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70章 芝麻茶

關燈
罰了三月俸祿,針對黎群光的口誅筆伐才算消停了些,他又在殿上請辭了一回,言說願意重回北地,駐守西州,禦史臺那些人才不再有借口繼續攀咬。

府衙裏有吏官明裏暗裏說他是被平遠王牽連,是受了無妄之災,王爺風頭過盛,礙了太多人的眼,貴妃娘娘早逝,張國公年邁,他在京城到底是根基不穩。

黎群光不理會這些挑撥言論,反倒將私下議論者以妄議罪論處,他是立場分明的西州派系,從微末時至一朝將領,王爺於他有大恩,他天然就該站在平遠王這一側。

自入冬後,雍王叛亂一事的痕跡逐漸磨滅,京中歌舞升平一如往昔,世間事大致如此,時間洪流裹挾著萬物前行,允悲允喜,就是不容駐足。

有些暗地裏的手腳又開始蠢蠢欲動,大以為能從平遠王手中攫取一些什麽。

平遠王自有應對,北地抵禦匈奴那麽多年都過來了,回到京中,這路的確是分外艱難些,不過,一切才剛剛開始。

聽聞容娘大病,王妃也差時雨來探望,帶了一堆禮物,多是些上好藥材和毛皮衣料,顯然有安撫之意。

送走時雨後,容娘圍著兔毛的大氅,偎在火盆邊清點那一堆禮物,名貴藥材須得妥善保存才不至於失了藥性,府衙這小宅沒那個存藥的條件,幹脆拿去給柳大夫,看看有沒有小孟能用得上的,

放下存藥的木盒,她拿起火鉗撥了撥炭火,一場風寒下來,人好像更怕冷了些,其實京城的雪停了有些時日,但寒風又起,迎面撲在臉上,好似冰刀子割肉,她已好幾日沒出過門。

黎群光被人彈劾後,所幸連點卯的樣子都不做了,只說要在家思過,正大光明的陪著容娘養病,這會兒正在外頭小院子裏和楊青練劍。

“好,好,姑父好厲害”,小睿倒是更適應北方的冬天,他身上穿著厚襖子,頭上戴著容娘縫的能放下來遮住耳朵的翻毛皮小帽,站在檐下看他們對練,臉蛋上紅撲撲的好似凍著了,摸一摸手心卻是溫暖的。

“進來吃茶,打的一身汗,當心也著涼”,容娘靠近門邊都覺得冷,大聲喚外頭幾人進屋來。

昨日孟若衡來過,浣花巷有人挑著擔子賣柿餅,他買了好些存著吃,也送了一小筐來,曬制熟成的柿餅個個掛著綿白糖霜,又隱隱透出橙黃果肉的顏色來,分外可愛,一口咬下去甜滋滋,又有嚼勁,配芝麻茶正好。

新炒的芝麻是上河春娘托人送來的,是今年新收的芝麻,曬幹凈後拿小鍋在爐子上炒一炒,倒些進碗裏,放幾粒去核切片的紅棗幹,幾粒雲中城出產的枸杞,再放一把陰米子,一勺川溪紅糖,將煮的滾燙的熱水澆上去,混合均勻,便是一碗甜香撲鼻的芝麻茶。

黎群光不耐煩喝這個,覺得用料太多,芝麻又小,滿口亂竄好不舒服。

倒是楊青喜歡,陰米子泡的軟軟的好像粥水,喝一碗下去能得個半飽,他和大哥打了一場,腹中正有些饑餓。

“北方的柿子就是比咱們揚州的好,咱們那邊兒是底下尖尖的小柿子,熟了也一股子澀味兒”

“柿餅曬制不就是為除卻澀味,有什麽不一樣”

“懶的跟你說”,容娘拿小銀刀將柿餅切成小塊放在小木盤子裏,插上小叉子放在小幾上給大家吃,“眼見著要過年,咱們家還什麽都沒置辦呢”

“街市上什麽都有,你只說你要什麽,明日便都給你搬回來”,黎群光插了一小塊柿餅扔進嘴裏,“總之,你身子大好之前是不許你出門的”

之前一段時間忙忙碌碌,到了年根兒黎群光卻閑下來,大把時間盯著容娘,不要她幹這,不許她碰那的,容娘頭一次體會到婚姻生活的苦惱。

直到臘月二十,離過年只有十來日了,容娘才算是出了趟門。

她穿著月白色的厚襖子,外頭還罩上一件毛料的鬥篷,覺得街市上的空氣都格外新鮮。

黎群光走在她身側,今日酉元坊夜市上有燈會,他特意撇開楊青和小睿,單獨帶著容娘來看,在一處賣燈的小攤子上,他給容娘挑了一盞圓月燈。

“頭一次見你,你身後就有很好的月光”,他提起燈懸在容娘側臉,“可我當時看你,比那些月光還要皎潔”

一整條街市的商鋪外頭都懸著燈,平淡無奇的各色花燈,描了仕女圖的美人燈,山水花鳥的琉璃燈,燈光在北風中明明滅滅,行人的笑靨隱隱綽綽,容娘凝視黎群光,心頭正有些旖旎情緒回轉升騰,卻忽的被個過路人打斷。

“誒,要燈下看美人,回家裏去,路中間兒的擋著幹嘛呢”

確實擋了路,容娘連聲道歉拉著黎群光走到一邊去,兩人對視後都笑出聲來,再沒氣氛搞什麽憶從前。

路過柳大夫的醫館,冬日他這裏都是早早就關了門,柳大夫小日子過得愜意,每日看診兩個時辰,剩下就是待在鋪了地龍的房間裏,或躺或臥,或手書些藥經,或制些藥丸子。

“我也給你鋪地龍”,黎群光聽她說了好幾次柳大夫家的地龍,有些羨慕的樣子,噙著笑意道,“只是咱們家財物都在你那裏,要請工匠,還需阿容支些銀錢”

