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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酒釀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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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酒釀圓子

連城這一日終於雪停,草原邊界迎來晴朗日出。

眼見著快到年節,西州送往連城的物資豐厚了許多,兵營裏日日能有肉湯吃,近來石勒人也不敢輕易舉動,倒像是回到了去歲光景,顧謹每日去營裏一趟,剩下的時間,多在治所處理公務,還有就是盯著黎群光。

“昨夜已經不燒了,也沒說胡話”,楊青端來熱水給黎群光擦拭手臉,對一旁用茶水漱口的柳大夫道謝,“您費心了,我替我大哥謝謝您”

“等他清醒來就徹底沒事了”,柳大夫揮揮手,“只是他身體多次受創嚴重,若再有下次,萬不能活了”

“我大哥為北地這些年,足夠了”,楊青抿唇,他心裏想著,往後有他,他會擔起大哥肩上的責任。

楊青心裏想的這些並沒有說與人聽,只是暗暗的做了決定,擰了熱帕子繼續給黎群光擦手,卻感受到黎群光動了動手指,急忙握住他的手,湊近去喊他。

“放心”

黎群光睜開雙眼後久久凝視虛空,目光渙散不能聚集,仿佛仍舊游離世外,楊青一直在耳邊喊他,後來柳大夫也開始叫他的名字,半晌,他意識才緩緩從混沌中回籠,他偏頭看了看床前神色焦灼的楊青,皺著眉深出一口氣,終於徹底清醒。

他知曉自己這是走了一趟鬼門關,叫眾人心憂,張口說了一聲放心,嗓音喑啞到粗糙刺耳。

“給他倒碗熱水喝”,柳大夫上前把脈,支使楊青去倒熱水,看著黎群光也松了口氣,“算你命大”

“柳大夫費心了”

“你嗓子不行,別說話了”

“不,有一事相詢”,黎群光咳了兩聲望向柳大夫,“恍惚裏聽見你和顧謹議論,阿容,阿容她有孕了?”

……

孕中的阿容這幾日越發沒有精神。

孟若衡將躺椅搬到堂屋裏的炭盆旁,她就蓋著毯子躺在那兒,一日裏有半日昏昏沈沈睡著,安胎藥倒還是按時喝,從不落下,也沒有孕吐,只是胃口變得極小,怎麽也吃不進去飯。

“她是心病”,顧諍親自來送年禮,更多也是想探望容娘,見她在堂屋裏午睡,便跟著孟若衡立在檐下說話,“連城沒有音訊,到底讓人心懸”

“也不知究竟如何了,這路遠迢迢的,什麽事都不好傳遞”,孟若衡請他進去坐,“容娘今日睡了好久,該喊她起了,再睡下去,我怕她夜間無眠,又要多生愁緒”

兩人進屋子裏去,容娘其實方才就醒了,她在家裏沒有梳發髻,日常只用木釵挽著,小憩時拔了木簪,滿頭青絲披散在後背,起身時綢緞似的滑落,光澤閃爍,偏偏臉色蒼白,映襯的整個人格外可憐。

“有消息來”,她疾步跑到門口,眼巴巴望著顧諍。

“你別慌,往返連城哪有這麽快”,顧諍輕輕嘆氣,“還沒有信來,我只是來看看你,祖母和我娘她們給你備了些東西送來”

“啊”,沒聽見好消息,也沒聽見壞消息,容娘像是松了口氣,她回身去躺椅旁取挽發的木釵。

“慢待了,我這幾日不知為何,整日昏沈沈的”,她伸手到後腦去三兩下便將頭發綰好,幾縷額發垂在臉側,“你來坐,櫥櫃裏有川溪茶磚,我去敲一塊來,小孟,燒點熱水”

“我貪你這口茶麽”,顧諍沒好氣坐下,伸手覆在炭盆上烤火,南方不如北方溫度低,可這濕冷的天氣更叫人覺得生寒,“你自己個兒坐下,別忙活了,這是酒釀嗎,我喝這個”

“也行,這個好喝”,小桌上的壇子裏裝的是酒釀,容娘這些天不大想吃飯,這個倒是能吃許多,她坐下來,把小銅壺坐到炭盆旁燒水煎藥的小泥爐子上,舀了些酒釀進去,又摻開水,打開裝紅糖的小罐子正要放糖,想起什麽問了顧諍一句,“吃紅糖還是冰糖”

顧諍向來不愛紅糖,總覺得有股子怪味兒,他脫下鬥篷搭在椅子上,捧著酒釀坐在炭盆邊拿勺子一口口喝,容娘搓了一些糯米小團子煮進去,糯米粉裏摻了木薯粉和糖粉,香甜又有嚼勁,他挺喜歡,孟若衡和小睿也來堂屋裏坐著喝酒釀,幾人湊在一起說些閑話。

“東西都卸在檐下,你們慢慢收撿,有幾樣吃食不經久,或盡快吃,或給你們相熟人家分了”,到下晌時,再不走回揚州就要趕夜路了,顧諍才起身說要回,“時候不早,我回了,外頭冷,今日起風又飄了點子細雨,別送了”

“那你路上慢行,回去替我跟老夫人告饒,今年家裏人荒馬亂,沒能給府裏備年禮”

“說這些可就見外”,顧謹側頭佯作要惱,揮揮手往外走,他出門前又想起什麽,走回來從腰間取下一枚荷包,荷包裏是別難寺的平安符,“對了,這是,是林郎君為你求來”

