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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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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受並不想去,看著眼眶有些紅腫明顯哭過的武庚, 神色冷淡, “不去。”甘棠是個惡毒的女人,騙了他的感情, 說什麽愛他,又哪裏敵得過天下子民在她心裏重要,臨死前為了不讓他妨礙她的大計大業,硬生生把他給哄走了。

這麽多年過去,甭說是去找她,便是她主動來尋他,原不原諒她,他也得掂量掂量……再者世上本無神鬼之事, 十之八[九是巧合, 武庚高高興興去,失魂落魄回來,空歡喜一場。

殷受近幾年在武庚面前就是黑煞神一般的存在,除了教授他功課政務外, 其它多餘的話一概沒有,武庚紅了眼眶,搖頭道,“棠祖是武庚的母親, 武庚理應去拜見她,父王不去,武庚自己去了。”

殷受神色冷厲, 手上的竹簡啪地擱在了案幾上,冷聲道,“那個女人拋棄了你,你還管她幹什麽,她就算顯靈了,這麽多年怎麽不來看你,你是殷商未來的王,莫要為了一個女人哭哭啼啼,成什麽樣子。”

武庚懂事,就這麽懵懵懂懂地看著口是心非的殷受,殷受有些狼狽地轉開目光,沈聲道,“出去,無事不要來找我。”

甘棠正躺在梨花木上充電,這棵樹已然成神樹了,枝葉繁盛華蓋亭亭,足足有旁邊其他梨木的兩倍大,宮裏的人嘖嘖稱奇,時常有人過來敬拜。

因著正對著窗戶口,樹蔭遮蓋了陽光,七八月份的時候,最是涼爽,妲己自小就愛對著這棵樹絮絮叨叨,說些煩惱,說些想念,感慨頗多。

甘棠每回都認真聽,小姑娘實在太寂寞了,哪怕她現在已是個風華絕代的女帝,十個伴讀裏有八[九個心系癡迷於她,她還是不常常與人交心的,在外是個勤勉冷淡的帝王,回了寢宮,對著這棵棠梨木,一說能說上一個多時辰。

妲己說了會兒武庚的事,甘棠在腦海裏描繪出了一個小大人般的小家夥,他長得精致,身體好,舉止得體有禮貌,穿著素色錦衣,腰間掛著小佩劍,仙童一樣的小家夥。

甘棠聽得心滿意足,月懸高空妲己睡去後,她還在棠梨木上待了好一會兒,天大亮後,便飄出了皇宮,往山上去了。

殷受領著武庚進了棠地,他們是便衣微服,坐的馬車,馬車兩側開了透亮的窗,街邊兩旁的景象盡收眼底。

哪怕不一定真的能見到母親,但光是能來武庚便很高興了,因為這裏是母親待過的地方,是母親一手創建的國家,他自出生到現在,也沒有一日是像現在這樣,能整日同父親待在一處的,這讓他一路上抑制不住的開心。

街道兩旁都種著桑樹,青石板鋪的路,下雨天也幹凈整潔,房屋建的都很好,小孩在各家各戶門前玩耍嬉鬧,許多子民看見他們這般華貴的馬車,不驚慌也不好奇,安居樂業的,街上偶爾有幾個乞丐,但這乞丐穿著和裝束,比一些他見過的貧民還要好一些,武庚感慨不已,“母親真厲害,棠地的子民過得比我們殷商的好。”

國制不一樣,殷商的子民除卻要給商王上稅外,還得給地方方國的封君上稅,封君的賦稅商王很難控制,再者棠地是天下富庶的商貿中心,水路陸路四通八達,再加上錦、瓷、學舍、農桑、冶鐵冶銅、連麻布葛衣棠地都比其它地方價錢便宜質量上乘,子民們哪怕就是開個食舍賺個過路人的飯食錢,也能翻身做個富戶人家。

養蠶的,在家織布織錦的,給工坊碼頭賣工的,殷商雖是緊隨其後,但到底比不上棠地富強得快,她先前一些讓人費解的詔令,如今也一項一項被驗證,哪個臣子不得感慨一番,棠祖是一個明君。

她是明君,卻不是一個好妻子,更別說是一個好母親,他和兒子,在她心裏,只怕占了不到百分之一,畢竟她顯靈是替妲己安身固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動一動手,免去了棠地一場動亂。

殷受想著臉色就又冷了下來,見傻兒子還絮絮叨叨滿面都是崇敬和孺慕之情,完全沒了尋常的沈穩樣,“你沒見過你母親,佩服什麽,過來坐好。”

武庚哦了一聲回去坐好了,如今他已經悟出了一個道理,有關母親的事,父親都比較口是心非,他嘴巴裏話有多不好聽,實際上就有多喜歡母親,否則枕頭底下緣何隨時放著一柄短劍,一枚玉塤的,聽唐澤說,還有一個小瓷瓶,是他母親的東西,他父王連夜游的時候都要帶著。

馬車裏便安靜下來,殷受正走神,武庚也不擾他,他的父王就是這麽別扭了,明明心不在焉偏要故作冷淡,一旦遇上母親的事,父王便不再是那個英明神武殺伐決斷的父王了。

武庚小大人一般地嘆了口氣,聽聞母親喜樂,他已經學了好幾首了,希望能在母親的靈前吹奏給她聽,武庚摸了摸袖子間的陶塤,有點忍不住,朝正閉目養神雙手卻有些無處安放的自家父王問,“父王,武庚吹樂給母親聽,母親會喜歡麽?”

