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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秋梨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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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秋梨膏

十月裏,雲中城再次戒嚴,城中守軍日夜逡巡塗山四野。

“連城上下如鐵桶一塊,倒是甕城讓那起賊子有了可趁之機”

“一隊石勒小帳騎兵剃了鬢發,強迫幾個漢胡的混血做幌子,假做禿發鮮卑部游牧的雜胡,混進了甕城”

“他們趁夜謀害了幾位校尉的家眷,雖沒能逃得出甕城,但到底令人驚惶”

家在甕城的那幾位校尉如今已殺紅了眼,一心只有替妻兒報仇,往日沈著不見,戰場上奮力百倍,毫不惜命,已經戰死三位,另有兩位追殺胡人進了草原,失去蹤跡。

這些年情況好轉後,陸續將家眷接來北地的將官不少,甕城事發,大多開始急慌慌收拾細軟,要啟程回家鄉去,生怕北地再次陷入混戰,家小性命不保。

孟若衡在城頭聽了這些事,回來講給容娘和柳大夫他們聽,歸雁鎮也有許多軍籍的家眷,這兩天陸續可以見到車馬出行,的確有人歸鄉。

“也能理解”,容娘給大家一人倒了一杯炒米茶,“被蛇咬過的,看著井繩都害怕,連城如今成僵局,來往不利,著實讓人心慌”

就連她的心也是很慌亂的,九月底又大戰一場,黎群光小半月沒有書信送來,她聽不得外頭傳訃告的響鑼,也見不得漫天撒的買路錢,她覺得自己恐怕沒有那麽堅強。

“阿容”

恍惚似產生幻聽,她慌亂中回頭,黎群光就一身邋遢的站在門口。

“阿容”,他沖柳大夫和孟若衡點頭示意,走近來,伸手扶著容娘腦後,低頭碰了碰她額頭,“我往西州去,只有一個時辰在家裏,阿容,我累得很,要洗個澡,還要吃點東西”

“你,你”,容娘此時方才回過神來,心疼的伸手撫摸他長出髭須的面頰,想到時間有限,急忙說,“有熱水,我去給你找身衣裳”

“黎將軍勞累,我去幫忙提水”,孟若衡見他回來也有些安心,忙去廚房幫著打熱水到放浴桶的偏房。

“喲,看著是毫發無損,來”,柳大夫也湊攏來,要給他把脈。

容娘拉著黎群光坐下,給他倒了碗炒米茶,時間緊,顧不上說話便要去廚房給他做吃的,黎群光邊喝茶,邊聽柳大夫的話伸出手給他把脈,一時間他倒不像是回了自己家,而是什麽座上賓客,值得他們全力招待。

家裏沒有剩的飯菜,只有半罐雞湯,容娘忖度著煮面給黎群光吃。

竈孔裏還留有火星子,她塞進去一把細柴引燃來燒水,又開始揉面,時間緊,若要將面揉的軟和邊要用一半開水,一半涼水,再和進去多多的豬油,將切成小劑子的面團抻開成面塊,下沸水裏滾上兩滾便熟了,撈起來放進雞湯裏去煮,再加些鹽,添一把青菜。

剩的半只雞也將肉都拆下來,做個涼拌的開胃小菜,只需放些麻油香油辣椒油,並清醬陳醋一道拌了,便很爽口。

黎群光洗完澡,走出來頭發還滴著水,孟若衡和柳大夫帶著小睿回他們家去了,他披著衣裳走進廚房去,坐在竈前捧著碗吃面塊。

雞湯是加了幹菇子燉的,燉的時間久,脂肪融化在湯裏,菇類的鮮香也徹底激發,聞到這樣的香味,疲憊仿佛也一掃而空,黎群光喝了一大口,閉眼發出舒服的喟嘆聲。

“放心,我沒有受傷”,他邊吃面,邊安撫不住打量他身上的容娘,揶揄道,“還有時間,等下讓你看個清楚”