“林郎君他…”,容娘接過平安符,這枚是木質的,上頭陰刻了符文,背面有黎群光和容娘的名字,不同於別難寺尋常給香客用黃表紙疊的那種,“六郎君,你如今同林郎君熟絡起來了?那你回頭替我謝過他,等開春了我身子好些,再去別難寺探望他”

“我和林郎君一見如故”,顧諍笑的有些異樣,他下意識擡手撫了撫自己腕子上的十八子手串,“回頭便替你好好謝他”

顧諍走後,容娘披上大衣裳出去檐下看他送來的那些東西,有幾味安胎的好藥材都裝在錦盒裏,還有整張皮子制成的毛毯,打理的蓬松柔軟的毛領可以直接縫到新衣裳上去,她揉了揉那幾頂毛領子,想著可以給孟若衡和小睿做鬥篷穿。

顧府裏新喪,女眷不飾金銀,今年便沒打新首飾,不過府裏女娘那麽多,年節裏總要有些裝點,揚州城裏時新的重瓣通草花頭飾正好,不艷俗又合宜,也各樣式給容娘送了一盒來,她撚起一串紫藤,這個給春娘家的寶丫戴,另有一朵清麗芙蓉,適合蓁兒這樣年華的少女。

剩下那些便多是一些集市上輕易買不到的珍貴食材,還有揚州城裏幾處出名的零嘴和府裏吳娘子做的幾味點心,將這些東西歸置好後,容娘又回到堂屋躺椅上坐下,拆開老夫人叫初桃寫的信來看,裝信封的小盒子裏還有幾個小金柿子,是老婦人提前給她的壓祟錢。

看完信,她把那幾顆金柿子握在手裏,望著窗外陰郁天空望了半天,直到孟若衡端來飯菜喊她吃飯了,她才回過神來,看著忙前忙後的孟若衡,和這幾日越發小心翼翼照顧她情緒的小睿,她心裏油然而生一股愧意,她這才意識到,如果身邊沒有孟若衡,她這段時日恐怕連自己也照顧不好。

“明日”,她悄悄擦了擦眼睛,起身幫著孟若衡擺飯,沖他們倆說,“明日咱們一起去逛集市,快過年了,想吃什麽咱們就買什麽回來,我給你們做”

到三十天裏,上河熱鬧非凡,這一歲朝廷減免稅賦,天時又好,家家戶戶都有餘糧,村長張羅著請人來唱社戲,知道消息,十裏八鄉的村民都趕來瞧熱鬧。

“人多你就別去擠了”,春娘來送炸好的蘿蔔丸子,順便將小睿帶出去玩兒,“我家根生宗生帶著,你放心”

“他們兩個可靠,沒有不放心的”,容娘把春娘家的蘿蔔丸子倒在自家的盆裏,又給她裝回滿滿一小盆炸酥肉。

“誒,你這是做什麽,我又不是來跟你換肉吃的”

“給我們寶丫吃的,又不是給你吃”,容娘硬塞回她手裏,另外從櫥櫃裏取出早早包好的蜜餞來,“這個是揚州城才有賣的,你拿點回去裝盤子,待客體面著呢”

拗不過她,春娘端著小盆拎著蜜餞,拉上小睿回家去了,等到下午社戲散場,人都回家去準備年夜飯時,根生送小睿回來,手上還拎了只收拾的幹幹凈凈的大公雞。

“這來來回回的,你娘可真行,非要跟我算的清清楚楚”

“您對我們家幫助可多,其實早就算不清楚啦”,根生怕容娘又要給他塞東西,放下雞就要回家,“我們家都感謝您,您過年好,我回去了”

“誒,初三來家裏吃飯”

年夜飯菜單子是早兩日就寫好了的,春娘家送的大公雞就讓孟若衡吊到廚房後面去,過幾天燉來吃,容娘牽著小睿回到廚房,三個人一起忙碌晚上那一頓飯。

今年不同往年,年夜飯桌上只有容娘、孟若衡和小睿三個人,她們依舊擡著小桌到炭盆邊去,將準備好的菜肴擺滿一桌子,偎著炭火吃飯。

“不知焦大哥今年怎麽過年的,他家裏就他一個,我們不在就冷清了”,孟若衡縮著袖子將小爐子上煨熱的桂花米酒端起來,給自己和容娘倒了一杯,“咱們住浣花巷時多熱鬧”

“你忘了,鄭娘子一家和劉婆婆還在那兒住著呢,她們都是厚道人,定會叫焦大哥一起的”,容娘抿了一口酒,今年過的比去年沒滋味,她居然有些惦念京城,“樊樓的酥油螺兒,百味居甜皮鴨,還有吳記的紅糖饅頭,想想還有些饞”

“是呢”

小孟話音剛落,院子外朦朧響起馬蹄聲,他還沒反應過來,容娘已經起身,連大衣裳都沒披,推開門就往外跑了去。

剛抽開門栓打開那扇院門,就瞧見外頭正從馬上往下跳的人。

“楊青!”

“阿嫂”,楊青下馬急,差點跌了一跤,往前幾步扶住容娘,知道她心中焦急,也沒耽擱時間,喘著氣開口道,“大哥好了,他,他讓我來跟你報平安,叫你莫擔憂”

他從懷裏摸出黎群光手書給容娘,容娘接過來癱坐在地,一時不理會其他,忙打開來看,紙張上有墨漬暈開,落筆處有些無力,但的確是黎群光的筆跡,信上只有似乎是匆匆寫就的一句話:我無恙,阿容平安待我歸家。

她俯首在地,終於痛哭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

天天走親戚,馬上又要上班了,我還在走親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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