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公，我有一事想不明白。還望叔公指教一番。叔公明明知道他們二人青梅竹馬，感情不淺，為什麽就不能成全他們呢？我實在是想不通，難道眼前這個情況，便是叔公想要看到的嗎？”

楊老爺子的面色變了幾變。

“小宋，你？”

宋暖擡手，一臉冷淡，“我只是實話實說，叔公不用教訓我，你也沒有立場教訓我。你該比我更清楚，也更了解楊安。你覺得他會屈於家族的安排嗎？他是那種為了家族利益，可以賣了自己的幸福的人嗎？”

楊老爺子虎著臉，“今日，你若是來教訓我的，那便請回吧。我老頭子活到了這年紀，死也沒什麽可怕的了。”

此話，如同火上澆油。

宋暖氣得要失了理智。

真正是讓她失望了。

“你就自私吧，你是活到這年紀了，死了也不虧了。你有想過子孫的幸福嗎？你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而且你還是一個從不信任子孫的人。你若是信得過他們的能力，你需要心心念念著賣孫兒的幸福去與人謀利嗎？”

宋暖越說越生氣，越說越激動，也越發的停不下來。

積累在心裏的話，她今天想要全部都說出來。

“因為你的阻止，你閨女與人離開，你就不曾反省過？如果你高高興興的應下，她現在是不是很幸福的活著？現在你還要把楊安的幸福也賠進去嗎？你們楊家人全是豬嗎？想要財富，自己憑本事掙不來嗎？非要犧牲色相，犧牲子孫的幸福去換嗎？”

不知怎麽的，宋暖的眼淚落了下來。

她咬緊唇，眼睛瞪得大大的，一點都不怵楊老爺子此刻要吃了他的表情。

溫崇正起身，伸手握住宋暖的肩膀。

“暖暖，你冷靜一些。”

宋暖甩開他的手，“你坐著，不要打斷我的話。今天我就把話說清楚了，不然我就要憋病了。”

溫崇正收回手，乖乖的坐好，一臉心疼的看著她。

“小宋，這裏是楊府，你給我……”楊老爺子手指顫顫的指著她，“你……”

宋暖勾了勾唇角，臉上的表情有些不羈，犀利的眼神中帶著淡淡的鄙視，“讓我滾，是嗎？”

楊老爺子咬著唇。

氣得渾身顫抖。

“我就偏不滾！我告訴你，我是不想來的，可你的管家對我跪下，阿正也勸我要想想阿安，所以，我才勉為其難。”

“現在讓我滾，那是不可能了。我要走，那也是擡頭挺胸的走，我為什麽要滾？楊家是這樣待客的？”

說著，宋暖恍然大悟。

“也是啊，我都不是第一回領教楊府的待客之道了。年初時，我也是很深刻的感受了一次。算了，這次我當是看在阿安的面子上，也當是還你當時讓阿正暫住這裏的恩情。”

“我不要你診，你出去！”

楊老爺子終於把話說利索了，手指著房門。

宋暖抽出銀針，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我說了，現在想轟我出去，沒門兒。腿長在我身上，除了我想離開，否則，你找八頭牛過來也拉我不走。”

楊老爺子看著那長長的銀針，有些害怕，身子不由的往後仰。

“你想要幹什麽？”

“怕？”宋暖挑眉，然後笑了，“你越怕，我就越是高興。不用擔心，像你這種頑冥不靈的腦袋，我可以用再長一些的銀針給挑順了。你等著啊，我的醫術不錯，可以治好這頑冥不靈之癥的。”

說著，她打開銀針包，一排排的銀針，從短到長，全部都落入了楊老爺子的眼中。

楊老爺子看著她拿起最長的那一根銀針，心真的顫抖了幾下。

宋暖傾身過去，緊盯著他的雙眼。

然後嘆了一聲。

“唉！想不到一代商裊，堂堂藥材世家的當家人，老了老了竟會怕一根銀針。唉……這事若傳了出去，也不知外人會怎麽想？也是啊，沒有淩雲的壯志，昔日翺翔碧空的老鷹，如今也成了護著小雞的母雞了。”

“你？”

楊老爺子的臉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

宋暖的話，並不是瞎說。

字字句句的戳著他的心。

沒錯！他現在越發膽小，行事也越發的謹慎周全，可這已經不再是年輕時的他了。

那時候的他，不會這樣。

宋暖說的沒錯，他這只老鷹已經變成老母雞了。

“我說得很對，是不是？你又要惱羞成怒，又要讓我滾了嗎？我說了，我不滾！”

宋暖彎唇一笑，手中的銀針紮了下去。

“老爺——”

哐當一聲，老管家手中的托盤滑落在地上。他正好看見宋暖紮針，那長長的針，像是刺在他的心頭，讓他嚇了一大跳。

楊老爺子兩眼一閉，昏睡過去。

“溫夫人，這這這……你做了什麽啊？”