殷受沒答,越臨近竹邑,他越沒心思答。

半途殷受便收到了興九的線報,說是宮裏有一株棠梨木惹得人津津樂道,參天大樹他在宮外就能看得到,棠梨木裏的帝王木了。

因著偶然聽妲己說殷受和武庚會來,甘棠怕錯過,妲己回來後她一直都窩在棠梨木裏養神,哪裏也沒去了。

一大一小站在棠梨木前,甘棠激動不已,壓根就忘了世人聽不見她說話,也觸摸不到她,撲過去就從殷受的身體裏穿了過去,兩人聽不見她的聲音也看不見她的存在,還在看著這棵生長異常的華蓋之木。

妲己說殷受依然愛她,但甘棠完全感覺不出,因為武庚心裏都是針對她的喜愛之情,親近之意,但殷受不是,他心裏淡然得很,壓根沒什麽波動,也不知是不再喜歡她了,還是看見棠宮裏這些舊物,也想不起她來了。

可妲己說殷受相思成疾,都患上夢游癥了,一直在梨園等她。

甘棠打算弄出點動靜來給他看看,證明她還在。

武庚四處看了看,爬上了旁邊一個假山石,仰頭大聲問,“母親,是您麽?”

小孩往後仰著腦袋,努力想望到樹木的最高處,模樣同她想象中一樣可愛。

甘棠心中羽毛劃過一樣柔軟異常,飄到半空中巡視了一圈,見所有人都被妲己使喚出去了,宮裏空空如也,便撲簌簌抖落下了許多花瓣來,眼下七[八月,正是結果的時月,花早敗了。

武庚驚喜不已,哇的一聲就撲過來抱住了粗壯的樹幹,激動興奮,“母親,母親!真的是母親!”

甘棠腕間的印記近來長大了不少,許是魂識變強了,偶爾一些很強的棠梨木上,也能汲取生命力,哪怕很少,但也是不小的進步了。

殷受面無表情喜怒不定,甘棠卻在他的情緒裏捕捉到了那一陣席卷而過的狂喜激動,雖然轉瞬即逝,他現在也只波瀾不驚地站著。

甘棠想道歉,不知如何表達,想著這個月殷受和武庚回大商邑,她也跟過去看看,大商邑偌大一個梨園,定能找出她合適的棲身地。

武庚高興,抱著粗壯的樹幹不撒手,蹭了又蹭,甘棠都怕他把自己蹭掉一層皮,她現在模樣已經和正常人差不多了,實體了,但世人還是看不見她。

武庚大著膽子拉了拉殷受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父王,我們把這棵樹,挪去興雲宮外栽著罷,那裏寬敞明亮,母親定然能生長得更好。”

殷受拒絕了,徑直往外走,“不行。”

武庚看著自家父王大步離開的背影,搖搖頭,圍著棠梨木轉了一圈,輕輕拉了拉枝丫,朝甘棠解釋道,“父王是擔心傷到這棵木,能尋到母親,父王定然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很想念您。”

甘棠被這孩子逗樂了,有很多話想說,卻都不便表達,這棵樹根系繁雜,以現在的運輸手段,基本是挪不走的,好在她大概是成年了,能離開挺久的,興許再過幾個月,就能常住大商邑了。

殷受走出去很遠,出了院門拐過彎又順著回廊快步走出了好遠,這才扶著欄桿站定了,心跳很快,幾乎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了,心裏掀起的狂喜能毀天滅地,七年了,他沒有一日像現在這般歡悅過,頭暈目眩,都不敢相信是真的,手心裏都是汗,握著欄桿的手都有些發抖。

哪怕看不見她的模樣,聽不見她的聲音,但她還在。

還在就好,只要她還在就好,無論是什麽模樣,他一點不介意。

殷受摸了摸袖間的小瓷瓶,盡量平覆著胸腔裏翻騰得他想歡呼的喜悅,也不知道這些年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想他……

甘棠站在殷受對面,看著他唇角的笑意壓也壓不住,最後握拳到唇邊,對著夜空笑成了一個摘星得月的傻子,心中柔軟塌陷,她真的是欠他太多了,許多許多。

甘棠大聲喊了一聲,“阿受,對不起!”

可惜殷受聽不見,但甘棠還是很開心,站在他對面,看著他眉目飛揚心花怒放的模樣,亦笑了起來,湊過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見殷受毫無所覺,兀自在那想平覆實在太過發散的情緒卻不能,唇角壓下去又裂開,最後四處看看見無人,索性傻笑出了聲。

甘棠亦覺得心花怒放,叉腰對著他又大喊了一句,“阿受,謝謝你!”

她發誓,餘生她定然讓殷受每日都開開心心高高興興的,絕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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