“少不正經”,容娘伸手敲打他額頭,拿過幹布巾站到他身後給他擦尚在滴水的頭發。

黎群光三兩口便吃完一碗面,又喝下一碗溫水,擦了擦嘴,回身一把抱起容娘,“何事不正經?我們夫妻許久不曾團圓,這是再正經不過的事情”

說罷便抱著她往臥房走去,鎖上了房門。

十月的天氣還沒有涼下來,肌膚相交時還有燥熱的觸感傳遞,容娘的指尖到似乎總是涼沁沁的,輕輕劃過背脊、肩膀、面頰,再到更私密的地方,讓人有些戰栗。

“相信了嗎”,黎群光在她耳邊呢喃,“阿容,我沒有新傷,你不要擔憂”

一個時辰對於容娘而言,也不過就是炮制一道羹湯的時間,每一日的每個時辰都可以過的乏味,也可以過得充實,但這些時辰都沒有什麽不同,倒是今日下午的這一個時辰格外讓人留戀。

黎群光已經穿戴整齊,從屋外打水來讓容娘重新梳妝,他站在她身後,拿起一柄木梳將她蓬亂的頭發理順。

“阿容,你回揚州去等我吧”

容娘手中畫眉的黛筆失手掉落在地,她轉頭,怔怔的看著黎群光,“我在此地,是你的後顧之憂?”

“已有北地將官家眷遇害,我雖有自信能護你無憂,然事無絕對,我絕不肯賭”,黎群光彎腰去親吻她嘴角,“北地嚴冬將至,屆時冰雪封凍,往連城的道路都將阻斷,你回揚州,我心裏也放心許多”

思索片刻,容娘慢慢點頭,黎群光不肯拿她性命去賭自己的把握,她也是絕不肯做黎群光後背軟肋的,既如此,回揚州也罷。

“我回揚州,我們便音訊阻斷麽”

“放心,一月一封平安信給你”,黎群光拿木釵給她挽發,“只是你無法給我回信,但仍要寫才行,攢下等我回來一並看”

黎群光上馬離開前,容娘取下他馬鞍上栓的沾染了血腥的顏色陳舊的平安結,換了一枚新的拴上去,順了順戰馬的鬃毛,暗自祈禱。

“阿容”,黎群光騎馬跑出去一段路後又回轉來,他跳下馬用力將容娘擁入懷中,“我說的話還是沒能算數,不能讓你過的安穩開懷”

“北地不是我說的那麽好,那麽自在,我怕你心裏對我失望,也怕你有怨言,和你成為夫妻是我這一生最開心的事情,我只是希望能永遠和你在一起”

“你想些什麽”,容娘埋頭在他頸窩,笑出聲來,“你不要胡思亂想,與石勒人對戰,要心無旁騖才好,你保護好自己,也就是對我好了,快去吧”

“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黎群光再次上馬,走前剛剛想起來似的交代了一句,“哦,還有,給柳大夫帶個信兒,郡王殿下禦敵墜馬,腿斷了”

容娘一臉吃驚,在黎群光走後急急去柳大夫家裏將此事告知。

“沒那個本事偏要去顯這份兒功,也怪不得人”,柳大夫仍舊是嘴上刻薄,沈默片刻,又主動問起,“可有說傷勢如何”

“群光只是說墜馬斷腿了,別的沒提”

“嗯,我曉得了”,柳大夫佯作鎮定飲茶,手卻有些顫抖的,“他趕赴西州,便是替李欽坐鎮去的麽”

“興許是吧,若是這樣,那豈不是說明郡王傷勢嚴重”

柳大夫沒再接話,端著茶杯久久不放下。

“群光並不著急,想來情況不壞”,容娘和孟若衡對視一眼,給他使了個眼色,“茶水涼了,燒點熱水吧,小孟去藥房取點明菊來,咱們煮菊花茶喝”