“別折騰了吧,府衙的小宅終究不是咱們自己的,有炭盆就夠了”

容娘趕緊搖頭,地龍鋪設花費巨大,再者,且不說府衙中小宅往後是要歸還的,燒地龍每日需要的柴火便是一筆不小的支出,也不知柳大夫哪兒來的那麽多錢財揮霍。

接下來幾天,容娘便開始置辦年貨,幾乎拉著黎群光走遍了京城坊市,熏雞熏鴨,瑤柱海帶,薯粉菌菇,有的沒的淘了一大堆放置在竈房旁的小雜物間。

房檐掛上了臘肉臘腸幹魚風雞等物,窗臺下堆了柑橘橙柚,最初那個雅致小宅院,如今已與他們上河那個農家小院無異,滿溢著富足和新年的喜悅氣息。

二十八那一天,顧謹帶著匈奴王帳使者進城了。

“官媒配婚的令已不作數了,阿容,你還不將這狗賊掃地出門麽”,顧三郎手上抓著佩劍大步流星踏進小院,還沒等人從屋裏迎出來,就冷笑著大聲說話。

他剛從皇宮出來,還穿著面聖的甲胄,裏衣單薄,明光鎧冰涼,容娘見著他滿是驚喜,並不計較他說的話,“不要胡說,快進屋子裏烤火,你怎麽穿的這樣少”

顧謹擋住容娘,不要她幫自己卸甲,雙手攏著她肩頭將她推進屋裏去,拔出佩劍指著黎群光,“你這趁人之危的狗賊,先與我過過手唄”

“如你所願”

黎群光脫去大氅交給容娘,活動活動肩頸,從楊青手裏接過單刀,和顧謹就這樣在院子裏打了起來,刀光劍影如星矢迅速劃過,撞擊在一起發出令人膽寒的聲響,他們誰都沒有兒戲,動起手來仿佛彼此就是此生的宿敵。

容娘大無語,她阻止無果後,也不耐煩見他們刀劍拼殺,幹脆跑到廚房去燒熱水,顧謹今日才進城,西州至京城一路風霜,想必是勞累至極,只希望黎群光有點眼色,不要傷到他。

這場由顧謹單方面挑動的爭鬥,也由他的敗落而收場,他手中長劍被掃落在地,發出“鏗鏘”一聲,再擡頭,黎群光手中單刀刀背已經架上了他的脖頸。

“你輸了”,黎群光收回單刀負手而立,“顧慎之,阿容已為我妻,你有什麽不滿”

顧謹伸舌頭舔舐微微有些幹裂流血的上嘴唇,“我視阿容如我親妹,你這卑鄙小人趁她無助,草率娶她,教訓教訓你不行麽”

“那也要你有那個本事”,黎群光撇嘴,走近了些拍拍他肩膀,“我待阿容真心一片,若不放心,你且看著便是,顧三,進去歇會兒吧,阿容該擔心你了”

“水燒好了,打完了吧”,聽見外頭沒動靜了,容娘推開廚房門,“群光,快來幫著提水去,三郎你泡泡熱水,我給你找身衣裳,穿的什麽,我看著都發抖”

“行,那便有勞阿容”,顧三郎斜眼看著黎群光,笑著說,“也有勞群光幫我打洗澡水了”

“可見北地冬日熬人,三郎比從揚州離開時還瘦了些”,趁他泡澡,容娘叫黎群光幫著燒火,為楊青和小睿補鈣,家裏有常備的大骨湯,熱些來下面條正好。

“你這樣關心他,也不怕我生氣”,黎群光坐在竈後往竈孔裏塞細柴禾,語氣故作悶悶,“顧三郎一來,你又是給他少洗澡水,又是給他煮面的,還要找我的新衣裳給他穿,阿容,在你心裏,他比我重要麽”

“少這樣酸溜溜說話”,容娘拿筷子頭敲了敲黎群光額頭,“當我看不出你是在裝樣子麽,三郎一路風霜雨雪的來,不知吃了多少苦,我當然待他好些”

“是了,顧少爺錦衣玉食長的,與我們天生地養的就是不同,吃不得苦,受不得罪”

他這話說的就有些真生氣的意思了,是容娘沒聽過的陰陽怪氣,她憋著笑蹲過去蹭蹭他手肘,“好群光,你別生氣呀,你是夫君,他是舊友,怎能相提並論”

“我是夫君,還要給你那舊友打洗澡水,用不用把床也給大少爺他暖了?”

“你好煩啊”,容娘張口便咬在他小臂上,“不許你這樣跟我說話,黎群光,快點變正常”

“你還咬我”,黎群光也忍不住笑,伸手攬住她不讓她跑,也一口咬回去,動作卻變得有些纏綿,直到鍋裏水開的咕嘟咕嘟聲響起,才被容娘推開。

海帶大骨湯鹹香滾燙,湯裏浸著銀絲細面,碗底握著兩個荷包蛋,撒些蔥花,滴上一滴香醋,顧謹坐在炭盆旁端著碗吃的頭也不擡。

“宮裏賜了飯食,只是溫熱的,謝過恩放一放便是冰涼,又寡淡無味,我這一日還沒正經吃上東西”

容娘沖了一盞芝麻茶放在他手邊,“你慢些吃”

作者有話要說:

每到這樣很冷的時候,就好期待過年啊,雖然一年比一年年味兒淡,但就是好喜歡過年啊,無論有什麽不開心什麽煩惱,好像過完年就什麽都好了一樣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