，動作一致，乘務員忙擺手：“我沒笑，我沒事，你們繼續，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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