“針灸。”宋暖淡淡的坐了下來，“放心！我只是紮了他的穴道，他讓睡一覺，也方便我給他診治。”

聞言，老管家驟松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不然管家以為是什麽？”宋暖扭頭朝他看去，微微有些不悅，“怕我害他？那你一定也會成了我的同黨。畢竟是你去請我來的。”

噝……

老管家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這這……他冤啊。

“麻煩沏壺杯，送些點心，我又渴又餓的。等一下診完，正好可以吃一些。”

“哦，好好好！”

老管家心有餘悸，扭頭看向溫崇正。

溫崇正點了點頭，還沒說什麽，宋暖已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一般，“看他做什麽？讓他看緊我，別對你們老爺下手？”

呃？

瞬間，老管家的表情很是精彩，匆匆出去了。

溫崇正無奈的笑了下，滿目寵溺的看向宋暖，“暖暖，你……”

“我在撫脈，你別吵！”

“……”溫崇正沈默。

宋暖心裏雖有氣，但剛才也發洩得差不多了。這會兒，她專心致志的撫脈，仔仔細細幫楊老爺子檢查身體。

大戶人家就是大戶人家啊。

這是典型的富貴病。

宋暖看著那張消瘦的臉，心想，剛才沒將他氣到腦出血，心肌梗塞，一定是她發力不夠。

她松開手，抽出銀針，然後就沈默的收拾藥箱。

老管家匆匆趕回來，他實在是不放心。出去交待一聲，自己就先回來了。

他看見宋暖在收拾藥箱，便問：“溫夫人，我家老爺的情況如何？”

“備紙筆墨，我開方子。或者，你帶我去你們的藥館，我去抓些藥給你們煎，另外，我還需要給他制幾瓶隨身攜帶的藥丸。醫囑什麽的，我等一下一邊寫一邊告訴你。”

宋暖頭也不擡的收拾著東西。

老管家忙出去讓人備東西進來。

“溫夫人，你說，我聽著。”

“日常飲食，清淡為主，忌大喜大悲，勿大魚大肉。另外，你讓他休身為主，不要操勞太多。他有心事，但這事沒有能幫他，這結是他自己系上的，他自己才能解開。”

宋暖話有所指。

老管家聽明白了，“好的，我知道了。”

“你知道沒用，他知道才行。”宋暖指著床上的楊老爺子，面上冷冷淡淡的，心裏也挺是擔憂的。

“算了，我們去藥館吧。”

“好！我這就領二人去藥館。”

楊老爺子的情況不太好，宋暖要配制藥丸，這很費時間，所以他們便在縣裏住下了。

他們就住在老爺子的院子裏。

楊老爺子一直睡到晚上才醒過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沈的睡過一覺了。醒來之後，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老管家在床前守著，見他醒來，立刻就問：“老爺，你感覺怎麽樣？可有哪裏不舒服？藥煎好了，我這就去端來。”

楊老爺子掃看一眼房裏。

“他們人呢？”

“誰？”老管家一時沒懂他在找誰？

“阿正夫婦。”楊老爺子這會兒都不想提小宋二字了，被一個小輩指著鼻子斥責一通，讓他臉面往哪撂？

“哦哦哦，在這院裏的客房裏。溫夫人正在給老爺制藥丸，已經忙了大半天了，一直沒出房門。飯菜都是溫公子接進去的。”

老管家立刻應道，想到他早前看到了一幕，又道：“老爺，你別生溫夫人的氣，她給你做針灸，只是想讓老爺好好的睡一覺。溫夫人是刀子口豆腐心，一天都在給他制藥丸呢，很是上心。”

大半輩子都跟在楊老爺子身邊的人，又豈是睜眼瞎？

多少是看出了一些問題的。

聞言，楊老爺子一眼瞪過去，虎著臉，“胳膊往外拐了，還是你覺得我就是這麽小氣的人？”

“不是不是，老爺，你別生氣。溫夫人說了，老爺的身子需要長時間慢慢調養，忌大悲大喜，也不可經常生氣，一定要心平氣和的。”

“她說的？”楊老爺子問。

老管家立刻點頭如搗蒜。

“哼！你去端藥吧。”楊老爺子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哼了一聲，很是傲嬌的樣子。

讓他養身體，不能生氣，不能大喜大悲？

蒙誰呢？

早前是誰指著他的鼻子斥責的？

是誰沒大沒小，不知尊長的？

他才不信剛才那話是宋暖說的。那丫頭怕是討厭他到了極致，年初的事，還有楊安和唐喬的事，她哪一樁，哪一件沒記在心裏？

早前指責他時，件件樁樁都說得有條有理。

小心眼丫頭。

楊老爺子絲毫沒有意識到，此刻他這別扭的樣子，其實與當時的宋暖也是極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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