喝過熱茶,柳大夫才長長舒了口氣,容娘一邊倒茶,一邊跟他們說了黎群光要暫送她和小睿回揚州去的事情。

“我想著要小孟和我一起回去待一陣子,北地冬日寒冷,他肺腑到底弱些”,容娘看向柳大夫,“你必是不會離開的了,但你一人住在歸雁鎮,我們也不能放心,不如去西州”

“再說,墜馬之險不用言說,郡王傷勢如何,還是親眼看過才能放心的,北地無有更勝於你的名醫,斷骨不可輕忽,若留下病癥,你到底是要後悔的”

柳大夫沈吟不語,垂眸看著自己腰間掛著的小荷包,那裏面裝著一枚南紅的私章,他伸手捏住荷包,沿著私章輪廓摩挲,心裏也不知在想些什麽,收斂了平日風流浪蕩的氣息,周身似乎縈繞著些怒意。

第二日,顧氏商行的掌櫃送來一筐秋梨。

“黎將軍和小的鋪子裏打過招呼了,本月咱家商行還有最後一支返回揚州大店的商隊,陳娘子你的車馬隨他們一道,上下都已打點好,三日後啟程”

“多謝掌櫃,三日後我定準時到”

“要謝您才是,阿歲跟我出來的,我卻沒能將他完整帶回去,這孩子命不好,我也無顏見他父母,多虧您肯引他遺骨回鄉”,掌櫃的嘆了口氣,從袖子裏掏出一只荷包來,“這裏是我的一點心意,請您交給他阿娘”

容娘收好裝著小銀錠子的荷包,安慰了掌櫃幾句。

掌櫃離去後,她看著一筐秋梨發愁,家裏攏共就這幾個人,剩下幾日怎麽吃也是吃不完的。

“不如做一味梨膏,你們帶上路途中沖水喝”,吃午飯時,柳大夫聽了容娘的愁緒,給了個好建議,“小孟入秋來就有些咳嗽,吃著我的丸藥調理臟腑,但嗓子還是幹癢,喝梨膏正好,我加幾味性溫的藥材,小睿也能喝”

整個下午的時間,這幾人便在院子裏忙碌起來。

打井水將一筐子秋梨洗的幹幹凈凈,先是每人捧了一只啃,這時節的塗山秋梨,個頭大,比黎群光的拳頭還要大上一圈,水分也足,個頂個的沈實又飽滿,外皮是帶著小斑點的淺青色,正是上好秋水梨的品相。

“姑姑,梨子好甜啊,我想再吃一個”

“不許,你手上那個吃完就去做功課”,容娘吃完一只梨子,趕著小睿進屋裏去,自己走到院裏跟柳大夫他們繼續忙活。

剩下的二十來斤梨子,都要切得碎碎的,再放大鍋裏去摻清水熬煮,第一遍熬煮到湯汁顏色發暗,便要起鍋用紗布濾一遍,將梨肉渣滓過濾出來,剩下的梨汁再倒回鍋裏去熬煮,第二遍就可以將羅漢果、陳皮、枇杷葉、貝母這些藥材放進去同煮,煮到湯汁翻滾,再濾一遍,將藥渣濾出來。

剩的梨汁再熬最後一輪,直到汁水收幹呈深琥珀色,拿木勺舀起能夠掛壁,秋梨膏便做好了,盛放在封口的罐子裏,可以保存一整年時間。

“二十斤梨,就只能得兩斤的膏”,孟若衡用手指沾了點鍋底的秋梨膏,有些不舍的伸舌頭舔,甜滋滋的,又有些微酸的味道。

“我那一錢川溪貝母,足夠買兩百斤秋梨了”,柳大夫沒好氣的瞪他,有些嫌他寒酸,“你好好爭氣,早日考上進士,好賺錢還我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團建完就重感冒了,有沒有不用團建的社畜啊,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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